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 第3章(2)

大洋沖過來查探主子的情況,「公子爺,您受傷了?」

鮑子碧緩緩坐起身,整個人仍處于失神狀態,大掌再次捧著她的臉,左看右看,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心底因這確認痛苦失落。

晨露被他嚇壞了,小手探到他腦後,「是不是撞到後腦杓,一時傻了?」大洋听她這麼說,嚇死了,急道︰「屬下馬上去請大夫。」

「我沒事。」他低啞著聲,推開坐在身上的女人。

得知刺客出現的誘娘急忙沖進花廳,見現場一片凌亂,但主子安然無恙,她松了口氣,怒斥大洋,「你們是怎麼守衛的?竟讓刺客潛入?!」

「屬下該死!」大洋與護衛們單膝下跪請罪,讓主子遇險,他們難辭其咎。公子碧起身,優雅拍去身上的灰塵,「沒事,都起來吧。」

「謝公子爺。」護衛們整齊起身。

放下心中大石的晨露雙腿虛軟站不起身,她仍無法忘記剛才驚心動魄的那一刻,差點他就死在她眼前。

「刺客會是誰派來的?」公子碧看著已氣絕身亡的刺客,若有所思。

「近來王城不甚平靜,擁有狼子野心的人總是虎視眈眈,伺機而動,大家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誘娘目光凌厲,掃向大洋等護衛,不容他們再出差錯。

「屬下定加強巡邏,誓死保衛公子爺。」大洋等護衛將手置于心上,大聲宣誓。  誘娘冰冷的目光,帶著審視意味的掃向晨露,語氣冰冷的詢問︰「夫人沒事吧?」

鮑子碧看著擾亂他心神的女人,今夜的刺客出于誰授意?老五是否離去時放手一搏?或者老三企圖一網打盡?老七和老八又安的是什麼心?

她是否也摻在這些陰謀詭計當中?她救他是出自真心,抑或虛情假意?又或者刺客其實與她同一路?面對他質疑的目光,晨露滿臉無辜,故作鎮定,輕道︰「護衛及時趕到,我安然無恙。」

「夫人受驚了。」公子碧的語氣非常冷淡。

晨露這才想到,她不該如此冷靜,可已經來不及了,她僵硬點頭。

「我竟從來不知夫人的好身手。」

誘娘及大洋听主子這麼說,注意力全都放在剛嫁進府里的夫人身上,尤其是誘娘,她目光嚴苛,幾乎要將晨露看出窟窿來。

晨露逼自己迎向眾人狐疑的目光,冷靜道︰「近來王城紊亂,思凡曾幾次遭到襲擊,便學了點武藝防身。」一點武藝?依他所見,那可不僅是一點。公子碧對她的回答嗤之以鼻,卻也沒多說什麼。

誘娘卻因此對她留了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俞思凡是揣著怎樣的心思嫁進府里。

「縱然夫人學了武藝防身,定也受到不小的驚嚇,夜已深,還是早點安歇定神。」銹娘的語氣冰冷有禮。晨露巴不得快點逃離眾人狐疑的目光,她微笑點頭,「誘娘說得是,我這就回房。」

