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惑 第五章

有時候,在其實並不相關的場景中,也會忽然想起一個人的眉眼,黑眸郁秀,溫婉流光,但是人,卻不在身邊。

那一簇紫丁香鮮艷嬌女敕,真正的賞花人卻已經消逝在了昨天。

美藍看著在為紫丁香澆水的公爵。公爵對待那些花,就像對待珍寶,他很小心地將一片皺起來的紫丁香葉子扶平,那分細致在一瞬間感動了美藍的心。美籃望著他,眼楮里升起了蒙蒙一層水氣。

「怎麼了?有話要對我說?」公爵回頭,沖她溫柔地笑笑。

要不要把昨天的事告訴他?美藍猶豫了一下,卻只是搖搖頭,也淡淡地笑了笑。

鮑爵凝視著她的臉龐,沒有疏忽她的蒼白和躊躇。「你好像有心事。」

美藍輕咬著唇,剛想開口,就見蘇珊夫人和那兩名護士小姐匆匆趕來,說道︰「公爵,諾茲醫生到了。」

「好的,請他在房間里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回去。」公爵轉頭拍拍美藍的手,「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如果你現在還沒準備好,那麼晚上到書房里再說。我要去做體檢了,午餐時見。」

護士小姐扶著公爵慢慢離開。美藍獨自在花圃里站了會,雖然還是早晨,但陽光已經很炫目,照得頭一陣一陣地昏沉。

不如去書房看會書吧……

一打定了主意,美藍就轉身回房。雖然公爵勸她多和同齡人接觸,但是直覺告訴她︰她和珍妮他們是絕對玩不到一塊去的——她們本是兩個世界的人。

罷走到樓梯處,蘇珊夫人就追了上來。「美藍小姐,請等一下!」

「有什麼事嗎?夫人。」美藍停住了腳步,一只手仍扶在樓梯口的扶手上。印象中,這位曼悠的女管家除了日常生活中必要的一些通知外,很少主動與她接觸。

蘇珊夫人的神情有點奇怪,吞吞吐吐地說︰「那個……美藍小姐……是這樣的……您對周末的那場化妝舞會……準備好了嗎?」。

美藍愣了一愣,「我需要準備些什麼嗎?」

「當然!」蘇珊夫人很快地接錢「您需要舞會上所穿的衣服和一些必要的道具。」

美藍想了想,「可我不知道該打扮成什麼樣子呢……怎麼辦。」

蘇珊夫人臉上綻放出笑容來,顯得幾近諂媚。「我已經幫美藍小姐想好了,就不知道您喜不喜歡。我把衣服和道具都放在了美藍小姐的床上,您可以現在去試穿一下,看看意下如何,有什麼地方不合適的,告訴我還來得及改。」

「哦……好的,謝謝您,夫人。」美藍並不覺得怎麼驚詫——可能是公爵吩咐她幫自己準備的。當下道了謝,上樓回自己的房間。

打開門,就看見床上放了個天藍色的大錦盒,包扎得相當漂亮,右下角還印著「英德夫人的浪漫屋」的小標簽。美藍撫模著那行銀色的花體字,忽然變得興奮了起來——英德夫人的浪漫屋,全贊比王國最知名的服飾精品店,自那出來的每件東西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一向在國內享有盛譽。

十七歲的女孩子,有誰能抵擋這種美麗的誘惑?

她伸手扯去了彩帶,拆開盒子,一件淺銀色的絲織物像水一樣地滑出來,重疊在床上,散發出如月光一樣的光韻來。

「天啊!這是什麼?」美藍拿起那件絲織物,它在她手中像水一樣柔軟。這應該是一條長裙,但樣式很獨特,沒有帶子沒有扣子也沒有拉鏈,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穿上它。打開的盒子里還有一些小東西,美藍就全部掏了出來,那是十幾個與衣服同色的小圓環,可以拆開合上,串連起來。

