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城靜。
大城市、小街道、小鮑寓里,傳來一對母女令人心酸的對話。
「孩子,臨走之前,有件事情,媽一定要跟你說。」憂郁的女性嗓音帶著深深的哀愁。「你千萬要听清楚。」
「什麼事情……」听見向來樂觀開朗的母親,忽然用這麼認真的口吻說話,倪水淨心里有點不安,緊張地問。
「我走了之後,你一定要去找一個人報仇。」幽冷堅定的口氣宣布出令人震撼的消息。
「報仇?」這是什麼戲碼?倪水淨一楞。
「是的……樓家和我們家之間的血海深仇,我這生時時刻刻莫不謹記在心,現在,報仇機會終于來了。」林婉秀激動說出埋藏在心中數十年的秘密。
「血海深仇?什麼血海深仇?怎麼從沒听你提過?」倪水淨頓時覺得自己宛如身陷某種愛情小說的狗血公式中。
「你別問,這問題以後就會知道了。」超然物外的語氣,淡淡地念出用來打發「媽媽,小孩是怎麼生出來」這類問題的八股答案。
「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你……你千萬要听仔細了。」
「好,我知道。」倪水淨听媽媽這麼一說,整個人都認真起來。
「你要報復的對象,叫做樓從虎,他家和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這個人跟你爸爸的死有極大的關系,你一定要親手替你父親討回公道。」林婉秀談起往事,情緒有些失控。
「難道、難道,爸他是被他們害死的?」倪水淨一驚,如遭雷擊,萬萬沒有想到,父親的死因不是車禍那麼單純。
「……」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林婉秀頹喪地長嘆了口氣。「是的,可以這麼說。」
「媽!為什麼你從來不說!」天啊!想不到她平淡人生的背後,竟有這麼一段驚天動地的故事。
「這、這怎麼說得出口?」林婉秀不知道在害什麼臊,支吾其詞,索性轉了話題。「總之,我已經托人打听到,這個樓從虎目前住在一家叫做『萬里武道館』的地方,听說是個非常難纏的人物。」
「那我該怎麼做呢?」听起來媽媽似乎已經有了計畫……雖然她不是真的很想知道。
「孩子,這就要看你了。」林婉秀再度一嘆,放柔了嗓音,溫和地提點女兒。「那家武道館前陣子在征管家,媽替你填了履歷去應征,他們一看到你有丙級廚師的執照,竟然毫不考慮的錄取了,所以我想,這冥冥之中,上天都已經注定好了,這仇注定是要你去報的。」
若真如此,上天未免也太無聊了。
「媽,可是我沒報過仇,這……」倪水淨忽然很後悔,當初自己沒事去跟人家考什麼廚師執照。
「傻瓜,凡事都有第一次,雖然媽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是,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和考驗,要怎麼報復,就要看看你怎麼去運用你人生的智能了……」
多麼高深莫測的答復啊!宛若世外高人打禪機……只不過,是對著連雷聲都听不到的鴨子打禪機。
「人生的智能……」媽媽,你有生那種東西給我嗎?倪水淨好想這麼喊。
她所有的人生智能全都在計算機程序里用光了,哪還有殘存的渣屑可供使用?
套句WINDOWS系統的名言,這叫「內存容量不足,請關閉部分程序」。
「是的,用你的智能讓他生不如死吧!」林婉秀沒有接收到女兒的哀怨。
很明顯的,從這對母女身上可以看出,她們之間從來沒有出現過「心電感應」或「母女連心」之類賺人熱淚的小筆事。
「可是我……」倪水淨還想說些什麼。
「我、我要走了。」林婉秀的聲音愈來愈遙遠。
「媽?媽?」倪水淨激動地想喚回她,卻可惜天不從人願……
「空中小姐說要起飛,不能講手機了啦!再見……喀。」
「哇塞!你媽也太勁爆了吧!」听完了好友字字血淚的敘述,季冰夜帶著崇拜的驚呼聲,非常捧場的在小說出租店里響起。
「現在不是贊嘆的時候吧?」倪水淨很想哭,整個人無力地趴在桌上,呈假死狀態。
「你不覺得這一切……好『羅』嗎?」身為租書店老板的季冰夜,一點也不在乎客人們詭異的目光,雙手交握,眼里發出大心的訊號,兀自陶醉其中。
「你有什麼不『羅』的?連我去便利商店買東西找錯錢,你也在『羅』……」倪水淨沒好氣地白了好友一眼。
「羅」是指羅曼史的意思,自從認識經營租書店的季冰夜之後,倪水淨的世界瞬間瑰麗了起來。不管是什麼慘事、衰事,在季冰夜眼底,統統被代入小說公式,一句「好羅喔」就可以解決一切難題。
「不不!這真的很羅!這是我遇過最羅的事情了!」
為了加強語氣,季冰夜一把握住倪水淨的手,懇切地尋求支持。「在小說里,女主角為了報深仇大恨,通常不惜深入敵營,接近又酷又帥又有錢、冰冷邪惡又脆弱的男主角身邊,隨著時間過去,男主角跟女主角會產生莫名情愫,然後在男主角愛上女主角後,才發現,原來女主角竟是來報仇的,于是,他會憤怒的像只被激怒的獅子、陰冷的像頭蓄勢待發的豹子……」
「停!我還抓狂的像被三太子附身的猴子咧。」倪水淨听得直翻白眼,受不了的比出暫停手勢。「你給點有建設性的意見好不好?」
「要建設性是吧?」季冰夜喝了一口水,清清嗓門,然後非常誠實回答︰「沒有。」
倪水淨瞪她半晌,長嘆了一口氣,更加想哭了。
有那種媽媽跟這種朋友,人生還有什麼值得期待的呢?
