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無限地下墜,強大的離心力,幾乎要把心肺都從嘴里壓了出來,就在霧覺得她快要受不了的時候,一個人擅了過來,「砰」的一聲,在下墜的霧耳中簡直像整個世界都爆炸了,她被一股力量推向旁邊,這力量居然還很輕柔,在高速下墜的時候能做到「力量輕柔」是非常困難的事,飛機若在飛行中擅上一只鳥,說不定鳥體會撞穿機體,一切原因都是因為速度太快了。
什麼東西推了她一把?除非是和她用相同的速度下墜的東西,而且方向相同。
日之嗎?是日之嗎?霧听不見也看不見,滿耳都是風聲,耳膜快要破了。
要下墜到什麼時候?她快要瘋掉了!
後悔在他跳下去之前先跳下去嗎?
不後悔,真的不後悔,不是他要求她陪他,只是她不能容忍他到最後依然一個人也留不住。日之,不是的,我知道你愛人的同時也給人自由,但是如果你願意給予
一點點限制,你願意要求別人為你做點什麼,你會表現出有一點點在乎別人離開,你的情人們不會覺得失落,只會感覺到幸福。
我不打算離開你,可是,如果在跳下來之前,你願意開口說希望我留下來陪你,我會跳得更高興,會痛苦得更幸福。為在乎的人犧牲,而且只有我能為你犧牲,會給在乎你的我,很大很大的滿足。可惜你……從來……
耳邊陡然是一連串撕裂的聲音,不斷地撕裂,不斷地撕裂。好痛!霧痛苦地皺眉,但是為什麼,真的痛苦得很幸福,我和他在一起。
「咚」的一聲,她終于落到了實地上,強烈的撞擊,讓她一下子昏了過去。
天空……湛藍……
一些鵝毛飄上去打個旋又靜靜地落下來。
陽光普照。
這里是伊賀顏大學發送學生枕頭、棉被的廣場,千萬張棉被被挑開曬太陽,經過充足的日曬,請同學們挑選自己喜歡的圖案,然後領回宿舍。伊賀顏大學的學生來自世界各地,各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和習慣,所以真秀管理學校管理得很具體,也不允許有劣質的商品流入學校影響聲譽。
九點鐘開始認領整套床具。
霧在八點三十七分墜落在廣場,損失共計有︰棉被七件、枕頭兩個,外加挑起的各色蚊帳和被套四件。
鵝毛盤旋了之後靜靜地落在地上。
陽光靜靜地普照。
落下來的,只有霧、鵝毛和陽光。
這里是哪里?過了不知道多久之後,霧睜開眼楮。
眼前是一張看起來很舒服的笑顏,令人想起流水曲橋上的茶室,白雲秋色,葉子靜靜落下的感覺。
「你是……誰?」霧微弱地開口。
「藏血的同學,霧小姐,我是伊賀顏真秀。」笑顏的主人彎著腰看她,雙手插在口袋里,穿著一件背後拖著帽子的休閑衣,很學生氣,不像藏血,藏血像個成熟的美貌貴族。
「日……之……呢?」霧沒看到藏血,「他……受傷了……嗎?」
真秀的眉毛挑得很高,有些奇怪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他答非所問︰「你知道你自己失蹤了多少天嗎?」
霧蹙眉,「我爸爸……他很擔心吧。」
「不,」真秀斜倚過身去靠在病床邊的牆壁上,「他以為你和藏血在一起,很放心,最近為莊園引進了白蕭偉昂葡萄,可能過幾年打算釀造新品種的葡萄酒。」
「我失蹤了多少天?」霧的目光四下搜索,這里是個
單人病房,除了真秀,病房里沒有其他人,「日之……日之人呢?」
「你失蹤了十五天。」真秀微略低下頭,眼楮沒人頭發的陰影,「可以告訴我你去了哪里嗎?」
霧的眼楮開始閃爍可憐的淚光,真秀迅速打斷她,「不要說謊,說謊的是壞孩子。」
霧有點笑了,「我可以信任你嗎?」
真秀側了側頭,微微一笑,「可以。」
和藏血不同的微笑,真秀笑得很自然,他是個自然的人;日之,是個安全的人。霧慢慢地,把從城堡里出現瑪瑪開始的故事說給真秀听,說到和藏血相遇,說到海邊的婚禮,說到川穹和名檀,說到藏血不要她,說到最後她比藏血先跳了下去,最後說完了,她閉嘴。
真秀一雙烏黑深湛的眼楮澄澄地看她。
對著真秀說話,感覺很舒服,想說什麼都能很自然地說出口,他是個優秀的听眾,但是听完了之後,他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好一陣子,真秀才說︰「你不懷疑,藏血他沒有跳下來嗎?」
霧奇怪地看著真秀,「你是他朋友嗎?」
真秀微微一笑,「是。」他和藏血的交情,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那麼你不該這樣問。」霧柔聲說,眼 里浮起絲絲妖魅的神色,只有她想要防備的時候,她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真秀笑了,「你很了解藏血。」
「他是個安全的人。」霧慢慢地說,「他不會離棄我。」
「藏血是個好人,你懂他的心嗎?」真秀凝視著霧,「他其實是很不懂得處理感情的,他也很害怕受傷,所以不敢對情人有所要求,他害怕和他在一起的人不快樂。」
「我懂的。」霧輕聲說,「真的。」
真秀又凝視了她一陣,「你懂,並且堅信不移,對不對?」
「是的。」霧慢慢撐起身,與真秀對視,「現在,你想要說什麼,可以說了吧?日之……他死了?摔成了白痴?他不要我了?你說。」
好一個妖魁的女孩。真秀慢慢地說︰「藏血沒有和你在一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霧睜大了眼楮。
「如果他跳了下來的話,有兩種可能。」真秀舉起兩根手指,「第一,他落在了別的地方;第二,他在半空中消失了。你明白嗎?藏血沒有和你一起落到地上,他不見了。」
霧的臉色一剎那變得蒼白。
「還有——」真秀慢慢地說,「你故事里的另一個人要找你。你想見他嗎?
