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定情 第九章

「杜公子。」正垂頭喪氣走在花街,忽然听到一個嬌柔的聲音。

「誰?」杜立平停步張望,一個窈窕清麗的素衣女子正在前方,冰姿玉質,淡雅清芬,「你是……你是封……封如玉?」他總算想起了她的名字。

他竟然還要想半天才說出自己的名字,封如玉的自尊心受打擊不小。但是,她對自己的美貌、才情有信心,相信自己的端莊、婉約,遠遠勝過一身風塵味的花想容。只要他多接觸她,一定會愛上她,不會再迷戀那個潑辣又毫無氣質的花想容,他只是一時糊涂罷了,對,一定是這樣。封如玉對自己作了一番心理建設,又恢復了信心。「杜公子,請上攬玉軒坐坐如何?」

他的心里正苦惱著,花想容為什麼不肯接受他?也許同為青樓女子,這個封如玉會了解一點她的心里想些什麼吧。「好吧。」向她請教請教也許有用。

「杜公子,請用茶。」封如玉把杜立平引到自己從不輕易讓外人涉足的香閨,含情脈脈地親手奉上一杯香茗。

「哦,多謝。」可惜杜立平沒注意佳人柔波蕩漾的眼神,打量著四周的布置,「你這里很雅致啊,琴棋在案,書畫盈桌,不錯。」花想容的房里雖然富麗精致,可就沒這里高雅了,她那個人呀,最討厭詩呀文的,連他說話多引幾句經典,她都要發火,難怪她不喜歡他,可除了詩文他也不會別的……

封如玉絲毫不知道他的思緒又飄到花想容身上去了。一听到他的稱贊,內心更加得意,努力做出謙虛的樣子,「哪里,公子謬贊了,只不過如玉出身良好,自幼秉承家學,酷愛琴棋書畫,雖不幸淪落風塵,但不敢忘記家訓,一向潔身自愛,惟以書畫自娛而已。」她這樣官家千金,雖已落難,又豈是花想容那樣的低俗之人可以相比的?杜狀元一定會被高雅的自己吸引的。掩飾不住嘴角喜滋滋的笑容,急著向杜立平炫示,「杜公子,請欣賞這幾幅字畫,這些都是真跡……」

「啊,王右軍真跡!」杜立平根本沒把她委婉自我介紹的話听進去,雙眼放光,牢牢盯著牆上的字,真跡耶,好像是……評選「名花譜」那天某個貴人送的。那天的花想容扮的貴妃醉酒,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啊……該死,他怎麼又不由自主想起她了?

一下子,杜立平對牆上的字畫失去了興趣,要在往常,要他對著這些難得一見的名家真跡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也可以。可今天他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個難纏的女人。「封姑娘,你們姑娘家,喜歡什麼樣的男子?」自己從來沒接觸女人,還是請教一下別人比較好。女人的心思還有誰比女人更懂?封姑娘這麼友善和藹,一定肯幫自己。

「啊?」封如玉驚訝地張大嘴,差點忘了保持秀雅的氣質,沒想到他會突兀地問這麼一個問題,是什麼意思啊?會不會是……「嗯——,姑娘家嘛,當然都喜歡才高八斗,人品俊雅,又溫柔體貼的男子啦,就像杜公子這樣的……」說著羞怯又含情地瞥他一眼,她已經說得這麼明顯了,他該明白了吧?

「唉!」杜立平一點也沒看到她的表情,也沒去想她的言外之意,只是愁眉苦臉地嘆氣。「才華我自信還有一些,人品麼談不上俊雅,總還過得去,為什麼她不肯理我?一定是我不夠溫柔體貼。她總說我是呆子,一定是我書呆子氣惹她討厭……」

封如玉失望得變了臉,可惡!她這個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想的還是那個女人,不過,她不能放棄,她相信他對花想容只是一時迷惑。他應該愛的,是像她這樣文雅端莊、才貌雙全的女子。在心里不斷做心理建設,封如玉又露出秀雅溫柔的笑容,輕聲細氣道︰「杜公子才貌人品,都是百里挑一,怎麼會有人討厭您呢?我想一定是那人有眼無珠。」