「唉!別這麼愁眉苦臉嘛!你不覺得這一切很有趣嗎?」身為她的好朋友,季冰夜認真地勸說。
「一點也不!」倪水淨只覺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誰會覺得去當人家管家很有趣?而且應征去幫仇人掃地、煮飯、洗衣服,是在報哪門子的仇?更別說我媽壓根兒沒解釋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
「這樣才謎啊!這樣故事才有沖突。」季冰夜仍是一副沉醉在狗血之海中的樣子。「你想想,一個烏龍迷糊的天真女孩,為了不知名的仇恨去報仇,而個性冷酷的男主角因為這純潔女孩的出現,晦暗的人生里出現了一道曙光。啊!這一切,真是『羅到最高點,心中有帥哥』啊。」
「冰夜,你知道嗎?」倪水淨得不到任何正常人的意見,只好絕望地冷瞪著好友。「如果我們都是男的,我一定會揍你。」
「我知道啊,可是揍我也不能改變事實。」季冰夜笑嘻嘻的,一點也不介意,反正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說服好友接受這個工作,只有這樣,才能達成倪媽媽交付給她的重責大任。
「現在你媽媽已經跟人家簽了半年的約,你無論如何都得去。而且你當SOHO族這麼閑,對方薪水又這麼優厚,你去賺點外快不是很好嗎?更何況,要是對方真的是你殺父仇人,難道你不想替在天之靈的父親報仇血恨嗎?」
老實說,不是很想。听著好友難得有條理的分析,倪水淨仍舊充滿怨念。
「我看過我媽留給我的資料,對方不但是個警官,跟他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的,還有一個偵三隊隊長、一個法醫、一個調查員和一個檢察官。你要我怎麼報仇,又不被抓去坐牢?」
「其實我有個好主意,你要不要听?」季冰夜興致勃勃地靠過去。
「不要。」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了,倪水淨很直接地拒絕聆听好友腦袋里的垃圾。
「就是讓他愛上你,然後再狠狠甩掉他。」季冰夜無視她的拒絕,兀自闡述偉大的計畫。
「別想。」她就知道會是這種結論。
「干嘛每次一談到愛情,你就這麼激動?怎麼說你跟前男友也分手半年了,是該找個新對象了吧。」季冰夜態度認真起來。「還是你還對那混蛋念念不忘?」
「誰會對那種人念念不忘!」倪水淨反射性抗議著,但心頭卻因為「前男友」這三個字而掠過一陣抽痛。「而且,小姐,你也沒立場說我吧!你自己連個男朋友都沒交過。」
「怎麼沒交過?我的男朋友可多了,每個都又高又帥又有錢。」
「是啊!是啊!可惜都不在地球上。」倪水淨好笑地斜睨她,豈會不知道她的「男朋友」全都活在「羅世界」。
「唉唉!我知道你嫉妒我很久了,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媽給你的資料里,除了殺父仇人之外,不是還有三個條件不錯的單身男人嗎?雖然不是什麼公司大老板,不過也都是正當職業,有機會就……」
「停!」愈扯愈遠!倪水淨打斷好友亂七八糟的幻想。「算了算了,這件事情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求人不如求己。冰夜想出來的計謀老是很奇怪,想想,她還是動動自己那個一離開計算機,就貧乏善良的腦袋,找出既能讓仇人生不如死,又能不至于被一屋子警察、檢察官抓走的好方法吧。
萬里武道館
「……他們的兒子我習慣,從小就耳濡目染,什麼刀槍跟棍棒我都耍得有模有樣,什麼兵器最喜歡,那就是、那就是、那就是……雙截棍柔中帶剛……啊。」
大清早,一串太過興奮、導致荒腔走板的音符,從一張漂亮微揚的唇畔滑開。
眼前這個唱起歌來還自己加歌詞、表演跳針的家伙,是個年輕的單眼皮帥哥,穿著一身帥氣的黑色休閑服,白白淨淨的斯文樣,像刺蝟般豎直的頭發相當有型,不笑的時候一臉無辜,笑起來有幾分大男孩的調皮。
如果不抬出他的身分,丟進西門町里,恐怕眼一眨,就會淹沒在滿街游蕩的青少年中;不過,要是丟進警察局,那可又大大不同了!