「誰?」
真秀背後的門緩緩推開,一個很高的男人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了,門開了,靜止了,他才大步走了進來。
「川穹……」霧呆呆地看著進來的人,來人五官冷酷,一進來便是二陣狂風,甚至他衣服的下擺打到了霧的臉上。
真秀退開,他走出去帶上了門。
川穹用近乎惡毒的眼光看著她,如果不是她已經跌斷了腿虛弱地躺在床上,他大約會一把把她從床上擰起來,「他在哪里?」
霧挫敗地用手捋掉臉前亂七八糟的頭發,「我怎麼知道他在哪里?我比誰都想知道他在哪里,我想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很危險是不是很孤單,我很想陪他。」
川穹奇異地看著她,「你以為我說的是誰?日之藏血把名檀弄到哪里去了?說!」
霧陡然抬起頭來,憤怒地瞪著川穹,「日之把名檀藏起來?你瘋了嗎?莫名其妙!他是你的人,你問你自己,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問我?問日之?他又不是你家保姆,管得到名檀去哪里了?神經病!」
川穹被霧罵得呆了一呆,這女孩自從認識他到分手,永遠都是一幅高貴而嫵媚的樣子,連分手她也沒有說過一句什麼。她現在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居然就這麼一連串地罵了出來,就是因為他侮辱了她現在的那個男人嗎?「你不要裝做什麼也不知道!名檀說回來拿東西,到了日之家之後就失蹤了,不是被日之藏血藏起來了,難道他還會憑空消失了?」
「你不要發瘋好不好?藏血一直和我在一起,他什麼時候把名檀藏起來了?」霧雙手抱著頭,「他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早就從名檀那里畢業了。」
川穹惡狠狠地瞪著她,「他沒有忘記名檀。」
霧呆了一呆,「是的,是我不要他忘記名檀,那樣他會很痛苦,我不要他痛苦。」
「名檀失蹤了。」川穹終于一個跨步,緊緊地抓住了霧,「你告訴我,藏血呢?」
霧雙手抱著頭,她在發抖,「你不要逼我,你愛人會愛到發瘋,我不要發瘋……」
「你告訴我,日之藏血,他現在在哪里?」川穹手上用力,「啪」的一聲拗斷了霧的手骨。
「啊——」霧痛極地抬起頭來,「日之不見了,可是他不會這樣不要我的,他即使不愛我也不會遺棄我。」她沒哭,大聲叫了起來,「他永遠不會突然遺棄我!永遠不會!」
「砰」的一聲,真秀推門進來,「川穹,你在干什麼?」他沒想到川穹會這樣瘋狂,「榛子!」
外面一個女孩的聲音答應了一聲,閃了進來。霧幾乎沒看見她怎麼動作,她已經把川穹從床邊拉開了,一把拉到門外去,干淨利落地反扣上了門。
真秀迅速按鈴叫醫生上來,「霧小姐,怎麼樣?」
霧播了搖頭,渾然不覺手臂的痛,過了一會兒,她問︰「他不會這樣不要我的,是不是?」她拉著真秀的衣袖,像乞憐的狗兒一樣,「他就算不肯愛我,也不會這樣不要我的對不對?他說過要保護我的,不能保護我很傷他的自尊,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真秀嘆了口氣,她在自言自語。
又過了一陣子,一顆眼淚,兩顆眼淚,三顆眼淚……掉在床單上,霧輕輕地說︰「他……不可以不要我……我已經……已經不愛川穹了。」
這里是什麼地方?
