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應采綠突然大吼一聲,隨後像發了狂似的將禮堂上所有的擺設全給破壞掉。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老天爺為什麼非跟她作對不可?
她討厭這一切,更厭惡自己為了這場婚禮所付出的心血與代價。
到底要等到何時,她才可以月兌離這場惡夢,迎接屬于自己的幸福呢?
夏之箏啊夏之箏,是你,全都是你,是你帶給我幸福的憧憬,卻也是你將我毀得最為徹底,枉費我對你……呵呵,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應采綠抹去眼淚,慢慢地踱步離開這座已然失色的結婚禮堂。
「采綠小姐,您想上哪兒去?」鐘澈站在如游魂般、從禮堂內走出來的應采綠面前,沉聲問。
應采綠充耳不聞,繞過他往前而去。
「采綠小姐,座車就在前頭。」鐘澈再次擋住她的去路,態度有點強硬。
應采綠依舊沒半點反應,他擋路,她就繞路。
「采綠小姐,二少爺吩咐我要送您回家。」
她倏地止住腳步,「回……家……」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是,回家。」鐘澈再次說道。
「回哪個家呀?」一道嗤笑聲乍地響起,緊接著,應采綠抬眼盯住沒有表情的鐘澈。
「自然是回二少爺的家。」鐘澈回話回得不疾不徐,沒因她異常的模樣而露出絲毫驚詫之色。
「那是他的家,不是我的。」應采綠發狠似的扯下頭紗,將它用力扔在地上。
「采綠小姐,這是二少爺的吩……」
「他是你的主子,不是我的!」應采綠突地扯出一抹詭畢的微笑,「鐘澈,要嘛,你就載我回我的家,要不,請你離我遠一點。」
鐘澈看著她,許久後才點頭答應她。
※※※
這個殘破、不堪的家才是她應采綠該待的地方。
奇怪,她怎麼會異想天開的以為夏之箏的家才是她真正的歸屬地呢?
她後悔了。
對!她後悔極了,後悔自己巴住夏之箏不放、後悔自己把自個兒的價值估算得太高,更後悔自己沒秤秤自個兒到底有幾斤、幾兩重。
活該!這就是她妄想得到幸福的結果。
哼!什麼生日願望。沒錯,他是讓她達成她多年來的心願,但是,他卻沒有告訴她這個夢是有時限的。
早知如此,她當初就應該許一個比較實際點的願望,就好比說要他送她一棟房子或一輛車子,或是珠寶首飾等等才對。
應采綠一笑,起身將那件被她當成腳踏墊的新娘禮服給裝進圾垃袋;在打上死結後,她便將禮服拿去外頭扔掉,
咦,該扔的東西好像不只這件禮服,對了!還有那條珍珠項鏈及那副耳環。
不過,把它們扔了好像有點可惜,干脆把它們拿去兌現,反正以夏之箏的出手,那對首飾絕對有好幾十萬元以上的價值,如此一來,她就可以去添購自己想要的東西。
吁!
她呀,就好像做了一場白日夢,現在夢醒來,一切又回到原點。
想想,她還是趕緊振作起來,好為自己的將來重新打算。
叮咚——
應采綠嚇一跳,手上的掃帚應聲滑落。
都這麼晚了,還會有誰上門找她?是情姐,還是曉簡?反正任何人來找她都無所謂,只要別是那個人就行了。
可惜,上天從不理會她的禱告,甚至還故意給她難堪。
幸虧她已經感覺麻木,否則她真不曉得該用什麼態度及表情去面對依舊漾著溫柔笑靨、好像跟她從未發生過什麼事的夏之箏。
「有什麼事嗎?」她微笑以對。
「采綠,你的心情好些了嗎?」夏之箏的眸光閃爍了下,但他掩飾得極好,連近在咫尺的她都沒發覺。
「嗯,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她的表情、她的舉止,甚至是她說話的方式,就猶如在對待一位普通朋友般,是這麼樣的客氣、有禮貌。
她的轉變令夏之箏感到些微詫異。
他以為他會見到一個流淚滿面,抑或是對他咆哮、怒吼,甚至是傷心欲絕的應采綠,可是她……「不請我進去?」不知怎地,他原本已經準備好的說辭、解釋,還有開導她之類的話全都派不上用場,他突然有種被人擺了一道的不舒服感。
「很晚了,我不想耽誤你的時間,改天再聊好嗎?」
「采綠,你說的改天是什麼時候?」她能夠想得開,他理當高興才是,不過,她真的不想知道那晚究竟發生什麼事嗎?還有,他們的婚禮尚未完成,一直期待與他結婚的她不急嗎?
「等我們兩個都有空的時候。」她笑了笑。
「我現在就有空,你呢?」
「可是我的屋子很亂耶!我想先清掃一下,我們還是改天再談,反正又不急。」她特別加上最後一句。
「不急?」他眯起雙眸。
「是不急呀!」她很確定的點頭。
「采綠。」
「嗯?」
「你……真的沒事?」他挑起一邊的眉尾。
「我已經說了,我沒事。」她歪著螓首,微笑出聲。
他眸中的笑意未褪,可當他側過身,不經意瞥見放置在門口處微露出白紗的垃圾袋。
他唇上的輕淺笑痕竟在剎那間消失,雖說他還笑著。
這是對他的抗議嗎?!
