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康武打來的電話後,關易宛如再次被打落萬丈深淵。
他完全不顧自己正在洽談一筆價值上千萬元的生意,面如死灰地丟下客戶就沖了回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進門,他立刻抓起康武吼道。
「于小姐走了。」
康武的情緒著實過于平靜,以關易的精明,應該很輕易便能察覺一絲不對勁,但此刻他心太慌、也太亂了,完全沒有注意到康武刻意露出的破綻。
「走了?」他失控地咆哮道︰「你為什麼沒有看好她?」
康武跟了他五年,關易從來沒有用這麼嚴厲的口吻責備過自己,可見于妍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關先生,對不起,是我疏忽了。」
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方寸,關易漫無目標地胡亂踱著。
「你怎麼可以讓她逃走?沒有我的允許,她根本不該去任何地方。」
康武沒有答腔,只是靜靜看著主子。
他那像是看穿什麼似的眼神,讓關易益加焦躁起來。
他以為自己不會在乎她,但此刻心口卻有種被狠狠刨開的痛,他更不敢相信,這種面臨失去的情緒竟是恐懼。
「派人去找,無論天涯海角,都要把她給我找出來!」
「是!」
康武一走,關易立刻沖上樓,從衣櫥里翻出那件珍藏的藍色毛衣,上頭仿佛還殘留著她手心的溫度。
他瘋狂地扯出所有的毛線,每拉一寸,他的心就更痛一分。
望著滿地令人怵目驚心的線團,他有片刻的茫然,更多的卻是必須再度親手埋葬這段美好的心痛。
「于妍心,你該死!」他狂亂吼道︰「為什麼要再次毀了我對你的信任?」
他以為自己可以再次相信她、可以讓過去曾有的美好再度回來,但如今,他才發現自己有多愚蠢,竟然會相信一個滿嘴謊言的女人。
像她這樣虛偽的女人,根本不配被原諒!
「于妍心,你逃不掉的,這一次我絕不會輕易罷手。」
他望向窗外,一字一句地對自己宣示道。
五年前,一無所有的他,只能無奈地任由命運擺布,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輕易縱容,他會用盡一切辦法讓她認清,恨意的毀滅力量有多大。
很快地,他會讓她匍匐在他腳下,乞求他的原諒!
而這一次,他絕不再心軟。
餅慣了在關易羽翼下被保護的日子,一個年輕女孩想自立謀生變得格外因難,更何況她還挺著個肚子。
她知道依關易的個性,一定會派人四處找她,非把她抓回去不可。
為了不連累母親,她甚至不敢搬回家,一個人在外頭租了間小套房,學著重新開始。
第一份工作是在餐廳當領台,但是才工作了兩天,老板就以不適任為由,莫名其妙地把她給解雇了。
緊握著手里的兩千塊薪水,她勉強綻出笑安慰自己。
沒關系,這兩千塊已經足夠她生活,直到找到下一個工作為止。
「寶寶,沒關系!媽媽會很快找到新工作,你在肚子里要乖乖的喔!」
她溫柔地撫著肚子,喃喃對著孩子說話。
幾天後,她又在食品公司找到一個品管員的工作,但同樣地,她連新同事都還沒認識,又再次被解雇了。
這一次她很認真地反省自己,莫非是她的工作態度不夠認真,所以才會接連兩份工作都被解雇?
抱著這份警惕,第三份工作她格外地小心翼翼,不敢出任何差錯,但終究還是以被解雇作為收場。
晌午時分,撫著日益隆起的肚子,于妍心坐在人來人往的大街邊手里握著僅剩的五十塊,考慮著該餓哪一餐。
她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為什麼接連著七份工作,都是沒做兩天就立刻被解雇了?
她自認工作態度認真,跟同事之間的相處也頗為融洽,但為什麼老板總是錄用她後,卻又急急忙忙地把她解雇?
想來想去,她終于恍然大悟。
是關易!
除了他,不會有人有這種神通廣大的本事,她甚至相信,天底下沒有他辦不到的事。她的每一份工作泡湯,肯定是他在幕後操控,好報復她的私自逃走。
只是,既然他對她的一切這麼了若指掌,為什麼不直接來把她抓回去,反而故意用這種方法折磨她?
難道,他想要一步步把她逼進絕境?