藏血記得自己在半空推了霧一把,讓她對著伊賀顏大學的被褥廣場掉了下去,他以為自己也會跟著摔進真秀的校園讓他大吃一驚。卻突然之間,他迅速下墜的身體停了下來,停在了半空中,白雲之間,藍天之間,就如同踏雲的神仙。
天啊!他有恐高癥。藏血坐在白雲上面,毛骨悚然地東張西望,怎麼會這樣?這里是哪里?不是人間嗎?
—個人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背影筆挺,站得像冰川永不融化的稜角,一頭長發,被高空的風拉得飄飛得很厲害。但是他的人沒動,一動不動。
「名檀。」藏血倒抽一口涼氣,他和妖魔真是越來越有緣了,難道他在做夢?難道連名檀也是妖魔?
名檀背對著他拍起手,空中飛來一群鴿子,有一只停在名檀的手背上。「是我。」
「認識你也好多年了,今天才知道,原來你是……」藏血伸手要去模眼鏡,但眼鏡在落下來的半空就不見,了,他只能模著眉毛苦笑。
「天堂有善惡使者,我是名檀犀澤‧善。」名檀放開那只鴿子,「你可以叫我善,也可以叫我名檀。」
「天使?」藏血眨了眨眼楮,喃喃自語,「妖也遇到了。魔也遇到了,居然連天使都認識,我真是越來越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善?名檀看起來並不善良,但也許是他完全不了解名檀,他現在誰也不了解,也許下一秒鐘,真秀變成了玉皇大帝,仲海是二郎神。他想到好笑的地方,就笑了起來。
名檀似乎並不覺得什麼變化,淡淡地說︰「你這樣跌下去會死的。」
哦,他就是因為「這樣跌下去會死的」,所以接了他一把?藏血笑了,「現在我不會摔死了,可以讓我下去嗎?我恐高,坐在這里,說實話我全身起雞皮疙瘩。」
「可以。」名檀冰封的臉沒有什麼表情。
藏血開始東張西望,「和我一起跌來的女孩呢?她在哪里?」
「她跌下去了。」名檀冷冷地說。
藏血猛地一怔,抬起頭看名檀,「你沒有接住她?」
「沒有。」名檀回答完了,閉嘴。
霧不是名檀想留住的人,所以他就讓她掉下去了。藏血皺起了眉頭,整理著心里亂七八糟的感覺,過了一會兒,說︰「名檀……」
名檀打斷他的話︰「下去之後,替我說對不起。」
什麼?藏血看著這個號稱「善」的男人,這個天使……他喃喃自語︰「對——川穹說嗎?你們不是結婚了嗎?」
名檀嘴邊似乎泛起了一點笑,冷冷地說︰「他說要婚禮,我給了他婚禮。」
名檀啊,藏血苦笑,這樣的人,這世上,本沒有人能夠留住。「名檀,你是天使……」他喃喃自語,「對不起,名檀,我現在很不安,沒有心情听你的事,如果她出事了,我會恨你的。對不起,我不想恨你,可是我好像做不到。」他雙手攏住了頭發,「我的心亂得很。」
他攏住頭發,唇色和臉色都很蒼白,目光望著雲下的世界,掉下去的話,是會死的吧。「你這樣跌下去會死的。」剛才名檀這樣說,而她就這樣掉下去了。「我會恨你的。」藏血怔怔地看著雲下的世界,低聲說︰「我會恨你的。」
當初名檀離開的時候,藏血還會微笑,藏血他從來沒有為誰的離開而恨過誰,看不出名檀有什麼感覺,他淡淡地說︰「她沒死。」
「是嗎?」藏血喃喃地說,陡然驚醒,「她沒死,她現在在哪里?」
「和川穹在一起。」名檀回答。
「川穹?」藏血苦笑,喃喃自語,「為什麼大家都愛他?他有什麼好?」
名檀唇邊泛起氣抹奇異的笑,居然笑得有些殘酷,「他是個直接的野獸,從不會保留他的想法,他想要的會直接牢牢抓住。」他終于轉過身來,藏血看著他的長發披拂過半身,看著他說︰「如果你仍然不會把人留住,你永遠都要輸給他。」
「輸給川穹嗎?」藏血閉上眼楮,「她不會跟他走的,地已經陪我跳下來了,不是嗎?」
「只要你開口要求她留下,她就會為你留下的。」名
檀冷冷地說,「只是你不肯,不是你不能。」
藏血微微—‘震,低聲說︰「名檀……」
「我要走了,他在召喚我休班。」名檀打斷他的話,「這一年的輪值到期,下一年,是惡使者管轄的世界,」他往前走,逐漸消失在白雲深處,最後一句語音淡淡地說︰「你們要小心了。」
「名檀!以後別玩了,人類比你想象的要脆弱,以後別再玩了,你終有一天要玩火自焚的!」藏血看著他的背影大叫一聲,名檀不知道有沒有听見,雲間隱約傳來一聲冷笑,就再也沒有聲音。
片刻之後,藏血已經不知不覺降到了地上,滿目翠綠的大樹,發了半天呆,他才認出那是榛樹,這里是伊賀顏大學。
霧在哪里?她應該也是掉進了這里。
