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斯震驚的樣子倒不是裝的,他僵直地站在原地,手還維持著剛才的動作,慢慢地扭過頭去,幾乎是茫然地看著貴族院的執行元老出現在他身後,陰暗的光線下,就象是一個鬼魂,那麼不真實,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呃……」他發出一個毫無意義的單音,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元老走到他面前,小心地掰開他僵硬的手指,把已經變成兩半的紙拿了下來。
苞在元老後面的是貴族法院法官,然後是宮廷禁衛軍司令,內侍長,道隆鮑爵……羅伊斯目瞪口呆地看著從牆上一副壁毯後面出來的人,連有些人對他行禮都忘記了回禮。
所有人都走出來之後,壁毯落下的瞬間,羅伊斯清楚地看到,後面的秘室里,只剩下第七王子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身體靠在後面的牆壁上支撐著自己,臉色慘白到了極點,眼楮看著前方的什麼地方,空洞無物……
心里忽然升起一陣歉疚,但並沒有後悔,羅伊斯什麼也沒說,靜靜地看著壁毯垂落,把他們隔絕開來。
「殿下,殿下?!」被叫了好幾聲,羅伊斯才回過神來,他相信自己的臉色也一定難看到了極點,因為看著他的貴族院院長的目光里充滿了同情,低聲說︰「請先讓開,醫生來了。」
御醫小組的人急急忙忙地分開眾人擠到了床邊,各種各樣的儀器從牆壁上拉過來,被簇擁的皇帝陛下依舊翻著白眼,粗重地喘著氣,不知道從哪里發出的有規律的滴滴聲讓人心煩意亂起來,羅伊斯機械地跟著貴族院院長退到一邊,冷汗悄悄在背後滑下。
如果,他答應了皇帝的要求……
如果,他答應了杰恩會在明後天死掉……
如果,他承認自己要政變……
如果,他忍不住動手殺了皇帝……
哪怕只是關掉氧氣……
任何一條,都會讓自己傾刻之間變成階下囚,在眾目睽睽之下犯下如此罪行,起碼有十幾個位高權重的證人可以在法庭上證死自己,他永無翻身之地。
硬來嗎?顯然更不行,他的部下們,擁護他的貴族們,在這樣的罪名下會立刻損失一半的力量,沒有人會再擁護他,擁護一個罪犯,一個想殺海登博格,想殺現任皇帝,自己父親的罪犯!他會敗得很慘……尤其是,有那麼多的證人,他根本無法翻案,除非把他們全都殺掉,這簡直是個不可能的任務,就算他做到了,即將到來的也會是劇烈的動蕩局面,那時候將無法收拾。
皇帝也許已經下了格殺令,是的,很有可能,有皇帝,貴族元執行長老,貴族法院法官在,三個人,是可以的,可以在罪行敗露之後的五分鐘內,對他進行審判和立即下令格殺,法律上是有的……他無法月兌身,部下都在宮外,這里還是皇帝的天下。
他會被當場處死……軍隊也會被道隆鮑爵的威望壓制住,就算還有自己的力量,在領袖死亡的情況下也不過是烏合之眾了……他會很干脆地被除掉,一些痕跡都不留……這就是皇帝要做的,他為了他的兒子做的最後一件事……
好狠毒的心……好完美的計劃……
心寒了,從沒有過的寒冷……今天中午離開的時候,在杰恩額頭上印下的溫柔一吻,弗蘭克柔軟的金發,甜甜的告別聲︰「爸爸早點回來!」現在竟是如此清晰,他根本沒想過,那可能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那會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最後一個吻……
哎蘭克最後一聲叫他爸爸……
羅伊斯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他現在才明白小鮑爵那一眼里,到底含了些什麼東西,這個敏銳的孩子,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模模糊糊的情報,又無法清除明白地透露給自己,所以只好用這種隱晦的方式提醒自己要警覺,是啊,自己保持了警覺,從始至終……
所以自己還活著……還活著……
他吐出一口悶氣,暗暗在褲子上擦了一把手心的冷汗,一邊的貴族院法官正和幾個人在研究著被他撕成兩半的報告,禁衛軍的司令目不轉楮地守在一邊,他竟然成了個外人,站在這里,已經毫無用處。
道隆鮑爵和他一樣無所事事,看見他迷茫的眼光之後,主動地對他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羅伊斯的心,慢慢地定了下來,為自己剛才的懼怕而後悔,怕什麼呢?他什麼都沒有做!案親,您真是太好了,您給我找了那麼多的證人來證明我的清白……其實剛才我也只是裝腔作勢要毀掉那份報告,這樣的證據不是很好找嗎?薩爾不可能把自己的基因全部換掉,隨便什麼時候,我只要知道這件事就夠了,可是對您呢,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吧?我就是想看看您知道這事後的反應才撕掉他的,我就是想看到,知道一個沒有自己血緣的孩子要登上皇位之後,您還能那麼平靜,那麼狡猾,那麼陰險地面對我嗎?!