她僵硬轉身,強迫自己不疾不徐的離開。

「夫人。」誘娘在她踏出第三步時,出聲。

「是。」晨露如臨大敵,不敢轉頭,不敢移動。

「奴婢會派機靈點的婢女去伺候你。」

晨露一驚,轉身道︰「讓我的貼身侍女伺候我就成了。」

「太晚了,小泵娘才剛進府,還沒熟悉府里的規矩,讓她好好休息,等奴婢將她訓練好,再讓她伺候夫人。」誘娘不容否決的做出決定。

鮑子碧似笑非笑看著被誘娘困住的女人,誘娘機靈聰穎,從來就無可挑剔,無須他言明,誘娘便明白該怎麼做。

晨露很驚慌,可心下明白誘娘不是一般奴婢,她是公子碧的貼身護衛,凡是被誘娘認定會危害到公子碧安危的人,全都會被除掉,現下銹娘在懷疑她,便刻意要隔開她與小憶。

「誘娘的安排極好,就這麼辦。」晨露擠出笑容贊許,全府上下除了公子碧以外,最不能得罪的人無非是誘娘,她不會蠢得和誘娘起沖突。

「護送夫人回房。」誘娘下令。

一名護衛立即上前,名為護送,實則監視。

晨露明白誘娘的安排,不發一言,在護衛護送下離開。

她離開後,誘娘對從頭到尾都默不吭聲的主子道︰「奴婢倒是未曾听聞夫人曾習武。」公子碧目露精光,緩緩道︰「那便是咱們孤陋寡聞。」

「公子爺所言甚是,是奴婢不夠謹慎,往後奴婢會更加謹慎行事。」

鮑子碧了然于心,他不出手,並不表示那些弟弟就不會出手,看來這些年他都被徹底看扁了。

棒日,整夜輾轉反側的晨露一直盤算離開,既然黑夜走不成,不如選擇白天,正大光明離開。她心下有了主意,便借口昨夜受到驚嚇,要到佛寺去寧定心神,同時為公子碧祈福。

在她的計畫里,銹娘不至于反對,但會派人跟隨,說監視也好,保護也罷,總之她和小憶在外要擺月兌那些人肯定比在府里容易。

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公子碧知悉後,竟說他也想到佛寺走走,于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

馬車在青龍大街上緩慢而行,端坐在以金朱二色上漆的車內可以听見外頭人們的交談聲,晨露坐立難安和對面的公子碧大眼瞪小眼。

一身繡著金線青袍的公子碧面無表情的緊盯她,一言不發。

「夫君為何如此看我?」她被看得忐忑不安,幾乎跳下馬車,落荒而逃。

鮑子碧的眉向上一挑,「本公子在想夫人真是多才多藝,不容小覷。」今日的她一身藕衫,裙擺繡有芍藥,梳著高椎髻,容妝精致無瑕,外人見著,定會覺得她美麗不可方物,但在他看來,只覺她表里不一。

她想殺他嗎?她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取他性命,又全身而退?對于她還有什麼沒使出來的本事,他很好奇。

「夫君過譽了,思凡懂得並不多。」她的雙手規矩交疊放在膝上,擠出完美無瑕的笑容。他的語氣狐疑上揚,「是嗎?」

她淺淺微笑,不讓他瞧出她正坐如針氈。他在懷疑她,換成是她,經過昨夜的事,定也會對枕邊人充滿疑慮。

鮑子碧拉過她的手,翻過她的掌心,長指細細撫模。

警戒的她,心不由自主震顫,在他未能察覺時,充滿情感看他撫弄她的手掌。

他的唇角向上一勾,緩緩道︰「你的手心竟然長繭。」抓到她了。

晨露心下一驚,急著縮回手,他不允,硬是牢牢抓握,她力持鎮定,「我長年練琴,于是長繭,讓夫君見笑了。」

他的指尖一再撫模她的指尖,似笑非笑道︰「這可有趣了,長年習琴,該長在指尖而非掌心,你這樣倒比較像長年手執兵刃。」

她在內心哀號,她竟蠢得沒想到這一點,但謊都編了,她只能否認到底,「夫君說笑了,思凡怎會長年手執兵刃。」

「可不是,堂堂左相千金,何須像刺客死士終年習武。」他的笑容極冷,語氣凍寒刺骨,「夫人想殺誰?本公子?」

晨露用力抽回手,這回他終于願意松開,愜意盯著回避他目光的女人。這個女人他無論怎麼想,都不是左相千金該有的模樣,她……真是左相千金?可她的臉,分明是俞思凡的臉無誤,又或者總是安守本分的左相其實另有盤算?

「夫君又說笑了,我豈會殺夫君。」易容術可以在短時間內騙過人,但時間一旦拉長,破綻就會逐漸顯露,尤其是當對方有所懷疑時,她真的不能再拖下去,無論如何,今日都非走不可。

