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了!
吉祥蹙起眉,站在藥鋪門前,遲遲不敢進去。
她從來沒幫人抓過藥,即使是自己的妹妹,也多半是招喜去抓藥,她一向只待在客棧里。
敝了,她就好端端的,他卻突然病得這麼重?未免太不中用了,
這次,玉冷霄病得厲害,咳嗽、流鼻水、發熱,外加四肢莫名出現一些青紫痕跡,唇色更是蒼白的嚇人,要不是他突然病昏了頭,她還不知道他病得這麼嚴重。
這麼怪的病癥,她倒也是頭一次看到,看在他是為她病著的份上,她姑且當一次好人。
現在,她可以自由出入玩古閣,沒人會限制她的行動,不知他是不是料定她絕對不敢聲張,他才這麼放縱她?
話又說回來,她確實沒那個膽張揚,柴仲侖可是當朝宰相,不僅和玉冷霄有私交,一堆什麼大官的,也對他恭敬有加,當天他接受萬官朝拜的景象,她可沒忘。
但她還是搞不清楚,他究竟留下她做什麼?
還有,他為何不準下人為他請大夫?逼得她只好親自出馬。吉祥踱著步子,在藥鋪門前徘徊,思索該怎麼開口才好。
藥鋪伙計實在看不下去了,走出鋪外。「吉祥姑娘,你今日大老遠跑來小鋪,有什麼貴事嗎?」伙計紅著臉,害羞地望著吉祥。
吉祥翻了翻白眼。遇上這等事,對吉祥而言,就像家常便飯,不過,她今天沒心情打哈哈,她還得趕快幫玉冷霄抓藥回去才行。
吉祥還是努力維持「親切可人」的笑容。「伙計,我想抓一帖藥,不知……」
「行行行,快跟我進來,有沒有藥方子?我馬上幫你包藥去。」
「藥方沒有,他的病癥有些奇怪,所以我才想上你們這兒問問,看該抓什麼藥才好。」
「吉祥姑娘,你就甭跟我客氣,說來听听。」
「我想他可能是受了風寒,咳嗽、鼻水、身體有些發熱,還有他的四肢有出現一些青紫斑痕,嘴唇幾乎沒有血色,伙計,依你的經驗來看,這是風寒嗎?」
她身體狀況極佳,鮮少生病,對于疾病,她也僅識得風寒一項。
「呃……」伙計陷入深思當中。「吉祥姑娘,生病的這人是你親人嗎?」
伙計突然一問,吉祥當場傻住。「這……有什麼關系嗎?」
「沒什麼,我只想確定病者的狀況,依我的判斷,這確實是有風寒的癥狀,不過若出現青紫斑痕,一般說來,最大的可能就是中了毒。」
瞧伙計說得認真,吉祥卻不客氣地哈哈大笑。「拜托,這絕對不可能的,他哪有可能中什麼毒,我一天到晚跟在他身邊,他也沒去什麼地方,怎麼可能無緣無故中了毒。」
她每天都跟著他,跟得很緊,就怕他會偷藏什麼寶物,不和她四六分帳,這可是當初他們說好的,因此他做了什麼事,去了什麼地方,她都一清二楚,況且從宰相府回來後,他就再也沒出去過。
「這樣啊!那就怪了。」
「有什麼好奇怪的,你到底行不行啊?」吉祥不客氣地撂下狠話。
「行行行,不然我幫你抓幾帖驅風寒的藥方好了,如何?」
「嗯,那就麻煩你了。」
忙了好一會兒,伙計將一大包的藥遞給吉祥。「吉祥姑娘,一日三帖,文火熬煮,三碗水熬成一碗,按時服用,若真的是染上風寒,過幾日就可以康復了。」
「喔!多少錢?」
「這藥材都是上等貨,本來是該要十兩的,不過收吉祥姑娘五兩就成了。」
「五五五……兩?」有沒有搞錯啊?
來她們喜福客棧飽餐一頓,幾十文錢就夠了,這一包藥就要她五兩銀?
無所謂,反正全算他的。「五兩就五兩,你可得保證這藥有效,否則我要你賠十倍的藥錢,知道了嗎?」
「當然,沒問題,這藥一定有效。」伙計猛點頭,哪敢多得罪美人一分?
「謝啦!」包好了藥,吉祥的心情也輕松許多,心頭則是不住揣測。
若玉冷霄見她難得大發善心,替他抓了藥,不知道會不會感動的免費多送幾個古董給她,若是這樣,那她鐵定發了。
吉祥愈想愈開心,小臉堆滿笑意。
驀地,吉祥想起藥鋪伙計問她的問題。玉冷霄究竟算是她的什麼人?
