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芭比 第十章

單身公寓的晚餐時刻——

「嗯,好好吃喔!今天菜真好吃!」春風與室友們圍坐一桌,大啖可口菜色,一頓晚餐吃下來,聒噪的嘴也沒閑著。

「拜托!你這麼愛吃,啥東西到你嘴里都好吃!」秋涼揶揄說道。

大家都飽足了,就只有她連鍋底的湯都不放過。

「能吃的都別浪費啊!」春風盡避已經吃撐,還是拼命把剩菜塞下肚。

秋涼趴在桌上,冬雪撐肘眯眼,兩人一同精明打量著她。

她們知道,她這種吃法根本不正常。自從她由日本回來後,就變得不一樣了,總覺得她強顏歡笑。但從她多話的嘴里,竟挖不出半點口風?這讓她們更擔憂。

春風什麼時候開始會隱瞞了?日本之行,若不是媒體大肆渲染,恐怕她們還不知道,她是代替名模金芭比去參加發表會。

她們的春風變了,盡避仍笑得傻氣,但就是變了。而且,她變得更不愛打扮,那顆頭也索性放任它蓬亂糟糟。

冒牌的芭比多美呀!她們不解,為何她不去整理一下頭上那口鋼絲,讓自己的美麗重見天日。

「春風,你上次不是說要去整理頭發嗎?」冬雪問她。

「對啊!不過我阿母說這樣子她比較習慣。」春風隨口回答。

「你阿母……嗯……」冬雪不太贊同吞吐了下。「不過……還是應該整理一下吧?」現在這樣比本來還糟。

「算了,我阿母會罵!我吃飽了,我來洗碗。」兩三下,她已經將飯菜一掃而空!

「不用!你坐著,我洗就好!」冬雪一個箭步把春風擋下,緊張地收拾桌上的碗盤。

「我洗啦!」伍春風欲伸手幫忙。

「開玩笑!怎麼能讓你洗?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冬雪防備著她。

「上次又沒怎樣,只不過打破幾個碗而已嘛……」她滿不在乎。

「幾個碗?小姐!幾個人吃飯,你居然打破五個碗、兩個盤子,再加上我心愛的咖啡杯!天知道你會不會把整櫃子的碗盤都給搬出來摔破!」

冬雪忿忿堵她幾句。心不在焉的她,這陣子不知道闖多少禍了!

「哎呀!我們一起洗啦!」春風賣乖捱了近。

「算了,你看電視吃水果吧!我跟冬雪洗就好了。」

秋涼也制止她,連忙捧走桌上的碗盤,從冰箱端出整盤水果,把春風打發到客廳去看電視。

廚房里,冬雪與秋涼配合著洗碗、洗廚房,一邊听著客廳傳來的奇怪笑聲。

「她真是超級樂天!」冬雪搖頭失笑。

「她真的沒事嗎?」秋涼壓低了音量。

「誰知道!看來真的沒事吧!」

「啊炳哈——那個‘無蹤現’好好笑幄!笑死我了!」春風邊笑邊說,搖頭晃腦進了廚房。

她將手上的東西,往洗碗台上一擺,轉身往客廳走去。

「嘿!等一下!這是啥?怎麼沒一會兒工夫,你弄出這麼多東西來啊?我不是只有拿水果給你吃嗎?」秋涼喚住她。

只見洗碗台上,堆滿垃圾與空盤。另一只大碗公早已見底,里面本是盛裝爆米花,現在只剩幾粒殘兵敗將。

另外,還有個長條塑膠袋,它原本該是包裹著長條的法國面包。再加上一只大空瓶……

她如此暴飲暴食實在恐怖,這樣看起來像沒事嗎?她在虐待她自己!

「我看你們忙著洗碗洗廚房,一個人看電視無聊,就把冰箱清一清嘛!」春風無辜說道。

「天啊!才多久?你真能吃!」冬雪往額頭拍了一記。

「還好啦!不過果汁酸酸的,好像快壞掉了。」

「什麼果汁?!」秋涼這才注意到旁邊那只空瓶。「噢——那是我的水果醋!你這樣整瓶喝光,腸胃會壞掉啦!」

「水果醋?那醋不好喝,下次別買了。」春風皺眉猛搖手。

「怪物!這麼會吃!」冬雪翻翻白眼。

「什麼怪物!亂講話,人家我阿母能吃就是福。」她要吃!拼命吃!把他忘記!「啊!冰箱還有半個西爪,我看一起清一清好了。」

「唉!你別吃了,吃壞肚子怎麼辦?」她們喊著。

伍春風一溜煙就往冰箱而去,也不回話。

看著伍春風的背影,冬雪嘆了一口氣︰「我們拿這家伙怎麼辦?」

「嚴刑拷打,逼供!」

兩人完成工作,擦了擦手,煮了壺咖啡。她們看不下去了決定與她長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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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著咖啡晃到客廳,她們瞧了瞧花枝亂顫的爆炸頭,她正在電視前開心大笑。

