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我雲帛拯救了無數的病人,卻偏偏醫不好自己的寶貝女兒,這是為什麼?」躺在木板床上的虛弱病人,氣息奄奄地拉著一名少女的手,不滿地同天抱怨著。
「爹,不是您醫不好女兒,而是要解血紅果的藥實在太難找。」一名面貌出塵卻略顯迷離、優雅卻又含帶飄忽的絕美少女,在綻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後,反握住病榻上那只枯瘦的手予以安慰。
怨天尤人只會讓自己的日子更加難過而已,所以一直以來,為不增加爹爹的負擔,她從不面露哀傷,即使最後的結果總是一次又一次地令她失望,她仍佯裝無所謂以減輕爹爹對她的愧疚。
忽地,她一偏頭,眼泛迷惘地望向那即將燃盡的燭火。
「舸兒……」
氣息微弱的呼喚,讓雲畫舸猛地回眸。
「舸兒,爹爹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身為醫者的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生命已快走至盡頭,所以他更恨,也更怨。
他除了救人無數外,對于孤苦無依之人更是從不收診金,所以他自認上天必會垂憐他,讓他可以找到解藥治好女兒,怎知他帶著女兒翻遍各山各岳,卻依舊找不到能解血紅果之毒的七葉草。
「爹,您忍心獨留女兒一人嗎?女兒還要靠您才能活下去。」雲畫舸心頭一酸,為使爹爹有活下去的理由,她不得不如是說道。
「舸兒,你听好,能壓制住你體內寒毒的藥丸還有六顆,在爹走後,你還有六個月的時間可以去找七葉草……答應爹,千萬別輕易放棄自己。」
「爹……」
是生是死,已是由不得她。
「舸兒,快答應爹啊!」雲帛的氣息益發急弱。
只剩下六個月,雖然她也很想好好地活著,但爹爹找了近十年都找不到的七葉草,又怎麼可能會在短短的六個月內就讓她尋得呢?
痴人說夢呀!
她難以承諾她無法做到之事,但若不答應,爹爹恐怕會——她豈能讓爹爹走得如此不安。
靶傷一笑,雲畫舸在雲帛渙散卻仍溢滿希冀的注視下,緩緩點頭。
見女兒答應,雲帛死白的臉終也浮現出一絲欣慰。
「爹,女兒——」
雲畫舸的聲音突然凝結在喉際,因為她已意識到爹爹從此都不會再用一雙憐愛的眼神看她了。
淚,瞬間奪眶而出,雲畫舸無聲地摟住爹親哭泣。
「爹,您安心去吧,或許在不久之後,女兒也會跟上去的。」
她不是不愛惜自個兒的生命,更非有意違背爹爹的遺願,但希望著實太渺茫,她實在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尋藥之上。
或許在這段期間內,她可以做一些她從未做過的事。
就好比是——
嫁人。
「雲姑娘,雲大夫的後事我都已經替你辦妥了。」
「謝謝大嬸,這些銀兩請您收下。」
身著一襲紅色嫁衣,頭上隨意插了幾根象征喜氣的紅花簪子的雲畫舸,將手邊僅剩的十兩銀子全塞給她。
「這……姑娘不留著嗎?這可是林老爺給姑娘的聘金呢!」大嬸假意說道。
這隔壁鎮的林老爺還真是有福氣,年紀都一大把了,竟還能娶到雲畫舸這麼美的姑娘為妾。唉,這都要怪雲大夫死得太早,否則他怎麼可能會讓雲畫舸嫁給一個腦滿腸肥,而且一腳都快踏進棺材里的——
呸呸!在這種大喜的日子里可別淨想這種觸霉頭的事,反正這全是雲畫舸的命,而且這門親事還是她親口應允的。
「我用不著了。」雲畫舸淺淺一笑。
在她未中毒之前,她與爹爹的日子還過得挺好的,但在她中毒之後,爹爹便帶著她離開自幼生長之地,四處尋找更高明的大夫或是藥鋪。然而,其他大夫在知道她是誤食血紅果之後,都表明沒有七葉草便無法根治這種寒毒之癥,只能以別種藥材來暫時壓抑住發病時的痛苦,于是,在歷經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後,他們的積蓄早已花盡,甚至,她連給爹安葬的費用都沒有。
就在她窘困之際,林老爺適時派人來提親,她想也不想便立刻答應。當然,她願意下嫁做他的小妾,唯一所圖便是那些聘金罷了。
言至于嫁給誰,做他第幾個小妾,她完全不在乎,反正她的日子已所剩不多。
情「姑娘說得對,等姑娘嫁給林老爺後,就有一生都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小「一生……」雲畫舸細聲低喃著,末了,她只覺得萬分可笑。若大嬸和那位即將成為她「夫君」的林老爺知道她最多只能再活六個月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恐怕是……呵!真是抱歉,他們得原諒她呀!