「她才不是呢!」一听有人批評花想容有眼無珠,杜立平立刻激動起來。

封如玉差點又變了臉,鎮靜!鎮靜!她努力維持著形象,「她?杜公子指的可是花姑娘?」

「嗯。」杜立平好像也發覺自己態度有點過火,不好意思地點著頭。

「花姑娘啊,」封如玉故作遲疑地說,「我想她不是看不上杜公子的人品,以公子您的才貌、品性都是無可挑剔的。恐怕她是……」

「怎樣?」杜立平的心果然被吊起來了,急忙追問,「她究竟對我有什麼不滿意?」

「唉。」封如玉微蹙柳眉,似乎有些為難地低聲嘆息,「花姑娘她……人其實不壞,只是愛錢了點。花街的人都知道……其實,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是一顆真誠的心,金錢身外之物,不該過于看重,公子您說是不是呢?」像她這樣不看重金錢的高雅女子,他一定會欣賞的。

「她不是愛錢。」杜立平急忙為花想容辯解,「她急公好義,常常一擲千金,所以總是缺錢,其實她這個人一點也不貪財,她的錢全花在別人身上了。真的。」怕她不相信,再強調一句。

封如玉懊惱地咬咬唇,強作笑臉,「是嗎?那……那是我誤解花姑娘了。不如這樣,我可以探問一下花姑娘的意思,你知道,都是女人家,比較好說話……」

「真的?多謝!多謝!」杜立平大喜,握住封如玉的雙手連連搖著,「謝謝你。封姑娘,你心地真好。」

封如玉羞怯地低垂螓首。

「啊,對……不起。」杜立平發現自己唐突了佳人,不好意思地放開手。

「沒關系。」封如玉細聲細氣地回答。偷偷溜他一眼,抿著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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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街又流傳了新故事︰杜狀元又迷上封如玉,三不五時往攬玉軒跑。

可誰知道杜立平對著封如玉,滿口都是花想容長、花想容短,將一腔痴情,滿懷愁緒傾訴給封如玉听。

「封姑娘,你真好。肯听我說這些,又好心地安慰我。」杜立平感激地說。他對花想容的情,周圍沒一個人贊成,更沒人能傾听,排解他的憂煩。只有封姑娘對他經常的打擾不但不厭煩,反而柔聲細語地安慰他。

「這沒什麼。公子看得起小女子,才對我說這些。何況公子的真性真情令人感動。小女子只恨自己無能幫不了公子。唉。」慪死了,眼前這麼一個清麗佳人,他卻視而不見。她已經氣得咬呀切齒了,卻還要做出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樣子。本以為借安慰他接近他,可以日久生情,使他轉移目標,看見她的好。怎麼他滿口都只有花想容,真不知道他腦袋里裝的,除了詩書之外是不是榆木疙瘩?真是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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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樓里,花想容正在清點她的財產,「一百、二百……要春耕了,正是青黃不接,大雜院要買糧,還有小風的學費要交了……」

「小姐,你還有心思算錢!」玲兒急得跺腳,「你沒听到我說的嗎?」

「听到了,二百五十五……」

「听到了,就這樣?」玲兒被她輕描淡寫的反應弄得瞠目結舌,「杜公子被封如玉搶走了,你怎麼還不著急?」

「著什麼急?腳長在他身上,他愛找誰就找誰,誰管得了?」

「把他搶回來呀!」玲兒搖著花想容的臂膀,「憑你的美貌和手段,封如玉一定不是你的對手。肯定能把杜公子搶回來的。」

花想容停下手,斜睨她,「有必要嗎?不過是個男人,

世上男人多的是。都是女人,何必為男人爭來斗去的?狗搶肉骨頭似的!」

「你!你……太氣人了。」什麼狗呀骨頭的,難听死了。玲兒跺腳,「杜公子不一樣嘛。」

「有什麼不一樣?他不是男人嗎?」

「我不跟你說了。」玲兒氣得嘟起嘴,「反正你總是歪理一大堆,我說不過你。」一甩手走了。

耳邊的聒噪一下子消失,花想容卻再也無法偽裝若無其事地數銀子了。眼前平時最有吸引力的銀子,早已引不去她的興趣。幽幽地望著窗外,眼里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嗎?他走了,不再來糾纏她,他戀上了別的女人。她趕他走,又千方百計破壞自己的形象,不就是為了讓他死心嗎?可為什麼,為什麼听到這消息,胸口卻這麼痛,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那是因為她與封如玉向來不對盤,花想容抹去臉上的淚水,對自己解釋︰「這樣也好……」封如玉雖與自己一樣落身青樓,但她出身高貴,多才多藝,不像她;何況人家賣藝不賣身,至今還是清倌,而她,滿身的污跡,傾盡黃河水也洗不淨啊。

可是,她的心為什麼像被人捏緊了似的?

