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兔 第8章(2)

數日後,殷槐笙大刀闊斧將徐水蓮的人馬徹底從城中珠寶鋪拔除,此舉使得其他珠寶鋪中與徐水蓮交好的人馬人人自危,唯恐自己會是下一個被殷家少主踢出去的人。

殷尚文暗算竊喜,等著殷槐笙將鋪子里所有事務將由他全權處理,結果事情發展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殷槐笙另外指派人手進駐珠寶鋪,那些人毫不留情指正德勝與他的手下,殷尚文為此愁眉不展,不得不臆測殷槐笙也想拔除他的勢力。

不論殷槐笙心底在打什麼主意,沉不住氣的殷尚文決定走一趟,親自問個清楚。

劉管事去請出殷槐笙時,在夜光廳等候的殷尚文環顧廳中每一件價值連城令人眼紅的古董寶貝,每看一件,他就心痛一分。

案親生前的畫像高掛在正廳中央,殷尚文仰頭凝視畫中威嚴不苟言笑的父親,新仇舊恨瞬間籠罩心頭。

「爹,你對我一直不公平,這一切原本都該屬于我。」不甘心的他喃喃自語,若非父親偏愛大哥,他怎會落得看殷槐笙那個臭小子的臉色過日子?

自小在這里生長,殷尚文非常清楚這座宅邸有多大,又藏了多少寶貝,再加上令他垂涎的寶石礦井,比起兄長得到的,他爹只給了他一座宅邸、一些錢財與一間鋪子,實在是太虧待他了。

「你從沒正眼看過我,我從來就沒有不如大哥,你明白嗎?」爹死了,大哥也死了,不都說最後活著的才是贏家嗎?他卻可悲的到現在都還嘗不到勝利滋味,不該是這樣的!

「叔叔,听說您有要緊事找我?」殷槐笙閑適的拿扇子扇風,一身貴氣紫袍,氣定神閑出現在他背後,方才殷尚文的怨懟不滿他全听見了。

殷尚文听見他的聲音,暗惱自己方才太過氣忿難平,以致說了些不該說的,不曉得有沒有被他听見?殷尚文揚起和藹的笑容轉身面對他。「槐笙,叔叔的確是有些事想問你。」

「叔叔坐啊,別客氣。」殷槐笙笑著走過殷尚文身旁,慵懶坐進由紫檀木雕刻而成的首座。

殷尚文見他坐在本該屬于他的位置,眸子閃過不快,旋即隱逸消失,坐進下首位置。「其實叔叔今兒個會來則為了城中珠寶鋪的事,我知道你另外指派人手進珠寶鋪,本來這也沒什麼,只是听德勝說,他們似乎對他頗有微詞,所以我才想過來了解一下情況。」

「這件事我也听說了,其實很簡單,就是德勝堂哥認為所有人都得對他惟命是從,偏偏他不是主子,當然就會有小糾紛出現。」殷槐笙愉快的扇著風,邊喝了口婢女送上的「大紅袍」。

他早就料到他的安排會招來殷尚文父子的不滿,所以叔叔找上門來,他一點也不意外,可惜的是曉兔本來還快快樂樂地枕在他膝上听他念書,他難得當一回文人雅士,就這樣被叔叔破壞了,嘖!

「德勝的確不是主子,可好歹我也算是半個主子,那些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你說是不是?」

殷槐笙不以為然的坐了下肩,收起扇子,擱放在花幾上,研究似的偏頭睇望殷尚文。

殷尚文被他看得心里直發毛,他沒忘前些日子殷槐笙是如何對付徐水蓮,今日他單槍匹馬前來,不會成了徐水蓮第二吧?該死!他怎麼會忘了要多帶點人來保護他呢?

「怎、怎麼了?有、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只是叔叔不提,佷兒真不知叔叔是半個主子。」殷槐笙冷冷一笑。

「這殷家珠寶鋪能有今日的成就,是‘我爹’,也就是你爺爺親手打下來的,說我是半個主子一點也不為過,不是嗎?」殷尚文特意強調,是要這個出身不夠光彩的佷兒了解,他可是更具資格當主子。

「話雖如此,可那天听殷夫人言下之意,似乎並非如此。」殷槐笙冷冷譏嘲。

「槐笙,那天大嫂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全是在造謠,你爺爺可是很看重我,我對你亦是打人心底喜愛,你千萬不能相信她。」殷尚文怕他心頭會有疙瘩,趕忙再次澄清,肯定是在徐水蓮所說的話影響了他,他才不再和顏悅色。

殷槐笙慢條斯理拿起茶盅輕啜了口茶。「是否為造謠,你我心里有數。」

「大嫂生性唯恐天下不亂,你也不是不曉得,她恨不得見咱們叔佷倆反目啊!」殷尚文听出他話中有話,急得額際淌下汗水。

殷槐笙淡淡一笑,欣賞殷尚文急切解釋的窘況。

殷尚文見他不信,佯裝心痛地撫著心口。「槐笙,叔叔對你的真心日月可表,你不能被那個惡毒的女人給騙了。」

「是真心或是虛情假意,我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叔叔。」

「呃?」心虛的殷尚文渾身一震,暗忖他究竟知道些什麼。

「有些事我不說,並不表示就一無所知,我娘在世時,真是多謝叔叔的‘關照’。」說到關照二字時,殷槐笙雙眼迸射出銳利光芒,陰厲得仿佛要將殷尚文射穿一個洞。

「呃……你不用太客氣。」殷尚文干干笑了兩聲,回避他銳利的雙眼,許是自己嚇自己,其實槐笙什麼也不曉得。

「相較于叔叔多次出言羞辱我娘,我對叔叔真的是客氣多了,是不?」殷槐笙皮笑肉不笑,挑了挑眉。

原來槐笙一直都知道!冷汗涔涔的殷尚文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心思紊亂地想著下一步該怎麼做,再討好槐笙是不可能的了,但他又不甘心永遠屈居佷子之下,那麼是要放手一搏了?為了龐大家產,他可以豁出去,管他殷槐笙有多可怕,必要時,他會比這個臭小子更狠更毒!

