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 第8章(2)

「等會兒石壁移開後,妳記得要馬上深吸口氣,本王會抱著妳泅水游向湖面。」闕競天輕聲對她說道。眼下她的病況雖然好轉,且盡避她會泅水,但畢竟不如平時健康,他不能放她獨自冒險。

「好。」她軟軟地听從他的吩咐。

鑿挖著、鑿挖著,很快地,石壁就被眾人鑿開,在石壁坍倒下時,湖水涌入,眾人只來得及馬上深吸一口氣,便沈入水中。前方由四名皇家侍衛負責開道,闕競天與江絲綺在中間,兩人的左右及後頭皆有侍衛保護,所有人動作一致,拚命向上游。不會泅水的老礦工則由一名皇家侍衛負責帶領,緊緊跟隨著大家。

眾人努力游向光源處,沖破水面,時已月上中天,眾人見到皎潔的月光,嘴角不禁噙著微笑,游向岸邊。

先行上岸的皇家侍衛警戒防備,闕競天抱著江絲綺隨後上岸,其余人仍舊整齊劃一地守在闕競天身邊,不敢松懈下來。

「絲綺,妳還好嗎?」上岸後,闕競天首要關心的就是她的情況。

「很好。」冰涼的湖水使她全身顫抖,她不想他擔心,輕頷首。

「妳這個傻瓜,都冷成這樣,還說很好。」他嘆了口氣,更加心疼。

「我真的沒事。」她的聲音破碎,小聲抗議。

「你救了本王及眾人的性命,本王要好好答謝你。」闕競天急著帶她回去讓大夫診治,但在回去之前,得好好答謝老礦工才行,他轉身望著一樣濕淋淋的老礦工。

「能助大王與諸位官爺一臂之力是小人的榮幸,況且這回是集結大家的力量才有辦法離開,小人愧不敢當。」老礦工害羞得不敢接受闕競天的答謝。

「大家皆有功在身是事實,你也就別跟本王推辭了。你隨本王一塊兒回『松濤別館』,本王要獎賞你。」闕競天不許老礦工再謙虛,要老礦工與他們一道兒走。

「謝大王!」老礦工不再推辭,感謝他的恩賜。

于是,逃出生天的眾人在黑夜中悄然無聲地疾行回「松濤別館」,他們暫時不聲張,就是想讓設下陷阱的人誤以為他們已死在坑道中,以免節外生枝,延緩他們回到「松濤別館」讓大夫診治江絲綺的速度。待闕競天一行人平安順利地回到別館後,會另行派人前來通知還在坑道尋找他們蹤影的勇武將軍等人。

深夜里的「松濤別館」戒備森嚴、寂靜無聲。已讓大夫診治過,服下湯藥的江絲綺全身柔若無骨地倚在闕競天懷中,兩人共同躺在床榻上。她已親眼確定陳堅雖負傷,但並無大礙,只是她在「棲風礦山」受到太大的驚嚇,心魂未定,以至于現下還不敢閉上眼睡覺,擔心一旦閉上眼再醒來,會發現這全都是場美麗的夢境,其實她還獨自被困在坑道中,飽受幽閉恐懼癥與氣喘發作的兩相折磨。

「怎麼不睡?還感到害怕嗎?」闕競天心疼地望著她瞪得老大、透露著驚恐的雙眸,懷抱著她的雙臂用力圈住她,想將自身的力量傳遞給她。

「我不累,不想睡,你累了先睡沒關系。」她搖首,不否認恐懼仍籠罩在心頭。

「本王也不累。」闕競天不願任她獨自一人恐慌,不管多晚、不管要花費幾天才能夠平息她內心的恐懼,他都願意陪她。

「那……陪我說說話好嗎?」她需要有聲音陪伴。

「好。」闕競天輕撫她的背脊,讓她放輕松。

「我的病……從出生就有了。」她深吸了口氣,緩緩對他道出她的過去。

闕競天靜靜听著,並不打斷她的話,大夫診治她過後,低聲向他稟告,也說她的病謗子是小時候就帶在身上了,需得多加注意。目前除了得定時讓她服用湯藥外,也要留意她的情緒變化、周遭保持潔淨與天候轉變,別讓土塵、寒氣侵害到她,就不會有事,言下之意,她身上的病謗子無法根治。他決定明日一早便帶她啟程回白玉城,讓御醫再為她重新診斷,開立更好的藥方,避免她再次發病。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我爹娘不要我,在我剛出生時,他們就把我遺棄了,我被他們遺棄在像風國的驛站的地方,我們那里的驛站有可以讓人放行李、物品的櫃子,他們悄悄把我丟棄在里頭……許是剛出生的我想要求生,所以在櫃子里哭泣,外頭的人本以為是野貓被鎖在櫃子里頭,等他們撬開一看,才赫然發現竟是個小嬰兒。」她聆听著他的心跳,自嘲一笑,心頭滿是苦澀酸楚。