悄悄站在門外的玲兒,听著室內一聲聲嗚咽,淚水也無聲地滑落。「傻小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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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在笙歌艷舞、流言蜚語中悄悄流走。杜立平依舊一籌莫展,現在花想容躲他更是像躲瘟疫一樣,讓他想見她一面都難。無奈之下,他突然對酒宴邀約來者不拒了。偶爾,在請了歌妓陪侍的場合,他能看她一眼。她清瘦了些,卻有一種不同于往日冶艷風情的美麗,叫他的心沉陷得更深。

而新狀元杜立平左擁花想容,右抱封如玉的傳言已傳遍朝野。

「成何體統!」御書房內,皇帝拉下了臉。

「臣惶恐。」杜立平只好跪下,他沒有想到流言竟傳人皇上耳中,還惹得皇上震怒。

「朕以為你是個嚴謹樸實的君子,原來卻沉迷,不知自愛,實在令朕失望。」

杜立平只有垂下頭,不敢辯解一句。

皇帝緩和了語氣,「男人風流點也沒什麼,可不能迷戀青樓女子,這不是自貶身份麼?不如朕賜你幾名美人。」想到自己三宮六院,近來還準備再選美人人宮,似乎有些不好再嚴厲訓斥他。

「臣不敢接受。」杜立平伏在地上。

「你不要?朕賜的可都是精挑細選的佳麗,千干淨淨,還是處于,強過煙花女子。」

「謝皇上恩典,臣萬萬不敢接受。」杜立平的語氣卻更堅定了。

「你竟敢拒絕朕的好意?」皇帝快要翻臉了,從沒見過這麼不識抬舉的臣子,內侍也為杜立平捏把汗。

「臣心中已有妻子人選,不願辜負她。」

「哦?是哪家千金?」

「是……是花想容。」杜立平硬著頭皮回答。

「哼!」皇帝臉色越來越難看,「說來說去,你還是迷戀煙花女子。還想要娶他為妻,簡直是有辱清望!」

杜立平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听皇上話中之意,似乎要免他官職。上書房待制雖然不是很有油水的肥官,卻是清貴有名望的官街,歷來擔任者不但要學問好,更要人品端正,名譽良好。而他執意娶妓為妻,正是犯了大忌。也許他的前途就因此而斷送。他等待著,等待著皇上的裁決。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皇帝決定暫時放他一馬,若還不知悔改,再懲戒不遲。說罷拂袖而去。

「起來吧,杜大人。」內侍幸災樂禍地說,「皇上已進去了。」

杜立平站起身,因為腿已跪麻了,踉蹌了一下。苦笑著抹抹額頭上的冷汗,他知道自己暫時逃過一劫。可是要放棄嗎?

杜立平問自己,他並不在乎功名富貴,可是治國平天下,是自己追求一生的理想,他舍得從此告別朝堂,告別政壇,布衣一生,讓自己的才華從此被埋沒,終老在鄉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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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花想容擤一下鼻水,又咳嗽起來。

前幾天受李慕然之邀,當然是看在白花花的銀子分上,出馬勾引他那不近的表哥——京城第一美男子定遠候韋治。誰知人家根本就不為她的美色所動。尤其倒霉的是正好遇上游曲江的杜立平。惟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結識了一個可愛的少年,聰慧不凡的商缺月,她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弟,也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面就信任他,把心事全對他說了。就在他安慰自己時,那個呆子不知怎麼學會了吃醋,害他們落水差點兒沒命。好在被及時救起來,不過她還是受了寒,病懨懨地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杜立平捧著一束潔白的晚香玉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又是你!」花想容拉下臉,「誰讓你進來的?」不用說又是玲兒那個奸細了。

「好點沒有?」杜立平溫煦地一笑,自己動手把花插進花瓶。

「哼。」花想容頭一偏,不理他。自從游江落水之後,這呆子天天來看她,不管她怎樣擺臉色,冷言冷語,也不肯走。要不是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她早就起來趕人了。

