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開完每月固定一次的董事會以及例行的主管會議,堂司在回辦公室的途中,一邊听取秘書的行程報告。
「下午三點,和‘超時代媒體’執行長踫面,討論影城合作案,這……只剩下半小時。」秘書的語氣和腳步一樣快,深怕趕不上上司的節奏,惹他不快。
「車呢?」堂司昂首闊步,直接走向電梯。
「呃……已經聯絡好司機了。」秘書說得太急,嗆咳了好幾聲。伴君如伴虎,每個環節都不允許有差池,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戰戰兢兢。
「你不用跟來,今天的會議報告,我明天一早就要。」堂司踏進電梯前,如此交代。
秘書愣了愣,幸好還來得及在電梯門關上前回應。「呼——」她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長氣,沉重的壓力暫時得到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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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車,堂司掏出煙盒,點完煙,突然看著手里精致的打火機發起怔。
「煙還是少抽一點」、「免得心肝更黑」……
溫柔的、帶著一點諷刺意味的叮嚀,冷不防在他腦海中回蕩。
堂司吐納著煙霧,突如其來的回憶令他黯下冰冷的雙眸,眉間布滿陰霾。
「董事長,已經到了。」
司機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堂司收斂心神,進入與超時代媒體執行長約定的場所,尚未報出名號,超時代媒體執行長秘書便主動趨前迎接他的到來。
「堂董事長,執行長已經在包廂里等您。」秘書的語氣恭敬且制式化。
見到接待的秘書,堂司俊美無儔的臉孔明顯閃過詫異,直勾勾地盯著對方。
「堂董事長,這邊請。」秘書直視他銳利的眸光,面帶合宜的微笑,領著他前往包廂。
堂司走在她身後兩步之遙,目光從未自她身上移開。
「夜泠,怎麼回事?!」他難得沉不住氣,繃著俊臉質問︰「你是‘超時代’執行長的秘書?」他到現在才知道,不免驚訝。
她沒有停頓腳步,亦沒有回復他的問題,推開包廂門扉,招呼他入內。「堂董事長,請進。」
听著她用客氣而疏離的稱謂喊他,堂司微微攏起眉心,一時適應不良。他覷住她,對她的轉變相當不以為然。
「堂董,第一次見面,幸會!」倪耀起身,客套問候,先遞出手示好。
堂司伸手與之交握。「幸會。」
兩個男人對峙,展開一場眼神角力,以最嚴苛的標準審視對方。
堂司那雙強而有力、侵略性十足的棕色眼眸,散發著自信神采與超齡的沉著氣勢,令倪耀留下深刻的印象。
互相打量過後,兩個男人沒有多贅言,直接切入主題,初步談論亞洲最大影城的合作計畫。
身為超時代媒體執行長秘書,李夜泠心無旁騖地在筆記型電腦的鍵盤上敲打,記錄此次會談的重點。
討論告一個段落,倪耀斟了杯酒給堂司,直言道︰「堂董似乎對我的秘書很感興趣?」他的視線太明顯,想忽略都難。
「我不喝酒。」堂司瞥了一眼面前半滿的酒,推卻了他的好意,亦避開他的疑慮。
「是嗎?抱歉。」倪桌的臉微微僵住。
「我已經請服務生為堂董事長準備黑咖啡。」李夜泠維持平板的腔調,恪守秘書的本分。
堂司抬眼覷住她,心情復雜。睽違半個月不見,她丕變的態度與身分的轉換,都教他吃驚。
沒一會兒,服務生果然送來黑咖啡,偌大的空間頓時彌漫著咖啡獨有的濃郁香氣。
李夜泠斟了杯沁人心脾的深墨色液體,放低姿態,不疾不徐地呈上。「堂董,請慢用。」
堂司掃過她秀麗雅致的臉龐,眼神銳利。
爾後,他端起咖啡嘗了一口,恰到好處的溫度,最適合入喉,也是他最鐘愛的口感。
表面上,她表現得陌生疏離,但她對他的喜好仍了然于心。這份認知,使得他被不知名情緒淤塞著的胸口,驀地稍微獲得舒展。
堂司放下咖啡杯,導回正題。「我會請秘書準備好合約,希望能盡快得到執行長的回復。」
他的語氣听起來並不特別熱衷或懇切,倪耀直覺他有泰半注意力,都投注在李夜泠身上,不禁有些介懷。「我會慎重考慮。」
兩個男人站起身,握手道別。
「我送堂董。」倪耀說。
「不必勞煩執行長。」堂司客套推辭,目光卻移向一旁身著套裝,恬靜柔美的小女人,意圖十分明顯。「別搶了秘書的工作。」他揚起笑,態度卻不容置喙。
倪耀俊朗的臉孔垮了下來。「Miss李,麻煩你送堂董。」他們說好,工作時必須保持上司與下屬的距離。
「是。」李夜泠走出陰暗的角落,依令行事。
看著兩人步出包廂,倪耀心里很不是滋味。「那男人……到底有什麼企圖?」他嘴里喃喃自語,懊惱自己為何順從堂司的意思而不拒絕。
然而,他為什麼擔心?又擔心什麼?
