山中奇緣 第四章

鎊色干果,一壺好茶,十足準備清談的架式。

丙不其然,一等丫環退下,玉芝立即興致勃勃的捉住女兒的手催促︰「快,告訴娘那個年輕人的事。」

「娘……」趙珊難為情地嘟噥一聲,紅霞飛上頰面。哪有人一開口就這樣問的?

「別害臊,快告訴娘,讓娘替你拿個主意。」

八字都沒一撇,拿什麼主意?

「娘,先別提這件事,我……可不可以問另一件事?」

「什麼事?」玉芝雖然心里失望,仍捺住性子等待。

「您當初跟爹認識時,也是女扮男裝對不?」

也是?玉芝眼楮一亮,恍然大悟。和女兒相似的慧黠眼眸,骨碌碌地在趙珊臉上繞了一圈,唇角一掀,漾出左頰上的迷人笑渦。

是啊,珊兒這幾天都是女扮男裝。一來是為了追獵白熊方便;二來則是氣他們夫妻以女兒身不便行走江湖,不準她跟著珞兒去,故意扮成男兒。

她跟那個年輕人相遇時,是以男兒身份,倒和她跟天鳳初次見面時一樣。

「爹一開始就知道您是姑娘家嗎?」

「這個嗎……」玉芝的柳眉糾結在一塊,神情有些恍惚。老實說,她並不太確定,也沒問過鳳哥,他到底知不知道?

記憶之鎖一旦被打開,那些被遺忘的片段回憶紛紛涌回腦中。往日的甜蜜時光仿佛重回眼前,玉芝滿足地輕嘆一聲。

娘親大人粉嫣透紅的臉蛋上的花痴表情,只代表一種現象,那就是她又沉溺在青春美好的初戀中了。真是的,好像嫌她跟爹不夠恩愛似的,兩夫妻沒事便聚在一起耳鬢廝磨,看得她這個女兒都替他們害躁。

「娘,到底怎樣嘛!」再不好意思也得打斷人家的戀愛夢,得到娘親大人賞來的懊惱白眼,趙珊一點悔意都沒有。若由著娘親繼續發痴下去,她大概得發呆到天亮,滿桌的干果也不夠她啃。

「我……不確定啦!」玉芝懊惱地道。「這麼久了,而且你爹從來沒說過。」

「那您是在什麼樣的狀況下,讓爹發現您是女兒身的?」趙珊好奇地問。

「哎呀,就是……」提起那事,玉芝頰上的徘紅直漫向耳根了,眼光羞怯地避開女兒毫不松懈的探詢,低低哼哼了起來。「我跟著他闖蕩江湖數月,有一次中了賊人的毒鏢。你爹為了替我醫治,便割開我的衣服……」

呵呵,想像著爹割開娘衣服時,乍泄的春光畫面,爹的表情是驚艷、驚喜,還是驚訝、驚恐?

想了想,她決定選擇「驚訝」這個較客觀、沒危險性的字眼。

「爹當時一定很驚訝吧?」趙珊努力憋住喉嚨間往上直冒的笑氣。

「你知道你爹的,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一想起老公那時候諱莫如深的冷靜俊容,玉芝現在還覺得沮喪。她的身材有那麼差嗎?他居然像沒看見般,面無表情地繼續他生為習醫者的天職。可是後來他……

「爹什麼都沒說?」」唉!你爹割開我衣服後,忙著找中鏢的肩背傷口。他連點周邊的數道要穴,毫不憐香惜玉地劃開我嬌女敕的肌膚,也不管我疼得死去活來,硬將那支十字鏢給拔出,然後……」想到當時的旖旎畫面,玉芝免不了一陣臉紅心跳,聲音低的幾乎听不見。「他便低下嘴把我傷口上的毒液給吮出來。」

「噢!」還以為有多香艷呢,原來只是……趙珊大感失望。「就這樣啊?」

「什麼就這樣?」玉芝深感奇恥大辱地反駁,杏臉漲得通紅。「那時候雖然很痛,還是可以感覺到你爹的嘴巴在傷口上吮吸毒液時造成周遭皮膚的麻癢。那股癢,直鑽進我心頭,害得一顆心咚咚咚跳個不停,越跳越快,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那爹呢?他有沒有……」