雖然心里為她的冷淡有些難受,但杜立平仍帶著溫和的笑容整理著花束。自從那天看著她沒入水中的一刻,他就真正認清了自己的心意,下定決心決不放棄,他不能失去她。至于官位、前途、名聲,由他去吧。「君子直道面行」,先賢不正是這樣說的嗎?他也是秉承聖人的教誨,做自己認為對的。旁人不能理解也只好由他,反正他不猶豫、不退縮、不放棄。

「你知道嗎?今天……」杜立平坐在椅上,說起了朝中的事。這些天他總是這樣,每天總是帶一件小禮物來,有繡帕、荷包、水果、鮮花……然後就坐在那兒陪著她,給她講外面的趣事。或是書上的故事,她發脾氣,他就溫柔地笑著,無奈只好裝睡、不理睬,他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

她才不信以他那木瓜腦袋想得出送點討女人歡心的小禮物呢!一定是有人指點,不用猜,她也知道那個「高人」是誰。

「花姑娘;我先走了。」杜立平站起來準備離去,「明天我再來看你。」

「等一等!」花想容忽然回頭喚住他。一包藥一下子飛到他的懷里,瞧他那又驚又喜的什麼表情!「喏,玲兒抓多了,我吃不完,你拿回去吧。要吃、要扔隨便你!」要不是听玲兒說他也受了寒,發著燒,還天天來守著她,她才不理他死活呢。

「多謝花媚錒匭摹!倍帕較滄套痰廝怠?

「誰關心你了?我只是听不慣你沙啞的聲音,烏鴉叫似的,難听死了!」她只是不想有人病死在她這兒,給她惹來麻煩,對,就是這樣。

「是,我知道,我知道。」她要嘴硬就由她吧,她心里還是關心自己的。杜立平抱著一包藥傻笑著走出門。

「玲兒,進來!」玲兒正對杜立平豎起大拇指,做了個贊許的表情,就听到花想容的叫聲。吐了吐舌頭,玲兒掀開簾子進門。

「玲兒,那個呆子怎麼知道我最喜歡的花是晚香玉?」還有那些她喜歡的小東西。

「嘿嘿……」玲兒只好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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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一包藥走在花街,杜立平只覺得腳步輕飄飄的,如在雲端中漫步。

「杜公子。」一個幽幽柔柔的聲音讓他從雲中回落地面。

「原來是封姑娘。」精心裝扮的封如玉素雅如仙,讓他想起花想容房里潔白淡雅,亭亭玉立的晚香玉。

「很久沒見公子了,不知公子一切可好?」這段時間他突然不來攬玉院了。天天往迎春閣跑。她以為可以借為他分憂的機會,讓他慢慢淡忘花想容,慢慢得到他的心。可才沒過多久,他又去找花想容了。她失敗了嗎?不,她不甘心。她相信自己處處都比花想容強,她一定會贏的。

「好,很好啊。」從來沒像現在這麼好過。

「公子,我最近得了一幅曹參軍畫的馬,請移駕寒舍欣賞好嗎?」封如玉端莊地提出邀請,想用字畫吸引他。

曹參軍的馬?杜立平眼楮一亮,可看到手中的藥包,立即搖搖頭,「我要回去熬藥,改天再欣賞吧。封姑娘,再見。」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封如玉咬住紅唇。不,她不認輸。她也想要一個好的歸宿,只有緊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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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響,花想容不禁豎起了耳朵。門簾掀起,玲兒走了進來。

「是你呀!」花想容又重新倚回枕上。

「小姐以為是誰呀?」機靈的玲兒看出了她的心思。「可惜我長得不夠高,不夠帥,不像某個人,可越廡】愕南嗨肌!?

「胡說什麼。誰懂你什麼相思不相思。」花想容啐道,她可不是在等那個呆子,只是奇怪他天天這個時候來,今天怎麼還沒到罷了。

「嘻嘻,小姐不懂,我就更不懂了。我看只有一個姓杜的阿呆哥懂。」

「越來越愛胡扯了,誰理你。」花想容偏過頭,想掩飾自己的臉紅。真是的,她怎麼也和青澀的小丫頭一樣,臉紅起來了?

「花姐姐在嗎?小妹來看花姐姐了。」一個嬌柔宛轉如黃鶯的聲音,讓人一听就覺得全身八萬六千個汗毛孔無一個不舒暢。

「誰呀?」玲兒狐疑地掀起簾子,「封姑娘?」她來干什麼?