美藍正在研究這些小圓環時,蘇珊夫人敲門走了進來。「美藍小姐,您喜歡這件衣服嗎?」

美藍的臉紅了一紅,「哦,喜歡,可是……蘇珊夫人,我不知道該怎麼穿上它……」

蘇珊夫人笑了,「美籃小姐難道不覺得眼熟嗎?您是看到過它的,好好想想,想想花園里的那個噴水池,這件衣服就是根據噴水池里的月光女神的服飾而制做的。這次化妝舞會,美藍小姐就扮成月光女神,這個主意可以嗎?」

「月光女神?」美藍看看手里的衣服,再看看蘇珊夫人,後者一臉的殷勤。

「不要猶豫了,現在就讓我幫您穿戴起來吧。我敢保證,美藍小姐一定會艷冠群芳的。」

「現在嗎?」美藍剛問了一句,就見珍妮敲了敲門,懶洋洋地靠在門柱上說道︰「美藍小姐,公爵請你去一下。」

美藍想起了公爵今天要做體檢,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忽然升起了幾分不安,她幾乎是立刻跑出去,一臉的驚慌焦慮。

珍妮的目光從美藍的背影移到蘇珊夫人手上,她的手里還拿著那件銀紗一樣的衣服。珍妮盯著這件衣服,臉色一變,低聲說︰「這難道是——」

「是少爺安排的。」蘇珊夫人回答。

珍妮後角露出了個諷刺的微笑,「難得少爺那麼有閑情啊,看來周末有場好戲可看了。」

「不管有什麼好戲,你最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青曇的聲音突兀地傳了過來。

珍妮一驚,轉頭看去,只見青曇正雙手插兜地立在走道的那一端。

珍妮咬了凶後,有些撒嬌地說︰「青曇少爺,人家真的很想看呢,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添亂的……」

青曇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周末的舞會你不必參加了。」

「啊不!我知道錯了,我馬上走,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听見!」珍妮不敢再試探他的耐心,連忙乖乖地下樓去了。

蘇珊夫人望著青曇,輕聲問︰「少爺,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萬一公爵……」

「蘇珊夫人,您是我母親的女僕,不是嗎?」青曇打斷她的話。

蘇珊夫人頓時怔住了,模著手中的衣服不再言語。

青曇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而我是阿格拉雅公主的兒子,這就是我反對美藍成為曼悠城堡的女主人的理由。」

蘇珊夫人臉上露出極度震驚的表情來,「少爺,其實夫人她並不是……」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青曇的目光透視過走廊的那堵牆,似乎看在很遠的地方,忽然低低地加了一句︰「沒有理由讓奧德東家族的女人佔據史特隆斯家族男人的心一生。」

美籃走到書房時,公爵正送諾茲醫生出來。諾茲醫生看了美藍幾眼,行了個禮。「這位就是美藍小姐吧,你好。」

美藍怔怔地與他握了握手,眼楮卻忍不住一直看向公爵,充滿了疑問。

諾茲醫生說道︰「那就這樣吧。我回去了,再見。」

鮑爵點了點頭,不再相送,轉頭看向美藍時,笑了一笑,「找個地方坐下吧。」

美藍急聲說︰「體檢如何?」

「沒什麼,一切正常。找你來是談另外一件事。」公爵拉著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溫柔地看著她,卻久久不說話。他的眼神在室內柔和的光線下看來,充盈著憐惜與感情。這種目光對美藍來說並不陌生,很多時候公爵都會這樣看著她,有時候美藍甚至覺得也許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媽媽。

可是很奇怪的,她並不沒有感覺任何一絲不快。

「告訴我,美藍,你喜歡曼悠嗎?願意在這生活一輩子嗎?」

美藍愣了一愣,昨夜的感覺似乎還殘留在她的腦海之中,提醒著她與這個地方是多麼格格不人。

「我……」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鮑爵望著她,嘆了口氣。「好的,我明白了。」

他忽然加重了語氣說︰「美藍,我前天說讓你不用在意青曇的態度和話語,現在我收回那些話。你必須學會如何和他相處,因為你們將來還有好長一段路要共處。青曇的性格很偏激也很固執,但是並非不講道理,如果你能令他心折誠服,他會尊敬你一輩子。」