「你在看什麼?」順著他的視線,她看到了……「已經不需要了,不是嗎?」應采綠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不舍,還對他聳肩笑笑。
「是不需要,反正我會再請人設計一件。」當視線移回到她臉上時,他的眸底、唇畔,已不再有笑意。
很好,她極有膽識,而且很會保護自己,他應該給她掌聲的;不過,說真的,他真有點不太習慣,也許,她回復原本的面貌會比較好,她的這一面太虛偽了。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才順手扔了它。」應采荷想必不會穿她穿過的新娘禮服,所以這句話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這樣呀!」他微垂雙眸說道。
應采綠沒再出聲,虛假的笑容里流露出逐客意味。
「既然你沒事,那我走了。」
「不送。」她垂眼,反手關上門。
咯!當門一合上,兩行淚水便無預警地由她的眼眶中順勢流下。
假如,他真的在乎她,不會連一個解釋也不說,所以情況已經很明顯,他會娶她完全是迫于無奈,她該有自知之明,放他,也放自己一馬吧!
夏之箏並未馬上離開,他站在門外好一陣子後,才無聲一笑,接著轉身下樓。
應采綠,你以為你能夠忍耐多久?一天、三天,還是七天?呵,我會等你的!夏之箏深信她離不開他。
※※※
「謝謝光臨!」
應采綠笑著目送客人離開。
「采綠,五號桌。」
「來了。」應采綠立刻回道。
應采綠動作熟稔的捧住托盤,迅速將客人點的咖啡送至五號桌。「請慢用。」
親切地說完,她又繞到另一桌去收拾餐盤。
「情姐,你有沒有發覺小綠姐變了?」曉簡湊近情姐,小小聲問道。
「哪里變了?」情姐反問。
「就是變得……哎喲!我也說不上來啦!但我敢肯定小綠姐八成是跟她男朋友吵架了。」雖然看起來應采綠並沒有異樣,不過,她就是覺得應采綠怪怪的,好像是……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吵架?」
「對呀!因為小綠姐已經有三個禮拜沒送‘愛心咖啡’去給她男朋友了。」應采綠的男朋友是個身世顯赫的富家少爺這件事讓她好生羨慕,她原以為應采綠坐上少女乃女乃寶座是遲早的事,可想不到……哎呀!天底下有哪對情侶沒吵過架,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和好如初。
咦,說人人到,不過,夏之箏好像來得太慢了。
冷戰的時間拖太久,對男方可是很不利的喲!
不過小綠姐應該會原諒夏先生吧?曉簡想著。
※※※
「我以為你辭掉這份工作了。」夏之箏從容的走到應采綠面前,然後,優雅落座。
「想喝點什麼?」應采綠笑得很燦爛,借以掩飾心中泛起漪漣的異樣。
他來做什麼?
喔——她懂了,他鐵定是來看她的笑話;哎,真可惜,她壓根兒沒有閑情逸致理他。
「照舊。」夏之箏朝她一笑。
「照舊?」應采綠的聲音突然揚高。
「不懂?」他用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面。
「不懂。」
他定定地看著她刻意偽裝出來的笑臉,然後,眸中迸射出奇異的光芒。「就是前些日子,你每次送到公司給我的那種咖啡。」
「那你稍等,我馬上給你送來。」他絕對是故意的,但她已經不是前些日子的那個應采綠。
她暗自深吸一口氣,轉身。
然而,在她轉身的剎那,夏之箏也有動作;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然後接過曉簡遞來的雜志。
「夏先生,你可要多加把勁喔!我跟情姐都希望你們快點和好。」
「謝謝。」夏之箏微笑以對。
應采綠佯裝沒听見他們的對話,可是,托盤上瓷器相互撞擊的 瑯聲響卻泄露出她內心真正的情緒。
沒多久。
「請慢用。」應釆綠沒假他人之手,親自送上咖啡,不過,她沒逗留,而夏之箏也任由她離去。
很快的,曉簡下班了。
又很快的,再過半個小時,小情咖啡屋就要打烊。
「采綠,有什麼事別憋在心里頭,你瞧,夏先生到現在還沒離開,如果你不跟他說清楚,他大概是不會走的。」情姐搖搖頭,對著一直將夏之箏視為隱形人的應采綠說道。
「情姐,你先走,大門我來關就好。」情姐根本不曉得夏之箏待她有多殘忍。
洗杯具的動作停頓下來,應采綠以微笑來面對情姐。
情姐嘆息,「采綠,有些事說開了就皆大歡喜,但要是真的不合適,就別勉強自己,懂嗎?」說完,她將鑰匙交給應采綠,先離開。
「嗯。」
應采綠以為自己不爭了就什麼事也沒有,但是夏之箏顯然不這麼想。
她真的搞不懂他為什麼還不走?