闕競天听著她訴說悲傷的過去,听見她被遺棄在櫃子時,全身猛地一僵,充滿憤怒。他無法想象她的爹娘怎能做出如此殘忍的事,倘若真不想要她,大可將她送給別人養,而不是像丟棄廢物一樣地將她丟棄在上鎖的櫃子中!他們根本就打算置她于死地,倘若她沒有哭出聲引起他人注意,早就死在里頭了!他的心為她淌血、痛著。

「再加上,小時候被其它大孩子欺負,將我關在緊閉的衣櫃中,以至于我從小就無法忍受待在黑暗之中,所以今天被綁到坑道深處,才會那樣令我害怕、發病。」她握緊他的大掌,感受他的熱度。

「後來是誰撫養妳?」他低啞著聲問。莫怪她曾要求他,讓她能在夜里到「春澤軒」過夜,原來全是因為黑暗會吞蝕她的勇氣,想到這,他的心更加揪疼,惱怒自己為何不能早點明了她的恐懼,反而使她夜夜待在恐懼中,可惡!

「是江院長,她不僅撫養我,也撫養好多遭到爹娘遺棄的孩子,她就像我娘一樣,對我很好很好。我在孤兒院和雪葵、甜甜相識,說來巧合,我們都在同一天遭到爹娘遺棄,所以後來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也像親姊妹般相互扶持。」談及雪葵和甜甜,她的嘴角便泛起溫暖的微笑。

「在鸚鵡洲和妳相會的就是她們兩人?」闕競天憶起大臣曾說,她在鸚鵡洲和另外兩名女子相會,猜想那兩人就是她口中的雪葵與甜甜。

「對,就是她們。」

「妳們的感情那麼好,那麼妳待在風國時,會常常想到她們嗎?」

「嗯,在江院長死後,我們僅有彼此,我們是彼此的依靠,當我寂寞沮喪時,就會想到她們。」

「現在呢?也想著她們?」

「現在沒有剛來時想得那麼嚴重。」小臉輕摩著他的胸膛,他低醇的嗓音如上好美酒,加上溫柔撫觸背脊的動作,使她慢慢鎮定下來,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們一個在祈國,一個在滄浪國是嗎?」他記得她曾經提過。

「嗯,雪葵是獸王的貴妃,甜甜是厲王的王後。那天時間太短,我來不及問她們獸王和厲王究竟是怎樣的人,你應該知道吧?」她掀開沉重的眼皮,改向他打探他們的為人。

「他們是……一國之君。」闕競天沈吟了會兒,說道。現下她的心神處于脆弱狀態,隨便一個刺激就會發病,他不能告訴她獸王是自大、閱女無數之徒;厲王則是不苟言笑之輩,曾被他雀屏中選的妃子皆悲慘橫死,她若知情,肯定會為她的兩位好姊妹擔心,極可能再次發病,他不能冒這個險。

「我當然知道他們是一國之君啊!我想知道的是他們的為人處事,我不希望雪葵和甜甜過得不好。」她笑他說了等于沒說。

「本王和他們不熟,所以無法公正評論。從以前,風國、祈國與滄浪國就為了爭奪鸚鵡洲的所有權而僵持不下,也有過零星爭戰,三國是敵對關系,本王很難對他們有好感。」闕競天笑著輕描淡寫三國相互箝制的緊張關系。

「原來如此。」江絲綺輕喟一聲,既然闕競天都說他很難對獸王與厲王有公平的評斷,那她就不再追問,以免他左右為難,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不是。

「絲綺,本王知道妳和妳的好姊妹情同手足,可是本王有本王的立場,並不會因為妳和她們的好交情而改變立場,和祈國、滄浪國化一干戈為玉帛。」闕競天鄭重向她聲明,身為一國之君,他得以黎民百姓的福祉為首要考慮,奪取鸚鵡洲所能增加的稅收,可以使百姓生活更加富裕,他就得那麼做。

「我知道。」江絲綺眉眼低斂,佯裝已經不想再說服他放下成見,事實上她打算以退為進,日後再找更好的時機說服他。

「累了嗎?」她的識大體、不吵不鬧讓他欣慰,親了親她蒼白的額。

「有一點。」事實上她已經疲累不堪,隨時都會睡著,但又怕閉上眼會惡夢再現,所以努力撐著。

「不要怕,本王會一直守在妳身邊,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離開。」他縮緊雙臂,使她清楚感受到他有力的圈抱。