「有什麼啊?」玉芝大翻白眼,顯然對當時的情況有所不滿。「他將所有毒液吮出來後,表情嚴肅地按住我的脈搏,清亮的眼楮莫測高深地探照我的臉,照得我目眩,照得我心慌,照得我所有的思緒都亂了。我顫抖著唇,直覺認為該對這種情況說些什麼,于是就沖出了一句……」

她賣關子地停頓下來。趙珊猜測出那句話時,玉芝正好說了出來——

「你要負責!」

炳!丙然如她所料,那爹應該是……

「爹必定是柔情萬千地擁著您,說他馬上就到外公家提親?」

「才不是呢。」想起那事,玉芝心里仍有氣,覺得自己好像上了一個大當。「你爹只是沒表情地瞪了我一眼,像根本沒听到我說什麼似的,拿出一瓶藥撒在我傷口上,我免不了又痛得齜牙咧嘴,但很快那種痛就緩和了。他替我包扎好傷口後,從包袱中取出一件外袍披在我肩上。我見他始終不答一句,心里頓時覺得委屈起來,眼淚汪汪地便往下掉。」

「爹這時候該當會心疼您,摟住您安慰了吧?」有了先前一次猜錯的經驗,趙珊的語氣顯得不太肯定。

「那是你爹會做的事嗎?」玉芝噘嘴嬌嗔。「他撇下我走到房外,跟你何大叔交代了幾句話,進房間關上門後,這才慢吞吞坐到我身邊,掏出手絹,好整以暇地替我拭淚。」

听到這里,趙珊松了口氣。爹的反應雖然慢半拍,但總算還是安慰娘了。她就知道她爹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的硬漢。

「我眨著濕蒙蒙的眼睫毛委屈地瞅著他,你爹在這時候卻露出可惡的笑容,低下頭看著我說︰「你不會打算用眼淚回報我冒著生命危險替你吸出毒液吧?」

爹會這樣說?趙珊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她若是娘,一定氣得一巴掌甩上去。

丙不其然,玉芝開口續道︰「我听他這麼一講,所有的不滿都爆發了,想也不想地舉起另一只沒受傷的手打過去……」

「爹被您打了?」

「肯乖乖被我打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的武功,他一下子就捉住我的手,一把將我拉進他懷里,用他的身體和手困住我。他頭抵著我額頭,嘴上仍帶著可惡的笑,眼光揶揄地瞅著我道︰‘我不過是看了你瘦可見骨的肩膀,你就要我負責,不覺得太過分嗎?’我一听更氣了,清白女子的身軀連露出一點都不可以,何況他不止用看的,還用了……嘴踫我。不但不想負責,還嫌我的肩膀瘦,那張嘴真是壞透了,枉費我對他崇拜愛慕的一片真情,我氣得張嘴在他下頷咬了一口。」

「爹給您咬到了?」

「對啊,這次他倒是沒躲。我知道我咬痛了他,可是他一聲也沒吭,只是擰緊眉,眼楮像冒火似地瞪我。那種眼光真要把人嚇死了。我顫抖著,害怕他會報復,看著他的嘴逐漸往我臉上低下,我想,他就要咬我了,可你爹卻在離我嘴上不到一指寬的距離停下,灼熱的呼吸拂得我癢癢的,心里燒燙得厲害。而他的眼光,更像烈焰般燒向我的靈魂深處,我只能軟弱地打起顫,任一種無名的需索纏繞住我。」

這是玉芝頭一次向人講述這段往事。那是她從女孩蛻變成為女人的最私密記憶。重新將當時的情況憶起,那一陣陣令人心蕩神馳的激情浪潮,就像有過的千百次纏綿般縈繞著她的身心。

身為一個女人,她是幸福的。夫婿始終眷愛著她。盡避沒有太多甜言蜜語,但天鳳的深情植基于日常生活中的諸多體貼里。他包容她的任性沖動,不強求她得像個賢妻良母般操持家務,他尊重她,不曾想過要改變她……種種細水長流的溫柔情致,使得她一天比一天更愛她的夫婿。