「怎麼樣?」在霧的病房里,真秀看著醫生給霧的手上石膏,問。
「休息兩個月就會好。」醫生搖著頭,這拗人手的人也太野蠻了。但是他不敢說,那人就坐在角落里,一米九幾的個頭,一張臉陰沉得像人人都欠了他五百萬。
「還沒有日之的稍息嗎?」霧輕聲問。
真秀搖頭,「如果有個人像你一樣從天上掉下來,那一定是很轟動的消息,但至少目前還沒有這樣的消息。」
「那名檀呢?」川穹問。
真秀輕咳了一聲,「目前還沒有關于這個人的任何資料。連他的過去都沒有,我只知道他是從五年前冬天開始出現的,和藏血有過交往,居然沒有住址也沒有職業。」他轉過身來,「川穹,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要準備什麼?」川穹冷笑,「難道你要告訴我,名檀死了?」
「不,」真秀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要有心理準備,名檀,他本來就是個失蹤的人。」
真秀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川穹狠狠咬了自己一下,「你是說……」
「不錯,我說,也許他本來就是個不存在的人。」真秀說。
藏血在校園里走,如果霧從天上掉下來了,並且沒死。這是個驚人的消息,真秀會第一個得到消息,並且封鎖消息,第一時間處理霧。
按道理來說,霧現在應該在伊賀顏大學校內醫院的特殊病房里。
藏血眯起眼楮看著大約五百米外的校內醫院,第十五樓的一個窗口。
突然,他看到了川穹的背影。
川穹和霧在一起。藏血的心起了些微的波瀾,像被
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你掉進火葬場了?」身邊一個聲音嘲笑,「玫瑰花般的藏血,居然弄成這種模樣,還是今年特別流行這種又是灰又是土、破破爛爛的打扮?」
「銀冢。」藏血回頭,身邊是那個紅衣的佔卜師,還未走近,一陣香風撲鼻,那大概是世界上最貴的香水,叫做「火」。
銀冢鮮紅的指甲印著鮮艷的圖案,指甲點在她自己櫻紅的嘴唇上,「是我是我,別驚訝,你今天需要幫助。」她笑著抖開一件銀色的斗蓬,「這是魔術師的斗蓬,進來了可以躲避一些不吉利的事情,你想試試看嗎?」
藏血上下看了她一眼,「你究竟是佔卜師,還是魔術師?」
銀冢笑得花枝亂顫,「我是佔卜魔術師。」
「原諒我。」藏血漂亮地一手插進焦黑的口袋里,「我臨時有事,不能陪你玩了。」他指了指校內醫院的樓上,「有人在等我。」
「今天的等待會有不尋常的結果,銀冢姐姐奉勸你,別去。」銀冢亮出手指間一張黑牌,「月亮消失了,今天有生命在這里消失。」
「不是我不信你,」藏血笑了,「只是,她在等我,我就不會離棄她。」
他走了。
銀家鮮紅印彩的指甲握著黑色的紙牌,若有所思地頓了一下,「不听話的孩子啊。」她雙指夾著黑牌,一翻,紙牌消失在她的手指和衣袖間,「後悔了,可千萬不要哭啊。」
真秀撩開窗簾,看見了地面上擦肩而過的兩個人,紅色的銀冢,和一身焦黑的藏血。他設立即說藏血回來了,而是凝神在銀冢的手勢和口形上。
她說︰「月亮消失了,今天有生命在這里消失。」
銀冢是久負盛名的佔卜師,她不會輕易胡說的,難道今天……在場的,有誰會死去嗎?她為什麼要特地攔住藏血?真秀掛起了窗簾,讓日光照射進來。
霧睜大著眼楮,疲倦地靠在病床的牆壁上。她受了不少傷,已經很疲倦了。
川穹眼楮看著窗外枝頭跳來跳去的大山雀,那淡淡的陽光照在山雀身上,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咚咚咚」,有人在敲門。
真秀站直了身體,走過去開門。
「咿呀」一聲輕響,門開了,一個人一身破破爛爛,卻帶著一臉微笑走進病房來。
「日之。」霧坐起來,怔怔看著他,伸出手分開手指,像要籠罩住眼前這個虛幻的影子,也似如此伸手佔有的
空間更多—些,接觸他的面積更多一些,她這麼對著藏血遙遙伸出手,眼里全是迷幻不信的神色。
眼見她軟軟分開的手指想要抓住一些什麼似的舉在半空,滿眼自欺欺人的迷幻,藏血的微笑慢慢地消失。真秀輕咳了一聲看了川穹一眼,先走了出去帶上了門。
「傻瓜。」藏血低聲說。