一身月白衣裙,亭亭如凌波仙子,眉不畫而長,唇不點而紅,噙著溫柔典麗的微笑,不像個煙花女,高雅端莊活月兌月兌像個大家閨秀。

「听說花姐姐微恙,小妹特來探視。」封如玉端莊大方地走進門。

病了就病了,什麼「微恙」,賣弄文才。花想容坐起身來,「多謝關心,玲兒,快請封姑娘坐,奉茶。」奇怪奇怪,她和封如玉不對盤,花街人人知道;今天太陽怎麼打西邊出來了?封如玉竟來看望她?

封如玉優雅地在繡墩上坐下,打量著室內的布置,「姐姐這兒布置得富麗堂皇,和姐姐很相配呢。」

「還好。」這女人葫蘆里究竟賣什麼藥?

「不像我那兒,素淡得很,除了些字畫、書籍,可沒這麼多錦繡的華幛、金光閃閃的擺設。」

耙情她是來示威的?可惜她找錯對像了,她可不是省油的燈!「我這等俗人,也只配這些俗氣的布置,哪像封姑娘那麼高雅?」花想容冷笑著說。

「姐姐過謙了。」封如玉一點也不動氣,仍舊一派優雅地端起茶盅,秀氣地輕啜一口,「好茶,姐姐這是上等的雀舌吧?只可惜水不對,水溫、沖法也不佳。當選山泉水,待水‘三滾’時,先將小泥壺里外用水一澆。將茶葉加入泥壺,再泡出茶來。茶在第二泡時方最妙。這還是先父任滁州司馬時教我的。上次杜立平杜大人在我那兒,品了我泡的茶,也贊不絕口呢。姐姐哪日有空也來品嘗?」

喝個茶還有這麼多講究,可惜她一點興趣也沒有。花想容一翻白眼,「茶能解渴就好!費那麼多事做什麼?」

封如玉掩著口輕輕一笑,「是啊,姐姐說的有道理。只不過風日晴和之時,于小橋畫舫,與知已夜深共語,品一壺好茶,真是人生享受。比如上回我和杜公子……哎呀,我又嗦這麼多,姐姐一定不感興趣。」佯裝失言地掩住口,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花想容臉色有些發白,這個女人無非是想來示威,宣示她與杜立平的關系非同一般。哼,輸人不輸陣,誰怕誰?「品茶什麼的,那些風流雅事我是不懂,我就會喝酒,還有猜拳行令。這才是咱們青樓女子的本分。」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咱們不一樣是煙花女。

封如玉表情有一絲不自然,但立刻又裝作若無其事,「喝酒傷身,姐姐還是少飲的好。啊,姐姐這兒還有琴呢,不知姐姐愛奏什麼曲子?」說著走過去,輕撫一下琴弦,也不等花想容回答,繼續說道︰「我有一把焦尾古琴,音質清越,杜公子最愛听我彈《陽春》、《白雪》了。」

「哎呀,那些恩客上妓院來可不是為了听什麼《陽春》、《白雪》的,再說我也不會。他們最愛听我奏點艷曲了,像《十八模》啦、《俏寡婦思春》啦什麼的。妹妹也該學點這些曲子,才好討恩客的歡心。」不過是只野雞,還真把自己當鳳凰了?

听她一再說「恩客」、「妓院」,提醒她自己的身份,封如玉也差點變了臉,但她今天既然專程上門,可不能輕易退卻。「姐姐的房間好香,燃的是什麼香?好像是上等沉香,不過香氣太厚,反而有些辛辣;沉香要中等的才滋潤幽甜,焚之可以暢懷舒嘯,令人幽然忘俗。姐姐這屋里,更適合焚芙蓉香、龍涎香之類的,當兩情濃時有燻心熱意、催情助興的作用。啊——」假裝說錯了似的掩住口,「我可不是譏諷姐姐賣身,失言失言,請姐姐不要怪罪小妹。」

哼,分明是故意的。花想容嫵媚地一笑,「妹妹說的有道理,原來沉香可以讓人清心滌欲。玲兒,明天就買些芙蓉香換上。封妹妹,你的主意可真好,你不知道,杜公子可有些害羞呢,有芙蓉香助興,下次他一定會更盡興……哎呀!」她也裝作失言地掩住口,「妹妹可是清倌,不懂這些的,我怎麼把這些房內的事說出來了?」

封如玉的笑容有些僵硬,這女人狐媚手段不得了,杜大人那樣的老實人也許真的把持不住,和她……不,就算有,她也不放棄。杜公子只是一時被這女人的狐媚手段迷惑。他一定會清醒過來,她才是適合他的女人。

「姐姐說的真羞人呢。小妹還沒成親,不明白這些。小妹和客人也就是談詩論畫,也要志同道合才能談得攏,像杜公子就是。小妹常想,以後嫁也要嫁一個同樣愛詩愛畫的風雅才子,彼此彈琴吟詩,互相唱和,才能琴瑟和諧。」你這樣的粗俗、放浪的女人怎麼配得上杜公子那樣的才子?

