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江山 第八章

灑至半酣,最熱鬧時,也意味著快要結束。

奴僕們捧出了最後—道菜,白玉淺盤,扣以盤龍銀皿,雖未掀蓋,卻已香味撲鼻。

永琰轉頭對紀柔荑笑道︰「我知道你喜歡吃甜食,特命廚子做了這道菜給你,嘗嘗吧。」說著伸手去掀蓋子,底下卻突然起了一片噓聲,更有幾位官員驚恐失色得連椅子都翻了、永琰奇道︰「諸位大人怎麼了?」

「十,十,十五阿哥,這,這……」其中一位臣子雙腿一軟,跪倒于地,指著他自己桌上的最後一道菜哆嗦不已。

水琰面色一變,立刻掀起那個銀蓋,失聲驚叫︰「一掌江山?!」

白玉盤中,一只熊掌靜靜地躺著,上面澆著蜜汁,甜香四溢,在燈火之中閃閃發亮。

永琰面色灰敗,跌坐在椅上,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紀柔荑雖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也看出了問題出在這道菜上,她轉頭看永琰,輕輕的踫了踫他的胳膊,受到她的提醒,水琰忽得站起,對百官說道︰「真是抱歉,永琰忽感不適,今日慶宴便到此結束,諸位請回吧。」

席間眾人早已想走,一听此言,連忙趁機告別,不一會兒,便走得干干淨淨。

望著人去席空,永琰的瞼色非常難看,他怎麼也沒想到在自己生日之際,會出這麼—檔事,更因百官之表現而心寒。

一旁的下屬清示遭︰「爺,現在該怎麼辦?」

「把那個廚子給我叫過來,我要親自審問。」「是。」

永琰望了紀柔荑一眼,目光有些抱歉。紀柔荑輕問道︰「問題是出在這道菜上嗎?」

「一掌江山是滿漢全席中的一道菜。非皇阿瑪恩賜,按律不得私下烹制品嘗,否則就是大不敬。」盡避永琰說的很簡單,但她還是听出了其中的嚴重性。

此時正逢乾隆有意禪位,諸皇子皆虎視眈眈,十五阿哥在壽宴上公然命人奉上這道菜,豈非表露了他有不臣的野心?此事若傳到皇上耳中,可想而知那會是怎樣的龍顏大怒。看來必定是其他皇子心存嫉妒,故意陷害永琰,而其中最有可能的應該是……

紀柔荑的手指輕顫,再次意識到朝廷內的爭權奪勢,爾虞我詐是何等的觸目驚心!她嘆了口氣,低聲道︰「十五阿哥,你做錯了……」

「我沒有命人做這道菜,我怎麼可能會這樣做?」永琰急聲道。

「我指的錯不是這個,我知道是有人暗中陷害,但是十五阿哥,我若是你,我不會讓文武百官走。」

永琰一愕。

「如此—來,明天此事必定傳的紛紛揚揚,萬歲爺那邊是怎麼都瞞不住了。」

永琰苦笑,「不放他們走又能怎樣,明天照樣還是會傳出去的,世界上,流言是傳的最快的一樣東西。」

紀柔荑緩緩地道︰「我若是你,就讓在場的所有的人把那道菜吃下去。」

永琰看了她一眼,「你……」

「可惜現在已經遲了。」

永琰長嘆道︰「不,柔荑。我若那樣做,固然可以一時保住這個秘密,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遲早會被泄露出去,到時我可真的說不清了。而現在,雖然局面對我很不利,但我問心無愧,我確實沒打做過,要徹查此事還是能查清楚的,希望能還我一個清白。」

紀柔荑頓感慚愧,連忙道︰「你說得對。是我淺薄了。」

永琰柔聲道︰「你也是為我好。時間不早,我讓人送你回去吧。」

紀柔荑知他遇此情況,必有許多事要處理。當下起身拜別、兩個侍婢提著燈籠在前引路,十五阿哥府內,來時熱熱鬧鬧,走時卻冷冷清清。準能料到?