「傻瓜?」霧抓住了他的衣服,藏血的體溫從衣服上傳遞到她的手指間,這一刻開始她才對藏血回來了這件事產生了少許真實感。這個虛幻的男人,閃爍不定的真心,也許當真要她頭破血流哭掉所有的眼淚才能抓住他的衣角,可是她無可救藥地迷戀著他那些無緣無故的體貼,迷戀著他的溫柔,他不留人的無情,還有他永遠留不住情人的空幻,讓她憐惜,讓她心痛,從而不自量力地想要去安慰,想要去慰藉,結果卻是連自己的心一起跌碎。
願意和我一起死的都是傻瓜。」藏血五指與她對合,交握,微微苦笑了一下,「真是敗給你這個小丫頭,什麼都不懂的。」他側過頭不說下去,只是那樣苦笑,無奈也無力。
「什麼都不懂?」霧慢慢伸出手抓住她自己的頭發,「也許真的我什麼都不懂,我以前只以為愛情像川穹和名檀那樣,只要相遇了,默認了,無論他是男是女,無論他是什麼樣的人,只要想要在一起,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並且兩個人就好像一個人,不是說,有‘兩心如一’,有‘心心相映’,可是為什麼,我說愛你,你說愛我,我們既然是相愛的,我……」她挫敗地放開藏血的手,「你不肯要我的,不說了。」
「傻女孩。」藏血無可奈何地嘆息,「別哭。」他雙手順著霧的臉滑下,「是我的錯,別哭,我不知道什麼叫‘愛情’;也不知道,真的和正確的愛情應該是什麼樣的。川穹和名檀之間也許是另一種愛,你說名檀為什麼會離開我,因為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他想要的那個樣子,就好像,你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川穹所愛的那種模樣。你喜歡川穹,你向往那種激烈得會起火燃燒的感情,可是我不是的。」他無奈地聳了聳肩攤開手,「我是一潭死水,如果你期望說過相愛就可以天荒地老、地久天長,就會有很多的滿足,很多快樂,那麼你愛我,就是愛錯了,你明白嗎?」他凝視著霧,」我說愛,就是我做承諾,我會保護你的人、你的心,讓你快樂,除非你決定要離開我,否則我絕不會離棄你。」他慢慢地說,「你懂了嗎?我不願意說愛,因為我不確定我能不能保護你,我是一個要強的人,如果我不能保護你,寧願——」他轉過頭去,「放你走。」他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我不會留你,我從不主動開口要求什麼,即使說愛,即使是要求一份同樣回報的感情,也是一樣。
霧呆呆地看著他,他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他負責任,他想得深沉,從他嘴里說出來的「愛」很沉重,不是那一種年輕莽撞、嬉皮笑臉的所謂愛情。「日之……對不起。」她慢慢搖頭,「我好幼稚,你不必……不必這麼認真地對待我,你讓我害怕,我覺得我不值得你這樣。」
藏血只是笑笑,「你知道嗎?」他想了想,「即使對名檀,我也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他。」他一笑,「你爸爸說,你需要人逼,卻不知道你逗人的能耐。」
霧破涕為笑,「是你逼我,你好不耐煩好冷漠,讓我心寒,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愛我。」她自己擦掉眼淚,嫣然一笑,「我有什麼好?」
「你沒有什麼好。」藏血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笑,「也許,就因為一句話。」
「什麼?」霧詫異。
「去參加川穹與名檀的婚禮的那天,」藏血推了推眼鏡,微微一笑,「重新見到名檀的時候,我真的很不舒服。你說……」
「別——讓我看不起你。」霧低聲說。
「是的,‘別讓我看不起你’。」藏血凝視著霧,「從那時候我開始覺得,你是個溫柔的女孩。」
溫柔?霧呆呆地看著他,「我不溫柔的。」
藏血只是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所以說你是傻瓜。」
霧無端臉紅了一下,「我真的很傻?」她低聲問。
「你太單純,不懂得人世間許多復雜的事情。」藏血凝視著她,「你只談過一次戀愛,對不對?」
「嗯。」
「我交往過的人不計其數,名檀只是……也許只是我付出過真心的一個。」藏血的手輕輕放在她頭上,「他們都帶著怨恨或者悲哀離開,都責怪我是個無情的男人,我從來不留人,你卻拼命地留了下來,不是你傻,是什麼?」他微笑,「我並不是個好情人。」
