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嫁娘 第6章(2)

平子甄瞧著鳳連城,那眼神就像是瞧著撒潑的孩子一般,透著濃濃的無奈。

任何人被這樣的眼神瞧著都會很不高興,尤其是像鳳連城這樣驕傲的男人,看到這眼神,覺得自己被羞辱得十分徹底。

她竟然以為自己只是在發小孩子脾氣!他早已經是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了,難道她從來沒有發覺嗎?

「為什麼送人到我的院子里?」他抬腳又往前踏了一步。

平子甄向來習慣了一個人,也從來不讓人這樣靠近她,因此對于他的逼近,她下意識想要躲開,可是只要她挪一寸,他便逼上前一寸,惹得她皺起眉頭,但仍努力抑下不悅,同他說理,「你有需求,我讓人過去伺候你,有什麼不對嗎?」

「她們是什麼人?憑什麼讓她們來服侍?」

「要不然該誰去服侍?這種事強忍著不好。」為醫者,平子甄就事論事,倒也不像尋常女子那樣動不動就臉紅羞怯。

這種事強忍著不好,他也知道啊,問題是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這該是誰的責任啊?

氣上加氣,鳳連城又欺上前一步,他的前胸幾乎抵到她身前,兩人之間沒有間隙。

平子甄想退沒有地方退,不知他為何這樣步步進逼,索性抬眼瞪他。她的脾氣可不比他小,不過是平素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所以眾人皆以為她是個沒脾氣的罷了。

「這不該是你的責任嗎?你是我的妻子!」沒有半分遲疑,鳳連城很理所當然地答道。

「世子爺明知道這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們……」

耙情當真是來找碴的嗎?老太君和他都很清楚她的進門不過是一場交易,她醫治他,而他們鳳家則提供庇護,如今他怎這樣一副指責的模樣,活像她有多麼不盡責似的?

她不解地瞧著她,那眼神還帶著一點點的不悅和無辜。

瞧著那雙水靈明亮的大眼,他又氣又無奈。她無辜,他也很無辜好嗎!明明就是他拜堂娶進門的妻子,卻總拿自己當個孩子看,還避他如蛇蠍,有這樣做人妻子的嗎?

只听說過夫婿要招通房、要納妾,做妻子的心痛難當,誰像她一樣大大方方地將人推出去,還擺出這副模樣。「誰說是權宜之計?話都是你一個人在說,打你嫁進來那一天起,這個家有人不當你是世子夫人嗎?便連我也是打心底將你視為我的妻子,可你呢?」鳳連城指控著,愈說愈覺得委屈,他和祖母早已將她當成一家人,她想做什麼都由著她,可她心里卻將他們當外人。

不但如此,還親自送女人上他的床!

鳳連城心中的那個氣簡直是不打一處來,見她又要張口,想到她平素說起話來半分不留情面的模樣,他只想堵住她的巧言善辯,鬼使神差的身子一傾,他的唇就貼上了她的。

初時冰冰涼涼的,但當她身上清淺而讓他熟悉的藥香襲來,他的腦子頓時一熱,想要索取包多。

罵人的唇舌此時成為最好攫取的對象,便是感受到她的抗拒,他也不肯放棄,抱著她,很有耐性地用唇舌描繪著她那菱角似的紅唇,細細地誘哄著,一回不成就兩回……

這廝究竟想干啥?初時,掙不開他那鋼鐵般禁錮的平子甄腦子還能轉著這問題,可許是他的氣息太過強大,不一會兒她就頭腦發暈,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知道應該撕咬拉扯,擺月兌這個發瘋似的男人,可她的手一搭上他那寬厚的胸臉,就能隔著衣服感受到他的心跳在她的掌心之下躍動,令她的暈眩更嚴重。

他究竟在想什麼?她與他怎麼可能當真夫妻,他們之間不過是一場利益交換P,所以她從不對他敞開心房,一直公事公辦。

可為什麼就不能是夫妻呢?這樣的念頭猛地竄進她的腦海,就像發了芽的種子,不斷生根,然後她的腦海里也不斷盤旋著「為什麼」這三個字。

當真沒被他吸引嗎?其實像他這樣風姿偉岸的男人,又有哪個女人會不被吸引?只不過是她用兩人之間的差距說服自己一切都只是一場交易,讓自己不去多想罷了!

