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太棒了!」
回到辦公室,只見雷公興奮得朝她沖來,臉上堆滿笑容。
「啊?」棒什麼?
到現在她還沒從雄孔雀五顏六色的羽毛中完全清醒過來。
「今天我們電視台的新聞時段收視率上升兩個百分點,創下歷年來的紀錄,你真是太棒了!」
雷碩豐贊賞地不斷拍著她的肩膀,肥厚的手掌幾乎拍斷她的肩胛骨。
「咳咳!謝組長夸獎,這是、這是應該的,咳咳。」她艱難地從巨掌的攻擊下擠出話來。
這一切都是意外,要不是因為第一天工作為求表現,她寧願自己無功而返,也不要欠下費加洛的人情。
「繼續好好表現,我會為你今天的功勞記一支小寶。」雷公心滿意足,搖著龐大身軀回辦公室向上級報功去。
等雷公一走,其余佯裝認真的同事,立刻圍上來。
「溫柔,你真厲害,竟然想到用昏倒這種方法取得獨家新聞。」
「是啊,你是怎麼想到的,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以後我們都要跟你學習。」
一群同事圍在身邊七嘴八舌的說著,尤其是女記者,臉上更是多了一份羨慕夾雜嫉妒的表情。
「那是一時的意外。」為了搶新聞假裝昏倒,她才不屑做這種事。
「是啊、是啊,我們都了解,你為新聞真是犧牲。」
眾人點頭如搗蒜,眼神里的崇拜讓溫柔看得頭痛。
「你運氣真好,踫上親切的費加洛。」運氣好?事實上她覺得自己簡直是背到家,最痛恨的影劇新聞跟男人都在同一天找上門。
滿室歡樂的慶祝氣氛,活像打了一場勝仗的拿破侖剛從凱旋門底下走過。
「後生可畏啊,你很有潛力。」主跑財經新聞的項亞菁了解的點點頭。
趁著混亂,溫柔趕緊溜回座位。
松了一口氣,她在桌下偷偷月兌下腳上知名品牌卻一點也不實穿的高跟鞋。
從費加洛不動聲色差人替她買高跟鞋的體貼舉動,就知道他對女人很有一手,當年那個花心小蘿卜,已經變成大蘿卜,泡妞功力更勝一籌。
要不是還顧慮到面子跟後面的采訪,說什麼她都不會接受費加洛的討好。
打定主意,她明天就把這筆錢寄到經紀公司還給他,絕不欠他人情。
奔波一整天,費加洛的出現讓她的精神飽受折騰,桌子上還有堆積如山的采訪稿要寫,但眼前當務之急,還是得盡快解決目前的大問題。
撥打一組熟悉的號碼,溫柔用激動不平穩的語調說道——
「我要預約語言治療。」
回到家,飽受一天折騰的溫柔,已經瀕臨癱瘓狀態。
「姐,你今天上電視了耶,長達半小時的獨家畫面,連林志玲的新聞都沒有你多。」
一開門,她的高堂老父、老母,還有那八百年難得見到一次的弟弟,全站在門邊熱情地迎接她。
「女兒啊,你出名啦,我公司的同事全都打電話來問,連李總都驚為天人,說要把你介紹給他親戚認識,咱們家發達的日子不遠了。」
愕然望著口沫橫飛的老爸,溫柔被他興奮的大嗓門給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唉呀,你少在那兒賣女求榮。」溫柔的老媽毫不客氣的擠開丈夫,揚著笑臉拉著女兒。「小柔,別理你爸在那哩唆的,快進來、快進來!」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心頭一陣溫暖,溫柔搖搖晃晃走進客廳,現在的她虛弱得只要一陣風就可以吹倒。
「到這兒來坐。」母親慈愛的拉著溫柔到客廳沙發坐下。
降到冰點的心情,總算因母愛而有了些許溫暖。
「小柔,快告訴媽。」
「嗯嗯。」
老媽肯定是想問她今天工作累不累、采訪辛不辛苦,天下所有的媽媽總是那麼慈祥,溫柔眼里含著感動的淚水正想撒嬌訴苦,卻因老媽緊接而來的一句話給全吞了回去。