「你說得那些我不懂,」霧低聲說,她或者真的太大真了,從來沒有想過要知道這個男人的過去,本能地以為他必和自己一樣活得簡單,「我只知道你不該只有一個人,名檀不該不要你,我想要陪你。」
藏血放在她頭頂的手托到了她的後頸,托起她的頭輕輕落下—個吻,「敗給你這麼簡單的心,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他的眼神微笑,「如果你要走,我不會留你;如果你要來,我冒著大雨也會去接你。」
霧困惑懵懂地看著他,「日之?」
「我接你來了。」藏血斯文地微笑,「至于瑪瑪——」他吁出—口大氣,「就算不得不仰賴他的庇護,我想我丟不開你這個丫頭,人總不該和妖魔比。」
「日之!」霧的眼楮亮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
「我愛的人是你,忘記了嗎?」藏血低笑。
「日之!」霧笑靨如花,他終于肯要她了,終于肯要她了。
「滿身都是傷,要不要緊?」他抱著她,她滿身是傷,幸好都不太重,一時間,感動的情緒從心頭蔓延到指尖,霧的溫暖,也如潮水般,撲滿了全身。
不能失去的東西啊。嘴里雖然不說,但是急劇的心跳,雖然他不說,但是撲在他懷里的霧怎麼會听不見。她抬起頭嫣然一笑,「我沒事,我很好很好。」
「你跑到哪里去了?」霧緊緊抓住藏血的手,「從那麼高跌下來,你沒受傷嗎?」
「沒有,別怕。」藏血拍拍她的頭,微笑。
「他在哪里?」一邊的川穹陰沉地開口。
藏血一邊哄著霧,順便看了川穹-一眼。這個男人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了吧?飽嘗了這麼多天突然失去他的痛苦,何況他是那種充滿侵略性的野獸?川穹已經要瘋了,藏血判斷。
「我知道你遇到了他。」藏血一時沒有回答,川穹冷冷地說,「我聞得到他的味道,你不必欺騙我。」
味道?藏血習慣地要去推眼鏡,沒有眼鏡就順便點了點眉角,這人越來越像野獸,狗一般的嗅覺。
霧輕輕地推開藏血,低聲問︰「日之,你真的和名檀在一起嗎?」她也聞到了藏血身上一股淡淡的味道,並不是香,聞著卻很舒服,這個味道在名檀身上很明顯,而且她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聞到過。
藏血點頭,「我遇到了他。」
「他為什麼不回來?」川穹冷酷得接近淒厲,「他為什麼要找你?」
藏血在一剎那覺得川穹的眼楮在發綠光,像一頭背負著狂風的狼,但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他說——」
「他說什麼?」川穹打斷他,緩緩從那邊的椅子上站起來,一步一步向藏血走來。
「他說,對不起。」藏血回答。
川穹陡然發出一聲冷笑,「他什麼時候也學會道歉了?對不起?他對不起什麼?他憑什麼要你替他告訴我對不起?」
因為我是他半路撿到的工具,藏血苦笑,這句話卻不能說,怎麼能告訴川穹,你愛上一個天使,而天使不玩了,他要回去休假了?「川穹,名檀他……」
「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他?」川穹冷冷地說,「你知道他在哪里,對不對?你把他……」
「不,川穹,他不是我藏起來的。」藏血深吸一口氣,反而走過去,搭住川穹的肩,「你其實很明白,名檀從不
打算留在任何人身邊,清醒一點,饒過自己吧。」他正視川穹的眼楮,「他留給你一句話,留給我一句話,你要听嗎?」
川穹凶狠的眼楮漸漸失去了光彩。
「他說,你要婚禮,他給你婚禮。」藏血慢慢地說,「你懂嗎?他給你的只是婚禮,不是永遠。」
川穹臉色變得蒼白。
「他又說,如果我學不會把人留住,我永遠都要輸給你。」藏血抬頭看著身高一米九幾的川穹,「不要懷疑我把他藏起來,名檀不會為任何人留下,他離開了就不會再回來,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川穹猶如困獸。
「他不要你了,這樣說你明白嗎?」藏血笑了笑,笑得有點苦,「就像當初他不要我一樣,他不要你了。」