既然堂司接受李夜泠的退婚,而且沒有試圖挽回,表示他並不在乎,但他看著李夜泠的眼神似乎並不單純……是男人對女人的興味。
他們兩人對彼此似乎有一定程度的認識與了解。
忽然間,倪耀覺得自己成了局外人。
這讓他很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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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出包廂,堂司加大步履,一個箭步上前扣住李夜泠的藕臂,迫使她停步,奪取她的注意。
李夜泠猛然回頭,柔美的嬌顏掠過一絲慌亂及惶惑。「堂董,請你……」
「夜泠——」堂司冷睨住她,臉色欠佳。「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時候成了倪耀的秘書?」他繃著俊臉質問。
「堂董事長,請你放手好嗎?你弄痛我了。」李夜泠柔聲抗議,心髒的顫動益加劇烈。
是的,從她知道無可避免的要和他見面後,她的心跳就沒有鎮定過。
天曉得,她費了多大的工夫才能裝作若無其事,好幾次感到呼吸困難時,才驚覺自己因過度緊張而屏息。
她以為,就算他見著她,除了冷漠不會有多余的反應,可是她卻估算錯誤。
他亳不避諱的目光,讓她幾乎要露出馬腳,失去極力偽裝的冷靜。
相隔半個多月,這樣短促的時間,還不足以掩蓋她對他的濃情烈愛。
這是老天爺給她的考驗,抑或是折磨?
堂司放松了手部的力道,但沒有如願地放開她。「你跟倪耀是什麼關系?」他問,不喜歡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上司和部屬的關系。」李夜泠輕描淡寫的道。至于私人的交情,她不打算說明,反正他也不在乎。
「這麼簡單?」堂司撇唇。
他沒忘記幾個星期前,她和對方一同離開醫院的情景,兩人看起來感情匪淺。
李夜泠對他帶刺的追問感到狐疑。「不然,堂董事長以為呢?」
「不要那樣稱呼我!」堂司感到渾身不舒服。
李夜泠垂下眼,輕聲辯解。「我覺得這個稱呼很適當,畢竟現在是工作中。」
「是嗎?」他冷嗤。為什麼他卻覺得刺耳?