心兒輕顫,彷佛有什麼被撥開,她的唇不由自主地微微開啟。

他的舌立即靈巧地鈷了進去,然後輕探著,誘惑著。

她終于閉上眼,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動作舞動了起來,交纏飛舞,終至陷落……

向來光明磊落的平子甄開始和鳳連城玩起捉迷藏。

她突然間忙得腳不沾地,就連平素她懶得理會的事也都拿來做,整日只見她滿府亂竄,只有在各個院子都落了鎖後,才肯安安穩穩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平常那個總是面無表情、就算天塌下來也從容淡定的世子夫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既慌且亂的小泵娘。

她的心不再平靜,只要瞧著鳳連城,其實不用看到,只要想到,她就會心慌不該啊!他怎麼可能對她動心思?就算他們之間有著救命之恩,可他們都知道那不過是一場交易,他是王府世子,而她不過是一個出身普通的女子,這樣的身分差距,沒人能跳過去。

當年鳳老太君是心急才會答應她的條件,如今他好了,日復一日的強健,也有了出息,換成她是老太君,也會想為他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更何況他們並沒有圓房,等到她做完自己該做的事,只要向外說這一切不過是權宜之計,他們之間便連夫妻之名都不會再有。

因為清楚的知曉這些,所以她一直提醒自己,即便他有多好、多有成就,那也不是她能高攀的。

她不想象平家的那些族人一樣,只要瞧著了可踩的富貴路,就拚了命想要往上爬。她之所以還留在京城,就是想要告訴平家,他們的做法是錯的,就算現在看似風光,但只要稍有不慎,一切便是鏡花水月,還會白賠上平家女兒們的好姻緣。

其實她早就打算好了,等到一切結束,她便要去當個鈴醫,四處行醫倒也是一件樂事,也算幫平家為了榮華富貴而造下的孽債贖罪。

平子甄一邊想著,一邊走著,終于到了平子語休息的院落。

她走進屋子便瞧見平子語斜斜地倚在床上,臉上的青紫養了幾天後已經稍稍淡了,漸漸回復了往昔的面容。

听到聲音,平子語抬眼,瞧見平子甄走進來,她並沒有漾起笑臉,只是眼神淡淡地瞧著平子甄。

以前還在平家時,她就瞧平子甄不順眼,這回是平子甄救了她,她表面上態度雖然一樣,心中卻有著感激。

以為能擦腰的娘家,在得到好處後,便由著她被人折磨而不聞不問,她日日祈求他們可以來救自己,可真正帶人打上唐家救她的卻是她最看不上眼的平子甄。

靶激的話說不出,但咒罵的話更是說不出,平子語只能怔怔地望著她,等著承受平子甄的笑罵污辱。

換做是她,也會想要出一口惡氣。

平子甄看出了平子語的嚴陣以待,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淺淺微笑,說道︰「今兒個應該好多了吧?傷口還疼嗎?」

平子語沒有等到想象中的辱罵,她以為的仇人正笑容可掏地含笑輕問自己的傷勢,溫柔的語氣中沒有半點惡意。

她愣住了,吶吶地不知該怎麼回答,只是傻傻地看著平子甄動作輕柔地掀開纏在她傷口上的布巾,小心翼翼又仔細地檢視著傷口愈合的情況。

「還疼不疼?」平子甄輕聲問著,就怕問得大聲一些會嚇著平子語。

「能不疼嗎?」平子語苦笑,語氣無奈得讓人心酸,也不知道是傷口疼還是心疼。

「傷口看起來愈合得還不錯,這幾日還是不要踫水,我給你做了玉肌班,只要認真涂抹,不會留疲的,放心吧!」

「縱是留疤也無妨,反正沒人憐惜。」平子語澀然一笑,不到二八年華的她好像已歷盡滄桑,毫無生氣。

「怎麼行呢,留了疤,以後的夫君要嫌棄的。」平子甄彷佛沒有瞧見平子語臉上的哀傷,兀自笑道。

平子語沒說話。夫君?她還能有嗎?雖然唐大千早有斷袖的名聲在外,可還沒出嫁時娘告訴她,那不過是男人一時貪新鮮、好風雅罷了!所以初嫁人時,她的心里其實是有期待的,不但有期待,還一直相信自己會過得很好。

可是嫁過去之後她才知道遭夫婿冷遇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婆母嫌她不會伺候人,所以留不住夫君的心,而公公根本不管後院里頭的事,她夜夜獨守空閨也就算了,她總想著浪子會有回頭的一天。