手指輕撫花幾。「叔叔都不說話,是默認了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既然德勝在鋪子里做得不夠好,被指正也是應該的,我已經出來好一會兒,該回去了。」已做好打算的殷尚文丟下話,匆匆離開。

帶著陰狠的殷尚文在回廊上與氣焰不再的徐水蓮錯身,急切的步伐停頓了一下,隨即又繼續向前邁步,在他眼里,徐水蓮已是成不了氣候的失敗者,與她共謀大事不過是貶低自己,還是與德勝合謀比較可行。

送走殷尚文,氣定神閑的殷槐笙要起身回「白兔居」陪心愛的小兔兒時,連日來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徐水蓮戰戰兢兢走進來,殷槐笙心頭再涌現想要翻黃歷的興致,今兒個是啥好日子,居然兩大瘟神先後找上他,回頭得沐浴淨身去除穢氣才行。

「……我……有話想要跟你說。」自從那日被殷槐笙弄到手月兌臼,徐水蓮受到不小驚嚇,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才有辦法下床,若非萬不得已,她是絕對不會再來找他。

殷槐笙淡笑揶揄。「殷夫人何時變得這麼客氣拘謹了,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哪!」

再也不敢對他大聲嚷嚷的徐水蓮輕扯了下嘴角,小心翼翼開口。「我知道書進與書意得罪了你,書進被你打得躺在床上整整七日,好不容易下了床便痛打書意一頓,打得書意鼻青臉腫,他們倆已受夠教訓,就請你原諒他們吧!」

殷槐笙感到有趣地笑出聲。「徐公子出手打徐姑娘,是他們兄妹倆的事,可跟我沒半點關系。」

他是明知故問,書意會被打,全是因為他告訴書進是書意告的狀,但這些指責的話,徐水蓮全部吞下,隱忍不說。

「我想說的是他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絕對不敢再犯,你就別為難他們了,快讓那些債主別再登門要債。」要不是哥哥與書進欠下的錢多到令她咋舌,今日她也不會拉下臉來懇求他高抬貴手。

他神情無辜再無辜地兩手一攤。「殷夫人這麼說,無非是對我有極大的誤解,著實教我啼笑皆非,我既不開賭坊也未放高利貸,更不是徐家的債主,殷夫人真要為債台高築的娘家解套,該一一到債主家登門拜訪才是,怎麼會找上我?」

事情很簡單,在曉兔被徐書進擄走隔天,全京城的人便都知道——殷槐笙與徐家從此勢不兩立,徐家的債主們知道徐家失去了擁有金山銀礦的殷家當靠山,紛紛上門討債,就怕最後自己會連一文錢都要不到。

當然翡翠姨也使了不少力,讓姑娘們在酒酣耳熱的徐家債主耳畔挑撥,讓他們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全京城的人如今皆知徐家僅剩一個空殼子,除非是善心大發,不然沒有人會傻得借銀兩給徐家。

「你雖然不是債主,但你有辦法助我娘家度過難關的是不?」也是在此時,徐水蓮方知過去自己有多天真自滿,竟以為殷家一半以上都歸她掌控,但今非昔比,賬房老李不听她的也就算了,連城里鋪子的賬房都指揮不了,除了身邊現有的珠寶首飾與銀兩外,她已一無所有。

「我為什麼要幫你?」徐水蓮的要求實在是既可笑又不可思議,他們兩人素來水火不容,再加上徐書進三番兩次得罪他,她怎麼會認為他肯伸出援手?

莫非是他平日為人太過和善,以至于讓徐水蓮產生錯覺?看來他該改進了。

「你至少看在我是你爹妻子的份上,幫我一把也不為過不是嗎?」徐水蓮明知是強求,仍是厚著臉皮要求。

「我這個人不愛當以德報怨的正人君子,比較喜歡當有仇必報的小人,我清楚記得我年幼時你爹和你哥哥是怎麼傷害我娘的,那印象太過深刻,不是說忘就忘得了,現下你該感謝的,是我什麼都沒做,只是讓你哥哥與你佷子自我毀滅,若由我出手,他們非死即傷,或者那是你想要的?」他很好講話的,甚至可說非常樂意親自對徐家出手。

「不!不要那麼做。」徐水蓮心驚膽顫地揚聲阻止。

「其實我這人非常簡單,別人怎麼待我,我就怎麼待人,仔細想想,我對殷夫人你算非常好了,是不?」他冷冷一笑,要徐水蓮明白他真的已經手下留情,不要再有任何不滿。

他的話,使徐水蓮明白前來請他高抬貴手是最愚蠢的行為,他根本就非常樂意看她哥哥與佷子毀了自己,回想起從前種種,若非丈夫背叛,她也不會錯待槐花母子,以致造成今日這難以挽回的局面。

敝來怪去,都得怪她那不懂得珍惜她的丈夫,害她變得像是寄人籬下的小媳婦兒,她恨死他了。

徐水蓮沮喪地垂下雙肩,再也無話可說,猶如斗敗的公雞,落寞走出大廳,娘家最後會變成怎樣,她是無能為力了,今後她能保住的僅有她自己。

殷槐笙冷漠目送徐水蓮離開,若非曉兔不願他的雙手沾染血腥,他早就一筆筆向徐水蓮及徐書進、徐書意討回。

哼!真是太便宜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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