她頷首。「應該還有很多工作等著堂董事長,不應該浪費您寶貴的時間,跟一個小秘書討論稱謂的問題。」
「你真的想跟我劃清界線?」堂司凝睇著她姣美的側臉,聲調低沉了幾分。
李夜泠抿唇一笑,卻不說話。
或許她「全部或者零」的作法略顯偏激,也不能改變什麼,但總不能一直耽溺在悲傷的情境中,做著不會成真的夢,天真的奢望總有一天,令她傾心愛戀的男人會突然改變心意,回應她的真心。
是他為了不想結婚而采取的種種手段,讓她心寒、教她死心,也讓她不得不認清現實。
她當然也可以和以前一樣,繼續做個乖巧的學妹,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只要他願意接受她的關懷,什麼身分、什麼地位,她都可以不計較、都可以忍耐。
然而,那份純粹變了質,她終究抵抗不了人性的貪婪,試圖將婚姻這個枷鎖,套牢住深愛的男人。
是她讓他不自由,所以他決意逃月兌。
說不定,殘忍的人是不顧他的感受,一心只想跟他結婚的她。
無情讓人失望、受傷;多情卻令人窒息、想逃,過與不及都不好,他們都學不會中庸之道。
她的沉默似一道鴻溝,讓兩人產生了隔閡,仿佛回到最初的陌生原點,未曾相識。
「原來你比我還絕情。」堂司為她的疏遠下了結論。
「或許正是那樣沒錯。」李夜泠沒有否認,甚至賭氣地認同他的觀點。如果她能夠絕情,就不會無盡地心痛。
但她如何的難過傷心,都沒資格向他吐露,對他埋怨。
「你永遠都是有理的那個。」堂司沒再多看她一眼,毅然地離去。
他的心里,有一股若有似無的失落感,像是被輕輕扼住心口,隱隱感到窒悶。
帶著一點憤怒坐上車,堂司反射性地掏出煙盒,點煙時,瞥見手中的打火機,俊臉更加陰郁,害他連抽煙的念頭都沒有。
「回公司。」他命令司機。
「是。」司機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急忙將車駛離。
堂司沿路上都緊繃著嘴角,一語不發,思緒千回百轉,老是被一抹疏冷的女性臉龐佔據。
他低啐一聲,一股無以名狀的慍怒無從發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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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午後,李夜泠心血來潮,獨自外出逛街,並且看了一場最近很受矚目的電影。
看完電影,她買了杯咖啡,坐在電影城外的長椅,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心靈得到莫大的滿足。
她揚起嘴角,打從心底感到愉快。
一打開手機,立刻有電話打來,她從容接听。
尚未開口,來電者劈頭就追問︰「你現在人在哪里?」
對方口氣很急,李夜泠一頭霧水。「倪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嗎?」
「夜泠,你忘了今天晚上六點有記者會嗎?四點多了,你人在哪里?」倪耀說話的聲調比平常高了幾度,難掩焦急。
「記者會?!」李夜泠反復低喃,偏著頭陷入疑惑。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倪懼關切道。工作行程她應該最清楚,簽約記者會這麼重要的事,她不可能不到。
「呃……」李夜泠如遭雷擊,搭不上腔。
她的腦子里,根本忘了有簽約記者會這回事!
「你馬上到飯店來,有很多事需要處理。」倪懼交代完畢便掛上電話。
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以震驚後悔,李夜泠扔掉手里的咖啡,匆匆攔了輛計程車,坐上車,她翻出記事本,確認舉行記者會的飯店。
向司機說明去處後,李夜泠癱靠在座椅上,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顫抖的身軀。
她對自己近來愈趨嚴重的忘性,沒來由地感到惶恐及害怕。
這樣詭異的狀況,她從未向任何人提起,也不曉得該向誰訴說才恰當。
她從來沒像現在這麼茫然無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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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約記者會圓滿結束,李夜泠終于得以喘一口氣。
對于自己的失職晚到,她內心十分愧疚,不斷向她的上司——超時代媒體執行長倪耀——道歉。
她不曉得該如何為自己荒唐的行為解釋。「對不起、我真的忘記了」這種完全不負責任的言詞,她開不了口。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臉色很難看。」倪耀神色擔憂。「如果身體不適,可以告訴我,在家里好好休息,不要勉強自己。」
「我沒事……」李夜泠否認。「酒會差不多快開始了,我們走吧!」她反過來催促。
「真的?」倪耀還是不放心。
「真的!」為了讓他安心,她對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來到電梯前,李夜泠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沒有回避的機會,只能正面相對。
對方也看見她了。
「姐姐——」李夜泠主動打招呼,看到她身旁俊美的男伴後,卻欲言又止,最後選擇沉默。
她明顯刻意逃避的舉動,惹得堂司十分不快,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無視他的存在,她簡直無禮至極!
