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唧——蟬兒盤踞樹干,大鳴特鳴,宣告夏天到來。
毒辣的太陽高掛天際,像火爐似的,猛向大地蒸烤,黑色的柏油路彷佛快被高升的溫度熔化。
星期天,早上九點多,溫度已經高得嚇人,人們能不出門就盡量不出門,不然就是猛灌水,以防中暑。
澄澄俏臉緊繃,手上拿著剛從街角7-11買的御飯團跟豆漿,低頭疾步而行,跟在她後頭的是怎麼都甩不掉的跟屁蟲——阿晰。
周末假日,寄養家庭的媽媽沒有準備早餐的習慣,會拿五十塊給她,讓她自行解決。她買完早餐,有時會坐在六角亭一邊吃一邊發呆;有時會在早餐店解決,然後到處晃,打發多余的時間,盡量不過早回家,不過今天的情況,似乎沒那麼簡單……
「澄澄,澄澄,你干麼走那麼快?小7里面有冷氣,在那里吃早餐不是比較涼快舒服嗎?」阿晰叫魂似的,雙手插在牛仔褲後袋,精、氣,神十足地跟在她後。
她不曉得阿晰是怎麼辦到的,不管她走到哪里,他就是有找到她的本事!她沒告訴他什麼時候會出門;也沒告訴他要到哪兒去,但是常常一轉頭,就會發現他忽然出現,教她驚愕不已。
每次,她都故意對他視而不見,心想他自覺無趣,就會模模鼻子離開。偏偏阿晰遠比她所想的有耐性。無聊至極的他不理會她的無視,也不理會她的臭臉,老是將她的名字掛在嘴邊,「澄澄長,澄澄短」,好似他們倆真的是不錯的朋友,讓她拿他沒轍。
遇上他,她就變成小小弱雞一只,遜斃了,唉!
「澄澄,澄澄,你走那麼快,要小心注意路邊的狗屎,不要一腳踩到,很臭的。」阿晰不理會路人側目,用手拓著鼻尖,宛如遍地是黃金,臭氣無所不在。
被叫得心煩意亂的澄澄猛地停下腳步,轉身惡狠狠地瞪著死皮賴臉的阿晰,語氣森冷地問︰「你干麼像個跟蹤狂一直跟著我?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報警抓你?」
這個人需要好好嚇嚇,才能讓他知道她文澄澄不是好惹的。
阿晰一听,立刻怪聲怪調喊道︰「我們是朋友,你竟然要報警抓我1是不是太過分了?」
事實上,他一點都不擔心她會報警,反正大不了就是進警局坐一下,喝杯茶,再被訓一頓,他才不在意咧。
澄澄听見他的抗議,臉都綠了。「誰跟你是朋友!別忘了,我可沒同意跟你當朋友;還有,真正過分的人是你才對,難道你沒有別的事可做嗎?沒有別的朋友可以找嗎?為什麼非得一大早來纏著我?」
真是做賊的喊抓賊了,欠扁!
阿晰滿臉大受打擊地猛搖頭,指控道︰「澄澄,你真的好過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特地過來邀請你參加我的慶生會,你竟然這樣對我?這算是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嗎?真是讓我印象深刻。」
他故意鬧她。其實他並不是那麼容易跟人混熟,純粹是因為她太多刺、太愛板著臉、太不開心,和他太類似,他才會忍不住地想要靠近,因為他發現她比他更沒有人關愛。
她太容易在以為沒人注意時,流露出遭人棄絕的表情;她就像一只受傷的小動物,縮在幽暗角落,不管誰靠近,都會伸出利爪,刨抓嚇阻。
這,令他體內的獸忿忿不平。
所以,他對她伸出手,不論會被她刨抓、拒絕多少次,都不會退縮離開。
「呃?你在開玩笑吧?其實今天根本就不是你的生日。」澄澄愣了下,隨即認為他是隨便說說。
「沒有開玩笑,你不信的話,我可以拿身分證給你看。」他掏出放在後口袋的黑色短皮夾。
半信半疑的澄澄攤開右掌心,像嚴肅的女警道︰「好呀,你拿出來讓我看看。」
阿晰爽快地打開皮夾,翻了翻,雙臂無奈一攤,咧嘴一笑。「拍謝,我忘了帶。」
「……」這個人根本就是在裝孝維!澄澄皮笑肉不笑地說︰「呵,呵,再見,不用再聯絡。」
阿晰見她轉身就走,眼捷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好笑地模模鼻子,滿臉無辜。
「你這人怎麼這麼奇怪?也不听人家把話講完。我說沒帶身分證,又不表示沒帶健保卡。」
他笑嘻嘻地亮出健保卡。
澄澄再次皮笑肉不笑地說「呵,呵,你真的很無聊!超級難笑,不見!」
清冷的目光飛快掃過健保卡上的出生年月日,他果然沒說謊,今天,真的是他的生日。
阿晰拉著她的手,硬是不放人。「我知道很難笑,不過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忍耐一下,OK?澄澄,我沒什麼朋友,你真的連幫我慶祝一下生日都不肯嗎?」
他的話狠狠擊中她的心。她也沒朋友,生日時從來沒有人幫她慶祝,對她而言,生日就和其它尋常的日子沒兩樣,她甚至常常覺得沒麻煩事發生的日子,就是比生日更值得慶祝的好日。
她非常熟悉寂寞的滋味,亦明了當強烈渴望有人陪伴卻找不到任何一人時,那種感覺有多空洞、可怕。或許在今天,他正愁找不到人幫他慶祝生日,迫不得已才找上完全不熟的她。
她,可忍心讓他嘗到她不止嘗到一次的孤寂滋味?