紀柔荑在心中暗暗嘆息。

侍婢突然止步,紀柔荑抬頭往前看去,只見風寄晚站在前邊不遠處,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此時此地,徒然相見,心中不禁起了一陣驚悸。

還未等她有所反應,風寄晚已大步地走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跟我走。」

兩個侍婢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驚叫道︰「風少爺,你這是做什麼?紀姑娘她……」話還未完,風寄晚已帶著紀柔荑消失得影無蹤。

兩人面面相覷。

一個道︰「怎麼辦?」另一個道︰「回去稟告主子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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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馬。」風寄晚將她抱上馬背,然後縱身坐在她身後,一如那個山間夜晚時兩人同乘一騎,奔出阿哥府邸。

一路上街道悄寂,風聲呼呼,嗒嗒的馬蹄聲更顯清脆。

紀柔荑卻已不再覺得震驚、不安和害怕,因為她聞到了丹桂花香。

她聞著這種獨屬于風寄晚身上的香氣,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不知過了多久,馬兒漸漸放慢了速度,最後停在河邊。

竟又是這條河。紀柔荑的眼楮無可抑止的濕潤了起來,她注視著緩緩流淌的河水,道︰「我沒有把水落帶在身上。」

那個翡翠鳴笛,本是讓她危急時用來求救,而此後分別,惟有用之慰解相思,但終于被她舍棄。不知身後人听了會有怎樣的反應。

腰間一緊,來人將她輕輕放在地上。她抬頭,與漆黑的雙眸相踫,在夜月之下,眸中千絲萬緒。

「下來好嗎?我不想永遠這樣仰視你。」

風寄晚的唇動了幾下,依言下馬。

「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我提問,你回答。」不待風寄晚點頭,她又說道,「今天晚上的事是十七阿哥做的嗎?」

風寄晚沉默。

紀柔荑輕輕一笑道︰「看來第—個問題你不想回答,那麼好,我問第二個。這個,請你一定要告訴我……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像等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久,才听見風寄晚用低啞的聲音道︰「今天,是永琰的生日,也是我母親的忌日。」

紀柔荑重重一震,繼而又听他道︰「我希望有人記得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但是除了我以外,誰都不記得了。」

紀柔荑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在這一刻,他已不是那個一直藏在暗色中的男子,他就站在她面前,每個表情都可以被看的很清楚。包括他的柔軟,他的多情,以及脆弱。

風寄晚抬起頭,凝視她的眼楮,「可是十五阿哥的生日,每個人都記得。」

「其實你真正想說的是,你父親已經不記得你母親的忌日了,是嗎?」

風寄晚眼中有種很深邃的東西一閃而過,他轉頭望著河水,聲音喃喃︰「我覺得迷惑……我現在無法肯定那天我所看見的在白梅樹下痛哭的那個男人是不是出于真實,還是,僅僅只是我自己的幻覺。我以為他愛她,我以為他是因為愛她,所以無法忍受她心有別屬,無法忍受她再嫁,所以他找回我,栽培我。」

紀柔荑靜靜的听著,沒有插話。

「所有人都認為他很疼我,對我比對殷德要好得多,我也幾平那樣認為了,但是,如果掀開表面上那層華麗的虛像看,這些年來,我成為他鏟除異己的棋子,進行著最陰險與殘酷的游戲,雙手沾滿了血污。

可是殷德呢,他干干淨淨,與世無爭。如果以後有一天,這些掩藏在黑暗中的陰謀被挖掘出來,我會萬劫不復,但他依舊安全。這就是和璘對待我們的不同方式。我有種感覺,我這一輩子都不能擺月兌他,都會按著他的命令走下去。不停地走下去。別無選擇。」

紀柔荑看著這個男人的背影,覺得全身乏力,一種叫做心痛的情緒窒息了所有的聲音。

風寄晚忽爾回首,望著她,一字一字道︰「柔荑,你會嫁給永琰嗎?」

很難分清听到這句話後的感受,好像並不是太震驚,然而無可掩飾的失魂落魄,紀柔荑听見自己用一種很木然的聲音回答他︰「也許會。」

某種風撩撥開了眼中的思緒,風寄晚的目光在這一刻,如水般哀傷,「我即將娶十格格為妻,這是他給我挑選的婚姻。」

紀柔荑唇角一勾,笑了起來︰「多好,看來我們兩個以後的命數都會大富大貴。」

這次輪到風寄晚凝視著她,沉靜地不說話。

笑著笑著,再也偽裝不下去,慢慢地走過去,穿過雙臂去摟他的腰,將頭埋在他胸前,任眼淚濡濕她的臉龐,和他的胸襟。

「我愛你。」紀柔荑淒聲道,「風寄晚,我愛你。」

既然已經注定是這樣無緣的結局,那麼為什麼不可以說出來?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心藏得那麼深?為什麼要維持所謂的矜持、驕傲與尊嚴?