翻開他的警務執勤歷史,被他「干」掉的角頭大哥,多到兩只手掌都數不完。
私底下,他的外號叫做「殺手」。在黑道中,名聲也頗為響亮,因為放話要買他一命的「大哥」實在太多了。
不過這彪炳的戰功,卻沒帶給他任何壓力。
此刻,他不知道在高興個什麼勁,正在神案前滑來滑去。
神案上擺置著一尊手掄關刀、威嚴正氣的紅木關公像,案前供奉著素果,俗稱「佛手」,昭告著天下犯罪之人,最終逃不過法網制裁。
不過案上嚴肅的景象,絲毫沒有影響案前自得其樂的帥哥,只見他又哼又唱,高興地只差沒凌空來個後空翻。
要不是他手里拿著香,實在很難判斷他到底是在給關老爺上香,還是三太子上身?
「……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兮,如果我有輕功,飛檐走壁,為人耿直不屈,一、身、正、氣……哼。」
一炷香抓在手上,滑步、轉圈、外加對案上八風吹不動的關老爺大拋媚眼,最後終于心滿意足,隨著「一身正氣」插在香爐上。
和這名男子過分亢奮的精神狀態比較,後頭那一桌正在吃早餐、準備上班的人們,臉色就顯得相當陰沉,背後仿佛漂浮著幽靈鬼火。
「樓從虎!」面對這種精神迫害,終于有人忍不住了,一聲警告意味十足的呼喝,從一個面貌酷似關公轉世,正氣十足,兩道關公眉一聳,足以鎮懾四方妖邪,鳳眸凜凜生威的男人口中迸出。「你一大早吵個屁啊!」
「唷喝!這不是衣著品味很出眾的偵三隊雷大隊長嗎?」樓從虎上完早香,到餐桌旁坐下,沖著一旁如常穿著夏威夷花襯衫、頸部以上像關公、頸部以下像流氓的雷律川咧開一臉欠揍的笑,故意拉高嗓音,繼續喊︰
「唉呀!看你這眼圈發黑、精神耗弱,就知道你昨晚沒睡好吧!嘖!連花襯衫都皺皺的,真狼狽。是不是又值勤啦?睡多久?有沒有兩個小時?真可憐啊!好同情你啊。」
這種話從狠狠睡了十二小時的人口中說來,完全听不出半點同情的意味。
此話一出,惹得睡眠嚴重不足的雷大隊長律川先生火氣爆響,就連一旁以沉穩內斂著名,嚴肅、憂國憂民的眉頭永遠緊鎖的康新將,也都忍不住從早報里抬頭掃了他一眼。
「鄉巴佬,你是沒放過假嗎?也不過才三天。」這廂慢條斯理、優雅用餐的陸冀盟也開口了,磁性男中音配上過分漂亮的絕色面容,絕對能男女通殺,讓女人動心、男人發情。
而樓從虎那張春風得意的臉,怎麼看都很欠揍。
「三天耶!是三天、連放三天耶!」他臉上的笑快咧到耳根子去了,原本就單眼皮的眼楮早已眯成一條線。
一看到陸冀盟漂亮的臉蛋,樓從虎手就犯賤的想去模兩把,只不過被陰狠掃來的目光給凝住,連帶想起上次自己的手差點被扭斷,于是作罷。
陸冀盟雖然美得像個女人,不過卻相當厭惡別人提及這張讓西施羞愧撞豆腐自殺、讓楊貴妃汗顏拿面線上吊的美人相貌。
要是有人誤觸地雷,一旦嚴重發飆,發起火來打架,那六親不認的狠毒勁,是誰也自嘆弗如的。
「完了、完了!遲到了、遲到了!媽的!怎麼沒人叫我!」樓下還在輕松寫意的吵嘴,一個急急如風的身影夾雜著一串髒話從樓上卷下來。「媽的!媽的!早上要開庭啊!」
「衣尋,淨口。」康新將從報紙里抬頭,對著來人沉聲警告著。