她是在暗諷自己沒有文采、低俗,自詡像她那樣高雅有才情的人才配得上杜立平。花想容才不會認輸呢,「妹妹年輕,沒見識過什麼是琴瑟和諧,」曖昧地擠擠眼,「男人嘛,別管什麼高雅不高雅、才子不才子,上了床都一樣。床上和諧了,什麼都和諧了。」

「你……」封如玉臉一陣紅一陣白,「看來小煤徒憬愕募?隊斜稹=裉煨:鎂拖雀媧橇耍?虢憬愫煤醚?!彼底徘孔髡蚨 尤蕕刈 恕?

想和她斗?這丫頭還太女敕了。花想容冷冷一笑。可是封如玉的話卻在在心里悄悄生了根︰自己一身風塵,沒有高雅的才情,有哪一點配得上杜立平。他需要的是一個能和他吟詩作賦、彈琴晶茗、互相唱和的紅顏知已,她不是啊。總有一天,他會嫌棄她的……

  ——

嘩啦——

花想容把她富麗香艷的閨房擺設砸了個稀巴爛。

「哎喲,這是怎麼啦,刮了台風啦。」花嬤嬤跨進門,尖聲嚷著。

  ——

精致的鍍金香爐丟在她腳邊,差點砸中她的腳,沉香粉末撒了一地,撲鼻是辛辣濃郁的香味。

「哈哈,我是不會什麼品茶品香,談詩彈琴的,只會唱點艷詞,跳跳艷舞,勾引男人罷了。來呀,只要你有銀子,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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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立平又從雲端跌落。他以為花想容對他的態度有改變,可誰知一切又回到原點。

「杜公子啊,我還有客人,不招呼你了。你快去攬玉院吧,封姑娘正等著你呢。」花枝招展的花想容挽著個男人的手臂從杜立平身邊走過。

「想——」杜立平開口呼喚,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進了內室,什麼封姑娘在等他,這和他有什麼相干?

門內傳出男女的嬉笑聲,杜立平心里頭火也越燒越旺,再也忍不住沖了出去,一把拉住那個渾身上下金光閃閃的男人,「你給我滾出去!」

「你是什麼人——」

「滾,再不滾我揍你!」杜立平掄起了拳頭。

「好,好,算我怕你。」男人看他眼楮發紅,嚇得連滾帶爬地離開。「可惡,我要退錢……」

花想容也被他的樣子嚇傻了,一下子回不過神來。這個一臉凶相的男人是那個總是斯斯文文、滿口之乎也的書呆子嗎?

「想容!」杜立平握住她的肩膀搖晃著,「我不許你再這麼糟蹋自己。以前我不管,以後不許任何男人踫你,明白嗎?」

清醒過來的花想容掙月兌他的手,「我怎樣與你什麼相干,你還是去找你的封姑娘吧。」也許封如玉真謀茸約焊?屎縴??統扇??前傘?

「什麼封姑娘,才不與我相干。你的事就是和我相干。」她干嗎老把他和什麼封姑娘拉在一起?「反正我天天來,不許別的男人踫你一下。」

他天天來這樣鬧,還要不要名聲、前途?花想容急得跺腳步,一狠心,「來人呀,叫保鏢來,把杜大人請出去。」

「想容,你怎麼……」杜立平被她的無情驚呆了。

花想容轉過身,不敢看他傷心的眼楮,「你這麼鬧,會妨礙我們做生意的。我們開門做生意,不過為求財,圖個糊口,你天天來,還有客人敢上門嗎?請你走吧。」

「請吧,杜大人。」兩個高大魁梧的保鏢一左一右地夾住杜立平,好像在說,再不走,我們就把你丟出去。

杜立平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好吧,今天我先離開,我還會再來的。」他不會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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