依照現在兩人相處的情況,早不是仇人,更不是敵人,若要說是伙伴,那還差得遠。朋友呢?也不像,應該沒有朋友會……唇貼唇、嘴對嘴吧?!
唇貼唇?而且還不只一次,還有她的身子……他全看光了,那可是只有丈夫才能對她做的事啊!
一股熱燙瞬間從腳底燒了上來,吉祥捧著燒得紅通通的小臉,窘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呸呸呸!別胡思亂想。」
就算她拉得下臉來,對方說不定還看不上她呢!
這事,她一直都知道的——年過二十、鎮日拋頭露面、負債累累,光這三項,就足夠嚇壞天底下所有男人。
埃兒都說了,要她出嫁,比她們步家致富的機會還低,那她還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吁——」吐出了口氣,吉祥放松情緒後,揣著藥包,哼著小曲兒,決定不讓那些「多想傷神」的事破壞她愉快的情緒,她還是趕快把藥送回去要緊。
餅了一條街,玩古閣所在的東大街,就在眼前了。
吉祥才剛踏進東大街,街上的氣氛明顯和她剛剛出去的時候不同,顯得格外凝重、詭異。
「這是怎麼回事?」耐不住好奇的吉祥,也特意放慢腳步,豎起耳朵,仔細听著散布在街頭巷尾的新鮮八卦。
「欸,听說柯將軍一家,剛剛被滿門抄斬耶!」
「是啊!我也听說了,我還听宰相府的朋友說,柯將軍跪在柴宰相的門前,一連跪了好些天,柴宰相都不為所動呢!」
「真可憐,又造了百余條殺孽,這柯將軍犯了什麼過錯嗎?怎會遭此噩耗?」
「听說是畏罪潛逃,才被判了這麼重的罪名。」
「可憐啊……」
「天啊!」吉祥搗著小嘴,不敢相信,小臉上的笑容換上了驚愕。
若她沒記錯的話,那名柯將軍,就是之前被玉冷霄判定送假寶物的可憐蟲,他還因此惹得柴宰相大發雷霆,差人送客,怎麼……不過是幾天光景,就惹上滿門抄斬這麼可怕的罪名?
而抄斬的罪名,還是畏罪潛逃。那麼,之前送假寶物的事,又是如何?
雖然她鑒定古董方面,不能算是專家,但起碼也經過些歷練,那顆七瀾寶珠,憑她的第一眼印象,她也認為是難得的寶物,為何獨獨玉冷霄,認為那是假貨?
愈想愈糊涂,吉祥想得頭都發脹了,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算了,回去問個明白,不就得了。」
暫時擱下滿心的疑惑,吉祥提著藥包往玩古閣走去。
砰!
吉祥用力撞開門,臉上滿是笑意。「玉冷霄,猜猜我給你買了——」話戛然止住,吉祥發現屋子里頭不只玉冷霄一人,還多了名陌生的女子。
六雙眼楮對望,吉祥眨了眨眼。「呃,抱歉,我不知道你屋里還有……」
「吉祥,你先出去好嗎?我有事情要處理。」玉冷霄還是一貫的清冷嗓音,或許他還在病中,聲音听起來有些虛弱。
「喔!」下意識地,吉祥轉身帶上門,走出屋外。
咦?她干麼這麼听話?
「听著,你為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沒必要再涉險。」
「反正只是舉手之勞,能幫上大家的忙最好,按照我們的計畫,一定可以成功的。」
「不,我決計不能這麼自私,其余的我們自己來就行。」
屋里斷斷續續傳來談話聲,女子的聲音輕渺幽淡,玉冷霄的聲音則是不同于往常的冷漠,多了一絲關心。
「不成,你入毒已深,再這樣下去,遲早會送命的,你……」
入毒?
吉祥大驚,連忙偎近門邊,想听個仔細。
「噓!」
兩人說話的音量陡然降低,吉祥幾乎听不清楚。
吉祥很輕易的猜知,那名女子可能不是普通人,至少,她和玉冷霄的關系必不尋常。
恐怕——又是他另一個紅粉知己吧!
吉祥全身繃緊,不自覺揣緊懷中的藥包,胸口壓了一股悶氣,眉頭愈擰愈緊。
她又是誰?
他們兩人躲在房里,吱吱喳喳地在說些什麼?為什麼不讓她听見?
疑惑接踵而來,吉祥蹙著眉,水眸還是忍不住往屋里探望,隱約看見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一股被排斥的不悅,迅速盤據她的心思。
「可惡!」吉祥低咒。干麼搞這種花招!