她愛他,她愛這個男人,從第一眼見到時,就愛上了他。

風寄晚的身上有令她心迷的味道。

她想起很久以前,當她還是垂髫少女時,曾將花瓣放入盛滿清水的缽中,看著那一點淒紅漾漾地落下去。那一點淒紅如此鮮艷悲絕,活色生香。她于此刻想起那一幕,仿若就在眼前,依稀繚亂。

終于知道了為什麼在第一次聞見風寄晚身上的香味時,她會心生錯覺,思維紊亂。

是的,她當初放入水中的花瓣就是丹桂。清貴雅絕香馥郁,一點靈動卻滄桑的丹桂。

她輸了。在很早的時候,就輸給了宿命。

于是她認輸。

整個世界都仿佛靜止,在靜止中前世今生、悲歡離合、茫茫浮世、寂寂紅塵、通通灰飛煙滅。

她只看的見他,只願看見他,只想永遠這樣看住他。

然而上天不憐憫她,紛雜的馬蹄聲自遠方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終于,無數個火把映亮了流水河畔,也映紅了她的眼楮。她自風寄晚懷中抬起頭,看見永琰率領著大隊人馬已將此處層層包圍。

永琰的臉上有種深痛的表情。可她不在乎,她將目光轉向風寄晚,一直以來,她最關心的人是他,只有他而已。

「柔荑,過來。」權貴的聲音第一次向她流露出無上的威嚴,以及那蘊藏其中的爭奪。

她凝望著風寄晚,心在無聲的吶喊——不,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不要把我推給他,不要把我讓給他,風寄晚,求求你!

風寄晚的眼眸閃爍著,輕輕地推開了她。紀柔荑的臉色頓時一白,然而下一刻他卻牽住了她的手,柔聲道︰「我送你回去。」

心中那塊一直懸著的石頭終于放下,紀柔荑正待點頭,永琰又道︰「柔荑,過來!」

風寄晚拉著她走到馬前,將她扶上馬,自己則牽馬而行,卻被永琰的隊伍攔住了去路。

「借過。」風寄晚平靜地說道。

永琰坐在馬上,居高而下地看著他,沉聲道︰「紀姑娘由我來送,你可以走了。」

「借過。」風寄晚臉色不變,又說了一遍。

空氣中凝結起一股暗流,那是屬于兩個男人之間的爭斗。紀柔荑覺得自己應該表態,便咬了咬唇開口︰「十五阿哥……」

「你閉嘴!」永琰忽然喝道。

紀柔荑整個人一呆,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這位一臉冷竣的皇子。他從來沒有這樣呵斥過她,甚至連句大聲點的話都小曾有,然而此時此刻,他竟然這樣對她?!

原來這就是她剛才說會嫁的男人——再溫和的外表也掩蓋不了其中獨屬于皇室的驕傲。尤其是在情敵面前。

紀柔荑又默默地想到,其實這個皇于她從來就沒有去了解過,她的心沒在他身上。

「十五阿哥,如果我堅持要送她回去呢?」

永琰盯著風寄晚,緩緩地道︰「沒有這個如果。」

風奇晚竟然笑了一笑,臉上有抹嘲諷的味道︰「她不是你的,十五阿哥。」

永琰看了紀柔荑一眼,道︰「今天我帶她出席壽宴,就是等于宣布從今天起,她就是我的人了。」

紀柔荑無功于衷地听著,仿佛說的不是她。

「但你畢竟沒有宣布,明說,與暗示,可是天壤之別。」

永琰臉一紅,怒道︰「風寄晚,你非要和我作對嗎?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今天晚上那道一掌江山是你使的詭計。要是被我找到證據,你就死定了!」