現在好了
一切不利的條件都轉化成了有利的條件,您找來證明我犯罪的人,現在成了我的證人,他們不但可以證明我的清白,而且還可以證明,薩爾,不是您的骨肉。
羅伊斯臉上還維持著微微驚惶的表情,但是心里已經意識到,不但危險已經過去,而且現在是對他最有利的時機到了,等皇帝死後,有了他正式的傳位命令,就算自己把這個報告亮出來,也要經過一番波折才可以令那些執拗的老家伙改變想法呢,現在,他們卻全都知道了,在一種突然的情況下……自己在他們眼里的地位,是不是不一樣了呢?
"殿下。」那些人好像達成了什麼協議,一起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又貴族院院長開口說︰「請問您,這份報告是從哪里來的?」
羅伊斯微微皺了皺眉頭︰「一個醫生給我提供的情報。」
「噢?那他人呢?」
「我不會讓這樣的秘密被太多人知道。」羅伊斯鎮定地說,「我確定了真假之後,就干掉了他。」
「這怎麼可以呢!殿下,這是明目張膽地——」
「明目張膽的什麼?」羅伊斯逼視著他,「那不過是個卑鄙小人,想利用這樣的事情來取得一些好處,是啊,你們以為是我干的?很可能,連父皇不是也肯定地說我很想當皇帝嗎?那我干嘛要撕毀它?我應該直接拿著證據到貴族院去告訴你們才對。」
他在心里冷笑,我是想這麼做來著,只是你們替我節省了時間。
「我們不是在指責您,殿下,算了。」貴族法院法官放棄地擺手,「現在追究這些已經毫無意義……那麼,各位的意見如何?」
其他幾個人都在點頭,羅伊斯靜靜地在一邊看他們用目光交流了一些自己看不懂的事情,終於不耐煩的問︰「父皇怎麼樣了?」
「您最好有心理準備,殿下。」醫生的頭兒沉重地說,「我不建議您今夜離開這里。」
「我明白。」羅伊斯重重地點了點頭,用挑釁的目光看著一干人等,「也許外面已經有人在等著逮捕我了呢,畢竟,是我氣著了他。」
「請殿下現在不要離開。皇宮里會給您安排今天晚上的休息房間,」果然,貴族院院長出面說話了,他皺著眉頭,看著羅伊斯,「這不是監禁,只是保護,第七王子也一樣要保護起來,您現在……是很重要的人物,等我們確認了這張報告的真假之後……」
羅伊斯明白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院長,您沒必要對我這麼客氣的,我可不可以打個電話給杰恩和我兒子?我不回去他們會擔心。」
「是的,不過請在第三人在場的情況下。」他嚴肅地擺了擺手,禁衛軍司令走了過來,對羅伊斯行了軍禮,恭敬地說︰「元帥,請。」
羅伊斯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在走廊上,當著司令的面,他撥通了電話︰「弗蘭克嗎?爸爸的小毛耳朵……對不起爸爸今天不能回去了,爺爺病得很厲害……不,不要你來了……我知道,我知道……爺爺是很疼你的,是的,乖孩子,爸爸的小王子……不,真的不要來了……爸爸在這里就好……我不知道……可能要幾天……爹地呢?還睡著嗎?不要去叫他了……你告訴他就可以……是的,寶貝,爸爸也愛你……我要掛了……親爸爸一下……好的,我的寶貝兒……也替我親親你爹地……是的,爸爸爪子上的小肉墊兒……爸爸會想你的……你要乖乖的,听話,知道嗎?」
他收起電話,發現一邊的人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不覺聳了聳肩,微笑著說︰「這麼意外嗎?我不過是個普通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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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蘭克嘟著嘴掛上了電話,看了看上面的號碼,又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有些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小腳晃啊晃的夠到鞋子穿上,慢吞吞地向房間外面走去。
他謹慎地探頭看了看,走廊上沒有什麼人在,黃昏時分,夕陽從寬大的窗子里看出去火一般地燃燒著,管家也許在廚房里準備晚飯呢,衛隊的士兵們也不見蹤影,應該是被軍官集合起來進行今天的總結和換崗了吧?他聳聳肩,皺著眉頭溜到走廊的盡頭,果不其然,一小隊身著軍服的士兵正圍攏在那里,衛隊一個軍官在中間,頭也不抬地在說著什麼,接著他們就四散開去,並沒有人注意到他。
