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甜心 第一章

同樣的早晨,位于鬧區商店街的各個店家鐵門緊緊攏著,形成一種安靜的街頭景色。

唯有前方的菜市場,悄悄開市,許多小販早已將批發的商品,琳瑯滿目擺在自家攤位上,忙進忙出之中,還得招呼早起的客人。

忽地,該是寂靜的早晨,卻有一抹圓胖胖的身子,急急忙忙在街道中奔跑著,引起經過菜市場前婦女們的注意。

她、她又快遲到了!藍色的及膝裙因為跑步的關系而飄揚著,她的雙腿正努力跨開腳步往前奔跑,被白襯衫包裹的豐滿身體也因為跑步而顯得氣喘吁吁。

「小夜,妳又遲到了,對不對?」前方的花店老板袁志方,遠遠就見到身著白衣藍裙的圓滾滾身子努力奔跑著,于是扯開洪亮的嗓子叫喚著。

奔跑中的女高中生,鼓著漲紅的臉頰,隔了幾秒鐘才來到袁志方的花店門口。「袁、袁大哥,你別那麼大聲……」遲到已經夠丟臉,袁大哥還扯開嗓子大聲嚷嚷,彷佛是拿著擴音器朝全社區宣布。

「哈哈,妳昨天一定又晚睡了唷?」袁志方,今年二十五歲,黝黑臉龐上,經常掛著陽光味道的笑容。

圓滾滾的臉頰「刷」地如同蕃茄般紅潤,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昨晚在寫計算機程序,不小心睡過頭了。」

「妳大姐沒叫醒妳嗎?」袁志方一提到茯小夜的大姐,眼里閃過奇異的光芒,嘴角不覺揚起了笑容。

「她叫了我兩次,叫第三次就沒耐心的先去上課了。」茯小夜咽了一口口水,胸口還上下起伏喘著氣。

「那妳小弟呢?」他伸出大掌,體貼的遞上一張面紙給她拭汗。「他不是都會等妳一起上課?」

「丫弟……前天去參加社團集訓,今天晚上才會回來。」她擦擦汗,眨眨一雙晶亮的圓眸。

「難怪妳今天一個人去上課。」袁志方搖搖頭笑道。

「嗯、嗯。」茯小夜低垂下頭,不知為何每次一見到袁大哥,她就顯得不好意思,甚至說話也輕聲細語,不敢將平時粗魯凶悍的一面表現出來。

「對了。」袁志方說著的同時,轉身走進花店里,拿出一袋東西。「來,想必妳一定沒吃早餐就出門了。」

她傻愣愣的眨眨眼,驚訝的望著他。「袁大哥……」他、他與她心有靈犀嗎?怎麼會知道她一大早因為遲到而沒吃早餐。真、真是太感動了!茯小夜以一雙淚蒙蒙的大眼看著袁志方。

「剛剛妳大姐經過這里,說妳睡過頭沒辦法準備早餐,我想依妳大姐那懶洋洋的性子,也不會去早餐店買吃的,所以我準備兩份早餐,一份給妳大姐,一份順便給妳。」袁志方露出潔白的牙齒,依然保持著微笑。

一份「順便」給她?!茯小夜那原本光采的眸子瞬時黯淡下來,只覺得手上的早餐特別沉重。

「發什麼呆,快去上課了。」袁志方拍拍她的頭。「記得交代妳大姐早餐要趁熱吃,可別又忘了吃吶!」

她垂下眼睫,點點頭。「那、那我去上課了。」她聲音囁嚅的說著,提著早餐往公車站牌走去。

走著、走著,忍不住回頭望袁志方一眼,發現他已忙著手上的工作,並沒目送她離開。

她的心里頓時難受起來……

她是個明眼人,早已發現袁大哥對自家大姐的喜歡,只可惜大姐情竇未開,沒看出他付出的愛意。

袁大哥知道她的雙親因為工作關系,待在外國的時間居多,所以對她們一家人的照顧如同親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對袁大哥是什麼感覺,只知道他對大姐示好時,心里會難受、甚至不想見到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面,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大姐和他是多麼相配。

反觀她,長得圓圓滾滾,穿上白衣藍裙如同脹大的氣球,肩上的短發向來也只有一個學生樣式,這樣的她,根本很難讓人瞧入眼。

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她連趕公車的沖動也沒有,只剩沉重的步伐,無力地走在街頭……