「費加洛本人是不是很帥?」溫柔的母親眼里閃爍著夢幻的星星,一臉期待的望著她。「怎麼沒跟媽說你要去采訪費加洛,也好趁機替我弄幾張簽名照分給隔壁的李太太、王太太,她們一听你當記者,可是羨慕的不得了,讓媽好有面子!」
「采訪工作是臨時分配的……」外憂加上內患,溫柔現在只想逃回她的太平天國——房間。
存心湊熱鬧的溫和,不識時務的跑過來嚷嚷道。
「姐,你知不知道剛剛現場轉播照到你被擠掉一只鞋?」
溫柔臉上立即浮現三條黑線。她當然知道,這是她心里的痛。
「拜托你也顧一下形象,襪尖都破了就扔掉,還打了幾個結,鏡頭照得一清二楚,看起來真滑稽。」溫和不知死活的繼續大放厥詞。
「要你管!」溫柔惱羞成怒,順手抄起桌上的遙控朝溫和丟過去。
「溫和,你少說兩句惹你姐生氣!」母親疾言厲色警告道,一回頭立刻換上斗大笑臉。「小柔啊,別听你弟弟的,你很上相,沒有一個玉女明星會昏倒的比你好看,記得,有機會一定要設法替我弄到費加洛的簽名照,知道嗎?」
接連而來的疲勞轟炸,讓溫柔隱隱作痛的腦袋幾乎快爆炸。
「好了,女兒累了一天,別再拿這些雞毛蒜皮小事煩她。」父親難得端出一家之主的威嚴。
靶激地看著父親,溫柔驚訝于父親難得如此深明大義。
「溫柔啊,來,听爸說。」父親近乎諂媚的挨到身邊,喜孜孜的盤算道。「我跟李總說好了,這個星期六找家餐廳讓你跟他的親戚見見面。」
「爸,我才不要去相親。」她受驚地跳起來。
「這不是相親,是見個面認識、認識。」父親的笑臉陪得殷勤。「想想你都二十五,也該認真考慮一下終身大事,如果順利的話,下個月咱們就辦婚事。」
「爸,你瘋啦?我連那個人是圓是扁都不知道,你就要我嫁給他,我看你干脆用賣的比較快!」溫柔心想,搞不好老爸連價錢都跟人商量好了。
「可以嗎?我心里是這麼盤算,又怕你生氣,沒想到你這麼干脆。」
「干脆個頭啦!」
溫柔氣憤地跳起來,轉頭看看身旁圍繞著的老爸、老媽跟弟弟,又是氣惱又是委屈的迸出眼淚,提起包包起身就往房間里沖。
這些人算是什麼家人嘛?受一整天的折騰,非但沒有半點的溫情安慰與支持,反倒一個個盤算著想在她身上撈好處,簡直是教人心寒到極點。
今天她是真的——受夠了!
身為公司最資淺的菜鳥,溫柔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
不但得天天外出跑采訪,好不容易拖著疲憊的身軀回辦公室,還得寫新聞稿搶播,在這種一天需要四十八小時才夠用的情況下,甚至要接上頭交代下來的專題制作,簡直是把她當超人用。
「溫柔,三線電話!」
正忙得焦頭爛額,辦公室另一頭傳來高喊,她接起電話夾上肩膀,俐落報上名字。
「你好,我是溫柔。」她的手指仍繼續在鍵盤上快速躍動。
「溫柔,好久不見!」
「哪位?」電話另一頭是個男人,有著醇厚好听的嗓音,她的眼皮莫名的上下跳個不停。
「費加洛。」
咚的一聲,溫柔手里的話筒摔到辦公桌上。
砰然巨響引得辦公室里的同事紛紛轉頭過來,但絕比不上溫柔張大嘴,像是剛吞進一只鱷魚的表情還要驚嚇。
「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她奮力吞下鱷魚——不,口水,氣急敗壞質問。
霎時,全辦公室又回頭朝她投來關注的目光。
佯裝若無其事擠出笑容,她小心壓低聲音。「你調查我?」
電話另一頭傳來低沉的笑聲,莫名惹得她心頭一陣激蕩。
「我不必調查,你很出名,大家都認識你。」
還不都是拜你之賜——溫柔在心里悻然嘀咕。
想起一個多月前的昏倒意外,她還是覺得余怒難消,但心里有個聲音提醒她,費加洛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她得小心應對才行,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危險份子!