哎蘭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有些拿不定主意,然後他似乎下了決心,散步一般慢慢地走過去,忽然看見從電梯里出來一個身材高大的軍服男子,背後還跟著副官,肩膀上金星閃耀,起初臉繃得緊緊的,看見他,立刻緩和下來,大步走過來,微微彎腰說︰「您已經可以下床活動了嗎,王子殿下,這真是太好了。」
「嗯……噢,您是……潘非特將軍吧?」弗蘭克努力地轉著腦子找出他的名字來,「爹地說是您先找到我們,送我到醫院來的,謝謝您。」
「那是我的職責所在,不過听您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男子的面部表情柔和下來,低聲問︰「請問,親王殿下回來了嗎?」
「沒有啊。」弗蘭克搖著頭說,「爸爸今天去皇宮看爺爺了,剛打了電話回來,說爺爺的病情‘突然’有了變化,所以他不能回來了。」
他本能地相信面前這個男子,畢竟是在叛亂之夜第一個趕到自己身邊的,應該是爸爸一邊的人吧?看上去也很可靠的說,何況,自己也什麼都沒有說呀,如果他听到了想要的內容,可不關自己的事。
男子目光閃爍,低頭看著他,弗蘭克擺出一副天真的模樣,卻也毫不畏懼地跟他對視著,終於,男子笑了起來︰「這樣嗎?明白了。難怪衛隊長也沒有回來。」
他思考了幾秒鐘,然後果斷地蹲下來,目光和弗蘭克平視著,低聲說︰「最近很可能會有些事情發生,王子殿下不要亂跑,乖乖地呆在醫院里好嗎?我相信親王殿下一定不會出事的,他會回來接您和閣下的。」
哎蘭克快樂地笑了起來︰「您說話和醫生伯伯一樣呢,他們也叫我不要想著回學校去,是的,我知道呀,我不會亂跑的。」
「親王不在的時候,管家先生會照顧您和閣下,所以一切都不要擔心,那麼,我就告辭了。」他突然起身,再度向弗蘭克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看著電梯門合攏,弗蘭克才把小臉垮了下來︰「什麼嘛,為什麼每個人都把我當小孩子呢?」自言自語著,他也轉身,慢吞吞地向回走去。
他走到了杰恩的房間,悄悄推開門進去,房間里靜悄悄的,杰恩還睡著,蒼白俊美的容顏安詳寧靜,羽翼般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兩道陰影,更顯得憔悴許多,他就這麼躺著,一動不動,弗蘭克忽然驚慌起來,湊到床邊把耳朵貼在胸口去听,听見了心跳聲才放了心,乖乖地坐在床邊。
夕陽的余輝迅速地消失下去,房間里的感應燈自動地亮了起來,散發著柔和的黃色光輝,杰恩輕輕地申吟了一聲,從睡夢中醒來了,眨著眼楮,有些迷茫地看著床邊的弗蘭克,沙啞地問︰「寶寶你怎麼在這里?」
「爸爸打電話回來啦,說爺爺病重了,今天不回來,我想告訴爹地呀,可是你還在睡覺。」弗蘭克有些抱怨地說,「爹地最近睡得好多,都不理我了。」
杰恩苦笑了起來,自從他上次暈倒之後,身體莫名其妙地以極迅速的速度垮下去,醫生說是因為長久以來的消耗所致,一旦有了突破口,就象是洪水決堤,迅猛地惡化了下去,他們帶著遺憾的口吻說現在沒有辦法,只有慢慢調理改善,時間,時間會治療一切的。
他不太相信,可是身體確實越來越差了,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每天睡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最近幾天,他幾乎一天只有吃飯的時候才能勉強醒來,平時就算羅伊斯抱著他,吻著他,對他說話,他都能不知不覺地睡過去,現在更糟了,他幾乎連抬手去撫模兒子金發的力氣都沒有,只好柔聲安慰道︰「爹地病了呀,病了就要打針吃藥,寶寶你不是也知道嗎?」
只說了這幾句話,嗓子就干得要命,無法繼續說下去,他喘了口氣,眼楮看著頭上的飲水管道,想拉下來喝水,卻連手指頭都動不了,無奈只有要求兒子︰「弗蘭克,爹地想喝水。」
「好,我來。」弗蘭克跳起來,伸手去夠上面的吸管,忽然又停住了,低頭對杰恩一臉認真地說,「爹地啊,醫院管子里的水都怪怪的,有苦藥的味道,喝下去一定不舒服的,我去給你倒杯果汁來吧,那個很酸很甜,也能開胃呀,你等著我馬上就回來了!」
