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麼哭,沒了他,你還可以有更好的。」見她眼角的水珠兒就要隱忍不住蜿蜒落下,他的臉色一沉,大掌驀地伸出,有些粗魯地拭去了閃爍的淚光。
「常大夫就很好了,我不要更好的。」這話要換作平常,她哪里能說出口,可如今趁著幾分酒意,便怎麼也攔不住了。
雖然就連醉瑤都說他是根不解風情的木頭,可在她的心里頭,他真的很好。
「這世間總有比他好的男子,你們女人不都說感情要兩心相屬嗎?既然他心中有人,那便不是兩心相屬的。」
房笑天本最不耐煩女人哭了,通常女人一在他的面前落淚,他就想要溜,可不知怎地,瞧著原本很有精神的尚初兒在他的面前掉淚,雖然明知自己的安慰很笨拙,可他就是想做點什麼。
「不是每個女人都有像醉瑤和平絲姊姊一樣的好運道的。」
「你也有好運道,只是你自個兒不知道罷了,至少你踫上了我啊。」
讓他溫柔地拂去了眼淚,尚初兒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語著,突然間一陣疲憊驀地襲來,她只覺得眼皮重得就要撐不住了。
眼皮兒一落,她竟然就歪歪斜斜地要倒下,若非房笑天眼捷手快地攙著,只怕她已經整個人摔到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正愁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曲醉瑤驚呼了一聲,她心急地連忙搶上前去,嘴里還不斷焦急地喊道︰「初兒、初兒……你怎麼了?」
相較于曲醉瑤的驚慌失措,房笑天卻是好整以暇的伸手朝著尚初兒的縴腕上一搭,俊逸的臉上隨即露出了一抹苦笑。
「她怎麼了?」因為看不懂他這個笑容所代表的意思,曲醉瑤焦急地連忙再次問道。
「莫急,她只是醉暈了過去。」
真沒見過有人酒量那麼差的,不過兩杯酒就能醉得她口不擇言,甚至還能說暈就暈。
听聞,曲醉瑤原本高高提起的心這才安穩的落下,眸光驀地落在還依在房笑天胸前的尚初兒身上,正準備招人來將她扶進房去。
「我送她回房吧!」
攔腰一抱,房笑天就將尚初兒給穩穩地抱在懷里,然後用眼神示意曲醉瑤帶路。
曲醉瑤稍稍遲疑,畢竟尚初兒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雖說他是個大夫,但男女之防也該遵守,否則要是傳了出去,她還怎麼許配人家?
面對她的駐足不動,房笑天只是淡淡地說道︰「虛禮莫守,再不好好讓她安置,明兒個她可要遭罪了。」
曲醉瑤抬眼望了望兩人,菱兒似的潤唇動了動,可終究什麼都沒說,便帶起路來。
罷了,反正她也不是一個會守著虛禮不放的人,只是瞧著他們兩人,她愈加覺得有些怪異。
看來,她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老實說,常雲頃不是個好對象,但房笑天也未必就好,天家的水有多深啊,哪是尚初兒這個完全沒有背景、還是乞兒出身的姑娘能夠踩進去的。
事情怎麼會成了這樣?
「嘶……」還未睜眼,腦袋瓜子里泛起的疼,便已經讓尚初兒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
那椎心蝕骨的疼呵!
隨著那疼益發明顯,昨夜的情景也開始模模糊糊地在她的腦海中流轉著,雖然有些事情已經記不全了,可是她記得的,就足夠教她皺眉,悔恨不已。
天啊……她怎麼可以拿手去戳人家的胸膛?