「你喝不喝咖啡?」冬雪問她。

兩人走近,在她身畔坐下,一左一右包抄住她。

「不要,咖啡好苦,我要喝可樂!」春風搖頭。心情夠苦了!她才不要弄得更苦澀。

她自冰箱拿了瓶可樂,打開咕嚕咕嚕大口灌下,眼楮還留戀地盯著電視上的節目……

「噢呵呵!真好笑!我笑到肚子痛死了!」她看得專心。

「你今天很閑喔?」冬雪睇她那張笑臉。

「嗯啊!」

「那我們……」秋涼才接口說話,春風就筆直站了起來。

「我要回房間了!」她怕拍準備離開。她知道,朋友們要來關切了!每當她們一同煮了壺咖啡,便是要談話。她回避著她們的關心。

「這麼快?」秋涼傻眼。

「我要睡覺!快十點了耶!」

「還早嘛!」

「你們早點休息吧!」春風話說完,一溜煙往房間鑽去,留下兩個女人大眼瞪小眼。

「她溜了。」計劃失敗!

「嗯。算了!由她去吧!」兩人莫可奈何。

必上房門,春風偽裝的輕松笑臉一垮,眼眸隨之黯淡。

怎麼?朋友們都看出她其實苦得要命嗎?

頹喪跌坐床邊,她打開抽屜,取出一張薄薄支票。這是韓風第一次交給她的支票,當初一忙就忘了,至今沒有存進銀行戶頭。她進行著每天例行的、沒有意義的動作——以手指輕輕撫著上頭的紅印……

飛衡遠。發票人的紅色烙印,也深深烙在她的心版上,痛著。

扭開了床頭音響,她讓喇叭傳出的音量,掩蓋她細聲的啜泣。

慢慢爬上床,她在床上躺平,抹抹眼淚,試圖讓自己平靜。

翻身——腦袋里頭是他的臉;再翻身——仍然是他的臉。

「不要想他!不要想他!」她氣得蒙頭捶打自己,止住眼淚。

胸口喘息著,她瞪眼發呆許久……嗯?好像把他的臉驅出腦袋了?

好!準備睡覺。

翻身——他的眸、他的唇……雪地里的吻。

「可惡!」頹喪嚎了聲。「噢……救命……」她低低吼著。

她忘不了他!彈跳起來猛耙頭發,往自己臉頰一頓掌摑,才終于又鎮靜一點,但已了無睡意。

靠在窗邊,她凝望著前方那條宛如寶石手煉的淡水河夜燈,讓一片夜色沉澱她的心。

她在窗邊低思,她在枕邊無眠;片刻微笑,驀地又感到悲傷……天哪!她好想他!

這一夜,她仍如先前的每一夜,抱著枕頭,哭泣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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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飛衡遠忙碌的工作中一天天度過。今夜,他由韓國飛回台灣,前一刻才抵達家門。