「有事嗎?」她盡量擺出平淡的態度。
「喔,是這樣的,下個禮拜我想在私人的別墅舉行一場生日會,歡迎你來。」
她才不想去替他慶祝生日,她巴不得他一天老個十歲,很快能跟他永別。
尤其是那種場合,一定少不了性感美艷的女人撐場面……不過她溫柔生性就具有純樸節儉的美德,跟那種婬亂奢靡的場合格格不入。
但是一想到他被眾美女圍繞的畫面,她心里像是壓上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怎麼也輕松不起來。
「很抱歉,我有事。」她回絕的干淨俐落。
溫柔忿忿想道,但嘴里還是很虛偽的敷衍。
電話另一頭又低低笑起來。「我不是邀請你參加,而是要你來采訪。」
這家伙有沒有搞錯?生日會有什麼了不起,干嘛搞得那麼慎重,還要她去采訪他,他以為她溫柔吃飽了撐著,專跑他的個人新聞就好了嗎?
「這個聚會純屬私人聚會,謝絕任何媒體采訪,不過為了死忠愛慕者,我可以大方配合,讓你拿到獨家新聞。」
「不必了!」要她賣骨氣求新聞她才不干!
話還沒說完,電話已經在溫柔手中毫不客氣的摔上,並在心里惡毒的預祝他多老幾歲。
費加洛愕然掏掏隱隱作痛的耳朵,唇邊卻不由自主浮上笑意。
好個溫柔,經過這麼多年,她還是這麼害羞且頑固,真讓人拿她沒辦法——他驕傲的輕嘆一聲。
氣嘟嘟的瞪著電話,溫柔有種想把電話丟進水里、再放到火里烤的沖動,宛如是費加洛的化身似的。
溫柔,冷靜、冷靜——她大口深呼吸,一面平復自己的情緒。
冷靜是記者的天職,她不該被區區一個男人給激怒,更不會因他略施小惠而上鉤。
她一點也不在乎拿不拿得到獨家,反正她總有一天會離開影劇線,離開這些令人唾棄的婬亂娛樂圈!
而且,她深信費加洛這麼慎重請她去,一定有什麼陰謀!
懷著憤慨的情緒,她重新集中精神,準備把這份十萬火急的新聞稿打完,偏偏另一頭雷公的聲音又響起。
「溫柔,進來一下!」
在忙得火燒當口還被點召,溫柔覺得費加洛簡直像瘟神,每回一出現就會替她帶來擺月兌不掉的霉運。
「是,來了。」
認命的放下工作走進雷公的辦公室,只見雷公一臉喜孜孜的。
「溫柔,我要你下個禮拜六晚上到費加洛的私人別墅采訪。」
一臉慘白瞪著組長興高采烈的炮口,溫柔不敢相信費加洛竟然打電話給雷公。
「組長,我那天有事,麻煩你派別人去。」她在心里把費加洛徹徹底底罵了一遍。
「不行,他指明要妳。」組長一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醺然表情。
「可是,我要去——」父親尋死尋活的畫面陡然在腦中浮現。
為了逼她去相親,老爸連這種爛招都拿出來了。
「去哪里?」雷公眼神不善地瞪著她,一副要是不替他帶回費加洛的新聞,就要轟得她粉身碎骨似的。
「去……去參加一場飯局。」相親這種事教她怎麼開得了口?
「是吃飯重要,還是公事重要?」
當然是她的終身大事重要!但雷公兩眼瞪得比銅鈴還大,她一句話也不敢吭。
「我不管你要去做什麼,總之,把星期六晚上空出來,去采訪越多的八卦內幕越好,懂嗎?!」
吹著口哨,不惜賣屬下求榮的雷公,眉飛色舞的徑自癱進辦公椅里做白日夢,更教溫柔對他唾棄到極點——
「怎麼?你還有意見?」帶著雷公余灰的炮口朝她掃過來。
「沒、沒有,我會準時前去采訪。」
唉,很孬種的縮著腦袋猛點頭,誰教她誤入歧途,誤闖黑暗的新聞界,為求有個容身之地,就算出賣尊嚴、骨氣,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坐在餐廳里,溫柔正置身在一場求偶大會中。
這場原本父親替她安排好的星期六晚上相親會,卻因為組長突如其來的任務交代,只得提前在星期二晚上舉行。
五分鐘前才匆匆忙忙趕到的溫柔,一點也不在乎自己一頭亂發、面色疲憊無神的模樣有多嚇人。試想在外頭奔波了一整天,有哪個女人會看起來美麗怡人?