正午的太陽曬得她頭暈目眩,讓她幾乎無法好好思考。
雖然沒有半點食欲,但身為母親的母性天職卻提醒了她,此刻肚子里還有個小生命,她必須吃點東西。
她勉強站起來,卻不自主地踉蹌了下。
「小姐,你沒事吧?」
一名中年男子好心地扶住她。
「我沒事,謝謝!」她勉強穩住身子,感激地朝身旁的中年男子一笑。
「小姐,我看你好像有什麼困難是不是?」
看她一副精神不濟的模樣,男子忍不住問道。
「我——」她猶豫著,該不該把自己的困境告訴一個陌生人。
「沒關系,你說,或許我能幫得上忙也說不定。」
在男子和善的笑容鼓勵下,她把自己連日來的遭遇敘述了一遍。
「這簡單,我的公司正好缺個行政助理,如果你願意的話,明天就到我公司來上班。」
「真的嗎?」他肯雇用她,甚至還是坐辦公桌?!
于妍心喜出望外,趕緊點頭答應,就怕錯失了這個機會。
第二天,于妍心開始到這家小有規模的電子公司上班,老板是個很和善的人,總是對她特別關照。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最後一塊浮木也會沉沒。
一大早,當她好心情地來上班,陳老板就這麼對她宣布。
「于小姐,你就做到今天為止,很抱歉,我不能讓你繼續做下去了。」
于妍心的笑容驀然僵在臉上。
「我這家公司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規模,我不能讓它被並購。」
她點點頭,十分平靜地轉身回到辦公桌,開始收拾起桌上、抽屜里的東西。
「于小姐,你是個很認真、也很盡責的職員,只是,我實在是不得已的,還請你諒解。」陳老板歉疚地說道。
「沒關系,我了解!」于妍心堅強一笑。
陳老板是個好人,他及時伸出援手幫她,她已經很感謝了,怎會去怪他?
帶著一小箱私人的物品,在陳老板愧疚的目光下,于妍心堅強地步出了公司大門。看著頭頂上眩目的陽光,她仿佛從天堂一下摔回現實。
一整個早上尚未曾進食的于妍心,腳步不禁虛軟地顯顛躓了下,渾身更是沁出了一身冷汗。
她強自穩住身子,用力做起深呼吸。
她一定得撐下去!
她知道關易的目的就是要把她逼進絕境,好讓自己屈服。
但她不會、也不能去求他,只要能留下孩子,再苦,她都會熬下去。
「她大概一天出門一次,買的都是面包、泡面之類的東西——」
必易坐在偌大的辦公桌後,邊听著征信社跟監得來的情報,邊漫不經心地把玩一枝頂級鋼筆。
他的表情看似平靜,然而眸底那抹跳躍的怒火,卻泄露出他的情緒。
「還有呢?」他壓抑地問道。
「還有——」男子翻了下手里的跟監資料。「喔,對了!她每個周末都會前往這個地方,每回一大早去,傍晚才會離開。」他將地址交給關易。
「喔?」他掃了眼地址,沒有多加細究。
「這個星期所得到的最新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了。」男子恭敬地將一大疊報告放到他桌前。
「很好,我要你繼續跟監,有任何新的情況,立刻通知我。」
「關總裁,我知道了!」
領著一張酬勞豐厚的支票,男子開心地步出辦公室大門。
等男子一走,關易緩緩往椅背一躺,陷入了沉思。
自于妍心私自逃走後,他派出了眾多人手追查,不到兩天就找到了她的下落,但他卻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派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他刻意孤立她,切斷她的後路,不讓她有朋友、工作,為的就是要慢慢把她逼進絕境。
他以為在她窮途末路之際,就會懊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會回頭匍匐在他腳邊求他——
但他料錯了,她竟寧可把自己餓死,也不肯來求他!
我愛你——
除非你開口,否則我絕不再離開你——
隱約間,他似乎還听到她用甜美的聲音訴說著承諾。
愛他?關易冷嗤了聲。
如今證明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天大的謊言。
但即使事實擺在眼前,她又再次欺騙了他,他卻仍想念她純真的笑容、歡愛時嬌軟的輕吟,以及那樣認真凝視著他的神情。
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他竟還是該死的在乎她,甚至——還愛著她。
只是愛得越深,恨也就越深。
歷經這五年的歲月,他學會對于想要的東西,就得不揮手段地奪到手。
但對于這朵總是一再從他身邊逃離的百合,他卻有種失去掌控的深深挫敗。
他不允許曾經屬于他的美好,被另一個男人所獨佔。
一想到她躺在別的男人懷里的畫面,他就嫉妒得幾乎要發狂。
是的,他絕不放手!
他得不到的東西,任何人也休想得到!