說「姑娘,你在說什麼?」
獨「沒事。」雲畫舸淡笑回答。
家倏地,外頭一陣鑼鼓喧天,原來前來迎娶的花轎已快抵達雲家門。
「大嬸,我還有一事想拜托,如果您有空,請您多燒點紙錢給我爹。」一旦嫁入林府,她可能無法再出來祭拜爹爹了。
「放心,大嬸一定會的。」
「姑娘,恭喜恭喜啊,良辰吉時已到。」一踏進屋內的媒婆,立刻替雲畫舸蓋上紅頭巾,然後扶著她走出雲家坐入花轎。
在媒婆高喊起轎後,一行迎親隊伍便浩浩蕩蕩地直往杏林鎮而去。
不過才出了村子,花轎竟莫名其妙地停止前進。
「喲,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群人是誰呀?竟敢擋住我們林老爺子的花轎。」
媒婆高分貝的尖嗓,讓轎內的雲畫舸立刻扯下紅頭巾,並掀開窗簾,顰眉探頭。「是朱大哥!」
就見阻擋在花轎前頭的六名莊稼漢,個個都持著一根粗大的棍棒,一副像是要來搶親的凶霸模樣,而帶頭之人,赫然就是在平時相當照顧雲畫舸,如同她兄長般的朱和晏。
「畫舸,你不用怕,我們來救你了。」
雲畫舸是如此地嫻美動人,朱和晏著實難以置信她會自願嫁給一個四、五十歲的糟老頭,所以,她鐵定是被強迫的。
「朱大哥,謝謝你這兩年多來對我和爹爹的照顧,你們還是快離開吧!」若知道朱大哥會如此莽撞,她定會在事先便向他告知自個兒的決定。
「不,林老頭不配擁有你。」連他都不敢奢望娶畫舸為妻,更何況是已經有了三個妻六個妾的半百老頭。
「喲!什麼叫不配呀?林老爺年紀雖是大了點,但好歹也是杏林鎮最富有的貴人,雲姑娘若是嫁過去,可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這有什麼不好的!」媒婆氣呼呼地不斷甩動著手上的紅帕。
「朱大哥,媒婆說得極是,我真的不想再過那種三餐不濟的苦日子了。」朱大哥,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畫舸你!」不料雲畫舸會作如是想的朱和晏,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不過,他似乎不打算就此放棄,「不管你怎麼說,我今天鐵定要把你救出來!」
一說完,他便朝五名朋友使了個眼色,接下來,他們便一塊兒沖向花轎。
頓時,棍棒齊飛,朱和晏等人仗著身形的優勢一下子便把敲鑼的、打鼓的、抬轎等一干人給打得四處亂竄。
「畫舸,快跟我走。」
朱和晏乘機來到轎門前,一把掀開轎簾,然後伸手拉住雲畫舸的手,硬是將不願下轎的她給使勁拖出。
「朱大哥,你別這樣,快放開我!」雲畫舸沒料到事情竟會演變成這樣,不得已之下,她只好狠下心來,「朱大哥,我已經吃苦吃怕了,如果你真把我當作是你妹子,就請你成全我。」
帶著她飛奔的身子陡地一頓,但下一刻,他仍硬拉著她,直往山林里奔去。
對,他是無法像林老頭一樣給雲畫舸錦衣玉食,但三餐溫飽絕不是問題,況且他年輕有力,絕對可以努力工作來換取包好的生活。
見他完全沒有放棄之意,雲畫舸突然捧住肚月復痛叫了聲︰「啊,我的肚子好疼。」
一听,朱和晏的步伐倏停,連忙放開手,著急地彎身查看蹲在地上的她。
就在此時,雲畫舸竟冷不防地用力推了下朱和晏,當下,毫無防備的他立刻踉蹌地往後跌去。「對不起,朱大哥。」匆匆說完,她即拎著裙擺往回頭路奔去。
但跑著跑著,她卻發現前頭的路是愈來愈崎嶇,怎麼辦?她似乎跑錯方向了。
「畫舸,不要再跑了,前頭是……」
朱和晏的聲音喊得愈急迫,雲畫舸的心情便愈沉重。
不!萬一再被朱大哥捉到,她就真的進不了林家。是以,她凌亂的步子非但沒有緩下的跡象,而且還愈跑愈快。
于是,事情就發生了。
在她驟覺腳下一空時,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身子疾速往下墜落,就在即將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唯有一種想法,那就是自己竟然這麼快就要去陪爹爹了。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呀!
及笄之後的她,應該會跟她長得很像才是。
一記拳頭重重地擊在洛函蕭的肩上。
洛函蕭瞬間回神,劍眉微揚,俊眸含詭地睨向好友狄允揚。
「我說『洛兄』啊,我知道這名姑娘是長得很美沒錯,但你也犯不著一直盯著人家猛看,況且美人你也見多了。」狄允揚好似想起什麼而頓了一下,「喂!你該不會是對人家——」狄允揚不僅將尾音拉得老長,眼神還帶有一絲曖昧之色。
洛函蕭的反應只是將微揚的劍眉益發挑高罷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說——」調笑的口吻在乍見洛函蕭一邊的唇角緩緩勾起時,識時務的閉上嘴。
嘿,這里頭八成有問題,否則函蕭的表情絕不會如此詭異。
不過,狄允揚懷疑的目光穿越過他的肩頭直視躺在床上身穿嫁衣的女子,十分不解即將出閣的她怎麼會跟洛函蕭扯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