「不是沒叫你,是叫了,你還是照睡。」雷律川回答她的問題。
「早安。」陸冀盟露出難得稱得上親切的笑容對她打招呼。
「不早、不早!一點都不早了。」救命啊!昨晚卷宗不該看太晚。紀衣尋一面整理衣著,一面準備例行公事給關老爺上香。
「早安啊!美女檢察官。」樓從虎看見全館唯一百分之百的美女出現,相當討好地到關老爺的香案前替她點三支香遞給她,一面欣賞著她帶著英氣的漂亮臉蛋,看著她隨手俐落束起馬尾,帥氣中帶著俐落的流暢動作,忍不住喊了一聲「好」。
「好你媽個頭!」紀衣尋反射性一回嘴,馬上收到後頭三個男人警告意味濃厚的瞪視,乖乖收口噤聲,接過香高舉過頭。「關老爺在上!保佑我今天開庭順利,把那個他媽……我是說,讓法官將那個人渣敗類判進牢里,以正司法公義。」
速速拜了拜,紀衣尋匆匆忙忙插完香,繞到餐桌邊,抓起一杯牛女乃猛灌,喝完嗆咳了幾下,抓起吐司咬在嘴里,跟眾人揮揮手當作道別,如風般一路卷到玄關,消失在大門後。
紀衣尋整個人從出現到結束,其間不過三分鐘,樓從虎閑著也是閑著,一路當背後靈跟到底,目送她離家之後,慢條斯理晃回來,忍不住要贊嘆。
「真不愧是個天生麗質的美女啊!竟然連個簡單的燒香拜佛、喝牛女乃吃吐司,都能做得這麼美。嘖嘖!真是啊……」
「喂,雖然講了三千多遍,不過怕你人頭豬腦沒听懂。在此鄭重警告你一次︰不、準、動、她。」由雷律川代表發聲警告,其它兩人眼里也有相同認真的警示意味。
「你們這些有戀妹情結的家伙……」不過就是個干妹妹嘛。樓從虎很受不了搖搖頭,坐回去準備吃他的早餐,不料,一看自己的餐盤,頓時大驚失色。「咦咦?我的法國吐司、荷包蛋跟培根?」
那可是自從新管家到任後,他一天的生命泉源耶!
「誰知道呢?」趁他不查,將早餐瓜分完畢,三個人一臉無辜的聳聳肩,同時起身各自準備上班去。
「我的早餐、我的早餐啊!」樓從虎抱頭哀嚎著,假哭得淒淒慘慘。「你們這些賊!小偷!強盜!壞人……嗚嗚,我要回家跟我媽媽講。」
「跟媽媽講?不如去找廚房的水淨妹妹商量吧。」陸冀盟露出相當漂亮迷人、卻百分之百奸險的笑容。「她心情好可能會賞你幾口。」
「是啊!你還有機會的。」雷律川看他吃癟的樣子,突然想起才來兩個星期的新管家倪水淨,對誰都好,偏偏就是看樓從虎不順眼,心情頓時很爽的大笑起來。
「這是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萬物相生相長的道理。」康新將相當嚴肅地下了個充滿東方哲學的結論。「簡言之,就是一物克一物。」
說完,三個人帶著愉快的心情離開武道館,各自展開充滿挑戰性的一天。
留下獨自黯然神傷的樓從虎,幽怨地將視線拋向香案上不言不語、漠視刑案活生生血淋淋發生在眼前的關老爺,無奈抱怨。
討厭!你真是個不可靠的神明啊……
一提到兩個星期前空降的新管家,傳說中的「水淨妹妹」,樓從虎就有滿月復的辛酸委屈。
因為……她、她居然看他不順眼!
不是只有一點點不順眼,而是從頭到腳、從正面到背面,完完全全沒有一點好感的不順眼!