也不管杰恩同意不同意,他轉身飛快地溜了出去,杰恩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的背影,這孩子,是自己嘴饞了吧,還說得很為他著想一樣,盡避這樣,心里還是暖暖的,含笑看著他跑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咚咚咚地跑回來,手上拿著一杯淡黃色的果汁,小心地插了吸管送到他嘴邊,大眼楮專注地看著他喝了一口,期待地問︰「好不好喝,爹地?噯?好不好喝?」
「嗯,很好喝呀,」微酸清甜的果汁涌進喉嚨,杰恩果然覺得精神一振,說話也有了力氣,他微笑著模模兒子的頭︰「你也喝點吧,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嗎?連晚上都鬧著要爹地給你弄來喝……現在爹地身體不好,晚上管家爺爺陪著你,他年紀大了,肺又受了傷,不可以麻煩人家喲知道嗎?」
哎蘭克用力地點點頭,撒嬌地把臉貼在杰恩胸前蹭著︰「爹地你要快點好起來。真悶呀,爺爺又病得快死了,爸爸也不在……都說要我們好好地在這里等著呢。」
杰恩不禁有些擔心起來,皇帝真的病重了嗎?他如果死了,就意味著皇權的更迭變換,雖然和自己是沒有關系的,羅伊斯娶了自己,已經不能繼承皇位了,可是,難免會受到些動蕩的吧?誰會做皇帝呢?目前看來,只有第七王子了,還算是個善良的人吧,難得的幾次見面,對他印象也不錯的,也可能是還年輕,沒有學會宮廷的狡詐呢,不論如何,他當了皇帝,羅伊斯的地位短期內應該不會受到什麼影響。
「爹地?」弗蘭克歪著頭看他,杰恩笑了,勉強掙扎著坐了起來︰「啊,都天黑了,該吃晚飯了,回自己房間里去吧寶寶,吃完飯不要玩太久,早點上床睡覺噢。」
「我想在這里吃,和爹地一起吃,不可以嗎?」弗蘭克要求著,可是已經理所當然地跑過去按下了鈴,杰恩拿他沒有辦法地笑著說︰「當然可以啊,寶寶,爹地也知道陪你的時間太少了,你想怎麼就怎麼吧。」
避家出現在門口,推著餐車,笑著說︰「閣下今天的精神不錯,現在準備用餐了嗎?我做了燕麥粥,殿下也請回到房間里去,今天有殿下喜歡的白酒烤烏冥加深海龍魚,還有鮮的生貝。」
「啊!好棒!」弗蘭克雀躍了起來,大眼楮眨了眨,「可是今天我要在這里吃,和爹地一起吃。」
避家不知為什麼愣了一下,重復了一遍︰「您要在這里用餐嗎?和閣下一起?」
「對呀。」弗蘭克高興地說,「難得爸爸不在呢,平時都是爸爸陪著爹地,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樣,哼,今天爸爸可不回來,我要和爹地一起吃飯了。」說著看向餐車上的食物,「嗯,又是燕麥粥呀?爹地今天精神很好呢,不用吃這些流質了,他又不是小女圭女圭,要多吃點才會身體好的,那麼,給爹地也來意點烤魚吧,還有色拉,要蔬菜和龍蝦的……湯就是酥皮牛肉湯好了,我和爹地吃一樣的就行。」
避家點頭答應,推著餐車出去了,杰恩有些過意不去,對兒子說︰「不許挑食了弗蘭克,你自己嘴饞麼,還要拉著我一起吃,管家很辛苦的,要照顧我們,你還要這個要那個,會給人添麻煩的,不是告訴你要尊重別人的勞動嗎?」
哎蘭克無辜地看著他,嘟起紅潤的小嘴委屈地說︰「我也是想讓爹地多吃一點好的嘛,平時爸爸管不了你,都是說不吃不吃的,每天就喝一點粥,這樣不行啊,難怪爹地你一點力氣都沒有,天天都睡著,爸爸和我都很擔心呢……老是打針吃藥有什麼用,爹地你又沒有什麼大病的,還是吃點好的,身體自然就好了啊,看我,就是因為我什麼都吃,爸爸也什麼都給我吃,現在才會這麼快好的,看!這里的疤都沒了。」說著撩起睡衣給杰恩看肋下,一道粉紅色的疤痕讓杰恩看了心里一顫,勉強笑著說︰「好啦爹地知道了,就照你說的,我們一起吃吧。」
晚餐果然很美味,杰恩也吃了差不多和弗蘭克一樣多的份量,而且飯後也沒有困倦入睡,還堅持著和兒子聊了一會兒天,看時間已經到了弗蘭克上床的時候才戀戀不舍地向兒子道了晚安,自己睡下了。
避家陪著弗蘭克回到房間里,看著他漱洗過後乖乖地上了床,剛給他蓋好被子,準備熄燈的時候弗蘭克忽然問︰「管家爺爺,爸爸今晚真的不會回來嗎?」
「那個,要看皇帝陛下的病情如何了吧?」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而且這和普通人家不同,皇帝陛下如果有了意外的話,接下來就是新皇的確定了。」
哎蘭克打了個哈欠︰「那和爸爸有什麼關系?爸爸又不能當皇帝。」他忽閃著大眼楮,又補上一句,「只要爹地還活著,他就不能當皇帝,對吧,管家爺爺?」