「可是……」美藍為難地皺眉,「我不知道該怎麼令他尊敬……要取悅那樣一個人,我覺得很困難,因為他一開始就把我擺在了敵對的位置上,認為我搶走了他的父親,佔據了原本屬于他母親的位置,闖進了他的生活。」

「我沒有讓你取悅他,美藍,沒有人能取悅青曇——這點你要記住。你要憑借自己的人格扭力和高貴品德去贏得他的尊敬,那樣他才不會對你反感,把你排斥在他的生活之外。」

「公爵」

鮑爵的神情帶了些許凝重,「我知道這樣要求你很過分,身為你未來的丈夫,這一切本來都應該由我來做,並保護你不受到一絲傷害……但是美藍,我不但是你的未婚夫,還是青曇的父親,身為父親,我也必須為自己的孩子考慮,請你諒解。所以你和青曇之間的事,我無法偏幫著誰多一點,必須由你自己去努力。」

「我明白了。」美藍露出了堅毅的神情,沖公爵笑了笑,「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確定?

「我會努力的。」

「好,那我就放心了。」公爵目光如水,又低聲重復了一遍,「那樣我就放心了。」

他沖美藍微笑,像父親一般慈祥。

日子就那樣悠悠過去,一直忐忑等待著青曇的報復也遲遲沒有來。轉眼間,周末的化妝舞會來了。

在蘇珊夫人的幫助下,美藍穿上了那件銀色長裙,原來那些小圓環就如別針和扣子一樣,可以將如水的薄紗精巧地相連,貼在身上一如第二層肌膚。

在她為這種新穎獨特的設計而感慨時,蘇珊夫人卻對穿上長裙的她驚艷不已。

「天啊!美麗極了……美藍小姐,給你這個面具,戴上它看看。」蘇珊夫人從小盒子里取出了一個白色孔雀羽毛編織而成的眼罩,上面用銀色絲線繡著淺淺的花紋,與她的長裙搭配得天衣無縫。

美藍感激地接過來,二話不說地依言帶上了,然後轉身面向蘇珊夫人。「這樣可以嗎?」

接著她就看見蘇珊夫人的目光轉換成了震驚。

「怎麼了?不好嗎?」美藍奇怪地問道。

蘇珊夫人盯著她,像盯著另一個人的影子,哺南說道︰「太像了……太像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相像…‧」

「像?像誰?」

蘇珊夫人定了定神,不自然地笑笑,「當然是像花園里的那具月光女神雕像了,還能像誰?美藍小姐,您今天漂亮極了。」

「呵呵,謝謝夫人。」美藍轉身注視著鏡里的自己,歡快地說,「我只希望公爵會喜歡我這樣打扮。」

蘇珊夫人的唇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沒有說。

窗口飄來了音樂聲,樓下的舞會似乎已經開始了。

「美藍小姐,我們下樓去吧。」

美藍卻說︰「不,我想先去見見公爵,陪他一起下樓。」

蘇珊夫人忙攔住了她。「不行,美藍小姐……呢,我的意思是——公爵他早就已經下樓了,作為曼悠的主人,他要早早到樓下去歡迎來參加舞會的貴賓們。」

「這樣啊?那好吧。」美藍挽住了蘇珊夫人的胳膊,提著長裙打開門走出去。

在她們身後,走廊的陰暗處轉出了青曇的身影。他盯著美藍裊裊走遠的背影,雙手慢慢地在褲兜里握緊,目光中竟流露出了極其驚訝的表情,那種驚訝與蘇珊夫人簡直一模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他呢哺的聲音忽然綻放在空氣中,走廊清冷,惟有風聲落寞,此起彼伏。

飄曼悠揚的輕音樂低低地回蕩在偌大的大廳之中,僕人們端著酒水穿梭于人群之中,淺綠色的制服很是明顯,除他們外,其他人的衣服就千奇百怪,或妖異或高雅或古板或荒誕,充盈著歡樂的氣氛。

美藍幾乎是剛走到樓梯口,就已感受到了那分迎面撲來的熱鬧氣息,蘇珊夫人笑笑,柔聲說道︰「公爵邀請了附近最知名的一些年輕人來參加這次舞會,我看得出來,公爵是為了討您歡心。」

