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竊心 第5章(2)

「他們來了!哭吧!」野風下好指令後,馬上奄奄一息地閉上眼楮。

姊弟倆互望一眼,把口水沾到眼楮下方,遵照他的指示,開始嗚嗚咽咽地傷心啜泣。

「大聲一點。」野風嫌棄他們演得不夠認真。

悅晨一怔,再把音量放大,為了讓野風瞧清她的決心,她可是咬著牙拚了,開始哭得呼天搶地。「爹啊!您千萬不能死啊!」

她刻意低垂著頭,以免讓人發現臉上除了兩滴口水外,並無淚水。

「爺爺!」悅桐見姊姊如此賣力,便趴伏在野風身上,賣力嘶吼。

王貫財率著一幫人自朝鳳鎮追來,遠遠便听到有人雞貓子哭叫個不停,他不耐煩地蹙起眉,騎馬過來,便見兩個渾身髒污的乞丐圍著躺在地上狀似昏迷不醒的老乞丐哭得傷心欲絕。

「喂!乞丐,你們先別哭,本大爺有事要問你們。」馬背上的王貫財不屑地看著乞丐們問道。

「嗚……爹……」糟了!這聲音听起來很耳熟,簡直與王貫財如出一轍!

雖然已戴上人皮面具,悅晨依然擔心會被認出,她不敢看向王貫財,只能緊壓著悅桐的背,趴在翟野風身上痛哭,以免悅桐不小心抬頭露了餡。

野風同樣認出王貫財那驕傲的口吻,他屏氣凝神拉長耳朵留意四下動靜時,身上突然又多壓了一個人,震痛了胸膛,他悶哼一聲,抑住差點月兌口而出的申吟,繼續扮演垂死的老乞丐。

「爺爺,不要死!」忽然被姊姊壓著,悅桐的背脊不舒服地蠕動了下。

「你不要亂動。」悅晨在他耳邊以氣音說道。

「喂,本大爺剛剛說的話你們是听見了沒?本大爺有重要的事要問你們,你們就別哭得惹人心煩了。」王貫財受不了他們難听的哭聲,雙手插腰,粗聲粗氣道。

「爺,我瞧這乞丐想要錢,只消打點賞,甭說乖乖听話,他們可是會連自己的爹都賣掉。」機靈的家丁馬上來到王貫財身畔提出建言。

「嘖!我是要問他們話,要那個倒在地上要死不活的老乞丐做什麼?」王貫財居高臨下,不悅地用手拍打了下家丁的頭。

「不是的,爺,我的意思是這些乞丐為了銀子什麼事都肯做,當然不是要您帶個老乞丐回家當菩薩供著。」被打的家丁痛得雙眼含淚,委屈地解釋。

「既然是這樣,為何不直接說清楚?」王貫財不快,再打家丁一下,要他記取教訓,下回說話別這樣拐彎抹角。

「小的錯了,下回不敢了。」他哪里曉得王貫財會蠢到听不懂他的話,實在是有夠倒霉。

「待會兒王貫財會給你錢,你要垂涎三尺地走過去拿,明白嗎?」耳尖听見王貫財與家丁對話的野風,趁著王貫財教訓家丁時,以氣音交代上方的悅晨。

「什麼?要我去拿?」悅晨不認為自己做得到,登時驚慌失措。

「你不去拿,難不成要我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乞丐突然健步如飛地去拿銀子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渾身上下仍舊疼痛不堪,很難馬上就躍起,奔向白花花的銀子。

「我去好了。」悅桐自告奮勇。

「你很容易會被認出,還是由我去。」悅晨可不想讓弟弟身陷險境,野風說的沒錯,她才是拿賞銀最適合的人選。

「喂,乞丐,你若想得到本大爺手中這一貫錢,最好老老實實地回答本大爺。」王貫財自懷中掏出一貫錢,叮叮當當作響,引誘著。

「快去!」野風低聲道。

為了悅桐、為了四神鏡,沒有什麼事她辦不到的,對!她一定可以辦到!

悅晨不斷深呼吸,告訴自己王貫財絕對看不穿她的偽裝,才能凝聚足夠的勇氣,她遵照翟野風的吩咐,露出一臉貪財模樣,像在其他城鎮所看過的乞丐一樣,快速地來到王貫財身邊。

「不知爺兒有何吩咐?」悅晨刻意壓低嗓子,揚起討好的笑容,搓著雙手問。

「別靠本大爺這麼近。」王貫財厭惡地皺擰著鼻子,如趕蒼蠅揮著手中的馬鞭。

「是,是,小的這就站遠一點。」悅晨粗啞著聲陪笑,連忙閃開,以免被馬鞭打中,心里則不滿的嘀咕,雖然她的外表看起來很髒,但一點都不臭好嗎?王貫財那厭惡掩鼻的舉動,大大刺傷她的自尊心。