而且,她竟然還沖著他哭哭啼啼的,好似天底下只剩下常雲頃一個男人,其它人都死光了似的。
愈想愈害臊,尚初兒忍不住抬手捂住雙眼,彷佛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那令人難堪的一切。
可惜,並不能如願,她不過才醒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該懺悔的還沒來得及懺悔完,便听到門外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彷佛起了什麼躁動似的。
這是怎麼回事?當初曲醉瑤給她的院子明明已經應她的要求,選在整個霍家最僻靜的地方,平常來往的人不似前頭那般多,自然清靜,可今兒個不知道怎麼了,莫名其妙的擾攘起來。
強撐著仍有些發軟的身子和發疼的腦際,尚初兒才打算起身瞧瞧是怎麼回事,門口已經傳來了曲醉瑤發急的喊聲——
「雲采,你家姑娘呢?」
「昨兒個醉了酒,還沒醒呢!」
「那可不行,你快快進去喊她起身。」
「這……夫人有什麼急事嗎?」
隨著兩人的對話愈加清晰,尚初兒的腳也跟著落了地,她隨意趿了室內的軟鞋,才剛起身,便有一陣暈眩襲來,迫得她又摔坐回床上。
「出大事了!」
她話中的憂心忡忡,听得尚初兒的眼皮也跟著一跳一跳的,連忙出聲喊道︰「醉瑤,我醒了,什麼事呢?」
一開口,她的胸月復便漾起一股極欲作嘔的滋味兒,逼得她得大口喘著氣,才能壓下那不舒服感。
才听到她的聲音,曲醉瑤也沒客氣,咱的一聲就將門給推了開來,才進門,還來不及同尚初兒說句話,她便忙著指揮著雲采和幾個跟著她來的大丫頭為尚初兒洗漱更衣,「快快快,快將你們姑娘給打點好。」
由著自己的丫頭去端水伺候,曲醉瑤還忙不迭地喚來一個慣常為她梳頭、手藝極巧的丫頭,為尚初兒梳了一個雙雲髻。
頭昏腦脹地被人擺弄來擺弄去,尚初兒卻連問聲為何如此大費周章的機會都沒有。
好不容易被趕鴨子似的換上了曲醉瑤特地為她做的新裳,便在丫頭們為她系腰之時,她這才有了開口的機會,「究竟是怎麼回事?」
初時,曲醉瑤並沒有回答,只是皺著眉頭瞧著她那因為宿醉而蒼白的臉蛋,于是連忙又喚人為她輕點了些許胭脂。
宛若畫龍點楮一般,在胭脂褪去了蒼白之後,尚初兒在新裳的襯托之下,倒顯得耀眼奪目,溫婉動人。
「快快快,扶著你們姑娘,咱們走了。」
饒是泥塑的人兒也有幾分土性,更何況是還頂著宿酒頭疼、一直模不著頭緒又被四下擺弄的尚初兒,她脾性一來,便像入定的老僧一般,怎麼也不肯挪上一步,一雙眸子直勾勾的瞪著曲醉瑤,頗有她若不將事情給說清楚,她便不走了的態勢。
「我說你就別在這個時候給我發蠻了。」
她的頭可是疼得比尚初兒還厲害,莫名其妙一大早就迎來了宮里的大總管宣詔,旁的不肯多說,只是要尚初兒趕緊準備妥當,即刻入宮面聖。
害得她的一顆心惴惴難安,又不能抗旨不遵,才會連忙帶著一群女婢殺到了尚初兒住的院落,手忙腳亂地將她打理妥當。
與曲醉瑤的交情不是一、兩日,尚初兒怎會沒瞧出她平靜面容下的憂心忡忡,就是因為這樣,她要問個清楚仔細,才能好好應對,以免拖累了旁人啊!
「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
「是宮里來了人,說是皇上召你入宮。」
「召我?!」
就算此刻曲醉瑤一臉認真,但尚初兒還是忍不住以為是自個兒听錯了。
「是啊,召你入宮……」
昨兒個房笑天才將尚初兒給救了出來,今兒個皇上便來宣詔,曲醉瑤不用想也知道,絕對是理親王將狀告到了皇上面前,想到這兒她就不禁額際生疼,煩得不知如何是好。
望著她的滿面愁容,尚初兒忍不住暗暗自責。
終究還是拖累了她嗎?
她神色黯然地掃了曲醉瑤一眼,跟著漾起了一抹明亮的笑容,說道︰「進宮嗎?那倒是件好事,我這輩子沒瞧過宮廷長得什麼樣子,听說是個很精致華美的地方。」
九五之尊住的地方,能不精致華美嗎?
尚初兒這話欲蓋彌彰的成分大到讓人想忽略她的貼心都不可能,曲醉瑤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跟著附和道︰「是啊,你這回可得好好給我瞧仔細了,這宮里我可也沒機會去。」
「那有什麼問題,待我回來,就將皇宮內苑長得什麼模樣都說給你听。」尚初兒邊說邊主動往前廳走去。
「嚼!只不過賞景歸賞景,這宮里的貴人多,你可得小心,別不注意地沖撞了什麼人。」
若得罪的是旁的人,曲醉瑤興許還能幫著,畢竟以霍家皇商的身分,大多數的人也是要賣賣面子的。
可皇家的人就不一樣了,別說他們只是區區一介皇商,就是已封了王的宗室,也得小心應對。
「我知道,你就別操心了。」
「我……」曲醉瑤見她那一副不在意、不上心的模樣,心下登時急了,也顧不得前頭的公公是不是等得急了,腳步一頓就要對著尚初兒說上一篇長篇大論。
尚初兒對于她的操心暗暗搖了搖頭,這事是操心便有用的嗎?