她是幸福的。玉芝滿足地喟嘆一聲。

見到娘親又發起呆來,正被高潮起伏的故事吊上胃口的趙珊,不免不耐煩了起來。

「娘,爹到底有沒有咬您?倒是快告訴珊兒啊!」

知道女兒跟她一樣性急,玉芝只得收回沉溺在幸福中的思緒,回到話題。

「你爹啊……」玉芝掩起濃密的睫羽,丹唇噙著一抹嬌羞的笑,大膽地對女兒描述細節。「他……的嘴幾乎快要貼到我唇上,由于我們兩人實在靠得太近了,近得我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能半闔著眼,隱約瞧見他掀開的嘴巴上斜斜掠起的一抹邪惡笑容。我可以感覺到他並沒有生我的氣,可從他呼吸間透出來的侵略氣息更教我心慌。就在我慌亂得想要暈過去時,他突然開口︰‘你知道要一個男人負責,又咬了這個男人的代價是什麼嗎?當你挑起男人的火時,是得負責熄滅他的。’我不確定他的意思是什麼,只感覺到呼吸困難,為即將來臨的事怕得要死。可你爹並沒有給我逃月兌的機會,他貼向我的唇,咬住了我……」

「爹還是咬了您?」趙珊覺得不可思議。

「也不是咬啦。」玉芝低低笑了聲,語焉不詳地解釋︰「他只是親了我,然後——將我生吞入月復……」

「爹會吃人?」趙珊更無法相信了,娘若是被爹吃了,怎麼可能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她不禁狐疑了起來。

「那是種比喻啦。」閨房之樂終究是私密之事,玉芝再怎麼開朗、大膽,也不方便對女兒細說,只能言簡意賅地以一句「反正我們就做了夫妻。」做終結,任憑女兒怎麼逼問,一張嘴像合起的蚌殼般閉得緊緊的,再也敲不出一個字來。

「娘,為什麼故事總是到‘做夫妻’、‘成親’之後就沒了下文?夫妻是怎麼做的?是一個人當夫,一個人當妻,然後——一

「珊兒!」玉芝心虛地打斷女兒的話。「想知道怎麼做夫妻,就趕緊找個人嫁了。未出閣的閨女,是不可以把‘做夫妻’這種事掛在嘴邊,人家會說你沒家教。」

「可是……」

「可是什麼啊?。娘可把藏在心里二十年的私密話都說給你听了,現在乖乖把那個小伙子的事告訴娘,我可不準你耍賴。」

「人家又沒打算耍賴。」被母親看穿計謀,趙珊只能嘟嘴抗議,不情願地將和君承祀認識的經過簡要地說了一遍。

「听起來,那小伙子不像壞人。」

「君大哥本來就不是壞人,他人好得很。」趙珊心急地為承祀辯護著,引來玉芝意味深長的凝視。「娘……」她不依地撒嬌。

「你喜歡他?」玉芝直搗核心。

「我……」趙珊霞燒玉頰,心里慌得難受。他應該是喜歡他的,君承祀沒有讓人討厭的地方,她喜歡他本來就是應該的嘛。「‘君大哥是好人,任何人見到他都會喜歡的!」

听女兒答得這麼理直氣壯,玉芝忍不住莞爾。

「可不是每一個人哦,至少查魯揚就不喜歡他。」

趙珊顯得很震驚,傻傻地問︰「阿揚為什麼不喜歡他?」

看來女兒在男女感情上,還不是普通的魯鈍。

「你跟阿揚也算青梅竹馬,難道沒發現阿揚喜歡你?」

「我當然知道他喜歡我啦,我也喜歡他啊。」趙珊理所當然地回答。

呵,這回答足以證明珊兒實在是朽木難雕,令她這個當母親的深感汗顏。女不教,母之過啊。

「阿揚對你的喜歡,不是一般的喜歡,而是男女之間的喜歡。」玉芝以慈母的溫柔,對女兒耐心開導。

「男女之間的喜歡?」趙珊嚇呆了。

怎麼會?阿揚對她……

眸底閃過一抹恍然,怪不得下午阿揚會以敵意的眼光防著君承祀,她還以為是因為兩人不熟的關系,沒想到會有這一層。

「你對阿揚的喜歡也是這種嗎?」玉芝進一步點醒女兒。

「才不呢!」趙珊忙著搖頭。「我當阿揚是哥兒們。」

可憐的查魯揚,喜歡人家十幾年,人家卻只當他是哥兒們。玉芝為阿揚難過,卻無可奈何。感情的事,講求的是你情我願,她不可能因為同情阿揚,就勉強珊兒要喜歡他。

「對姓君的年輕人,你也是當哥兒們?」

「君大哥……」紅雲再度佔據粉頰,只要提起他的名字,趙珊不由得一陣臉紅心跳。對他,是什麼樣的喜歡呢?