然而到頭來她的耐心等候換來的是一頓又一頓的毒打,唐大千只有在外頭受了氣或被公公責備不爭氣時才會回房來,只要她稍有抱怨,就是一頓折騰,這樣的日子她忍了一陣子,直到這回幾乎被打去半條命,她才敢讓人偷偷回娘家報信。

本以為爹娘會為她討公道,誰知道她的報信換來的是另一場非人的折磨,後來她才知道娘家不是沒派人上門來,只不過在得到了好處之後便不管她的死活,讓她逆來順受,說既已嫁為唐家婦,就不要再想回平家。

一想到來救她的竟然是打小一直被她看不起的那個六姊姊,矛盾的情緒就在她的心里糾結著,對于平子甄的打趣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什麼都不說。

笑語得不到響應,平子甄也沒放在心上。她只做自己該做的,從沒想過要人感激,便是對鳳連城也一樣,她當真沒想過他會「以身相許」。

見平子語沒有話要同她說,她也不勉強,只安撫道︰「你在這里好好養傷吧,把傷養好了才能決定下一步。」

因為看出了平子語的不自在,所以她體貼地將空間還給平子語,轉身離去。

「六姊姊還是送我回唐家吧,否則只怕會讓你惹來麻煩。」平子語終于開口。

這幾天她在鳳家的後院休養,雖沒听到什麼閑言碎語,可她知道平子甄是打上唐家將她搶出來的,她是被救了,但平子甄的舉動肯定會惹怒平唐兩家,若她還待在王府養病,只怕外頭的風波不會平息。

「一筆寫不出兩個平字,你是我的妹妹,受人欺負,我不會袖手旁觀的。」平子甄緩緩回頭,定定地看著平子語,每一個字都是那麼樣的肯定,斬釘截鐵。

「你騙人,你明明恨著平家,你嫁來王府這些年,從沒踏進平家的大門一步。」

「我是恨平家,恨平家那些連親人都可以出賣的貪婪,但我不恨你,你只是同我娘一樣可憐的平家女兒/你是我的妹妹。」面對平子語的指控,平子甄語氣平靜,沒有急著解釋。她只是說她想要說的,至于平子語信不信,她一點都不在意。

「四姊姊總說你不知感恩,是平家養大了你,你卻頭也不回地離去,說你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這麼難听的話傳進平子甄的耳里,她一點也沒覺得刺耳,只是淡淡一笑,說道︰「平家若再這樣無止境地追求權力,早晚會惹來滔天大禍,你……信不信我其實是在救平家?」

平子語張了張嘴卻沒出聲。她該毫不猶豫的說不相信,可不知怎地,望著那雙清澈到幾乎透明的眸子,她竟然說不出話來。

瞧著平子語眼底的震驚和不敢置信,平子甄沒再多做解釋,有些事做就對了她道︰「你好好休息吧,唐家和平家不能將我如何,亦不能將你如何。」

她肯定的語氣讓平子語那死寂的心緒稍微透了一點亮光,她直直望進平子甄的眸子,在那之中看到了自信與肯定,讓她不由自主地想相信平子甄,不過她還是擔心。

「可我終歸是要回去的!」無論是唐家或平家,雖然她再也不想回去,但她已經被明媒正娶抬進唐家,又怎麼可能不用回到那地獄之中呢?

罷亮起的希望之苗轉瞬間熄了,她再次低頭不語。

「放心吧,一切有我呢!只要你說一聲不回,我就有把握讓你和離。幼嫁從親,再嫁由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听到平子甄的話,平子語倒抽了一口涼氣,這種話能這種輕易說出口嗎?可……她說的好自信,讓人忍不住地想要相信,然而平家早已今非昔比,隨著她們這一代一個個出嫁,平家能依仗的靠山愈來愈多,早已密密地結了個網,牢不可破,就算是康平王府,要對付這些人也是不易吧?

望著那利落轉身的挺直背影,不知怎地,平子語心中突然爆出了一股勇氣,沖著那背影說道︰「我再也不想回唐家了,求姊姊救我!」

求平子甄原本該是多令人厭惡的事情,可現在她只感到一陣輕松,原本死氣沉沉的眸光也閃爍著一種名為希望的光芒,她……真的可以期待嗎?

平子語看著那漸行漸遠的人影背著身朝她揮了揮手,頭也沒回地離去……姊姊這是答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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