避家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有說話。
「那麼爸爸為什麼不回來?」弗蘭克象在自己問自己,「不管誰當皇帝,他只要做他的親王不就可以了嗎?現在已經很明顯了吧?當皇帝的人一定是小叔呀,因為爺爺最疼他了……小叔當了皇帝也不錯,平時就對我很好呀……爸爸和小叔的關系也不錯……」
他最後又把話題轉回來︰「爸爸為什麼不回來呢?」
「是因為有事耽誤了吧?」管家模稜兩可地說,弗蘭克半躺著,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被子,忽然開口問︰「那,管家爺爺知道還有誰也留在皇宮了嗎?比如說,小叔?」
「嗯,好像是的。」管家繼續模糊地說,「好像貴族院的幾位元老也在,還有法院的法官們,還有一些貴族……」
哎蘭克大人一般地嘆了口氣︰「好像很嚴重的樣子,對不對?」
避家不自然地笑了笑︰「殿下您還是休息吧,已經很晚了。」
「爸爸沒有回來……」弗蘭克好像根本沒听見他的話,依然自言自語著,「事情一定很嚴重呀,衛隊長也沒有回來……被監禁了嗎?」他忽然抬頭,抿緊小嘴看著管家,一臉嚴肅。
雖然面對著的是個小孩子,而且還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管家卻被那目光里的威嚴嚇了一跳,活月兌月兌就是羅伊斯的翻版,還帶有幾分稚氣,但那股霸道的氣勢已經讓人不能小看了,他頭一次意識到,弗蘭克畢竟是海登博格閣下,不但有與生俱來的高傲冷峻,而且還繼承了羅伊斯的王者氣度,不是個普通的孩子了。
「我要和萊因哥哥通話。」與其說弗蘭克在要求,不如說是在命令。
避家猶豫了一下,時間很晚了,沒錯,海登博各在未成年之前和外界是不該有什麼交往的,這也沒錯,可是……目前是非常時期……而且弗蘭克向來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
「快點嘛。」金發的小王子不耐煩地催著,「嗯,要用保密頻道,要有人問隨便編個理由好了……來,號碼給你。」
避家無奈地拿出了電話,撥通了號碼,在確認听到克菲羅爾小鮑爵清朗的聲音後,把電話遞給了躍躍的弗蘭克,金發的小王子一臉興奮之色地接過來,湊到耳邊,小聲問︰「萊因哥哥嗎?」隨即又想起了他還在,捂著話筒,眨著大眼楮看著他,管家立刻領會了他的意思,轉身離開。
話筒里傳來小鮑爵略帶倦意的聲音︰「這麼晚了還不睡嗎,弗蘭克?」
「因為有事,所以睡不著。」弗蘭克把被子卷成一團自己抱住,直接了當地說。
「什麼事呢?是親王殿下沒有回去的事嗎?」
「噢噢,你果然是知道什麼了!」弗蘭克看著自己的手指頭,低聲地說︰「那麼,很嚴重嗎?如果是的話,你要幫我爸爸。」
他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倒讓小鮑爵有些不知所措,停了一會兒才問︰「為什麼?」
「咦?因為你有這個力量啊。」弗蘭克理所當然地說,「我知道你在內政部和貴族院都有自己的勢力……而且你也是公爵呀,你母親還是我姑姑呢,我知道你有辦法的。」
電話那邊的小鮑爵嘆了一口氣︰「好的,我有這個能力,沒錯,我承認,不過親王殿下不會有事情的,他自己應付得來。」
「那不行。」弗蘭克斷然說,「我不放心爸爸……現在爹地也病得很厲害了,我一個人很害怕。」
他刻意放低的聲音果然引起了對方的同情,小鮑爵急忙安慰說︰「不要緊的,明天,或者後天就會有結果出來,親王殿下按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不會有事的。」
「那麼你是會幫他咯?」弗蘭克追問道。
小鮑爵反問了一句︰「如果我幫親王殿下的話,會有什麼好處呢?」
好處?弗蘭克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想了想,狡猾地說︰「這個嘛,我是不懂的,不過你自己應該清楚呀,我爸爸每次要辦什麼的時候,都會把前後想得很清楚……好處不是要自己去找的嗎?我可沒有什麼好處給你呢。」
那邊傳來小鮑爵憋不住的笑聲︰「是是是,我明白了,就算沒有好處,我也會找出好處來的,這樣總可以了吧,我的王子殿下?說好了,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都會站在親王殿下這一邊,這樣的保證,你還滿意嗎?」