驀地牽起了曲醉瑤發冷的手,她臉上掛著笑,淡淡的說道︰「別急,是福不是禍,是禍咱們也躲不過,若真有個什麼萬一,你就幫我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
她的後事都還沒交代完,腦袋瓜便被人賞了一記。
尚初兒氣悶地回頭,想要看看誰那麼大的膽子敢打她,誰知才一轉頭,便見房笑天臉上帶著一絲薄怒,深邃的眸子更是狠瞪著她。
一見是他,她本要揚聲抗議,偏偏腦海卻在此時浮現了昨天她打鼓似的戳著他胸膛的畫面,登時,洶洶的氣勢沒有了,只能囁嚅地質問道︰「干麼沒事偷襲我?」
「我敲你個口無遮攔的。」
什麼死不死、葬不葬的,是能拿來當成玩笑話說的嗎?
以前他並不忌諱,可方才听到她說得這般毫無禁忌,就忍不住出手教訓了她一番。
「我只是想安安醉瑤的心。」迎著他那盛滿著怒氣的眸子,尚初兒忍不住小聲地替自己辯駁。
但話一說完,她才驚覺自己何必跟他解釋。
就算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該管得那麼寬吧!
「你那話別堵得她坐立難安就不錯了,還安什麼心!」
真不知道尚初兒這女人的腦袋瓜子是怎麼長的,用這樣的話來安人心,全天底下可能只有她一個。
「那又關你什麼事啊?」
盡往她的眼前湊,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就沖著她那張什麼心事都寫在上頭的臉蛋,房笑天不用想也知道她正在想什麼。
當真是好心被人當成驢肝肺了。
一大早,他還兀自睡得香甜,就被霍家報信的人給吵醒,一听到宮里竟然派人來宣她入宮,他想也沒想就急匆匆地趕了來。
才來,就听她說那什麼死不死的,弄得他心緒更是不好,更嘔人的是,他急巴巴地趕來,她卻一臉嫌棄。
「你沒听過幫人幫到底、救人救上天嗎?」房笑天沒好氣地又瞪了她一眼,語氣不善地說道。
尚初兒乍听之下沒听懂,但曲醉瑤馬上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忙不迭對著他說道︰「房先生是來陪初兒入宮的嗎?」若是有他在,自己也能稍稍安心些。
「我不用他陪。」一听,尚初兒連忙揚聲抗議。
她可不想三番兩次承他的情,也氣惱他是不是吃飽了太閑,要不為何老是插手她的生活?
盡避听到尚初兒的拒絕後,房笑天的臉色鐵青成了一片,狠瞪她一眼之後,便邁步往前走去。
曲醉瑤見狀,心急不已,想要開口留人,卻也不知該怎麼圓這個場,只得小聲朝著尚初兒數落道︰「人家是一片好心,你怎麼這樣不留情面呢?」
「我……」尚初兒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不識好歹,可她就是管不著自己的嘴嘛,總不想在他的面前落了下風。
「其實,房笑天的人品是不錯的,你……」
曲醉瑤忍不住想要勸兩句,話都還沒有說完,前方步履踏得又急又重的房笑天突然頓住了步伐,猶豫了一會又回過頭來,朝著尚初兒冷凝道︰「還不快跟上,你當真不知道皇宮大內是真能吃人的地方嗎?」
他這到底是著了什麼魔了,就算氣極,卻也無法像往常那樣撒手不管,任她自生自滅。
見她還在發愣,耐性盡失的房笑天索性幾個大步踅了回來,長手一伸,不由分說地將她的手給包進手心里,緊緊扣著。
他的動作看似粗魯,可尚初兒除了臉頰燙得像要著火之外,便再也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
望著他挺直的背影,她一時之間竟忘了掙扎,只是愣愣地被他帶往門口,然後坐上他早已備好的馬車,快馬直奔皇城。
而他握著她的手,始終沒有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