「你說不想殺本公子,昨夜袖中卻暗藏匕首,要本公子如何相信?」在這座王城里,他能相信的,除了身邊人以外,再無其他,呵,實在可笑又可悲哪。

「匕首是純粹做為防身用。」

「防身?防誰?本公子?」公子碧嗤笑了聲,全然不信她的說詞。

「思凡絕不是為了防夫君。」

「真是如此?」

「是。」她回得斬釘截鐵。

鮑子碧猛地探出雙臂,左手鉗制她的雙腕,右手開始撫模她。她倒抽了口氣,雙手使勁掙扎。

他蠻橫的不許她抵抗,大掌一逕撫過她渾圓的胸,滑過縴細的腰,來到挺翹的臀,她羞紅了臉,咬著唇瓣,呼吸逐漸急促。

等等,那里不可以!她壓抑到口的驚呼,想要閃躲,卻被困鎖在他懷中,無處可逃。

「瞧本公子找到什麼?」不帶的男人冷笑,從她身上搜出一把匕首,在她眼前晃動,「夫人身上可真多匕首,是否本公子再搜上一搜,會搜出更多令人驚奇的事物?」

晨露頭皮發麻的瞪著將她逮個正著的男人,舌尖舌忝過唇瓣,思考該如何月兌身,「我……」公子碧刻意忽略她意外撩人的動作,冷凝著聲幫她找借口,「防身用?」

她用力點頭,「是。」

他再次嗤笑搖頭,「你該知道,你的命沒有本公子尊貴,刺客的對象會是本公子,再怎樣也輪不到你。」

「我要保護夫君。」

她的謊意外觸動他,從前有個傻姑娘說練好武藝要保護他……那個姑娘是真心真意,這個卻是虛情假意,他絕不會輕易被她哄騙。

「憑你?嗤,不如你說要刺殺本公子,還比較可信。」他不屑冷哼,用力將她推回原位,以免不小心受到她迷惑。

晨露喘著氣跌回位子,揉揉被他抓疼的手腕,滿臉無辜,「夫君為何老認為我想殺你?」

「就憑你和老五關系匪淺。」

「我和五公子清清白白,夫君已與我圓房,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

「無風不起浪。」

「八公子故意興風作浪,難道夫君想隨他起舞?」

鮑子碧看著理直氣壯的女人,「想不到你會說老八小話。」

「這不是小話,而是實話,夫君也了解八公子的性子不是嗎?更何況八公子與三公子連成一氣,他們心下打什麼主意,唯有他們自個兒心知肚明。」

他語帶譏嘲,冷睇笑道︰「听起來大伙似乎都各有盤算,唯獨本公子一逕傻乎乎沉浸在書里,就你倒楣,嫁了個不成材的夫婿。」

晨露瞪著話中有話的男人,心下清楚,他可是一點都不傻,他只是不像他的其他兄弟野心勃勃。

「嫁了個沒用的丈夫,你著實苦惱,這該如何是好?不如與人合謀殺了他,還能從中得利,果然最毒婦人心。」他雙手一攤,說著可怕的陰謀。

「日久見人心,夫君盡避如是臆測,或許有天夫君會發現,我始終一本初心。」

「嗤,初心?」他若信她,才是真傻。

鮑子碧伸手拉開窗,看見外頭的景致,揚聲,「停車。」

駕車的馬夫咿的一聲,立即讓馬兒停下來,誘娘與隨行的護衛也勒馬停下,等候主子指示。

鮑子碧沉默的瞅望窗外。

好奇的晨露伸長脖子,外頭究竟有什麼,他竟看得目不轉楮,她透過窗縫看見頹圮荒廢的大宅,未經整理的門牆,有著飛灑如墨的黑色暗沉,是血嗎?

她心如刀割,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她躲了十年,不敢回到王城,連為爺爺、爹爹、姨娘和小陽收尸都不行,忍著痛,吞著苦,日日飽受煎熬,終于回到王城後,她卻連路過這座大宅的勇氣都沒有。

今日不期然再次見到它,心頭涌現強烈的渴望,爺爺和爹爹會不會在下一瞬間意氣風發的走出來?姨娘是不是會抱著小陽與她並肩送他們入宮?

餅去的美好,再也回不來了,剩下的是滿腔悲苦。

銹娘策馬來到窗邊,低聲道︰「公子爺,咱們該走了。」誘娘的眼神透著此地不宜久留,以免落人口實的訊息。  公子碧頷首,關上窗,一並關上他無處寄托的相思。

生命里,有太多始料未及的事在發生。晨露想辦法離開,卻又再次被困住。

他們一行人才出了城,尚未抵達佛寺,便遭遇刺客伏擊。

鮑子碧橫了她一眼,冷冷道︰「好個日久見人心,原來這就是你的初心。」

「不,不是這樣的。」外頭刺客殺聲震響,教晨露百口莫辯。

「保護公子爺!」誘娘大喝,堅守在馬車旁。

大洋等護衛殺氣騰騰的砍殺膽敢冒犯主子的刺客。

鮑子碧以自她身上搜到的匕首,抵住她的脖子,陰狠劃出一道血痕,「你說誰會先死?你?或是本公子?」晨露不敢亂動,深怕他會割斷她的喉嚨,「我真的不知情。」

「好個不知情。」他加重匕首抵住她頸子的力道,劃出更大的血口,「你與誰合謀?說!」

「我沒有。」她回答得小心翼翼。

「說謊!」公子碧目光森冷,「看來你是還不夠痛,才會如此嘴硬。」他再加重力道,刀鋒更加陷入她的肌膚,痛得她皺擰眉心。

他想殺了她,她毫不懷疑,但她不能任他宰割。晨露唇一咬,右腿一抬,踢向他。  公子碧驚險閃過力道十足的一腳,刀鋒離開她的脖子,她趁此機會將他推開,向外月兌逃。此時,一名來不及被攔下的刺客正好殺入,大喊︰「公子碧,納命來!」