拖著疲憊的身體,他扯落衣物的束縛,癱在柔軟的大床上。

睜眼呆望天花板,宅子里,空無一人,靜悄死寂。

自從發表會結束後,這段時間倒也過得順利。工作上仍然如魚得水,芭比逐漸康復,並且與韓風如影隨形,而春風……走了就走了,省得他苦思矛盾。

這一切如此順利。但他卻惆悵……

「該死的!」忿忿閉眼。他又煩躁了。

不!要將混亂驅出腦袋!他只知道現在的思緒、身體,十分困倦,急需一個完整的睡眠。

他逼自己進入睡寐……

驀地,卻又忽然想起,日本那一夜的雪、那一夜的燈火、那面大窗外的寂靜夜景……

他睜開眼!怎麼也不成眠。

翻身下床,往客廳走去,將疲累的身體拋掉在沙發上,然後點燃一根香煙。煙霧裊裊中……

「你叫伍春風?」

「對!我叫伍春風!」她咧著大大的笑容。

第一次見面時,她率真綻開笑容。他還記得她的笨拙。

「不要練習走路,我餓到沒力氣,走不動,我會跌倒、我會摔在地上、我會在地上餓昏……我全身上下都沒力氣,只剩下嘴巴還有一息尚存,它是為了食物而苟延殘喘,你懂嗎?」

她為了食物與他抗爭的可愛樣子,令他不覺微笑。

「你想我吻你,對不對?」

「誰希罕你那張臭嘴,你刷牙洗嘴巴我都還不敢靠近!被你吻到會倒楣、會生病!」

她氣呼呼反駁、紅著臉的樣子。他閉眼回憶著。

「你說夠了沒?」

「還沒!空以為有具漂亮的皮囊,就能混一輩子!哼!混吃等死,沒志氣!」

「關你屁事!」

他們的沖突,還有那一夜她暗自落淚的樣子。令他心悸不已。

發表會上,她的一顰一笑,她努力後的成果……雪地里,她仰著頭期盼著要他吻她……那一夜的激情,與那一夜純潔的她……他不斷想著。

還有……她眼眸中的淒愴、從他掌心抽走的手。他揪心、疼痛!

日歷上的日期已經過一個月……她過得如何?

牆上的指針一個刻度、一個刻度前進……他的這一夜,好難熬!

煙灰缸里,是一根根捻熄的煙……反復思索,心中下了決定。

身體一躍,為之振奮!

他速速進房更衣。在一顆顆襯衫鈕扣逐一扣上之際,便好似在心頭扣住一份決心;思念太磨人,他恨透了這矛盾!他要將她扣在身邊,永遠佔據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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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鐘頭後,他已捧著一束玫瑰,倚在車門邊,在她租屋樓下等待。

四樓公寓一片漆黑,他按了上次那該死故障的電鈴之後,又可笑地怪罪自己的愚蠢。

他是這麼想快點見到她,想到心急、想到心慌。

漫長等待,他不斷往兩邊街角張望;倏地,眼前一亮!身體那疲憊的每個細胞都猛然活躍起來!

終于見她那修長身影出現!她剛從一輛汽車中鑽出來。

可該死的!她跟車中男人道別,並站在路邊,朝那男人駛離的車影凝視,還若有所思怔愣良久。

她甚至出神到沒有發現對面的他!

飛衡遠感覺自己握著花束的力量捏了緊,心口一團悶氣!那男人是誰?值得她像個白痴一樣在路邊發呆!

「媽的!」他低咒。自己才像個白痴!拿把玫瑰扮痴情!

正當他想負氣掏出車鑰匙,駕車離開,伍春風的視線,朝他這邊瞥來,然後電著了一般頓住。

空氣凝結,飛衡遠僵著動作,與錯愕木然的她隔街對望。

春風嘴唇蠕動了下,想喊他,卻又失措。她沒有料到竟能見到他……

飛衡遠冷眼回應,春風隔空都能感覺到他的怒意。

但她不懂,他為何怒目相視?他似乎已打算離去?!

飛衡遠挪動步伐,春風心慌,定住的腳步終于能夠移動,她拔腿追向前去——

「啊……你……」情急,她結巴著。「你……怎麼來了又要走?!」

「哼!否則呢?看你留戀著先前的約會嗎?」他諷刺低吼,步履加大,往街頭另一端邁去。

「約會?!不!」春風這才意會他不悅。「你誤會了!我跟那個人沒有曖昧!」她大叫,急急解釋。

以前雜志社的大胡子老板,知道她是冒牌芭比以後,為了拿下春風的封面與專訪,諂媚著邀她吃飯;因為這樣,她才會從他車上下來。

她的持續追趕,讓飛衡遠更是莫名加快腳步,將她遠拋在後。

「那是以前雜志社的老板啦!他要找我拍封面……你不要走,听我說——」春風哭喪癟嘴,追逐他不斷加快的步履。

這是什麼情形?飛衡遠在這負氣的舉動中清醒,而她的解釋也讓他釋懷。他暗笑,自己活像個妒夫,居然與她玩起這種你追我跑的賭氣游戲?