他銳利的瞳眸冷睇著她,數次會晤以來累積的不滿在心頭持續發酵。
他投射而來的冰冷眸光令她無措,她再也找不到一個恰當的字眼,定義兩人之間的關系。
「跟倪大哥約會呀!」李晨露撩了撩如雲的秀發,嬌笑著,故意曲解道。
「你們在交往?」倪耀以兄長的姿態反問,卻轉頭看著一起簽下合約、成為事業伙伴的堂司。
堂司接收到他不善的眼神詰問,抿唇不理。他沒察覺到自己正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敵意,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唯獨他自己渾然不覺。
「這麼明顯,還用得著問嗎?」李晨露笑靨如花,偎進堂司懷里。
「是嗎?」倪耀給了質疑的回復,之後才又續道︰「你們兩人很相配!」
「你跟夜泠也很配,我媽咪一直希望你能成為我們李家的女婿喲!」李晨露樂觀其成。
除了她以外的三個人,神色各異、各懷心思。
李夜泠眼睫低斂,半掩的眼眸教人讀不出情緒。
堂司攏起眉,眉間微微凹陷,表情冷凝。
倪耀則悶悶不樂地打量堂司與李夜泠兩人,微妙的曖昧氛圍著實令人在意。他們的互動給他的感覺,像是一對剛分手的戀人……
說不出的灰色氣氛橫亙在三人之間,只剩下李晨露仍在狀況外。
「對了,夜泠,你為什麼要買兩份同樣的禮物送媽咪?」李晨露覺得好笑。好好一個生日,搞得像愚人節似的。
李夜泠抬眸,神情困惑。「同樣的禮物?」她蹙眉努力回想,腦海中浮現模糊的影像,隨後身體僵住,臉色刷白。
她絲毫不記得自己做了重復的事!
為什麼?
她慌亂無比,仿佛受到莫大的驚嚇般,她急促地喘息,心中止不住顫栗。
她突發的異狀,引起倪懼的關切。
「夜泠,你怎麼了?」倪耀摟住她,憂心忡忡。
她僅是搖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模樣楚楚可憐。
堂司瞅住她蓄著淚、恐懼無助的雙眼,能百分百斷定她絕對遭遇了什麼問題。
她不是個會大驚小敝、容易失控的人,雖然柔順恬靜,卻更固執倔強,從不懂撒嬌、求援,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地顯現出軟弱和失態,這很不像她的作風。
而買一模一樣的生日禮物送給同一個人,也不像是聰敏貼心的她會犯的錯。
堂司從不曉得自己竟也會這麼「了解」一個女人。
「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倪耀體貼地問。
棒了好一會,李夜泠才找回一點理智。「不,這個酒會你不能缺席。」她沒有生病,不需要去醫院——她打從心底排斥。
「可是……」倪耀掙扎、猶疑了一下。
「我送她就行了。」堂司突然出聲。對方的優柔寡斷令他感到不以為然。
「阿司?!」李晨露瞪大美眸,不可思議地驚呼。「我們也要參加酒會呀!」
「我沒興趣。」他答。「少出席一次酒會,並不會影響我做生意。」他意有所指地望向倪耀,嘲諷意味濃厚。
倪耀俊臉鐵青,有被比下去的窘困。
「阿司,你要把我丟下?」李晨露大發嬌嗔。
「你若想回家,我可以送你一程。」堂司從倪耀手上拉過精神狀況不穩定的李夜泠,跨進電梯。
她沒有反抗,心里巨大的恐慌與懼怕,讓她無法繼續偽裝堅強,因他築起的心牆瞬間崩潰倒塌。
他一向是她渴望停靠的避風港,她不想再欺騙自己可以忘記他、可以割舍對他的愛。
至少,現在她需要一個依靠,安定她紊亂的心神。
「阿司……」李夜泠忘情地靠在他寬闊溫暖的懷里,才備覺自己有多害怕、有多孤獨,淚水驀地氤氳她的視線,她脆弱地抽泣起來。
堂司皺著眉,沉默不語。
她斷斷續續地低泣,使他產生一股憐惜之情,奇異之感漲滿胸口。
身為學長,他其實是疼惜她的,像哥哥疼愛妹妹那樣。
所以當她執意想跟他結婚,破壞了建立多年的情誼時,他是憤怒、是遺憾的。
相隔一個月,再听見她喊他的名字,他突然松了一口氣。
「我送你去醫院。」坐上車,堂司直接告訴李夜泠他的決定。
李夜泠搖晃螓首。「我……我只是累了,你送我回家就好。」她逃避著。
「你看起來需要去醫院。」堂司睨住她慘白的面容。
「真的不需要。」她口氣有點慌、有點急,也透露出深深的疲憊。
他未再強迫,依她的意思載她回家。
李夜泠背向他,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想起自己近日來奇怪的行為,仿佛跌落萬劫不復的恐怖深淵中,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