「其實他不必那樣,有他的關懷,我就覺得很知足了。」

蘇珊夫人愣了一下,不再說什麼,挽著她慢慢往樓下走去。銀紗的裙擺長長地拖在身後,如水波一樣沿著階梯一級級地輕拂而下。美藍感覺自己這一刻像是飄浮在雲朵之上,輕得沒有任何重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過去,並紛紛讓出一條路來讓她繼續前行,然後,她終于看見了公爵。公爵穿著一身得體的十四世紀貴族裝,正與一個打扮成外星人模樣的男子聊天。

似乎感覺到了周圍異樣的安靜,公爵轉頭向這邊看了過來,他立刻呆住了。

即使是再沒有心機如美藍,也不會把他的發呆認為是驚艷的表現,她忽然感覺到自己正犯下了一個天大的錯誤。蘇珊夫人松開了她的手,慢慢地朝後退去,隱沒在人群之中。

而這一刻,遙遙相對的,只有公爵完全凝滯的目光和美藍忐忑不安的臉。

人群對于美藍而言早已不存在,周圍的一切都被無聲地禁銅,她只是看見了公爵藍色眼楮中的飄忽以及由那抹飄忽而帶出的痛苦。

怎麼回事?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遙遠,公爵的眼神終于慢慢地恢復了清明,他朝美藍走過來,向她鞠了一躬,拿起她的手輕輕一吻,低聲說道︰「今天你很漂亮,我的公主。」

然後所有的聲音似乎又回來了,音樂還在飄揚,人群還在興奮地熔笑,大廳里的一切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美藍知道必定有什麼事已經發生了,因為公爵的手冰涼冰涼,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溫暖。

「公爵,怎麼了?」美藍用輕得只有兩個人能听見的聲音問。

「不,沒什麼。」公爵笑了笑,但卻笑出了他眼角的皺紋和滄桑。

美藍又急聲問道︰「是不是我這身打扮很不合適?」

「沒有,不要多心,來,我們來跳第一支舞。」公爵不再多說,牽著她的手步入了舞池,他朝一旁的樂隊打了個手勢,輕快的圓舞曲頓時響起,淹沒了大廳中的聲音,也淹沒了彌漫在二人之間的尷尬氣氛。

鮑爵的舞跳得很好,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腿已經不如以往靈活的話,可能跳得更好。在他的帶領下,美藍不停地旋轉,她的長裙不停飄舞,輕盈靈動有如窗外的月色。

遠遠的休息室門口,青曇一臉陰沉地望著舞池里的兩個人,沉默不語。

蘇珊夫人出現在他身後,低聲說道︰「少爺,公爵似乎不為所動……」

青曇依舊不說話。蘇珊夫人嘆了口氣,轉身離去。

一曲完畢,眾人都拍起了手。公爵停下來,說道︰「對不起各位,請原諒我必須提前告退了,這是你們年輕人的天堂,祝你們玩得盡興。」

他轉頭低聲對美藍說︰「你慢慢玩吧,晚安。」說完便朝樓梯走了過去,他的腳步比平時更跨珊。

美藍怔怔地呆在那,就在公爵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時,她忽然一提裙子跑了過去,誰知一個人突兀地出現在樓梯口,有意無意地攔住了她的去處。

美籃凝眸一看,卻是青曇,還沒等她來得及說些什麼,青曇已經一把攬住她的腰往廳中心走去。「未來的媽媽,不介意與我跳支舞吧?」

他的手臂強勁有力,美藍來不及反抗就被他帶人了舞池之中。驚訝、忐忑、迷茫、矛盾通通交織在一起,令她一時間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跟著面前那個男子的腳步而婉轉移動。