風寄晚笑得更是輕蔑,「好啊。那我就等十五阿哥拿證據來收我入獄了。」說罷飄身上馬,手中馬鞭輕揚,勾住阻攔之人的馬腳,兩匹馬雙雙倒地,風寄晚趁機穿過去,仍不忘留下一句話︰「恭祝十五阿哥壽辰,告辭了!」

身後起了一陣嘈雜,但很快地為風聲所淹沒。

「怕嗎?」風寄晚問紀柔荑。

紀柔黃搖頭,「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風寄晚笑了笑,臉色又恢復了凝重。紀柔荑雖人在他身前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但卻感覺的到他身體的僵硬,「你為了我,跟十五阿哥起了正面沖突,日後會後患無窮的。」

「即使沒有你,我與十五阿哥也完全是敵對的。他若為帝,第一個要鏟除的就是我父親,所以我只能選擇幫十七阿哥。」

接著便是長長一段時間的沉寂。這種沉寂令紀柔荑不安,她扭頭回望,恰好可見風寄晚的臉,兩人的距離比想象中的更近。

「怎麼辦呢?」紀柔荑綻出一個柔柔的微笑,半像解嘲半像調侃,「現在我嫁不成那個人了。」

風寄晚一怔,反應卻比她所能料及的更大。他急聲道︰「柔荑——」

「噓——」紀柔荑沖他舉起食指壓干唇上,笑得更足溫婉,「你不要覺得有什麼負擔,嫁與不嫁是我的事。真的,不騙你,如果說之前我都處于一種完全紊亂迷茫徘徊不定的情緒中的話,那麼現在我變清醒了,非常清醒。我小時候,—直想讓爹爹疼我,我書念得比書院里所有的男孩子們都好,琴棋書畫樣樣比他們出色,可是爹爹還是不關注我。我那時候覺得很委屈,也很難過,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有什麼可委屈和難過的呢,我使自己的一切都敝到最好,我無愧于我自己,這就夠了,現在也一樣。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賭氣,就像我小時候為了賭氣而發誓要超越我的師兄們一樣,因為你不肯愛我,所以我就去找個人來愛我,因為你傷了我,所以我就去傷別人的心。今天我出席十五阿哥的壽宴,雖說是無法推月兌身不由己,但找私心里也許只是想看看大家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你,又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不,你別說話,你只需要听我說,我是個怯懦的人。如果這次不讓我把話說完,也許我再也沒有勇氣說了。」

「風寄晚,我們是很相像的兩個人,都是童年孤獨,都是被人疏忽。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才把自己的心藏得很深,不肯輕易示人,但其實,我們比別人跟渴望溫情。也許是因為我父親已經去世了,我終于可以不再有所顧慮,也沒有任何責任,現在的我,僅僅是為自己而活著,所以今天我才比你勇敢,我能說出我愛你,而你依舊不能。可是風寄晚,這樣沉重的包袱你要背一輩子嗎?你要一直都做個身不由己的人嗎?你什麼時候能為自己活呢?娶了妻子,有了孩子後,你就更沒辦法擺月兌了。活著,多麼容易,又多麼艱難。我曾經與你約定,期求得到你的庇佑讓我活下去,可是風寄晚,風寄晚,風寄晚,你怎麼辦?你又該向誰去求得庇佑?你又能向誰去期求呢?你是在哭嗎?你臉上的是眼淚嗎?不,別這樣,現在不是生離死別。多麼奇怪的一件事,這樣一張容顏,有了眼淚,有了感情,變得好陌生,都不像是我所認識的你了。它應該永遠孤高傲潔,永遠淡漠沉靜,即使冰川融化,萬物消弭,也會亙古不老;這樣一張臉,才是名聞天下的鶴公子,才是享譽京都的風少爺所獨有、該有和永有的。不是嗎?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從來都沒有靠近過你,這樣我就可以永遠記著第—次相見時的那張臉,永遠保持著它所擁有的完美與干淨,仿若不在人間,可惜……上天不從我願……」