「珊兒,莫非你喜歡上姓君的?」

「娘……人家有名字的,別一直叫他姓君的嘛!」趙珊不悅地道。「君大哥出身洞庭君家。洞庭君家您記得吧?唐灩嫁的那位,便是君家的三公子。況爺爺告訴我說,君大哥是唐灩的夫婿君如意的二哥;阿珞也說,君家富可敵國,不是尋常人家。」

「咦,這點倒奇怪了。堂堂的君家二公子怎麼會跑到岷山來呢?珊兒,你不覺得奇怪嗎?」玉芝實事求是地問道。

「我想那一定是有原因的嘛,君大哥……」

「是什麼原因?」玉芝鍥而不舍的追問,令趙珊惱了起來。

「我怎麼知道嘛!我跟他才初認識不久,人家不可能把祖宗八代都跟我交代吧?」

「咦?我以為你們已經熟得模清楚彼此的家世了。你不就知道他姓君,是洞庭君家的二少爺嗎?」

「那是況爺爺告訴我的啊!」

「那個況爺爺是君承祀的什麼人?」

「況爺爺應該是君家的家僕吧。」趙珊想了一下才說。只要一想起老人家殷勤好客的笑容,她心里便盈滿溫暖。「他人好慈祥哦。君大哥的事就是他跟我講的。我帶回來的糕餅,也是況爺爺硬塞給我的,全是他的媳婦做的。娘,您說況爺爺人好不好?」

只要給你好吃的,沒什麼人是不好的!

對于女兒的單純,玉芝心知肚明。但老實說,連她回憶起那糕餅的美味,也覺得那家人滿好的。

「嗯,我想應該不錯吧。」

「我也覺得耶!」趙珊突然笑得好諂媚,香軟的嬌軀磨蹭著娘親撒嬌。「況爺爺歡迎我常去呢。還說,只要我去,他就吩咐他媳婦做好多好多各式點心給我吃哦。」

想起各式點心,玉芝發現嘴巴開始淌起口水。到時候,珊兒會順便帶一些回來孝順她吧?那她不也就可以吃到那些好吃的點心嗎?哇,真是太棒了!

「娘,我明天可以再去君大哥家嗎?況爺爺有風濕病,我答應要拿爹煉制的精油給他,幫他針炙。

呵,會用你爹的藥巴結人家了!

不過想到那些好吃的點心,玉芝倒一點也不以為意。反正老公煉藥的目的是在救人,順便換點心回來,算是額外紅利。

「自己有腳,娘難道還會綁住你不成。」

「人家知道嘛,只是尊重娘嘛。」女兒的甜言蜜語,可比任何蜜糖都教人窩心。

「巧言令色。」玉芝寵愛地捏捏愛女的圓俏鼻頭。

「那您以後要掩護我穿男裝出去哦。」

只怕這才是女兒真正的目的吧!

珊兒丹唇上狡黠的笑,令玉芝頓時有上當的感覺。老公最不喜歡珊兒女扮男裝了,上回是為了安撫珊兒在珞兒離家後生起的不平之氣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長期以往,老公不發飆才怪。

可是那些點心……

大不了以後分他幾塊嘛!吃人嘴軟,到時候他可沒話說了。

想好應付老公的計謀,玉芝很有義氣地要女兒放心,可是心里卻不得不審慎思考起女兒和君承祀的交往。

是什麼原因讓堂堂洞庭君府的二少爺跑來岷山?他真的看不出來珊兒是女扮男裝嗎?一旦發現,兩人之間又會有什麼樣的發展?種種的問題,想得她頭痛起來,卻又不能不思量。

哀嘆一聲,吃完最後一顆干果,品完最後一口茶,被女兒送到房門口時,玉芝才發現今晚的夜色特別暗,院子里透著蒙蒙濕意。明天會下雨吧?