☆☆☆

來到T大附設高中的校內,茯小夜終究還是遲到了。

被教官狠狠訓斥一頓後,她才匆匆將早餐拿給就讀研究所的大姐。

一身白襯衫、藍裙子的她,走在研究大樓里顯得有點顯眼,每個研究生一見到她,掩不住臉上的笑意。

她不知道路過的學長、學姐在笑什麼,但她可以猜測,他們其實是在笑她的外表……

雖然她自個兒不怎麼在意外貌,可當許多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打量時,她又感到無比自卑。

于是,她悄悄低下頭走在研究所的企管系走廊里,渾身不自在的尋找大姐所待的研究室。

來到研究室外,她眨著圓滾滾的大眼,在門口探看研究室里頭,尋找大姐的身影。

來回尋找好多次都未看見大姐茯小心,她嘟著豐潤的小嘴,正想離開時,忽然有一抹高瘦的身影往她面前一站。

「這兒是研究所,不是高中部哦!」好听的嗓音自她頭上傳來。

茯小夜非得抬起頭才能望見來人的長相,這時她才瞧見對方有著一張俊美的臉龐,五官深邃漂亮,尤其那一雙掩不住扁芒的茶色眸子,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正想離開研究所的紀東瀛,見茯小夜這位嬌小的人兒仍舊兀立在門口發呆,忍不住開口問道︰

「找人嗎?」

「呃、呃……」好奇怪,她的喉頭竟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紀東瀛瞇起茶眸,看著她一張圓滾滾的臉龐漲成紅色。

「找誰?」他試著露出溫和的笑容。「我記得高中部的上課鐘已經響了,不怕老師記妳曠課嗎?」

好一會兒,茯小夜才穩住聲音,深呼吸道︰

「我、我找茯小心。」

「茯小心?」他略攏眉宇。

「找我?」一名長發飄逸的女子,款款從研究室里走出。「小妹,妳來這里做什麼?」一雙水眸盈盈的望向自家小妹。

「這、這個!」茯小夜刻意避開紀東瀛的注目,將手上的早餐交給大姐。「袁大哥要我將早餐交給妳。」

茯小心一雙好看的柳眉微微攏緊,但還是將早餐收下來。「下次請袁大哥別那麼費事了。」

「妳自己跟袁大哥說吧!」茯小夜低下頭,吶吶說著。

「嗯。」茯小心那張美麗的臉蛋沒有任何表情,一雙眼眸在茯小夜身上溜了溜後,又攏緊眉心。「都上課那麼久了,下次就別繞到我這兒來,妳直接將早餐處理掉就好。」

「但那是袁大哥的心意……」她扁扁小嘴。

「妳的學分重要,還是早餐重要?」茯小心挑挑眉問。

茯小夜囁嚅。「哦……」

一旁的紀東瀛饒富興味的盯著她們一問一答,末了插話︰「妳們是姐妹?」

茯小心冷冷的望了紀東瀛一眼。「嗯,怎樣?」

「妳們並不像……」紀東瀛噗哧一笑,事實上他是指她們個性上的差異。

可此話一出,卻讓茯小夜的心像是被利劍狠狠一刺,胸口悶得難受。

早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大家就時常拿她與大姐比較了……

大姐茯小心長相漂亮,有著白皙的雪膚、端正秀氣的五官,甚至還有一顆聰明的腦袋,像個人見人愛的小鮑主。

反觀她,自小長相就白白胖胖的,還算可愛,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長大後的她如同膨脹的氣球,一下子鼓脹許多,該是與大姐相似的五官,一下子也變得不一樣了,成為人見人笑的丑小鴨。

