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別人听到,一定會覺得很不可思議,不懂她在堅持什麼,但她的爸媽就是意志不夠堅定,受不了誘惑,以至于軟弱地投向毒品的懷抱。所以她告訴自己,不論發生多糟的事,不論面對多艱難的困境,她都要堅持原則,保有最原本的文澄澄。
「文澄澄,你他媽的干麼這麼固執?」火大的阿晰真想把她抓起來搖一搖,看能不能使那固執的小腦袋瓜清醒一些。
他要瘋了!真的要被她氣到馬上變成狼人,跑進荒山野嶺發泄滿腔的不爽了!
難道她就不能乖乖听他一次嗎?
「獨暢晰,你他媽的在遇見我的第一天就知道我有多固執;還有,不要再踹無辜的橡樹了,它很可憐,不該被遷怒。」
氣得鼻翼賁張的阿晰瞪著她,不甘示弱的澄澄也瞪回去,兩個人僵持不下。
「澄澄,你不了解,我伯伯很有辦法,他是我今天帶你去的那間醫院的董事,只要我們開口,他不會拒絕。他可以解決所有難題,讓你的爸媽跟那些麻煩從此遠離你。」
如果可以,他也想親自保護澄澄不受傷害,但是現在的他只有一身蠻力,他很清楚光靠蠻力是解決不了問題,萬不得已才會提議由伯伯出面。
他想要親自保護她,真的很想,這份渴望不斷鞭韃他的心,她不會懂他有多不安。
澄澄看著阿晰身後漂亮的豪宅。她不笨,她知道這不是普通有錢人會住的房子,但想不到獨伯伯竟是那間知名大醫院的董事!難怪阿晰會帶她去那里治療,這樣的人要解決她爸媽引發的麻煩,簡直是易如反掌吧?可是她真的不想麻煩他們。
她一字字地清楚表達,試圖讓阿晰明白。「阿晰,我跟你的伯伯、伯母並不熟,我希望他們看著我的時候,就只是單純看著文澄澄這個人,而不是看見我時,就想到我爸媽有什麼問題。在師長同學面前,我常常抬不起頭來,我不想連在你伯伯、伯母面前也是這樣。」
「我只是想讓麻煩遠離你。」他好沮喪、好無力,為何他的力量如此微薄?
澄澄微笑,拉拉兩人交握的手。「我知道,我也很感謝你,今天你動手教訓那三個黑衣男,我想他們再也不敢找我麻煩了。」
「就怕他們上頭的老大會再派人來找你。」那些黑社會一個比一個還不講理,根本就不可信。
「他夠聰明,就會知道找我也沒用,因為我爸媽不可能會為了我,乖乖交出被他們吞掉的貨.,而且就算他抓到我又怎樣?我並不會像個小可憐乖乖任他擺布。」
在澄澄心里,大不了就是賠上小命。
阿晰沉默地看著心意已決的澄澄,長長嘆了口氣。「文澄澄,我該拿你怎麼辦?」
阿晰的無可奈何讓澄澄覺得好可愛,她難得俏皮地偏頭,對他嬌俏一笑。「獨暢晰,你繼續陪在我身邊,當我的朋友就行。」
「就這樣?」他學她偏頭,發現清冷月光下的她,盡避臉腫得像豬頭,在他眼中還是好可愛。
體內的獸蠢蠢欲動,渴望將她一口吞下。他極力克制,不讓突然涌上的情潮泛濫。
「對,只要當我的朋友、听我說話就行。還有,你可以嫌棄我偶爾會出現的臭臉,但就是不許不當我是朋友。」她提出要求。
她的心願非常簡單,就只是跟他繼續當朋友。她的身邊沒有任何朋友,但現在有了阿晰,他跟她擁有類似的痛楚,能夠理解她的痛,這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沒問題。」阿晰爽快答應。「不過我也有我的要求。」
「你說。」
「我講話很粗魯,食量又大得嚇人,有時候還固執得像一頭蠻牛,這些你全都可以嫌棄,可就是不能不當我是朋友。」他仿照她的要求,提出。
原來他也曉得自己的缺點哪!她差點噗哧一笑,笑盈盈地點頭。「好。」
「那我們再躺下來吧。」阿晰拉著她在草皮上躺成了大字形,仰望月亮。
澄澄學他大大地攤開四肢,放松地吸一口氣。「今晚的月亮好漂亮。」
阿晰轉頭看著她。「澄澄,假如有一天,你發現我和你截然不同,你還會當我是朋友嗎?」
如果她知道他是狼人,會不會嚇得落荒而逃,恨不得從來不認識他?