「你不要走!」春風胸口喘著、也翻騰著。「既然來了,為什麼還要離開!」

她吼著、氣極了。追不著,索性忿忿雙手一甩,停在原地。

他停頓腳步,沒回頭,三秒鐘,又移動。

春風見他鐵石心腸,又追了幾步——

「該死的!」她氣急敗壞猛跺腳。「不準走!不準走!飛衡遠你不準走!」

他還是不回頭,只是又停了腳步。

「你車子就停在那里,你要走去哪?!嗚……」春風氣又難過,鼻尖一陣酸嗆泛上,淚霧也蒙上眼眶。

他自嘲一笑。他竟負氣到連車子都丟在那兒了!

春風見他仍不回首,一股激動氣憤,蹲下地去抱著雙膝放聲大哭。

「哇——可惡!你這是什麼意思……」

在她絲毫不顧形象的號啕之中,飛衡遠的雙腳,慢慢移動到她身畔。

「哭什麼!」他惡聲惡氣。

春風驚喜抬眸。「你不離開了!」

「站起來!」他命令,語氣有絲別扭。

「不要!」她頂了回去。安慰人不該是這種卑劣口氣,她想死他了!他怎能這麼待她!

「站起來,我才帶你回去。」飛衡遠冷著瞼,但口吻已滲出一抹溫柔。

「你……說什麼?」春風揉揉眼楮,忙抹去淚痕。她有沒有听錯?

「沒听清楚?」他惡意挑起眉。「算了!」作勢要離去。

「等等!」她慌張喚住他,然後才難為情慢慢開口。「好啦……我有听清楚,可是……你要拉我起來,我才要。」

她知道,飛衡遠這石頭男人,向來好話不說第二遍,若不把握機會,他又要溜走。上次放開他的手,她就已經懊悔痛苦好久,這次絕不能放棄!

飛衡遠听完,只覺得惱火,想抓狂砸爛手中花束!是他的就該是他的,該死的玩什麼鬼把戲!已經折了他大男人氣焰還要怎樣?!

「自己起來!」

「你拉我嘛!好不好?」

兩人討價還價,活像對小孩。

「你忘了合約上約定,你必須听命于我。」婆婆媽媽!

「合約早就過期了!」快啦!腳蹲到酸死了!

「你恐怕還是必須听命于我。新合約將要開始,‘頂尖’要正式與你簽約!」他還是捱不過心版柔情,伸手將她拉起。

「你說什麼?新的合約?」靠近他了!她終于如願以償,破涕為笑,咧嘴面對他。

「冒牌芭比要跟正牌芭比一起到日本拍廣告了。」攬上她的腰,他將她沒注意瞧見的那束玫瑰,不著痕跡拋到路邊。

可別扭了!他後悔買花,像個傻子一樣站在樓下等她。

她雙眸一亮,然後歡欣一把勾住他的頸子。「真的嗎?可是……金芭比不是很怨恨我嗎?」

「芭比早忘了恩怨,現在與韓風戀情火熱。何況……冒牌芭比與她搭檔,等于又給她一次大出鋒頭的機會,你說,她還會怨你嗎?」

「那……你來找我,只是為了這件事?」春風小心翼翼問出聲。雖然他帶來的這消息讓人歡欣,但她最在意的,是他!

飛衡遠一度沉默。那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氣概,在一番拉鋸後,讓心頭溫柔給逼得投降——

雙手輕輕環住她的腰,他在她耳畔低聲開口︰「我來找你,是為了……以親密愛人的身分命令你!伍春風小姐,你——得乖乖跟我在一起!我會再擬一份愛情契約,你最好乖乖簽押!」

「簽約多久?」她笑問,甜甜蜜蜜咬著唇。

「隨你訂,想簽多久就簽多久……」

街燈下,兩人映在地上的長影揉成一抹,他們擁抱著,熱烈吻著,久久,只听聞兩人一來一往對話——

「嘿!你為什麼把花丟掉?那是要送給我的嗎?撿回來!」

「別撿了!花瓣都碎了!」

「為什麼?」

「剛剛看你從那男人車上下來,忍不住捏花瓣出氣!」

「哦……你吃醋!」

「沒有!」

「有!」她肯定堅持。「你說,你愛不愛我?」

「我愛你!」真心回答後又忍不住敖帶一提。「你這傻蛋,頭發去燙直啦!真的很丑!」

「不要,這樣很好看!反正你愛我就好啦!呵呵……」

柔情蜜意讓整片夜色更加美麗,愛語嬉鬧中,兩顆心……重疊貼近。

一雙手,牢牢交握。他掌中,將給她燦爛的未來;讓大掌所握住的她,將使他的漂泊劃下句點,永遠停駐在她柔情的港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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