「大爺問你,你有沒有看見一個老男人帶著一名小泵娘和男童從這里經過?」王貫財滿意地頷首後,這才不再掩鼻,問重點。

「呃……」果然王貫財要問他們的下落,悅晨在心里琢磨究竟該怎樣回答才好。

一直留意著她的野風,發現她的遲疑,雙眼悄悄睜開一條細縫,苦于兩人有一段距離,讓他無法指導她如何回答,心中焦急不已。

趴在他身上的悅桐偷偷抬起頭來看著姊姊。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你不快點回答,莫非是不想要這一貫銅錢了?」等不到回答,王貫財心里老大不爽。

「爺,我瞧這個臭乞丐是嫌一貫銅錢太少,所以不願回答。」家丁機靈地附在王貫財耳邊說道,像這種藉機敲竹杠的乞丐,他看得可多了。

「本大爺肯給這臭乞丐一貫銅錢,沒對他飽以老拳,他就該偷笑了,居然還想要更多?不要命了是不是?」王貫財可不願多給這乞丐錢。

他們左一句臭乞丐、右一句臭乞丐,使她從原本的困窘羞赧轉變成怒火中燒,想要揮舞著拳頭大聲咆哮,她到底是哪里臭了?!

「本大爺問你,你究竟是要這一貫錢,還是要吃拳頭?」王貫財凶惡地瞪著她。

「我……」實話說,悅晨兩者都不要,只想對王貫財叫囂出心中的不滿。

「當然是要一貫錢。」躺在地上裝病的野風發現她的遲疑,擔心她無法應付王貫財,因而受到傷害,于是深吸了口氣,強忍著痛,倏然起身,駝著背一臉貪相,步履蹣跚地走向王貫財。

悅晨驚愕地看著他不顧身上的痛楚,硬是起身走過來替她解圍,體內高漲的怒火瞬時消弭,清亮的眼瞳布滿感激,內心激蕩澎湃。

悅桐沒人可趴,呆愣得不知所措,想著是否要輪到他躺下裝病?

「你這老乞丐不是病得快死了嗎?」王貫財見到原本半死不活的老乞丐突然跳起身且朝他走來,心下嚇了好大一跳,下的馬兒感受到他的驚嚇,也焦躁踱步。

「嘿!大爺有所不知,您手中這一貫錢可比華佗再世還要厲害,讓老乞丐我一听見那清脆悅耳的響聲,什麼病都沒了。」野風貪婪地伸手想要拿取王貫財手中那一貫錢。

「大爺我說了,想要這一貫錢,得老實回我話。」王貫財見滿臉疙瘩、長相完全不討喜的老乞丐安然無恙兼連篇鬼話,這才恍然大悟眼前這一切全是老乞丐帶著徒子徒孫裝病招搖撞騙的大騙局,難怪小乞丐臉上沒啥淚痕,天縱英明的他差點就上當受騙了。

「是是是,大爺說的是。」野風賠著笑,不斷點頭稱是。

一旁的悅晨看得嘖嘖稱奇,野風將嗜錢如命的老乞丐扮演得唯妙唯肖,教人完全看不出破綻,相較之下,她所扮演的乞丐實在是太生女敕了。

「如何?有沒有見到一個老頭兒帶著一名小泵娘和男童自這里經過?」王貫財不想再浪費時間,要他快點說。

「大爺說的可是一名像說書人的老頭兒,帶著笑容很甜美的年輕姑娘和看起來頗為圓壯的男童嗎?」野風說出他們三人的特征來。

「沒錯!你果然見過,他們往哪兒去了?」王貫財焦急地追問,這一回他非得逮到這三人雪恥不可。

野風攤開右手掌心。「嘿嘿!不好意思,老乞丐貪財,請大爺先打賞。」

「嘖,拿去!快點說。」王貫財不耐煩地將一貫銅錢丟到老乞丐手中。

野風將這一貫錢塞進懷里,不疾不徐地說道︰「老乞丐瞧他們一行三人行色匆匆,暗自猜想他們定闖下大禍,急欲逃走,果然沒錯。」

「大爺我不想听廢話,你只消快點告訴我,他們往哪兒去就成了。」王貫財煩躁地哼了聲。

「大爺,您也瞧見了,老乞丐我呢帶著兩個不成材的小乞丐,三餐不繼乃家常便飯,您就行行好,再多給點賞銀吧!」野風嘻皮笑臉,再攤開右手掌心討賞。

悅晨看得瞠目結舌,王貫財這人脾氣暴躁,他再厚顏向王貫財討賞,難道不擔心王貫財發火痛打他一頓?