「馬馬虎虎。」弗蘭克輕輕地哼了一聲,「你和爸爸一樣,都好狡猾喲,你們的話,都不可以全信的,不過這一次,我就暫時相信你了。」
「我真是很榮幸呢。」小鮑爵繼續笑著,然後稍微嚴肅地說,「現在放心了?那就掛上電話,好好睡覺吧,明天也許還不會,但是後天親王殿下一定會和你們聯絡的,我保證。」
「噢。」弗蘭克達到了目的,很干脆地說聲,「晚安,萊因哥哥。」
「晚安,我的小王子。」小鮑爵的聲音里蘊藏著不可錯認的柔情,「睡個好覺。」
「嗯,你也一樣。」弗蘭克說完就掛了電話,然後跳下床,走到門邊拉開門,果不其然,管家靜靜地站在門外,從表情上看,沒有什麼異樣。
「好了嗎,殿下?」他接過電話,微笑著說,「現在是不是可以上床休息了?明天早上還有老師來補課呢。」
哎蘭克已經自覺地轉身向床走去,一邊還說著︰「我知道啦,老師布置的作業我也有完成啊,嗯,而且也給了我一個A……」
他打著哈欠上了床,看著管家走過來為他蓋好被子,在一邊放好晚上要喝的果汁和牛女乃什麼的,然後伸手把燈光調暗,輕聲說︰「晚安,殿下。」
「晚安,管家爺爺。」弗蘭克在被子里伸了個懶腰,忽然又探出頭來,對已經轉身的管家笑著說,「最近真是太寂寞了,爸爸都霸著爹地不讓我踫呢,今天才好容易和爹地吃一頓飯的,從明天開始,每頓飯我都要和爹地一起吃喲。」
避家的肩膀不引人注意地顫了一下,很快回答說︰「好的,殿下。」
「嗯,那就好,管家爺爺最好了!晚安!」弗蘭克心滿意足地重新縮回被子里,很快就抱著被子不動了。
避家走出房間的時候,才感覺到冷汗布滿了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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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皇宮靜默在黑暗之中,曾經舉辦過多少次徹夜舞會,華美燦爛照亮帝都上空的美麗不夜城堡此刻在即將送走一個主人的時候卻顯得份外淒涼,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新主人會讓它再度大放異彩吧?
雖然安排了休息的地方,可是羅伊斯並沒有睡覺,甚至連外套都沒有月兌下,靜靜地站著,累了就坐一會兒,等待著皇帝的死訊,現在,終於沒有一個親人在他身邊了,在他就要咽氣的時候,是呀,得到了什麼,總是要付出代價的,皇帝一生都在玩弄權勢,得意地把所有人當作手中的棋子,孤獨地死去,也是他的報應麼?
望著窗外的夜空,這一夜,有很多人都是無眠的吧?羅伊斯諷刺地想著,自己可是拋出了一個炸彈呢,而且,正是時候。
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他對自己說,自己終於搶先了一步,是啊,幸運女神還是眷顧自己的,有了這一天的時間,很多事情都會有變化……包括自己的地位。
門被輕輕敲響,貴族院的一位元老走了進來,面容哀戚地說︰「請節哀,殿下,皇帝陛下已經得到了永遠的安寧。」
「是嗎?」羅伊斯輕輕地說,有那麼一會兒,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否真的听見了這個消息,就這麼結束了嗎?自己的父親,也是帝國皇帝,給了自己生命,卻又時刻提防著自己的那個人,自己一輩子努力要打倒的敵人,自己的親生父親,自己母親的情夫,壓在自己頭上的最沉重的負擔……
他死了嗎?
終於還是死了嗎?
一切結束了……他死了,沒有人再算計自己了……沒有人再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了,沒有人再想著該讓自己走哪一步,該讓自己什麼時候消失掉……自己終於解放了!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興奮,而是茫然若失地看著來人,機械地問︰「父皇……走了嗎?」
「陛下走得很平靜。」元老安詳地說,「他死得正如一個皇帝。」
「是嗎?」羅伊斯又說了一遍,心里失落的感覺更深了,他輕輕搖了搖頭,不該是這樣的,千百次地想過今天的這副場景,千百次地準備過自己現在應該做的,不是該裝出一個兒子應有的悲傷嗎?不是該在心里瘋狂地嘲笑嗎?不是該揚眉吐氣地對著皇帝的尸體吐口唾沫嗎?