如果和大姐走出去,她就像一旁不起眼的綠葉,總是擔任陪襯的角色,甚至還成為被戲謔的對象……

這些她都不在意,只要她活得有自信就好。可是她卻沒察覺內心深處自卑的種子,其實早已不知不覺發芽,並且深深根植爬滿她的心。

「長得像不像,需要你來認同嗎?」茯小心睨了紀東瀛一眼,完全沒將他放在眼里,也不管紀東瀛在校內佔了多大的分量。

紀東瀛向來紳士待人,面對茯小心針鋒相對的響應,他只是淡然一笑,卻也意會到自己無心的一句話,傷了眼前的小妹妹。

「我是指妳的個性冷如冰山,而妳妹妹卻比妳熱情多了。」他聳聳肩,手掌微微一攤。

「那真是很抱歉,委屈你與我共處一間研究室。」茯小心淡淡的瞟他一眼,口氣依然雲淡風輕。

接著,茯小心眼光轉向小妹。「妳還不快回高中部去!」

「哦。」茯小夜點點頭,只是雙眸忍不住又移到紀東瀛的俊顏上。

天啊……他長得好好看!她在心里贊嘆一聲,心神差點被他一雙淡色的眼眸吸卷進去。

極力抽回自己的思緒,茯小夜才邁開腳步,急忙離開研究大樓,轉而回到高中部。

紀東瀛從頭到尾都知道,剛剛那個小妮子的眼光一直打量著自己。

她與其它女人無異,一見到他俊逸的外表,就像蜜糖般粘在他身上不放,任憑他怎麼甩也甩不掉。

只不過她卻帶著一種羞怯的神情,倒是讓他感到很新鮮。

靶覺新鮮歸新鮮,但面對她那圓滾滾以及平凡的外表,還不足以讓他想對她采取行動。

就算日子無聊得緊、就算他和兄弟們打了賭,他還是寧可慢慢尋找獵物,挑戰高難度的游戲。

例如,眼前的茯小心?!紀東瀛茶色的眸子落在茯小心那張美艷的容顏上,朝她扯開一抹迷人的笑容。

無奈,茯小心冷哼一聲。「你那花痴的笑容,讓我渾身雞皮疙瘩直起。」她蓮足一轉,回到自己的研究室里頭。

難搞的女人。紀東瀛嘴邊勾起高深莫測的笑痕。

☆☆☆

春天的氣息正濃厚,到處飄散著淡淡花香。

茯小夜懶洋洋的趴在桌面上,肥女敕女敕的小手提著筆,有一字沒一字抄著老師講課內容的筆記,心思早已飄得好遠、好遠。

袁大哥喜歡姐姐,那姐姐喜不喜歡袁大哥呢?忽然,這個問題浮在茯小夜的心中,像是一片花瓣落在水面上,雖輕盈,卻激起圈圈漣漪。

姐姐如果喜歡袁大哥,那麼袁大哥這兩年來對姐姐的關心,姐姐應該早已明了吧!可為何遲遲不接受袁大哥呢?她在筆記簿填下X代數,腦中思考的卻全是大姐的事。

是不是姐姐另有喜歡的人呢?又填入Y系數,腦中瞬時撞入一張好看的俊顏,很清晰的浮現在她腦海里。

莫名的,她倒抽一口冷氣,為何、為何會在腦海中,浮現他的臉呢?她悶哼一聲,拿筆的力道稍微一用力,卻不小心劃偏差,讓她懊惱的低叫一聲。

直到講台上老師咳了聲,她才低下頭,輕咬住唇瓣。

他……叫什麼名字呢?茯小夜在腦海里,勾繪紀東瀛的長相。

他生著一雙好看的茶色眸子,高挺的鼻下有著端正的唇形,五官斯文卻帶著刀削的陽剛,那張唇瓣揚起笑顏,煞是增添他剛柔並濟的魅力。

她思緒流轉著,卻想起自己還不知道那男子的姓名,只是腦海中不斷浮起他的長相。

呃、呃!她是怎麼了呀?怎麼像個花痴一樣,呆愣的直想著只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呢?

當茯小夜回過神時,早已是下課時間,老師已離開教室,此時教室里一片鬧烘烘,才將她拉回現實。

「小夜,我們去學生食堂買點東西吃吧!」好友辛雨韻臉上有著甜美的笑容,像只小鳥般跳到她面前。

茯小夜呆愣一下,看看腕上的手表,才恍然道︰「原來已經中午了啊!」

「是啊,吃午餐的時間到了。」辛雨韻拉著她的手臂。「走嘛、走嘛,我們一起去食堂。」

「好、好。」她揚開一抹笑容,收好筆記,便與好友一同走出教室,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走在走廊途中,有一群女生正靠攏在欄桿邊,嘰嘰喳喳的交談,不時還傳出尖叫,不但引起旁人的圍觀,甚至還聚集更多的女孩上前。

「她們在看什麼?」茯小夜向來對學校的活動不太熱中,于是好奇的問著辛雨韻。

「她們那些花痴女,每到中午都會這樣。」辛雨韻聳聳肩,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就是上自研究所、下至高中部都出名的『會走路的鑽石』來到高中部,才讓她們瘋狂的等候。」

「會走路的鑽石?」茯小夜忍不住噗哧一笑。「那想必大家都想搶著要吧!」

「當然。」辛雨韻點點頭。「而且這『會走路的鑽石』不止一顆,有五顆之多呢!小夜也應該听過堂千秋、紀東瀛、夏杰、黑厲及關予諾這五個風雲人物吧?」

茯小夜微微皺眉,努力在腦海里尋找印象,末了她還是搖搖頭。「我、我不認識他們。」

「不、會、吧!」辛雨韻眨眨眼,大呼不可思議。「在校園內,提起他們的名字,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耶!」