「你這老乞丐拿了我一貫錢還敢再要,不怕我打死你?」王貫財火大,咆哮威脅。

野風抓著胳肢窩,賴皮地笑道︰「如果大爺要打死我,請您也順便打死我那兩個不成材的子孫,省得他們倆過不了多久也會活活餓死,比較可惜的是我們祖孫三人死後,大爺您想要找人,恐怕是得多費一番工夫。」

「你簡直是找死!」王貫財怒目咬牙,揚手揮舞馬鞭,一副準備打人的模樣。

「老乞丐當了一輩子的乞丐,早已經煩膩了,大爺就一拳打死老乞丐,讓老乞丐重新投胎吧,看能不能投胎到富貴人家。」野風耍賴,挺起胸膛走向前,要王貫財鞭死他。

「夠了,再給你一貫錢,快點把那三人的去向交代清楚。」王貫財拿老乞丐莫可奈何,再拿出一貫錢丟給老乞丐,他急著逮人追回失竊的祖傳花瓶,哪里有心神浪費在打死這三個乞丐身上。

「嘿嘿!謝謝大爺賞賜,那三人早上的時候,急急往東邊去了,嘴里不斷說著什麼花瓶之類的,老乞丐听得不是很真切,不過那三個人實在吝嗇得很,看見老乞丐倒在地上,我兩個兒孫哭得震天響,他們卻連看都不多看一眼,更甭提拿點銀子讓老乞丐安葬。」野風俐落地接過王貫財拋來的銅錢,佯裝氣忿地數落個不停。

「果然是他們!咱們快追。」王貫財可沒心情听他數落,立刻吆喝家丁們往東邊的道上追去。

于是一群人急乎乎地往東邊追去,沒多久便走遠了。

「他完全被你給騙倒了。」悅晨驚奇不已,幾乎要和悅桐一樣崇拜他了。

「小事一樁。瞧,我多賺了兩貫錢當上京的盤纏。」他得意地咧嘴一笑,愉悅地拋接手中的銅錢,王貫財等人被他騙往東邊追去,短時間內是不會追上來了。

「阿風哥哥,你太厲害了。」悅桐對他的崇拜已到達無以復加的地步,在他眼里翟野風簡直無所不能。

「其實剛剛你做得還不錯,也許你有當騙子的天賦。」野風不吝于稱贊她,她第一次偽裝騙人,沒有腿軟露出破綻,算是很不錯了。

「你的稱贊實在是讓人開心不起來。」他的贊賞如桶冷水當頭澆下,悅晨有氣無力地瞥了他一眼,要他知道,她一點都不想當騙子。

「哈!你何必一臉沉重?盡避放寬心,你想想,你若不騙他,我們就要和他們打成一團了,咱們僅是動動嘴皮子,就耍得他們團團轉,這樣不是很好嗎?」野風希望她別把事情看得太過嚴重。

「能不打架是很好,但我還是覺得騙人不對。」悅晨良心不安,直犯嘀咕。

「姊姊,我倒覺得阿風哥哥做得好極了,阿風哥哥,以後我也要像你一樣。」悅桐的想法和她完全相反。

「什麼?」悅晨大受打擊,完全無法想像天真善良的弟弟變成謊話連篇的盜賊。

不行!絕對不行!如果悅桐成了第二個翟野風,她要怎麼對爹及地府里的娘交代?!

「悅桐,你千萬不可以!」她厲聲堅決反對。

「悅桐不過是說笑來著,你何必這麼認真?」表面上野風笑著要她別小題大作,事實上悅晨的極力反對刺傷了他的心,他當然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也不足以成為悅桐的榜樣,可是這樣的事實仍舊傷害了他。

「我是認真的!」悅桐跳啊跳,要姊姊重視他的想法。

「好了,悅桐,姊姊知道你的意思,這件事咱們以後再談。」悅晨安撫弟弟,同時細心地發現野風說話的語調中似乎帶著自嘲的意味,這才赫然發現她的話太過輕率,可能傷到他了。

刺傷他並非她的本意,她心下難受,同時自省,不該以自己的想法來看待他的所作所為。

她想要更了解他,不是因為好奇,而是想要更貼近他的心,她為自己突然涌上的想法感到害羞,卻又堅定地認為這樣做並沒有錯——

她深深受他吸引、偷偷喜歡上他了,不管他偷過多少東西、不管他做過什麼事,她就是沒辦法將目光自野風身上移開。

不曉得他心里怎麼看她?是否覺得她討人喜歡?或是覺得她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她真的好希望,他也和她一樣為對方情生意動。

「好吧。」悅桐雖不滿意,但還是妥協了。

弟弟的話,讓她稍稍松了口氣,但對這個男人的愧疚與關心卻更深了。

「你還好嗎?剛剛被悅桐撞倒,又突然站起來對付王貫財,會不會太吃力?」悅晨改變話題,不安地看著他,隨時準備扶他一把。

「痛過就好,我沒事,咱們快走吧。」野風扯了扯嘴唇,勉強一笑,明顯避開她的關懷,落寞地背對著她向前行。

疾步走在前頭的他胸臆中充滿了怒氣,這滿腔怒火並非針對她,而是針對自己,不由自主地想著,倘若他不是偷遍天下的一陣風,而是老老實實的莊稼漢,在她面前就不會如此無地自容,面對她澄澈的眼瞳,也不會覺得自己污穢不堪。

內心激動又煩躁不已,使得翟野風抿著唇,迅速作出決定,他要遠離使他赤果果看見自己所有不堪的良知。

對!不管有多喜歡她、有多受她吸引、有多渴望一親芳澤,他都要竊得解藥離她而去!就這麼決定了!

「翟野風,你別走這麼快,等等我們。」他的刻意回避,教悅晨悵然若失,她刻意提振精神愉悅呼喊他的名字,帶著悅桐快步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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