紀柔荑輕輕地嘆口氣,再次出現那種半像解嘲半像凋侃的微笑,「我是你的紅顏知己呢,風寄晚,你可能一輩子也就只有我這麼一個紅顏知己了。」

不待他回答,紀柔荑就徑自下馬,她的目光平視遠方,三丈外就是紀宅。

「我到家了,我要進去了。剛才我所說的話,你听過就忘了吧。」說罷轉身前行。

「柔荑——」風寄晚在身後叫了一聲。紀柔荑的腳步不停,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眼中的淚水在這一刻終于承受不了重量,紛紛而下。

真的結束了……

在此之前一直所以為的結束,其實只是賭氣的開始,而今,終于不再任性,不再賭氣了,那麼該了的了,該斷的斷。

不管多麼多麼多麼舍不得……

紀柔荑推開紀宅的門,院落里靜悄悄,正屋里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暗暗地照著腳下的小路。她望著這點燈光,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沮暖——這是她的家啊,只有這里才是真正屬于她的地方,而以後,她會在這里慢慢終老。

此身不嫁!

此情不渝!

這八個字,將是她用一生來回報感情的寫照。

突然,後腦勺傳來猛烈一擊,一塊黑布從頭蒙了下來,接著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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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凝凝默默,走走停停,任馬匹自行。

然而當風寄晚從某種思緒中回過神來時,卻發現別鶴山莊已在前方不遠處,透過一片的松樹林,那掩映在燈光明色中的別鶴山莊,看起來竟格外地陌生。

難道連馬也認為他應該屬于這個地方?

風寄晚不禁苦笑。就在這時,一輛馬車飛快地自大路上馳過,他認得出來,那是和府的馬車。

奇怪,難道這個時候,他父親還有事要找他?難道是為了壽宴,或是他強行帶走紀柔荑的事?消息竟然傳的這麼快!

但出乎他的意料,馬車在離山莊十丈外就停下了,車上裊裊走下一個女子,月色下看得分明,竟是惟肖。接著馬車調頭離開,惟肖則小跑著進了山莊大門。

風寄晚的眉頭皺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在林中待了好一會兒,才回山莊。到得書房門前,就見惟妙惟肖雙雙迎了上來︰「少爺,您回來啦!」

他特地觀察了一下惟肖,惟肖的表情正常,與平日沒什麼特別。

「惟妙,我有點餓,想吃碗甜羹。」

「哈,我就知道少爺說是參加什麼壽宴,但肯定吃不飽的。所以早早準備好了宵夜,我這就去拿。」

于是房內僅留惟肖一人服侍他更衣。風寄晚道︰「你的手很涼,出去吹風了?」

惟肖怔了一下,笑道︰「怎麼會呢,我一晚上都待在房里,不過我天生就怕冷,少爺又不是不知道。」

「你一直待在房里?沒有出去過?」風寄晚放緩了聲音,他看見惟肖系扣子的手抖了一下,但等她抬起頭來時,又是一副甜甜的模樣了,「嗯,晚上我覺得有點困,所以在房里睡了會兒。剛醒,可巧少爺你就回來了。」

不待他再說什麼,惟肖又急急地問道︰「對了少爺,今天十五阿哥的壽宴熱鬧嗎?不過我想少爺肯定覺得很無聊。」

風寄晚笑了一笑,回答道︰「是啊,真的很無聊。」活音剛落,惟妙便端著甜羹走了進來,因此便不再多說什麼。

「少爺,你是不是見到紀姑娘了?」

風寄晚揚了揚眉。

惟妙道︰「大概一個時辰前,十五阿哥府的人來過了,問少爺回來沒有。我說沒有,那些人就回去了,依稀好像听見他們提到紀姑娘。」

甜羹在舌上化成了苦澀,風寄晚輕嘆一聲,將碗放下。

惟妙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風寄晚注視著很遠的地方,聲音飄渺如煙,「再也不會有什麼事了。即使有過,也都結束了。」

今夜過後,一切都會回到最初的樣子,他依舊是那個心如止水的風寄晚,按著他自己選擇的人生,听從父親的安排走下去。其實,如果從不曾遇見紀柔荑,娶十格格也必定是他人生中會走的一步,只是因為有了她,因而覺得痛苦。而今,這個傷痛有可能會跟隨一輩子,而且永遠得不到痊愈,但,沒有辦法。

他這一生,無法擺月兌他父親。自從他出生那一刻起,就已被命運所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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