晨露順手搶過刺客手中的刀,抬腿用力一踹,將刺客踹離馬車。公子碧無情的揮出匕首,劃向她的背脊。

她痛呼一聲,腳下一頓,但沒有反擊,仍往外沖。

鮑子碧如貓抓耗子,尚未對她痛下殺手,皆因他想知道她到底與誰合謀。

她沖出馬車外,見四周已打成一團,小憶正和一名黑衣刺客廝殺,她的背好痛,濕漉漉的,是鮮血在流淌,她必須搶下馬匹,快點離開才行,但刺客來襲,她想先助他退敵。

「哪里走!」公子碧冷笑,再次揮刀,劃下。她痛號一聲,轉身以手中搶來的刀指著他。

「你想殺我?」公子碧不將她手中的刀放在眼里。

「小姐!」和刺客纏斗的小憶听見尖叫聲,轉頭見晨露背上鮮血淋灕,嚇得她驚聲大叫。

誘娘察覺異樣,一發現晨露與主子對峙,雙眼更冷,縱身一躍,來到晨露身後,與主子一同圍攻。遭到夾擊的晨露無路可退,她心下慌張,急喘著氣。

「這是怎麼回事?」誘娘神色不善,只要她一出手,立刻能要了俞思凡的命。

鮑子碧皮笑肉不笑道︰「誘娘,原來本公子的夫人與人合謀,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確實有趣,奴婢倒也想知道,左相怎麼說。」  被困死的晨露拿刀橫擋在身前,低喝,「讓開!」

鮑子碧拿著沾血的匕首,似笑非笑,「夫人,你想上哪兒去?」晨露抿唇不語,警戒提防。

一名刺客見有機可趁,斜前殺入,長劍刺向公子碧。晨露眼角瞥見他,提刀格擋。

鮑子碧以為她和刺客聯手,匕首毫不猶豫的刺向她。誘娘則轉身對付刺客,刀起刀落,刺客應聲倒下。

鮑子碧手中的匕首順勢刺向她的心口,刀尖即將沒入時,突地手一頓,偏移方向。

一股巨痛襲來,晨露驚得瞪大雙眼,淚光閃爍對上他湛藍的雙眸,再緩緩垂首,看著刺入胸前的匕首,血如紅花,渲染藕衫。

鮑子碧皺眉,莫名的驚慌再起,她……方才可是在阻擋刺客?莫非他們不是同一路?小憶凶狠殺掉死纏不放的刺客,驚見小姐渾身是血,身受重傷,「不要!」

誘娘冷然道︰「膽敢行刺公子爺,一律格殺勿論。」

痛到快喘不過氣的晨露一听,心下大驚,冰冷的手握住仍緊握匕首的大掌,語氣虛弱的請求,「別殺小憶,我求你,碧……」

小憶?俞思凡的貼身奴婢不是叫紫鳶嗎?哪來的小憶?公子碧心下困惑。

包重要的是為何……為何俞思凡的雙眸會再次困擾他?何他會心慌到六神無主?不論她在他身邊有什麼目的,他順勢除掉她,並無不妥。

迷惑的他怔怔望進她懇求的眼眸,莫名的恐懼籠罩,他面無表情,冷凝著聲命令道︰「暫時別殺那個丫頭。」

「公子爺!」誘娘不贊同的反對。

晨露對他感激微笑,氣若游絲,「謝謝你……沒有……忘記我……」

太像了,她的眼真的和晨露一模一樣,是他瘋了,或是……他的心跳亂到不可思議。

再一次的,俞思凡的臉龐與晨露相互重疊,尤其是她看他的眼神,簡直和他的晨露一模一樣。她笑了,笑得好燦爛,然後,如同盛開中卻遭硬生生折斷的花兒,在他眼前倒下。

他不由自主探出雙臂接住她,神情復雜的瞪著她染血的胸口,眼角瞥見她遭他劃破的喉嚨肌膚掀起,他伸指為她止血,驚覺指下的肌膚剝落,他眯著眼細看,搓揉,察覺觸感不同,隨即臉色一沉,用力一掀,一張臉皮竟被他掀開。

鮑子碧臉色死白的瞪著懷中這張教他魂縈夢牽的臉龐,心神俱裂,撕心扯肺吶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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