而不管明天會不會下雨,趙珊都打算再度拜訪君承祀。她告訴自己是為了況爺爺,以及那些美味的點心;然而當夜夢著的,始終是君承祀似笑非笑、帶著某種無名熱情的溫暖眼眸。

「鳳哥……」兩夫妻獨處時,玉芝總是這樣呼喚夫婿,尤其是正在情濃之時。

媚眼半睜,她柔弱無骨的嬌軀偎在天鳳強健的懷抱中,仰起螓首承受他沿著耳後啃過來的熱吻;那落在肩頭上不失溫柔的吮咬,帶來了一束束的火焰,幾乎要將她全身融化。

她滿足的逸出申吟,沉溺在夫婿的需索中。

許久許久以前,在他第一次咬她肩頭時,她也是這樣意亂情迷地臣服,可他說了什麼?說她的肩膀瘦可見骨!

「鳳哥。」這次她的聲音有了惱意,喚起了天鳳的注意力。

「唔?」他心不在焉地抬眼看向她,向來清亮銳利的眼眸此刻籠罩著一層的迷霧。

珊兒終于回家了,他心情大好,想和老婆好好親熱一下,可老婆好像有意見。剛才不是好好的嗎?玉芝又胡思亂想到什麼了?

「鳳哥,你以前不是嫌我肩膀瘦可見骨,可你好像很喜歡咬那里哦。」

有嗎?他說她瘦可見骨?

趙天鳳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但他如果這樣回答,玉芝定然會怪他把往日的恩愛情事都忘得一干二淨。唉!今夜便算泡湯了,他只得裝傻。

「我喜歡啃骨頭。」他輕哼一聲,將貼在她圓潤肩頭的嘴唇移往她頸間脈搏的悸動處。

「你是狗啊?喜歡啃骨頭,去抱骷髏好了!」玉芝大發脾氣,猛然推開夫婿,顯然他給的答案教她很不滿意。

「玉芝!」沸騰中被人推開,真會令一個男人抓狂。瞧她都快四十歲了,還這麼任性!

趙天鳳心知肚明,在老婆發飆時,若不趕緊平撫,這場床上的小勃溪就會演變成床下的戰爭,由熱戰到冷戰,最後倒楣的還是自己。

所以,床上的事千萬別帶到床下,床下的事也別帶上床,夫妻生活才能和諧。

「我沒那個意思。」他忍氣吞聲,一只手滑過她身後摟向她腰際,在她象征性地抗拒一下後,他握得更緊;身體挨蹭著她,另一只手則放在她肩頭,將她扳向他。

「玉芝,你希望我怎麼說?你明曉得我當時只是玩笑話。瞧,你也沒那麼瘦的,你這臂膀渾圓有肉,反正我就是喜歡啃你的感覺。」

「貧嘴!」她嬌嗔了一句,倒不抗拒他示好的。

趙天鳳吁出一口氣,總算有驚無險地度過了。老婆每隔一段時間便問他有的沒有的,在他這種談情已難輕狂、談愛又像是謊言的年紀,實在不好招架。他並非不再愛玉芝,只是年少時的狂戀,已轉為中年後的恩愛;孩子都那麼大了,再像年輕時將愛掛在嘴邊,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當然,閨房之內又是另一回事。反正沒人瞧見,他怎樣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也沒人管。沒辦法,老婆就愛這套,他只得配合了。

順著妻子滑膩的背脊,模索向渾圓的小丘,那起伏的山巒,打亂了他的呼吸、心跳,腦子里除了嬌妻美麗的胴體外,負荷不了任何理性思考。

他只想沉溺于這溫香軟玉中,享受人間至樂。

「鳳哥……」

怎麼又來了?

趙天鳳痛苦地申吟,玉芝還想折磨他到幾時?

「鳳哥。」她嬌軟的聲音在他耳畔嗲嗲的響起,滑膩的玉臂摟著他頸項,還用那鳳仙花瓣般的指甲輕輕刮著他的背。

這是逼供嗎?