川穹臉色蒼白地看著藏血,似乎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麼。
霧有點不忍。輕輕地從藏血的身後抱住藏血,被自己愛的人遺棄,在尋覓了這許久之後才發現自己早已被遺棄,就如遺棄一塊破布,連一點眷戀都不曾留下,這是多麼大的打擊。何況,川穹是那麼驕傲的人。藏血不得不打碎他那分驕傲,不讓他清醒,川穹永遠無法面對失去名檀的日子。
藏血反手抱住霧,看著呆若木雞的川穹,越發感覺到手下霧的溫暖,她不會離開他,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突然之間,覺得她是如此值得珍惜,如果她不曾選擇和他在一起,不曾和他一起跳下來,那麼被遺棄的人就是他自己,因為他……不會留人。
川穹看了藏血很久,慢慢地退回椅子坐下,雙手抱住了頭。
他也許在想,以後他該怎麼辦。
看著這樣的川穹,藏血突然明白,原來以前他都是一直這樣的被人遺棄著,交往過一次,最後終是別人離開他,再交往過一次,依然是被舍下。只是他麻木了。不曾像川穹這樣付出真心,他麻木地被遺棄著,一直到成為了習慣,知道身邊的人無論多麼美麗都是過客,直到不會為別人痛苦而感動,直到遇見了名檀,說分手之後也不曾很傷心。
身邊的人如流水燈那樣轉換,不同的美麗的面容,都是過客。他用同樣美麗優雅的唇微笑著,身邊的美麗都是虛幻,或許連他自己也是……
如果沒有這個奇怪的女孩來揭他的瘡疤,來了解連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心,或許他的悲哀和川穹一樣重,而他居然絲毫不曾明白。
「霧。」在病房里一片寂靜的時候,川穹抱著頭,真秀
站在門邊,斜倚著門,寂靜無聲地看這一切,藏血開口︰「謝謝你。」
霧緩緩抬起頭來,也許是為了川穹的悲哀,她眼里淚珠瑩然,低聲說︰「你不會留人,不要緊,我會為你留下來。你沒有了名檀也好,其他人也好,總是有我,會陪著你,永遠不會讓你找不到我。」她竟然知道他的感受,那一時間,他們想的是同一件事——如果我沒有了你,我將和他一樣。
藏血深吸一口氣,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幸好,這一次終于有人不曾離開他。如果你要走,我不會留你;如果你要來,再大的風雪,我去迎接你;如果你永遠都不走,我……傾盡一生的心,珍惜著愛你。
「他不會再回來了,是嗎?」川穹啞聲問,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什麼,平靜了下來。
「他也許會再回來,但也許是在世界的另一個地方。」藏血心情復雜地看著川穹,名檀不該這樣對他,可是如果不會說走就走,那就不是名檀,川穹也就不會愛他。
「他曾經說過,有一天,如果我找不到他,那麼請我從這里跳下去。」川穹淡淡地說,眼光看著窗口,這是第十五樓的窗口,」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正在阿爾卑斯山頂滑雪……那個山頂看下去,有幾千米那麼高。」
霧倒抽一口冷氣。「川穹,你想干什麼?」她大聲說「你忘記了嗎?我第一次看見你,你在智利海邊,你沖浪,你是海上的風!我曾經那麼瘋狂地追過你,你忘記了嗎?你爬山,漂流信天翁從你頭頂掠過去,那情景像一幅畫,是一幅畫,孤傲流亡者的畫!你不該這樣想,你該甩了他,去找第二個你想要的人!」
川穹似乎不屑地笑了笑,「你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霧張開雙手,「你是風,是海風!」
「我是瘋子。」川穹說,他站了起來,走到了窗前。
藏血和真秀對望了一眼,都有些不詳的預感,他難道當真想從這里跳下去?
藏血掠開了額前的散發,慢慢地走到川穹身後,「放手吧。」
川穹搖頭,冷笑︰「我在想,如果我們兩個一起死了,他會不會為我們掉一滴眼淚?」
「你?」藏血完全沒有料到他會如此偏激,剎那之間,川穹一把把他大半個人推出了窗口,藏血人不矮,高過窗口大半個人,川穹這一推,真的幾乎把他整個人推出了窗口。接著川穹迅速跳出了窗口,踩在十四樓的擋雨板上。
真秀大吃一驚,縱然他聰明絕頂,也完全猜不出川穹會來這麼—下。人人都以為他要跳樓,人人都防著他
跳樓,他竟然一把把藏血拉下水,川穹果真是個瘋子!