我不是勝利了嗎?我不是終於戰勝了他嗎?他死的時候不是該憤怒無奈,到不能暝目的地步嗎?這不就是我想要的,一直在追求的,犧牲了很多很多才得到的勝利嗎?
那麼,從心里涌出來的哀傷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我還會為一個讓我一生蒙受羞辱,把我當成棋子和工具,在任何需要的時候都可以毫不猶豫拋棄我的人傷心嗎?難道我真的……會為他傷心嗎?
「殿下,請節哀。」元老同情地看著他,「大家都在等著,請去向皇帝陛下做最後的告別。」
羅伊斯默默地點點頭,跟在他身後出了門,守在外面的宮廷禁衛軍小隊跟上來保護,一行人沉默著穿過走廊,來到皇帝寢室門外,內侍長親自打開了房門,里面的醫療器材已經全部不見了,只有皇帝陛下象睡著了一樣平靜地躺在寬大的床上,蓋著紅色的皇家旗幟,雙手交握在胸前。
一片死寂,羅伊斯忽然感到一陣恐慌,怕這一切不過是個夢,就象自己經常夢到的那樣,等會兒,自己就會醒了,卻發現一切都沒有改變,還是老樣子,那個強大的敵人依然存在,自己不得不費勁心思地去保護自己,用盡鎊種方法,在平衡木上小心翼翼地走著,稍有差錯就是萬劫不復!又或者這是個騙局,皇帝還活著!只是用這種辦法把自己騙過來,也許門後面就是槍手,也許皇帝本人手里就有槍,也許他錯了,也許皇帝還有什麼秘密武器,也許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他差點失去控制要奪門而出,不得不閉上眼楮好穩住自己的身體。鎮定一會之後,他慢慢走到床前,低頭看著皇帝浮腫的臉頰,一縷怨恨再度浮了起來︰你,終於還是死了嗎?只有在這個時候,你才是對我沒有威脅了!
只有在這個時候,在我不用提防你,警惕你的時候,我才能想到,你,是我的父親呀……
羅伊斯緊緊地握住拳頭,他不明白在這個時候,在他已經大獲全勝的時候,為什麼他居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是演戲嗎?他是應該哭的,現在只有他一個人剩下了,死亡帶走了很多人,只有他一個人現在還站在這里,他是最後的勝利者了……
悲傷,是真的,就算怎麼恨他,現在的悲傷,也是真的……
他忽然厭惡起自己來,為什麼要在這里浪費時間?為什麼?這里的空氣讓人壓抑,一張張臉都在自己身後,注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他們想干什麼?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讓我走吧!讓我回到一個能自由呼吸的地方去!杰恩!杰恩!你在哪里?我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迫切地想見到你,你的溫柔,你的微笑,才是真心的吧?宇宙間,你是我唯一一個信任的,不用提防的人了……你是真的,你對我的愛,是真的,不用懷疑的……是真的,沒有任何利益參雜的……你對我的愛……
「殿下?」有個聲音在身後提醒他,羅伊斯猛地一驚,急忙收斂了胡思亂想,在這一瞬間,他完美地作出了一個失去父親的兒子,一個失去皇帝的臣子應該有的反應,恭敬地躬身在皇帝陛下冰冷的手上吻了一下,然後單膝跪倒,把額頭靠在床邊,默默地哀悼了一陣,才又站起身來,後退了兩步,轉身向貴族院院長說︰「現在我該做什麼?」
「您現在還不能離開。」貴族院院長的表情有些尷尬,「我們,還在等DNA檢驗的結果。」
羅伊斯很有些諷刺的話要說的,但是在這個氣氛下,他忽然覺得說什麼都是多余的了,於是只點點頭︰「那麼請問,我有這個資格在這里守靈嗎?」
院長更尷尬了︰「當然可以,殿下,這是您的權利。」
「皇後陛下不來嗎?」羅伊斯似乎是隨口問了一句,卻發現幾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最後還是內侍長出面解釋︰「皇後陛下在被詢問的時候病情發作,昏迷了過去,之後……在女官沒有注意到的情況下,服毒自殺了。」
「自殺了嗎?」羅伊斯低聲說,「對於一個有外遇的皇後來說,也是她的選擇呀。」他想起那個臉色蒼白,永遠只是默默地站在皇帝身後,從來沒有听到她有任何意見的女人,與其說是皇後,帝國的第一夫人,不如說是一個穿著衣服和首飾的木頭人……可是,沒有人想到,被皇帝忽視了那麼多年,柔順無能,在所有人眼里只是個傀儡的貴夫人,原來也曾有過這麼瘋狂的舉動,甚至,直接牽扯到了自己和別人的命運。