吉祥還在思考的當頭,門就喀的一聲被打開了。
女子走了出來,瞥了吉祥一眼,慢條斯理走到她跟前,握起她的手臂,晃了晃她抓得緊緊的藥包,轉頭對屋里的玉冷霄說道︰「這藥吃不得,否則送了命,別怪我沒提醒你。」
呆了半晌,吉祥恍然回神。嚇!她說的是什麼鬼話?
「喂——你這女人……」
吉祥來不及作聲,女子已經轉身從容離去,留下淡淡蘭香。
「這味道……」她好似聞過。
「吉祥,別在意,夢然沒惡意。」玉冷霄靠著門邊,臉色有些蒼白。
「夢夢夢……然?」喊得可真親切。「她憑什麼說我的藥吃了會死人,她算哪根蔥?她根本連我這包是什麼藥都還搞不清楚。」吉祥叉著腰,柳眉倒豎,簡直快氣炸了。
好樣的,前一個是什麼小桃精的,接下來還有一個叫什麼鳳的,現在可好了,又多了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說不定還有第四個、第五個,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夢然只要嗅到藥味,就可以知道什麼藥,瞞不過她的。」
瞧他把她捧成什麼樣了。吉祥咬了咬唇,滿心不悅,低著頭轉身就要離開。
玉冷霄的風流成性根本沒救了,連病得快死了,都還不忘找個女人作陪,那她還替他擔心什麼?
「吉祥!」玉冷霄喊住她。
「干麼啦!」她回得咬牙切齒。再不離開,她怕自己會沖過去,一拳扁死這個「博愛」的混蛋。
「你買藥做什麼?哪里不舒坦嗎?」
「買來消氣的,我沒事,好得很。」她死都不會承認,她是去幫他買風寒藥,反正他根本不在意。
「那就好,對了,這是夢然幫我開的藥箋,能不能拜托你跑一趟藥鋪,幫我抓一下藥,記得叮囑伙計,這藥方一分一毫都不能少,也不能多,務必抓得精確,明白嗎?」
听了這些話,吉祥感到莫名刺耳,全身繃緊,卻仍不願意轉身去拿那藥箋。
玉冷霄只好走到她身邊,將藥箋塞進她的掌心里。「吉祥,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別讓我失望了,去抓藥的時候,只要報上我的名字,藥鋪就不會收你的銀子,你放心好了,我有些累,先去歇歇,藥的事就麻煩你了。」
說罷,玉冷霄旋即走回屋里。
吉祥氣得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是有練天眼通嗎?
怎麼這會兒,她都快氣昏了,他還是沒發現?
呿!什麼唯一信任的人……根本是鬼話。
「關、我、屁、事。」存心挑釁他似的,吉祥朝著屋里大吼。
哼!就算他病死了,也不關她的事。
吉祥捏爛手中的藥箋,再狠狠撕成碎片,往空中一拋,直接掉頭走人。
「唉……唉……還是睡不著。」
連嘆兩口氣,吉祥睜著一夜未合的雙眼,滴溜溜的看著四周。
自從早上她把藥箋撕了以後,就完完全全當作沒這回事,還打算萬一玉冷霄派人來催,她就要裝病,打定主意不管他的死活,誰叫他辜負她的好心。
不、可、原、諒!
只是,都過了一個下午、一整夜,非但一點動靜也沒有,她還閑得發慌。
「可惡的家伙,死了也不關我的事,能當風流鬼,他可樂了。」
吉祥咬牙切齒地念著,只是無論她多想裝作不在乎,一抹不安的情緒還是緊緊糾纏著她。
說不定他正在等她抓的藥,等太久了,受不了昏過去了……還是病勢惡化了,才沒力氣來向她討藥?