他自認長得俊帥非凡,人品端正、家世清白、文武雙全,從小到大人見人愛,雖然眼楮不太大,可是這小小的缺憾卻沒有影響他的魅力,上至老太婆、下至剛滿月的小嬰兒,舉凡女性,都對他喜愛有加。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位新來的管家小姐卻打從一開始,就沒給過他好臉色。
他想破頭也猜不出自己到底哪里惹得她不高興了,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就是不高興!一看見他就不高興!
也不管前一秒鐘,她是不是還和顏悅色地跟其它人閑聊談天,只要他一出現,無論先前說到哪里、笑得多甜蜜,全都會在看見他的那零點零一秒瞬間消失無蹤,擺出專門為他個人量身打造、特別訂做的晚娘面孔。
標準配備如下︰冷凜千年寒霜的臉,不苟言笑的正經古板,凌厲高傲的炯炯目光、殘酷冷漠的口吻……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只有他才能享有的「獨家福利」。
不過他一點也不感動啊!大人……他要的不多,只是一份早餐而已……
誰教他的胃在短短兩個星期內,已經被她驚人的好手藝養刁了呢!
此刻,樓從虎滿心哀怨地站在廚房門邊,看著里頭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舉步不前交相重復了一百多次,始終鼓不起勇氣開口。
唉!枉費他還是聲名赫赫的維安中隊隊長,居然連跟個小避家多要一份早餐都開不了口,真是可恥復可悲。
正當樓從虎陷入困苦的天人交戰,一聲冷冰冰的清冷嗓音不悅地飄起,頗有挑釁的氣勢。
「你干嘛?」轉頭準備出去收盤子的倪水淨,一看到他,馬上面罩寒霜。
「沒、沒有。」樓從虎被嚇了一跳,嘿嘿兩聲干笑。「我、我是想,還有沒有多余的早餐,因為……」
「沒有。」簡潔有力的答復阻斷了他的解釋。
嗚嗚,她好凶。樓從虎感覺心髒中了一箭。
「退三步。」倪水淨冰冷的口吻忽然沒頭沒腦發出命令。
「是、是。」樓從虎不敢多問,連連往後跳開三步,說有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踏髒了!」寒冰臉蛋出現慍色,直指廚房中光潔磁磚上的腳印,宛若指控十惡不赦劣徒所干下的犯罪證據。
「啊!對不起、對不起。」罪證確鑿,樓從虎對自己的劣行萬分羞慚。「我來擦、我來……」
「不用。」杏眸冷肅斜睨他一眼,悠悠吐出輕蔑︰「礙手礙腳。」
痛苦地摀住心口,帥哥再度中箭。
「我不是故意的。」樓從虎覺得自己好象退化成小學生,乖乖的面對著老師責罵,慚愧委屈的模樣,只差沒咬下唇、絞手指了。
她明明長得很漂亮,笑起來也足以讓男人心神動搖,為什麼偏偏板起臉孔會這麼可怕?
「你到底要干嘛?」拿抹布擦完地板,倪水淨站起身,看他還杵在那,冷冰冰的開口,一點也沒有卸下防備的意思。
「我、我剛剛沒吃到早餐,所以想問問看有沒有東西可以吃?」樓從虎鼓起勇氣,重述自己的目的,還附贈一個友善親切的笑容。
倪水淨揚起眉毛,杏狀美眸冷冷地瞪著他,將近一個世紀之久,終于心不甘情不願地轉身從櫃子里拿出一包東西塞給他。
「泡面?」看清手上的東西,樓從虎用力瞪大眼楮,表現出不可思議的震驚。
她居然狠心讓他早餐吃泡面?
「早餐時間結束,明天請早。」倪水淨冷聲宣布,繞過他,轉身出去收盤子。
畢竟現在面對的可是「殺父仇人」,她沒有千刀萬剮,還拿泡面給他已經算是法外開恩了。
而且,這也是她絞盡腦汁,所想到最狠毒、且不至于被逮捕起訴的報仇三不政策──「不談判、不妥協、不嘻皮笑臉」。
不管她對其他人再怎麼和顏悅色,面對他,一律奉贈晚娘面孔。
不過這種幼稚貧瘠的方法,效果有多大、他有沒有因此感到痛不欲生?那就不是她能力所及的範圍了……總之,她盡力了。
天上的老爸,你可要明鑒安息啊。
「妳……」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等態度欺人太甚,就算是聖人也會發火、佛也會跳牆!
鮮少發脾氣的樓從虎,眯起性格小眼楮,爆出熊熊怒火。
好!他樓從虎發誓,要是他無法用他所向披靡的魅力,馴服這個從不拿正眼看他的傲慢女人,他樓從虎三個字就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