真是甜蜜又痛苦的折磨。

「玉芝,你還想問我什麼?可不可以一口氣問完,不要繼續折磨我了?你這樣有完沒完,我干脆出去淋雨算了。」

可不是嗎?此時春雷大響,連綿的春雨有如飛沙擊金、又像玉珠盤落,滴滴答答地奏響了寧靜的春夜。

淋一場傾盆大雨,就算再旺的欲火也可以澆熄。

玉芝無辜地眨著睫羽,知道老公真的火大了,可是心里有事,教她怎麼全心投入床第間的纏綿呢?

她半歉疚半嬌嗔地嘟唇道︰「人家只是要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到底曉不曉得人家是女兒身嘛!」

頭大!都二十年前的往事了,還要拷問?他怎麼記得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老婆一臉期待,天鳳只得打起精神努力思索。

第一次見到玉芝,好像是一家人來人往的大客棧。

那時喬裝成男孩的玉芝,慷慨解囊地救了一位賣唱的歌女,引起了偷兒的覬覦,出手要扒她的錢包,倒楣地被他瞧見,搶回錢包,順便教訓偷兒一頓。

將錢包交回到她手上,最先注意到的是眼前的少年有雙白女敕、縴小得不似男人的手掌,在滿室酒菜香味中,鼻端恍惚間聞到一縷似有若無的少女幽香。他含笑看向少年,卻被她那雙閃漾著驚艷眼光的怔直眼眸所吸引,頓時覺得自己像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引得少年垂涎吞沫。

這可令他好奇了。

他是長得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但絕對不是那種面如敷粉、男生女相的美男子,那少年怎會用這種眼光看他呢?

帶著一抹興味,他細細研究著少年的容顏,發現她面貌姣麗,五官嬌媚可愛,再看向她頸間,眼楮一亮。赫,可不是少了一樣東西。

「怎麼想那麼久?難道你都忘了啊!」玉芝又開始橫眉豎目起來,令天鳳只得將腦中的一團亂七八糟思緒趕緊去蕪存菁——把玉芝不喜歡听的統統刪除,只講她愛听的部分。

「我怎會忘呢?只是想得太出神,一時之間難以自拔。」他諂媚道。

「那……快告訴人家嘛,是什麼讓你想得這麼出神?」玉芝撒嬌時,真是嗲得教人全身骨頭酥軟。

冷卻的情焰又被她挑起,天鳳決定速戰速決。

「想起初次見到你的時候……」他好笑地吟哦起詩人般的語言,眼眸不忘含情脈脈,體內沸騰的激情醞釀出的光和熱,迅速竄到舌尖,羅織出哄得嬌妻意亂情迷的諸多情話。「第一眼便被你白女敕的小手迷住。抬頭看向你,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嚨。好一個眉似遠山青翠,目如春水盈盈的少年郎,那圓潤可愛、如花艷紅的丹唇怎會出現在男人臉上?正當我扼腕兼嘆息時,眼楮一亮,發現……」

咯咯的笑聲自他上下跳動的喉結往上冒,玉芝眨巴著眼,著急地催促他往下說。

趙天鳳微笑地輕撫妻子修長的雪頸,憐愛地印下一吻。「可不是少了喉結嗎?原來是個美嬌娘。」

「貧嘴!」玉芝笑得花枝亂顫,愛嬌地埋進夫婿結實光滑的果胸前。「你早知道人家是女的,卻壞的什麼都不說,讓人家一路上心里忐忑不安,就怕會泄漏身份。」

「我有暗示過你啊,還叫你不要跟著我,乖乖回家去。是你纏著我不放,還逼我負責。」他賊態兮兮地笑。

「誰纏你,誰逼你了?明明是你吃了人家——」

「好,你說都對好嗎?」不再浪費時間,男人的耐性有限,還是及早辦事。

「鳳哥……」討好意味濃厚的嗲聲再度傳入耳內,天鳳沒耐心再應付老婆接續而來的問題,虎吼一聲,一勞永逸地堵住她的嘴,熱烈親吻。

為什麼女人想談時,男人只想著這件事?

玉芝在熱情繾綣里,狡黠地笑了。

呵,是鳳哥你不想知道珊兒要女扮男裝會情郎的唷,不是我不想說的。

哼起恆古不息的男女愛歌,讓相愛的靈魂在的浪潮沖擊下,一遍又一遍地接受洗禮,直到天光漸漸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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