澄澄對上他炯炯發亮的雙眼,取笑道︰「我們本來就是截然不同的個體,你在說什麼傻話啊?」
阿晰問得認真,不帶一絲戲論。「那如果我們是不同人種呢?」
她定定看著無比認真的阿晰。「你看起來不像西方人,不過我發現你的堂兄弟中有人的眼楮是藍色的,所以你有外國人的血統是嗎?有沒有外國血統,跟要不要做朋友毫無關聯吧?當朋友最重要的不就是交心嗎?」
「你說得對,只是如果我不僅僅是外國人,而是奇怪的物種呢?」他非得問清楚不可,他不想遭受父親遭遇過的傷害,也不想學父親隱瞞母親一樣隱瞞她,如果澄澄無法接受,或許他們不要當朋友,對彼此都好。
「笨阿晰,在我看來,你就是你,還什麼奇怪的物種?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任何人、任何事都改變不了。」她說得十分肯定。
「所以就算你發現我是怪物,也不會掉頭離開?」
「不會,而且你不是怪物,可以不用再問假設性的問題。」
「這並不是假設性問題。」他咕噥地重重躺回草地上,但她的「不會」兩字,的確讓他的心感到踏實。
澄澄固執、坦然,她說不會離開就是不會離開,而且她跟他媽媽性情不同,應該不會在發現他是狼人時,馬上厭惡地轉身就走,他可以放心地信任她。
她撇撇嘴,當阿晰是無聊隨便找話題,自嘲一笑。「真要說怪物,我爸媽還比較像。小的時候,我曾經看過他們吸毒的模樣,真的很可怕,我到死都不會忘記當時的情景。」
「那時候你多大?」阿晰心頭一緊。
「大概四、五歲左右吧!其實真實的年紀我根本記不得,只知道那畫面太震撼。」她的雙眼因回憶而黯淡。
「你小時候跟他們住?」年幼的她被迫看父母吸食毒品的畫面,肯定受到不小驚嚇吧?
「有一段時間,我們一家三口住在五坪大的小房間。我還記得房間里堆滿垃圾雜物,吃完的便當空盒、泡面碗隨便亂丟,房里很臭,蟑螂到處爬。我全身髒兮兮的,肚子好餓,哭著跟媽媽說,我好餓,想吃飯……」說到這里,心頭無比酸澀,梗在喉頭的硬塊,讓她再也說不下去。
每次她哭喊肚子餓,得到的響應都是一陣臭罵,緊接而來的就是幾記耳光。他們若心情好些,只會不耐煩地將她推倒.,若是心情不好,毒癮正犯,她就慘了——
不是被推去撞牆,就是被打得慘兮兮,幾次下來,她學會就算肚子再餓都不要哭鬧,否則只會換來淒慘下場。
阿晰感受到她強烈的情緒波動,心疼地緊握住不停發抖的小手,多希望能夠回到過去,保護她不受傷害。「後來你是怎麼離開他們的?」
「我們一家都是讓房東頭痛的房客,不停拖欠房租,房間又老是傳出惡臭跟小孩的哭鬧聲,其它房客跟房東抗議,房東便要求我們搬家,我爸媽死皮賴臉不肯搬,還跟人家耍流氓,房東忍無可忍便報警處理。警察在房里搜出毒品,帶我爸媽回去驗尿,驗出毒品反應後,就將他們移送勒戒,我也被送到爺爺女乃女乃家。因為我爸媽的關系,爺爺女乃女乃也不願意照顧我,便把我轉送到其它親戚家;其它親戚也有自己的小孩要養,更因我哭鬧而常打我,後來鄰居報請社會局,我才來到現在的寄養家庭。」澄澄試著不帶任何感情地述說當時的情況,將被當成人球踢來踢去的文澄澄當作是與她同名同姓的女孩,如此才不會太痛苦。
見到她極力壓抑內心的傷痛,阿晰移到她身旁,想都沒多想,直接伸出大掌將她擁入懷中。「澄澄,有我在,我再也不會讓你餓肚子。」