青曇從她挽得很精美的發誓,看到她戴著眼罩的臉龐,再往下看到那身銀紗的絲裙。他的目光在燈光的映照下,帶著幾分咄咄逼人。

美藍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充滿嘲弄和惡意的表情,沉聲說︰「你想干什麼?」

青曇挑了挑眉毛,「你說呢?」

「放開我,我要去找公爵……」

青曇摟著她腰的手緊了一緊,邪異地笑笑,「安靜,現在很多人在看著我們,如果你不想明天的新聞頭條上刊登公爵的未婚妻與他兒子不合的負面消息的話,最好配合一下。」

美藍咬緊了唇不再做聲,周圍的人的確都用充滿刺探和玩味的眼神望著她們兩個。

舞曲像一個世紀那麼的漫長,好不容易結束,美藍匆匆欠了欠身就想離開,誰知青曇卻挽住她的手不松開。「下一曲是《快樂的新娘》,好像是為你準備的?」

「你——」她只來得及說一個字,舞曲又歡快地開始了。

「你到底想干什麼?我沒時間陪你鬧,我要去見公爵,我有事情要問他……」

「你想問有關你這身裝束的事?」

美藍驚恐地抬眸,一種可怕的念頭飄過她的大腦,讓她頓時有被陷害與捉弄的狼狽感。

青曇打量著她,忽爾笑笑。「你穿起這身衣服,效果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看來我真的沒有挑錯,也不枉費我花費那麼多心思派人去浪漫屋訂做。」

「是你!」美藍下意識地抓緊了自己的衣襟,她的目光開始惶恐地四下張望。「可是蘇珊夫人她……」

「是我吩咐她那麼做的。」

「為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跳完舞,我就告訴你。」青曇慢吞吞的語氣,仿若當她是籠子里供主人逗樂的天竺鼠,輕視而充滿惡意。

這種聲音和態度惹急了美藍,她不知從哪升起勇氣來狠狠地踩了他一腳,青曇頓時疼得彎下腰松開了手,借著他分神之際,拔腿就跑。

跑到樓梯腳下時,青曇追了上來扣住她的手臂,拖著她從後門走了出去。

美藍拼命掙扎,低呼道︰「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你不是要答案嗎?我現在就帶你去看答案。」此時他臉上的嘲弄表情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與不耐煩。

美藍看到那樣的神情,不由怔了一怔。

然後就繞著小徑到了主屋的前方,在噴水池旁停下,青曇甩開了她的手。

「好痛……」剛才被他抓住的部位火辣辣地疼著,看樣子是傷到筋骨了。這個男人,永遠就不能對女士有風度些嗎?美藍邊瞪著他邊搓揉自己的手臂,「你要我看什麼?」

「看看這具女神像。」他的聲音仿若命令。

美藍遲疑地轉身向水池里的雕像看去,在月光與路燈清輝的映襯下,大理石潔白如雪,女神的臉龐與身軀也綻現出不可思議的一種聖潔。

美藍看看它又看看青曇,不明所以,「你為什麼要讓我打扮成她這個樣子?公爵為什麼見到我這身打扮會有那麼奇怪的反應?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真是個很粗心的來客啊,呵呵。」青曇冷冷地笑著,「你在曼悠已經住了近一周了,當你欣賞著美麗景物的時候難道從來不去探究它的來歷嗎?甚至連觀察都是那麼的漫不經心。」

美藍剛想反駁,青曇已沉聲下了命令︰「走到她背後去,看看雕像的左裙角,那刻著字。」

美藍愣了愣,還是依言走了過去,在雕像飛舞著的裙據的左下角,真的刻著一行文字︰

「贊比三八七年四月十六日立——紀念曼悠最關麗的女主人阿格拉雅公主。」

阿格拉雅公主!

難道這個女神的原型就是阿格拉雅公主——公爵的前妻、青曇的母親?!