「我真的不知道。」她無辜的說著。

「耶……好吧!反正他們那種高高在上的風雲人物,與我們八竿子打不著,不談他們了。」辛雨韻跳開話題。「小夜,我們中午吃拉面好不好?」

茯小夜點點頭,與好友一邊走、一邊嘻嘻哈哈的談笑。

來到食堂,兩人找定位置後,便由茯小夜前往一樓點餐。

「小韻說要吃拉面,那我要吃什麼好呢?」茯小夜站在學校食堂的櫃台面前,觀看上頭的招牌。

猶豫許久,她終于也決定點拉面,沒一會兒功夫,她手上就端了兩碗熱騰騰的拉面。

香味四溢的拉面讓她一掃先前郁悶,滿心歡喜走回辛雨韻所等待的位置上,可是當她小心翼翼端著拉面時,卻不小心被人從身後撞到肩膀,手上的熱湯瞬時灑了出來,連她的腳步也不小心踉蹌一步,差點就打翻手上的拉面。

「唉呀,擋什麼路呀!」同樣穿著制服的女同學,鄙夷的冷睨茯小夜。

「是妳撞到我,不是我擋路。」茯小夜手背忍著被熱湯燙到的疼痛,擰眉望著女同學。

「是妳長得太胖了。」女同學冷哼一聲。「沒事長那麼胖干嘛?怪我撞到妳,怎麼不怪自己長得那麼龐然大物呢?」

茯小夜怒瞪著女同學,她向來脾氣就不太好,但卻從不隨便遷怒于人,可如今理虧的是對方,又對她做人身攻擊,一時之間她生氣的抿著唇。

「如果妳不是眼瞎,就是行動有障礙,要不然那麼大的食堂,妳偏偏就會撞到人。」茯小夜挺高胸膛,完全不在乎對方的氣焰多麼旺盛。

「既然妳行動有障礙,連聲對不起也不會說,那麼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不跟妳計較。」頂多,把她當成一只瘋狗在吠。

「喂,妳很囂張耶!」女同學不客氣的推茯小夜肩膀一下。

茯小夜差點打翻手上的拉面,不得不退後幾步。「妳別動手動腳的……」

「怎樣,來咬我呀!」女同學哼了聲,不顧食堂還有其它學生,照樣推著茯小夜。

「這樣很難看哦!」忽地,女同學的手腕被一只大掌攫住,停在半空中。「小學妹,要保持淑女的形象。」好听且溫柔的嗓音傳入她們耳中。

女同學回頭一瞧,一張俊顏映入眼中時,小嘴張得挺大。「紀、紀學長……」

紀東瀛挑挑眉,朝女同學一笑。「學妹,休息時間是用來吃飯的,不是用來吵架的。」

女同學一反之前的凶悍,眼里冒出愛慕之意,羞怯的低下頭。「紀學長,我不是故意的,誰教她、教她長那麼胖,擋住我的路嘛!」

茯小夜冷哼一聲,當然也見到了紀東瀛。她一反早上那抹呆愣的表情,臉上盡是氣呼呼的倔強。「眼楮沒帶出來還亂吠,妳吠夠了嗎?」她冷冷道,不容對方欺人太甚。

紀東瀛微微驚訝,沒想到這長相圓滾的女孩兒,竟有著伶俐的小嘴?早上她給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呆憨的樣子,想不到她罵起人可真是夠嗆!

「妳才吠夠沒?」女同學也不甘示弱的頂回去。「學長,你看誰不對呀?胖子擋路本來就不對了……」

「耶,學妹。」紀東瀛止住了女同學的冷嘲熱諷。「我瞧妳們火氣都挺大的,我請妳們兩人喝杯飲料吧!」他扯開迷人的笑容,企圖化解兩人之間的火爆氣氛。

「真的嗎?」女同學雀躍的眨著雙眼。「紀學長要請我喝飲料耶!」

「是啊!」他點點頭。「順便一起吃個中飯吧!」他將茶眸移向茯小夜,以為她會輕易點頭答應。

沒想到茯小夜竟別過頭,聲音低沉道︰「不了,多謝學長。」說完,她傲氣的轉頭就走,回到二樓辛雨韻等待的位置。

紀東瀛饒富興味看著茯小夜離去的背影,原來在偶然的情況下,竟可以發現她另一面的個性……與早上唯唯諾諾的樣子完全不同,甚至強悍到不似想象中的柔弱及好脾氣。

呵,這對茯家姐妹,著實讓他有了新體驗……

他唇邊的笑痕勾得好深,卻讓人猜測不到,紀東瀛的心思到底在轉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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