「為什麼不來找我?」應采綠的行徑大大超出他的預料,他原以為她挨不過兩、三天,誰知……嘖,看這情況,婚禮延期對她打擊頗大,不過,他可是從頭至尾都沒說過要取消婚禮,應采綠到底在跟他鬧什麼脾氣?
「因為我突然發現還是別勉強你的好。」她是有感而發。
「你勉強我什麼?」她還不懂嗎?沒人可以勉強他做任何事的。
「很多呀!」她輕松一笑。
「喔,比方呢?」他倒是好奇她勉強他做了什麼。
「你想听?」她的大眼突然閃閃發亮。
「想。」
她真有一大堆話想講,所以她干脆拉開椅子一坐下。「之箏,我想先問你,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
「還要?」瞧她說得好像他們倆已經分道揚鑣似的。夏之箏斂起笑容,神情變得有點冷漠。
原來,她不想要這場婚禮了。
「別懷疑,我就是這個意思沒錯。」他難得露出的異樣她全看在眼里,不過她把它解讀成他是惱羞成怒。「當然,我不是木頭人,說不傷心是騙人的,可我確信這個傷口絕對會隨著時間流逝慢慢愈合;總歸一句話,既然我已經想通,就……」
「是嗎?」他微垂眼,出奇悅耳的聲音反教應采綠不由自主地一驚。
她趕緊保持鎮定。「我已經說得夠白了。」他還有什麼不滿的?她已經舉雙手投降,願意成全他跟應采荷,他干嘛還跟她玩心理游戲?
「對了,你還沒說你勉強我什麼。」他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應采綠差點失控。
忍住,別沖動,別忘了他就是專程來看你的笑話。應采綠這麼告訴著自己。
她用垂放在椅子兩側的雙手緊緊抓住椅子左右兩邊的把手,以撐住自己有些不穩的身軀。
「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說,我勉強你喝我煮的咖啡、我勉強你牢記我家的電話號碼、我勉強你幫我過生日、我勉強你要實現我的生日願望,最後一點,也正是我最不應該做的事,那就是勉強你娶我。」她一口氣說完想說的話,中間幾乎沒有停頓過。
說畢,她當著他的面大大地吸一口氣,然後咧嘴而笑。
被精彩了吧!
夏之箏靜靜听著,這期間他沒有一點反應。
然後,就沒人再開口說話。
※※※
不知經過多久。
「就這樣?」沉默一段時間後,夏之箏想知道應采綠是否還有話要說。
應采綠似乎未曾見過夏之箏不笑時的模樣,所以當她有幸見到時,她還真有點嚇到。
「你還嫌我說得不夠多?」她絕不能退縮,否則將會功虧一簣。
「是不夠。」夏之箏的唇瓣緩緩地勾起。
的確,他會答應娶她不外乎是基于憐憫,以及娶誰都無所謂的心態,當然,他也有點喜歡她……嘖,只是「有點」而已嗎?為何他的心意開始動搖了?算了算了,反正他有的是時間來測試應采綠在他心中到底佔有多少分量。
不過,他倒是敢肯定一點,他實在不怎麼喜歡現在的應采綠;除了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外,他已經看不到她眼里對他的眷戀、愛慕。
足見在經過那件事之後,她已經打算要把自己的感情世界給塵封。
「很抱歉,其他的我記不得了。」
「采綠,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他承認在婚禮上他的確以一種看戲的心態來處理應采荷與她之間的事,所以她氣他是應該的,不過,他既然給了她時間,又想對那件事做出補償,她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哪件事?」
「婚禮當天,我說的是將婚禮延期而不是取消。」
「然後呢?」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嗎?」
「不是听不懂,而是我……根本不想听。」
「采綠。」他很意外她會有這種反應。
她的心不由得一緊,但她還是不松口地說︰「其實你該去的地方不是我這兒,而是應家才對。」
「你是要我去應家提親?」
「本來就是。」
「好,我就依照你的意思去應家向你父母提親。」夏之箏一笑,就要起身。
好,他接招。
「不對,你搞錯對象了。」
夏之箏一愣,回眸看她。!
「不是向我父母,而是向應采荷的父母提親才對。」
緩緩眯起俊眸,他笑了,且還笑出聲。
「采綠,我真的越來越欣賞你。」
「謝謝。」她的聲音一度在顫抖,幸好她及時隱藏住內心的不安及惶恐,才沒在他面前表現出怯弱的一面。
「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看她一眼後,他笑著離開。
「吁——」他離去後,應采綠整個人馬上癱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起身。
他想干什麼?
應采綠無法忘記他離去前,眼中有著詭異、充滿興味的光芒。
拜托!她實在沒法子解讀他到底有什麼意圖。
猛一回首,應采綠匆匆起身,拿起背包就將鐵卷門關上沖出店外。
她關好門一轉身,陡地停下急促的步伐。
「二小姐,老爺請您回家一趟。」應家總管走到她面前,恭敬的對她說。
應采綠冷冷地睨他一眼,「我沒空。」
「您不回去看看二夫人嗎?」
「我媽怎麼了?」她皺眉。
「您回去一趟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