美藍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裙子。在如此淒清的夜色中,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衣著是如此的單薄,一種透心的涼氣開始從肌膚外人侵,一點一點地滲到血液、軀體和骨頭中來。

「好冷……」美藍幽幽地開口,聲音猶如夢吃,「這麼冷,我要回房間,否則會著涼感冒的,那樣就會發燒,我不能病倒,我要回房去……」

青曇望著她,露出很不可思議的目光,「你要回房?」

「我要回房……外面怎麼那麼冷?我穿得太少了,我應該穿多一點的……」美藍邊說著,邊往回走,她的腳步搖搖晃晃,像是在夢游。

青曇一直盯著她,終于肯定她有點不太對勁,當即追上前拉住了她,誰知手剛踫到美藍,美藍就突然尖叫了起來︰「別踫我!放開我!我要回房間,你听到沒有?我要回房去!」

「沒有把故事听完,你不能走。」

「我不要听!」她叫得更淒厲,一改平時溫文靦腆的模樣。然後大廳的門就打開了,很多人好奇地往外張望,目瞪口呆地看著國內發生的場景。

青曇不自然地笑了笑,「對不起,美藍小姐有點受驚,我送她回房去,你們繼續。」說完也顧不得眾人迷惑的表情,拉著美藍徑自穿過人群向樓上走去。

蘇珊夫人趕了過來,小聲詢問道︰「少爺,要我幫忙嗎?」

「不,你處理一下舞會的事吧。」青曇帶著美藍上了二樓,推開公爵的書房,公爵不在里面。他關上門,松開美藍的手,「好了,要叫、要瘋、要哭都可以,在這里沒有人能听得見。」

然而美藍卻安靜了。她筆直地站在那兒,沉郁的容顏上有股飄忽不可捉模的恍館。

青曇盯了她幾眼,在沙發上坐了下去,點燃了一根煙。在煙霧迷蒙中他打量著美藍,而美藍的目光卻不知游蕩在何方。

「我說過——」青曇緩緩說,「不要挑戰我的耐心。所以,不要怪我如此待你。」

「你很卑鄙……」美藍忽然輕輕地說,目光依舊沒有焦距。

青曇的手停住了,香煙在他指縫間靜靜燃燒,火光灼紅,像在焚燒一顆紅心。

「卑鄙?」青曇挑起了眉,繼而嗤鼻,「小女孩,更卑鄙的事情,你還沒有見過。你沒見過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是怎樣利用她的美貌誘惑身份高貴的男子,可惜精明的女主人洞識了她的陰謀,扼殺了這份本就不該存在的感情;你沒見過那個女人是何等有手脈在不久以後就又勾搭上了一朝權貴並成了對方的妻子;你沒見過她挽著那個權貴的手以貴賓身份得意揚揚地出現在舊情人面前時,那個舊情人是怎樣的失魂落魄;你更沒見過那個舊情人的妻子因為得知自己那麼多年來原來一直是別人的替身時是多麼的震驚屈辱……你沒見過的事情太多,比起你媽媽來,我這算什麼?」

「我的媽媽和公爵是真心相愛的!是你的姑姑拆散了他們,造成了公爵一輩子的遺憾!」

「他一輩子的遺憾不應該是你的媽媽,而是我的母親!」青曇怒吼了一聲。他走到一堵牆前,一把把那掛著的一幅風景畫扯了下來,風景畫的背後,竟然還有幅人物肖像畫,畫上的女子一雙黑眸,竟又是那般的相同!

「看清楚!請你看清楚!這就是我母親!這就是我那位曾是王室驕傲的名門淑媛、風華絕代博學多才的阿格拉雅公主!她有哪點比不上你媽媽?甚至于和一個低賤的女僕相比對她的尊貴來說都是一種褻讀!」

「愛情的世界里沒有貴賤可言。」雖然不得不承認畫上的阿格拉雅公主的確美絕人表、光彩照人,但是面對青曇那樣的指責仍是忍不住為自己的媽媽辯駁。

青曇冷冷地笑,目光中漸漸露出了幾分痛苦,聲音也放低了下來︰「沒有貴賤?呵呵,的確沒有貴賤……但是卻有驕傲,有憤怒,有屈辱!你媽媽帶著復仇女神的姿態再次踏上曼悠的土地,于是我的母親在那個晚上不得不死,為了成全她的驕傲和王室永遠的尊貴……」

美藍震驚,「你說什麼?你在暗示我你母親的去世和我媽媽有關嗎?」

「不是暗示,根本就是!」青曇斬釘截鐵地說,當他看向牆上的畫時,目光就轉換為溫柔,「二十五年了……是的,二十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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