畢竟算是個公眾人物,溫柔很想維持一點基本的形象,況且還事關她的終生幸福,但累了一天,肚子餓得幾乎可以啃掉半面牆,看到食物什麼也顧不了,立刻大快朵頤起來,連對象是圓是扁都無暇多瞧一眼。
幸虧英明神武的爸媽識相的早早閃人,把圍剿食物的時間留給她——滿足的將肥厚多汁的牛排一口一口塞進嘴里,她心滿意足的感激起她慈愛的爹娘。
愕然望著她餓死鬼似的狼吞虎咽吃相,桌前據說是科技新貴的男子清清喉嚨,小心翼翼開口。
「听說,溫小姐是記者?」
嘴里塞滿食物的溫柔勉強抬起頭掃他一眼,像是此刻才發現他的存在。
「嗯。」低頭繼續往海鮮濃湯進攻,急的連嘴邊都沾上一圈濃白湯汁。
「溫小姐平時有些什麼嗜好?」男子托托金邊眼鏡,好象警察問訊一樣的緊盯著她。
嗜好?她的動作停頓幾秒,很認真的思索。呃,睡覺,睡覺,還是睡覺。
「看書、听音樂,也喜歡下廚煮菜、做些點心。」她說出違心之論。
「喔?」她眼尖發現,男人的眼里閃過一抹光芒。「溫小姐有哪些拿手菜?」
「呃,枕頭蛋炒飯、被子雞、還有周公糖醋魚。」她隨口亂掰。
「這些菜名我從沒有听過,但是好象很特別。」男子犀利的眼楮在鏡片下閃閃發亮。
「當然,這是我的獨門料理,只此一家、別無分號。」她面露得意。
「看不出來溫小姐這麼多才多藝。」看得出來,男人對她滿意的不得了。
多才多藝?溫柔不好意思告訴他,她唯一的優點就只有會讀書,最大的興趣是睡覺,其余的她一竅不通。
「梅先生過獎。」她扮出溫婉的笑容。
「你叫我仁里就好,不必這麼客套。」
「是,梅——不,仁里先生。」
「不知道,溫小姐願不願意跟我進一步交往?我向來對才德兼備、溫柔賢淑的女孩子很有好感,溫小姐很適合成為我的另一半,為我在家煮飯、帶孩子,讓我沒有後顧之憂。」
一只手爬過她面前的杯盤狼藉,大膽地握住她的小手。
看著那雙手,她楞了楞,突然想到剛剛進餐廳,竟然忘記洗手。
「呃。」她小心翼翼把手抽回來,「你確定你要找的是個妻子,而不是一個煮飯婆?」
梅仁里驚訝看著她,總算意會他把意圖表現得太直接。
「溫小姐,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喜歡賢慧的女孩子,但絕對尊重她的意思,若她想外出工作,我也不會反對。」他謹慎挑了個安全的回答。
「原來如此。」溫柔的嘴角總算又浮現笑容。她可不想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一個傳統的大男人。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梅仁里單調乏味的話題,讓溫柔好幾次頻頻想打呵欠,直到餐廳外頭傳來一陣騷動。
「是當紅偶像費加洛耶,他好帥喔!」
「我簡直不敢相信,有機會看到他本人。」
幾名年輕的女客人自桌邊匆忙跑過,興奮的活像看到劉德華游行,準備前去一飽眼福。
費加洛?溫柔臉色驟變,剛塞進嘴里的葡萄差點噎住喉嚨。
死命捶著胸口嗆咳不止,她狼狽望向擠著一堆搶著看明星豐采的簇擁人群,心里暗暗發出悲鳴︰她怎麼會這麼倒霉?!
台北這麼大,餐廳這麼多,卻偏偏還是遇上他!
冤家路窄——眼前,大概只有這句話可以解釋她的霉運。
艱難咽下葡萄,她覺得幾天來遭遇的霉運,簡直比被雷劈中的機率還低,卻還是教她全遇上了。
「你吃飽了嗎?時間差不多,我也該走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孫子的智能值得後世做為借鏡。
拎起皮包,她偷偷模模正要趁亂溜出門,冷不防背後一個驚喜的聲音叫住她。
「溫柔?」
剎時,鬧烘烘的餐廳倏然靜止,五十幾只眼楮全定在她身上。
她硬生生拉回腳步,懊惱又不情願的轉身面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