川穹的頭在窗口,他已經把藏血從窗口推了半個人出來又整個拉了出來,他身強力壯,藏血錯愕之下,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身在半空,腳下是十四層的高樓。
「川穹,把手遞給我,你要找名檀,我整個世界地給你我,你千萬別松手,把另一只手遞給我,你如果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名檀,是不是?」真秀幾乎是事件發生的同時就到了窗戶邊,伸出手,卻又不敢踫觸搖搖晃晃站在十四樓窗戶頂上的川穹,他一只手抓住藏血的衣領,藏血雙手都攀在十四層的窗沿上,否則兩個人都跌下去了。
「日之!」霧叮叮當當拖著滿身吊針和石膏,撲到了另一個窗口,「日之,別松手,千萬別松手,你如果掉下去了,我一定陪你,你記住了,你在哪里,我也在哪里。」她顫巍巍地半個人撲出了窗口,拼命揮手,「你看我在這里,千萬別松手,千萬別松手!」
「你叫十四樓的人打開窗戶。」藏血揚聲說。只要十四樓的人打開窗戶,他就可以順勢翻進去了。
「該死!」真秀猛一跺腳,十四樓是空調房,窗戶根本就不能開,「我去!」他去砸窗,「霧,穩住,如果連你也跳下去,你想會有多少人又從這里跳下去?」
「日之,千萬別松手,我不要和你分開,我會想辦法,你別怕,我會想辦法!」霧大叫,一個東西甩到了藏血臉前,是霧的點滴管,上面還有霧的血跡,「拉住它,有也比沒有好,我把它綁在鉤子上了。」
「沒用的,別傻了,站在那里別動,再探出來你也會掉下來的!」藏血看著顫巍巍趴在窗口的霧,委實驚心動魄,她滿身都是傷,「我不會松手,這點高度我不怕的,別擔心。」他甚至笑了,「那麼高我們都摔了下來,這點高度不算什麼,別怕。」
霧看著藏血攀在窗沿的十指一點一點地磨出了血痕,她如果不是腿骨折了,一早也跳了下去,現在只能趴在窗口看著,驚心動魄地看著他的手一點點地從窗沿上月兌開。「不要……日之……不要這樣,我不要這樣。」
「當」的一聲大響,是真秀砸開了十四樓的窗戶,不過擋風玻璃堅固異常,只這一下,是不能完全打破的。
川穹冷笑,奇異地看了霧一眼,「他死了,你會哭嗎?」
霧被一個人拉開了,在她要掉下去的一剎那,那個人並不比霧高多少,卻輕捷有力,拉開霧之後,窗口霹出一張小女生蒼白清秀的臉,幽幽異異,她出手極快,一把抓住了川穹的衣領。
「我死了,他連一滴眼淚都不會給我。」川穹說,突然大喝一聲︰「放手!」
一聲衣服撕裂的聲音,女孩雖然抓住了他,卻只留下川穹的一塊衣服。
川穹落下,藏血也被他一把拖了下去,就在這時,一陣玻璃落地聲,十四樓的玻璃徹底被砸開了。真秀完全來不及讓他們翻進十四樓,情急之下,他反應快極,順著砸玻璃的勢,一把推了出去。
川穹和藏血剛剛落下來的身體,速度還不是很快,被真秀通過十四樓的窗戶一把推向背後齊樓高的樹枝,「快抓住!」真秀大叫。
藏血一把抓住了距離地面十多層樓高的樹枝,樹枝斷裂,他再抓,一下子樹枝連連斷裂,直到約莫十樓的高度,他才停了下來,一手抓住了一條比較結實的樹枝,另一只手,卻抓住了川穹,川穹一頭撞到了樹權,昏了過去,被藏血一手抓住在半空中,靜靜的不知是死是活。
十四樓的真秀轉身往下奔走。
十五樓有人悠悠地嘆了口氣,是那個臉色蒼白眼楮很黑的女孩,「藏血,霧被我打昏了,你別介意。」
藏血一只手承擔兩個人的體重,幾分鐘之內就要支持不住了,到時候他從十樓的高度掉下去,不成肉餅才奇怪,除非又有名檀來接他,聞言只能苦笑。
「她被我打昏之前說了一句話,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女孩幽異地說,「她說,請你為了她留下來。」
請我——為了她留下來——
藏血從來沒有想過,他自己是否要為一個人留下來,只是注意著,身邊又有誰離他而去,他誰也留不住,但如果一個人終究是要為了另一個人留下來的,他會為一個人留下來嗎?他要為一個人留下來嗎?他喜歡為了一個人留下來嗎?
從來沒有人這樣要求過他,人人只是說,藏血,你應該留下我,藏血,你應該學會留住人。可是從來沒有人說,藏血,請為了我留下來。
從來不向人提任何要求,從不勉強任何人,以為純然自由的生活,才是不會拘束的快樂。可是原來,被一個人要求為了自己而留下來,居然是這樣幸福的感覺。
對霧來說,我是最重要的。藏血閉上眼楮,終于明白,為什麼情人們總是哭著說他無情,為什麼他們都帶著怨恨或者悲哀離開。原來我始終不曾覺得,他們是最重要的,我到現在才明白,原來被要求留下,對情人來說,是這樣幸福的感覺,是這樣重要的事情。
我……喜歡被人這樣要求。
不知不覺之間,藏血渾然不覺手指的負重,他呆呆地在樹上多掛了十分鐘,一直到真秀迅速找來的消防員的雲梯升到了藏血身邊,用防護索綁他的腰他才清醒,原來他已經留下來了,誰也不會死。
銀冢洗著牌,從中間抽出了一張。
和早晨一模一樣的抽法。
本該抽出那張全黑的代表死亡的牌。
但在銀冢鮮紅的指甲之間的,是一張星星升起的圖案。
「咦?命運的絲弦重來了。」銀冢若有所思,拿著紙牌對著太陽照著,像照著鈔票一般,看看它是否是真的,「真的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