突然被他擁進懷中,澄澄慌張地準備將他推開,卻被那激動的允諾軟化嬌軀。
炙熱的懷抱,好聞的氣味正告訴她自己並不寂寞,她突然好想笑,也笑了。「好像有你在的地方就有滿滿的食物,我相信你不會讓我餓肚子。」
柔軟、帶著芳香的少女氣息,讓血氣方剛的阿晰氣血翻騰,體內的獸貪婪地想對澄澄伸出爪子,他脹紅臉慌張地將澄澄推開,緊張得結結巴巴。「我、我一定會讓你先吃飽,我再吃的。」
懊死!澄澄會不會覺得他故意揩油?還有,他說一定不會讓她餓肚子,是不是听起來怪怪的?不曉得哪一部連續劇的男主角好像也這樣對女主角說,澄澄會不會覺得他意圖不軌?
可是在他眼里,澄澄就是跟其它女生不一樣,她讓他每天、每分、每秒都想著她,非要跟她見面說話不可。澄澄不僅與眾不同,也讓他變得很不一樣,他是不是生了什麼不知名的病?
莫名的紅霞飛上澄澄的雙頰,她低頭看著腳下的青青草皮,有些尷尬,有些歡喜,低聲說道︰「謝謝。」
紅了臉的阿晰模模後腦勺,清清沙啞的喉嚨,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再看她。
「我們……再躺下來看星星月亮?」
「嗯。」低垂著頭的澄澄點頭,也不敢看他。
害羞的少男少女再次躺下來,這回躺下的距離,沒上次來得遠,兩顆心激昂地撲通,撲通直跳。
沉默,籠罩在開始不時偷看對方的兩人之間,一旦發現對方轉過頭來,便又馬上轉回頭,假裝研究天上的星星跟月亮,游移的目光相互追逐,來來回回。
玩了好一會兒的你追我跑游戲,阿晰再次清清喉嚨問︰「澄澄,你有沒有想過,將來要做什麼?」
面對阿晰的目光,澄澄遲疑了下,終于不再躲藏,定定望著他的雙眼。
「……如果可以,我想要從事能夠看到大家幸福快樂的職業。」從小到大,她看過太多的不快樂與不幸福,讓她好想、好想被滿滿的幸福包圍。
明知這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夢想,她依舊無比盼望。
「听起來很棒。」幸福,正是他們兩個最欠缺的。
「那你呢?你想做什麼?」該他嘍!有來有往,才是朋友的做法。
「建築師,我想要打造一間又一間的幸福家庭,讓人一旦住進,就會感到快樂,再也舍不得離開。」身為國內外知名建築師——獨照寅獨生子的阿晰,從小便浸婬在建築世界里。他家不論是書房、客廳或是餐桌都可以看到爸爸制作的建築模型和設計圖,從他還在地上爬時,就拿那些小房子當玩具。即使他的家冷冰冰,即使他跟長年在國內外飛來飛去的爸爸感情冷淡,他仍想象爸爸一樣成為建築師,靠雙手打造教人真心喜愛的房子。
「你會做到的。」她相信他,因為他跟她一樣固執,一旦決定目標,就會排除萬難,勇往直前。
「你也是。」他和她相視一笑,對她同樣信心滿滿。
阿晰沒說出口的是,他也想為澄澄建造一間可以永遠安住的房子。在里面,她不會再感到寂寞孤單,而且再也沒有任何人能騷擾她。
盡避她不願意,阿晰默默決定要獨自跟伯伯求援,不再讓那些可惡的人渣有機會傷害她。
因為她是他所結交的第一位異性朋友,永遠,都屬于他。
他也一定會保護她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