于妍心手里提著一袋食物,獨自走在夜晚狹窄的小巷中。
她太專注于自己的思緒中,渾然不覺前頭有人正等著她,直到一雙光可鑒人的高級皮鞋擋在前頭,她才猛然驚醒地回神。
一抬頭,她倏然倒抽了口冷氣,忍不住驚叫出聲。
「關易!」
隱沒在黑暗中的身影格外高大,讓他看起來宛如索命的閻羅,陰森得可怕。
「怎麼,你好像很驚訝,沒料到我會找到你?」他譏諷地勾起嘴角。
她知道關易遲早會找到她,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于妍心咬著唇,沒有答腔。
必易面色陰郁地朝她走近幾步,卻在看清她身上寬大的孕婦裝後,整個人驚愕地震住了。
他的目光筆直射向她微凸的小骯,臉色頓時大變。
雖然他是個男人,卻還不至于天真地以為她只是發胖了。
「你懷孕了?!」他難以置信地吐出一句。
征信社鉅細靡遺的調查了她所有的一切,只除了——她懷孕了!
雖然害怕、不安、恐懼等各種情緒,在心底輪番交錯著,但于妍心仍然強撐起勇氣,迎視他凌厲的目光。
「沒錯。」
「你該死的竟然懷孕了!」他用力箝起她的縴腕,咬牙低吼。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是他?還是另一個男人?
頓時他忍不住猜疑起來,嫉妒得幾欲發狂。
他以為自己已經對她死了心,卻沒想到對她的在乎,依然強烈得讓他害怕。
他的怒氣十分駭人,于妍心幾乎以為下一刻,自己就會被他眼里的狂暴怒火燒成灰燼。
「是誰的?」
必易凶惡的質問,讓她頓時愣住了。
她緩緩抬起頭,有種深深受到傷害的感覺。
「你為什麼會認為這孩子是別人的?難道你從沒想過,這孩子也許是你的?」
「是我的嗎?」他懷疑地審視著她。
當然是——她看著關易,幾乎想沖口而出。
「不是。」她遽然別過身去。
她不會讓關易知道,也絕不容許任何人從她身邊奪走孩子。
「你——」
他就知道!
女人全是虛偽的動物,口口聲聲說愛他,卻在離開他不到幾個月,就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
最可笑的是,他竟會愚蠢地再次相信,她永不離棄的謊言。
「把孩子拿掉。」他冷酷地命令道。
他無法忍受,她肚子里正孕育著另一個男人的孩子。
于妍心驚愕地瞠大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我不要!」她緊握起小拳頭,臉上有著他從未看過的堅毅神情。「你要是敢動孩子分毫,我會毫不猶豫地同歸于盡。」
看著她毫不退讓的美麗臉龐許久,他驀然一把拉起她。
「跟我走。」
「不,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放過我吧!
她苦苦哀求著,手里的東西更是掉落一地。
「死心吧!這輩子你注定要跟我糾纏不清了。」
回她一記冷笑,他硬是將她帶上巷外等候的轎車。
于妍心雖然極力想抵抗,卻又怕會傷了肚子里的孩子,只好乖乖地任由他把她拉上車。
看著他陰森霜冷的側臉,她不由得恐懼起來。
眼前這個凜不可親的男人,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關易嗎?為什麼她會有如此陌生的感覺?
車子劃破了黑暗,一路朝郊區行駛而去。
他要把她帶到哪兒去?會對她跟肚子里的孩子怎麼樣?
她滿腦子猜測,卻不敢往下想。
如果可以,她真想插上一雙翅膀,好飛離他的掌握。
「關易——」黑暗中,她試著想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干啞得宛如吞了一大袋沙。
「你最好別開口。」他冷冷擠出一句。
「為什麼?」她鼓起勇氣問道。
「免得我忍不住想掐死你。」
他的黑眸翻騰著怒火熾焰朝她席卷而來。
她猛地一抽氣,無邊的恐懼伴隨著窗外竄進的寒意,扎扎實實地滲進她每一寸肌鼻。
她真的沒有背叛他,肚子里懷的更不是別人的孩子,只是——她不能說!
她也從來沒想過,自己竟有會害怕這個男人的一天。
「下車吧!」
等她回過神來,一雙毫無溫度的眸,已到車外等候她。
默默下了車,她不安地環顧著四周,眼前除了籠罩在黑暗中的寒冷,就只有一棟兩層樓的小木屋。
這是個比先前的別墅還要更加偏僻的地方。
「這——這是什麼地方?」她怯怯地開口。
緩緩眯起眸,關易以宛如來自地獄的森冷聲音口道︰「叫你插翅也難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