她沒有表現出內心的想法,只是酷著臉將手中的御飯團和豆漿遞給他。「生日快樂。」
「這是我的生日禮物?」阿晰挑眉。
「對,你若不喜歡也沒辦法,我就只有這個。」貢獻出早餐的她,沒有半點不舍。這是她目前所能給的最好東西,她壓根兒沒有多余的錢買禮物給他,他最好別有過多的期待。
阿晰從澄澄老是幾件相同的衣服替換中,即知她沒有多少零用錢。他收下她送的早餐,就表示她得餓肚子,但他還是快樂地收下了,且立刻打開御飯團,大大咬上一口,口齒不清地道︰「謝謝你的禮物,這是我今年所收到的第一份禮物,我非常喜歡。」
澄澄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發現他不帶一絲戲謔嘲弄,應是真心喜歡她送的禮物,這讓她覺得餓著肚子將早餐送給他,非常值得。
粉女敕女敕的唇角,向上,漾開美麗的弧度,清冷的俏臉,因這一抹微笑,瞬間變得光彩奪目,無比燦爛。
阿晰看傻了,體內的獸也呆了,他作夢也想不到,她笑起來會漂亮到足以奪去他的呼吸,差一點,他就要像個呆子般嘴巴大張,痴痴望著她了。
她真的好漂亮。那一抹甜甜、開心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筆直地射進他的心口,教他憾動不已。
阿晰呆傻地凝望她的模樣,使她沒來由地感到害臊。莫名其妙的熱度爬上雙頰,她羞怯地咬著下唇瓣,撥了下頭發,藉以掩飾自己的害羞。「天氣好熱,我要回家了。」
一句「要回家」讓阿晰徹底清醒過來,他急急忙忙地拉住她,不願放人。
「嘿,你都還沒好好幫我慶祝,怎能說走就走?」
握住柔女敕手腕的大掌,傳來一陣陌生的電流,令他詫異不已。這一瞬間,體內的獸爆出一陣佔有的嘶吼,告誡他死也不能放手。
炙燙的目光如同火焰,撲向無設防的心扉,面對他的接觸和眼神,澄澄如同遭到烈焰灼燒,全身火燙得不知所措。
「我……我不是已經送你生日禮物了嗎?」她清了清喉嚨。
懊死!她的聲音怎會突然變得沙啞?明明感冒已經好了,他不會發現她的異狀吧?
「你是送我生日禮物了,但是我們還沒好好慶祝。」他不由分說,一股腦兒將剩下的御飯團塞進嘴巴,再打開冰豆漿,仰頭咕嚕、咕嚕,全部喝下肚。
所有的動作花不到一分鐘,讓澄澄看得又驚又呆,愣愣地說︰「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牛飲啊……」
這實在是太驚人了!若非親眼所見,她絕不會相信有人吃東西吃得如此迅速!
倒是他動作快歸快,卻不難看,看得出來他擁有良好的家教。
火速解決完她送的早餐,阿晰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往反方向走去。「走吧。」
「去哪兒?」澄澄努力將雙腿釘在原地,不跟他走,無奈形勢比人強,他隨隨便便就將她連根拔起。
「去慶祝我的生日。」他連拖帶拉,將人帶走。
「等等!可是我並不想去啊。」澄澄慌了,清冷的臉龐潰決一小角,若非不願引起他人側目,她早就狠踢他一腳,掉頭跑開了。
「但是我想要你去。」不論如何,這件事他說了算。
「你是怎麼回事?听不懂國語嗎?我明明說了不想去啊!」她強忍著,不和他難看地當街拉拉扯扯。
阿晰不理會她的抗議,徑自拉著她往前走。「我當然是听得懂,只是不想理你而已。」
阿晰的我行我素使澄澄難以招架,只好嘀咕起來。「這真的太離譜了。」
他緊緊牽著她的小手不放,輕松自在地吹著口哨,腳步輕快。想著,原來女生不全是他以為的麻煩精,她們之中也有人是外表冷冰冰,但是光憑一抹微笑,便足以讓人融化的可愛女孩。
她不必笑容滿面、不必嘴甜似蜜、不必人見人愛,只要讓他覺得舒服、憐惜就行。
「喂,你有沒有在听我說?」澄澄發現自己甩也甩不掉他的手,再度出聲抗議。
「阿晰。」他糾正她的稱呼。
「啊?」
「我叫‘阿晰’,不叫‘喂’。」
她咬著唇瓣妥協。「好,阿晰就阿晰。你究竟要帶我到哪里去慶祝生日啊?」
他看起來不像壞人,而且她一窮二白,沒啥好讓人貪圖,他應當沒有懷著其它目的吧?
阿晰回頭看著她,微笑哄道︰「去了你就知道。」
清爽的笑容,擊潰她的堅持,火熱的太陽在頭頂灼燒,燒得她頭昏眼花,她就這麼六神無主地由他牽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