愈想愈心驚,吉祥倒抽一口冷氣。「不……不會的,不過是風寒,有什麼好怕的?」
不行,她得去看看情況才行。吉祥猛地站起身,就往門外走去。
她住的是廳堂旁的小房,至于玉冷霄則有他自個兒的住處,玩古閣這麼大的地方,她至今還搞不清楚,他到底住在哪樓、哪屋。
「步姑娘!你在找什麼嗎?」
一聲叫喚自吉祥背後傳了過來,她轉過身去,發現來人正是跟在玉冷霄身邊的阿全。
來得正好。
吉祥咧開親切的笑容。「阿全,你知道玉冷霄在哪嗎?」
「喔!你要找我們家公子啊?不過公子人在書房里,現在誰都不準進去,他正忙著呢!」
「求求你,幫我個忙,我有急事得告訴他,很急的。」
吉祥笑得可人,阿全面頰一紅,無力招架。「這樣啊!好好好好……好,那跟我來吧。」
「勞煩了。」
兩人穿過中庭,繞了一條小徑,經過一片茂密的竹林,這才抵達一間極為隱密的屋閣。
這座屋子,若沒有熟識的人帶路,壓根兒找不到這兒來,更甚者,連塊匾額都沒掛,好似存心讓人忽略這里。
屋里的燈火閃爍不明,屋外的竹林迎風搖曳,沙沙作響,讓人背脊一陣發涼。
眼前的屋況,簡直讓吉祥發毛到了極點。「阿全,你干麼帶我來這鬼……」
「鬼屋」兩個字還沒完全說出口,已經先讓阿全以手掌掩去。「噓,步姑娘,千萬不要作聲,如果讓公子發現我帶你來這里,他會剝了我的皮。」再怎麼恐怖的景象,也比不過他家主子惱怒時的陰狠表情。
阿全一臉後悔,他不該讓美色迷昏了頭,傻傻的帶她來玉冷霄的禁地。
「步姑娘,我們回去吧!這里我們不該來的。」
瞧見阿全一臉惶恐的樣子,吉祥真的相信這里是個相當可怕的地方,但無論如何,她都得留下來,確定玉冷霄沒事,而不是病死在屋里才行。
吉祥咽了口唾沫,壯大自己原先不大的膽子。「不,我得看到玉冷霄才行,我這事很急,萬萬不可拖延。」
糟了,他听到腳步聲了,一定是公子發現他們了。「那……我先走一步了,步姑娘行行好,千萬別跟公子說是我帶你來的。」
阿全腳底抹油,溜得飛快,吉祥看他跑得像被鬼追似的,足以證明這里有多可怕,差一點讓她也想跑,只怪自己腿軟,被迫單獨留下來。
「好,我知道。」吉祥含淚答應。
嗚嗚,這里真的好可怕,听說竹林最容易聚陰,一些不干淨的東西都喜歡躲在竹林里,睜大一雙鬼眼盯著過路的人,要是讓他們發現竹林外頭有活人,他們就會飛出來,把那個人拖進去,吸干他的精氣,讓他變成和他們一樣……
陡地,竹林里發出窸窣的聲響。
吉祥緊繃著神經,尖喊一聲。「啊!有鬼啊!」
吉祥直接撞破兩扇門,沖進屋里,卻因沖力過猛,跌個四腳朝天,屋外的竹林又持續發出不尋常的聲響,那聲音大有往她這個方向逼來的趨勢。
「有鬼、有鬼……佛祖啊、觀世音菩薩、玄天上帝……」
彼不得摔疼的四肢,吉祥一雙腿早就軟了,只好用爬的逃命,還不忘猛念佛號驅邪。
爬了一會兒,白女敕的肌膚讓遍地的木屑,給扎出不少口子,她疼得擰眉,卻不敢停止。「好疼……有鬼……啊啊……痛痛痛,有鬼啊!快來人救救我啊。」
「吉祥!」
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叫聲,吉祥停住狼狽的爬勢,轉過身來,瞧見玉冷霄竟站在門邊。
胡亂抹了抹滿臉的鼻涕、眼淚,吉祥跛著受傷的腳,以最快的速度「跳」到他跟前,小臉埋進他的懷中,身子還拼命地打顫。「玉冷霄,有鬼,你你你你……你這里有鬼,好可怕、好可怕。」
「沒這回事,你別自己嚇自己。」玉冷霄輕聲哄著。確定闖入者是她後,他才松了口氣。
「騙人!」吉祥推開他的懷抱,手指著竹林深處。「我明明就听見竹林里傳來腳步聲,那里絕對有鬼,我敢發誓,若我有半句謊言,我就、我就……」
話說到了一半,吉祥猛地住嘴。只因她瞧見了方才的竹葉林,硬是被開出一條通道,顯然確實有人從里頭走了出來,若順著那條路走,最後的終點就是在——
玉冷霄所站的位子上。
「你你你你你你你……」吉祥顫抖地指著他,不敢置信自己的結論。
「唉!」玉冷霄嘆了一口氣。
終究是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了,他確實是听到她呼救的聲音,無法鐵下心腸不予理會,才毅然決然從竹林里的秘密通道跑出來一探究竟,看她可憐的狼狽樣,他也心軟地出面救了她。
他根本無法抗拒她!「到屋里去吧!我幫你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