「我知道,但我就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她輕聲向他坦露心頭的恐懼。

「怕什麼?」他低問。

「怕這是一場美夢,怕我夢醒之後,你會不在我身邊……我是不是好傻?」她的語氣脆弱不已。

「的確是好傻,因為就算是神來,就算本王得徒步走過刀山火海才能擁有妳,都不能迫使本王離開妳。」她是他的心、他的靈魂,沒有了她,他不過是一具空殼,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逼使他松開緊握住她的手。

「我好開心。」夠了,有他這句話就已足夠。她的雙臂緊緊摟住他精瘦的腰桿。

「為了什麼開心?」她唇角絕美的笑靨牽動了他的笑容。

「為了你在我身邊。」他是她的幸福,就算她會在下一刻死去,對她而言,還是幸福。

「傻丫頭。」他目光溫柔,嘴角含笑,撫著她細長烏黑的秀發。

「只為你一個人傻不好嗎?」她嘟翹著唇,在他懷中撒嬌。

「當然好。」她愛嬌的小動作,惹出他更多的呵疼憐愛。他真的是心甘情願栽在這個小女人手上了,大臣們恐怕早已預料到結果會是如此,才會繪聲繪影地說她是專門來勾引他的小妖女,還真是讓他們給說中了,她是他的死穴,只要她遭受到一丁點傷害,對他而言都是椎心刺骨的劇痛。

「闕競天,我愛你。」她眼兒彎彎,甜蜜蜜地說出愛語。

突來的愛語讓闕競天先是一愣,深邃黑眸旋即布滿激動與狂喜,這時才赫然發現,原來他一直期待她說出這句話。

「妳病著。」他輕撫著她的臉頰,與她相互凝望,低嘆。

江絲綺不解地望著他,她說愛他,和她病著有何關聯?莫非她發病就不能說愛他?好奇怪的邏輯。

「妳病了,本王就只能緊緊擁抱妳,什麼事都不能做……」看出她的納悶,他聲音低沈地為她解惑。

江絲綺的腦子「轟」的一聲,柔軟嬌軀感受到他明顯的昂挺,再蠢也懂了他話中的涵義為何,嬌羞地酡紅了臉,嗔了他一眼。

「所以妳安分點,乖乖閉上眼楮睡覺,明白嗎?」他喜歡她嬌嗔的模樣,吻上她的朱唇,偷得香吻。

「該安分的人是你!」她哼了哼。

「本王若是太安分,妳獨自一人豈不是會很無聊?」他同她打趣。

「討厭,不跟你說了。」她白了他一眼,輕捶了下他的胸膛。

「好了,不跟妳說笑,睡吧!本王會一直陪伴著妳。明兒個一早,咱們就回白玉城,妳得好好休息才行。」他柔聲哄著她。

「你不是來調查玉礦失竊及朝廷命官失蹤、死亡一事嗎?這麼快就回宮?」她也沒听他說有何進展,怎麼說離開就離開?不會是她發病,使他改變了計劃吧?她擔憂望著他。

「已經徹查完畢,接下來本王另有計劃,妳別擔心。」闕競天不願再透露更多細節讓她知道,她對貪狼國已經帶有恐懼,讓她知道更多,只是徒增她的驚懼而已,不如不說。

「嗯。」那些事屬于國家朝政,不是她能理會干涉的,因此也就不再追問。

「睡吧。」他吻了吻她光果的額。

「你陪我一塊兒睡……」她舒服地倚著他,意識漸漸迷蒙,輕喃。

「好。」他微微一笑,看著她慢慢進入睡眠狀態,直到她平穩的呼吸聲傳來。一想到先前她困在坑道里瀕死的模樣,便教他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他多希望能代她受苦,但是他沒有辦法,唯有希冀日後她能平安健康。擁著她,他的心方能感到踏實、安穩,曾經驚惶不安的情緒C慢平復下來,他的心貼著她的心,心音彼此相互唱和。

闕競天放了心,亦慢慢入睡。奔波了一天,為她提心吊膽子一天,此時終于可以松懈下來。不料,他才剛睡下沒多久,就被江絲綺作惡夢的喃語驚叫聲吵醒,她在睡夢中害怕哭泣,不斷喚著他的名字,他心疼不已地將她搖醒,讓驚惶失措的她確定他就在她身畔,她人已安全無虞,再將她摟得更緊,以唇吻干她的淚,以溫柔的言語哄她再度入睡。如此反復,直到天大白,江絲綺才不再惡夢連連,安穩地蜷臥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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