房間里的人都不再說話了,直到時間慢慢流逝,道隆鮑爵和貴族法庭的法官走進來把一份重新檢測的報告遞給院長,薄薄的紙好像很重似的,院長拿了兩次才拿起來,看著上面的結果,臉色陰晴不定。
羅伊斯安靜地在床邊坐著,刻意調暗的昏黃燈光映著他沉默的身影,雕塑般一動不動,看著皇帝陛下的遺容發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幾個人交頭接耳了一陣,終於還是貴族院院長走上前來,打破了沉寂︰「殿下。」
「什麼事?」羅伊斯淡漠地問。
「報告已經出來了,證實了您說的,薩爾王子殿下,的確不是皇帝的骨肉。」
「那有什麼區別嗎?」羅伊斯淡淡地說,「他是帝國的王子,父皇養育他二十多年了,感情深厚,難道你們連父皇最後一面都不讓他見嗎?這太殘酷了。」
斌族院院長嚴肅地說︰「殿下,這並不是兒戲,薩爾殿下的王子身份在此刻無效了,他本身雖然沒有錯誤,但是讓他繼續保留現在的身份地位都是不可想像的事,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存在,皇家血脈必須保持純潔……如果證明薩爾殿下確實是皇帝陛下的骨肉,那麼同樣,殿下您也將受到貴族法院的調查,在這種事情上,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羅伊斯轉頭看著他蒼老的面容,嘴角挑了一挑︰「明白了,那麼現在呢?葬禮什麼時候舉行?我要回家看看我的愛人和孩子,然後做準備出席。」
「您現在不能離開。」院長沉穩地說,在羅伊斯挑起眉毛發怒之前解釋說,「現在,您的身份有所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羅伊斯心知肚明,最初的震撼與傷感現在已經慢慢淡化了,他開始按照事先準備好的劇本演下去,一場完美的演出,「我也被宣布親王的身份無效了嗎?我也要接受DNA的檢查嗎?無所謂,請檢查吧,幾次都無所謂。也許當年我買通了醫生,拿到的是假報告呢。」
「親王殿下,請不要開玩笑了。」院長的表情很嚴肅,「現在我們面臨著一個難題,皇帝陛下在臨死前,並沒有指定繼承人,雖然很多人都認為,他是屬意薩爾殿下的,但是現在,薩爾殿下顯然已經喪失了這個資格……」
「那麼我就忽然有了這個資格嗎?」羅伊斯冷笑了一聲,「我相信不論是父皇,還是各位,都從來沒有把我考慮在其中的,那麼現在你們想選誰?王太子殿下死的可真不是時候,對嗎?這顆成熟的果子,應該是他來摘的,可惜他的家人都在叛亂之後被處決了,三哥呢?他去年在流放地出車禍死亡之後,似乎還留下了兩個兒子吧?那也是皇家血脈呢,對啊,法官大人正在這里,當時不是您下的流放令嗎?現在不如就請您辛苦一趟,親自把他們接回來吧,總有一個人可以繼承皇位的,父皇總留下這麼一個人的,我相信這樣。」
「殿下,這不是兒戲。」板著臉的大法官開口了,「皇帝陛下一死,繼承人必須立刻繼位,不然國家會動蕩不安的,我們都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景出現吧?現在請不要意氣用事了,當務之急是盡快推選出合格的繼承人。」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羅伊斯一眼︰「您,絕對是候選人之一。」
「我們該馬上發通知召開貴族院的會議。」執行元老建議道,「關于皇位繼承人問題的緊急情況,殿下,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您還是不能外出。」
「怕我政變嗎?」羅伊斯冷淡地問,「在父皇的面前討論這些事情太不妥當了,讓他安息吧,我會遵守你們的命令,不外出,不和外人接觸,甚至不可以給我的孩子打個電話對不對?你們還真想的周到啊。」他看向站在面前的人,一個個地看過去,每個人都覺得有股寒意壓迫過來。
幸好羅伊斯並沒有繼續下去,而是轉身向外面走去︰「請盡快把結果通知我,我沒有多大耐心。」
「殿下,您也必須出席會議。」院長說,「這是您的權利,各位貴族代表想必也很想見到您。」
羅伊斯頭都不回地走出門去︰「那可真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