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娘子 第9章(2)

木易然的愛人?他的男人?

可眼前的人明明也是一個男人啊!兩個男人怎麼相愛?

突然之間,不單單是赫連蒼龍懂了,就連莫問靈也懂了。她冷不防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難怪。難怪木易然對自己的妻子不但沒有半分的,也毫不憐惜--原來就是因為他有斷袖之癖。

他的家人應是心知肚明,但為免家族蒙羞,所以才會驅離了蕭柳元,又在倉卒中將年幼無知的她給娶進門做童養媳,希望她能堵住悠悠眾口,有朝一日更能留住夫婿的心,為木家開枝散葉。

誰知道木家一夕敗亡,打亂了全盤的計劃。

雖然蕭柳元後來趕回了木家,但卻已人事全非。

兩年後,當他望著木易然的牌位時,恨便在他的心里頭生了根,然後盤根錯結。

認定了是莫問靈害死木易然,所以他立誓要拿她的命來償,偏偏那時莫問靈已經從大牢里被放了出來,跟著靳天璇和白妙芹離開了青城,從此與青城的人再無聯系,杳然無蹤。

好不容易直到現在,因為嫁了赫連蒼龍,這才讓她現了蹤影。

罷巧這時他意外得知赫連府不尋常的狀況,與滿心怨恨的赫連蒼穹搭上了線,知他一心想要報復,所以便暗中助他。這一切,全都為了將莫問靈這個丫頭給逮著。

「是你殺了易然,所以我自然該找你償命。」蕭柳元理所當然的說道。

「我沒有!」

「何必不承認?易然的娘跟我說得很清楚,是你害死了他。那一夜就只有你和他在屋里,若非是你,那會是誰?雖然你是個弱女子,但那不代表你不用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任。」蕭柳元瞪著她,冷然的說道。因為已經認定,所以不管她說什麼,在他听來都不過是為自己辯解的月兌罪之訶。

听得厭煩,他大掌一揮,又是一個巴掌朝莫問靈揮了過去。

那十足十的力道再次打得莫問靈重重地撞上了地面,整個人暈沉沉的。

「你不準再踫她!」赫連蒼龍對著蕭柳元咬牙嘶吼,恨不得自己能一掌斃了他,不讓他再傷害靈兒分毫,偏偏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我愛踫就踫,關你何事?」朝著在地上粗喘的赫連蒼龍啐了一口口水,蕭柳元妖媚的一笑,完全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赫連府里里外外都已經被他帶來的人給包圍了,他就算想要滅了赫連府的主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如果我說人不是她殺的,關不關你的事?」赫連蒼龍開口反問,不願莫問靈再次因自己而受過。

雖是無心,但他間接害死了木易然是事實,就算有過,也應該由他來擔。

「哼,狡辯之詞,不听也罷。」蕭柳言再次舉步朝幾乎起不了身的莫問靈走去,大腳一抬,其中所蘊含的力道足以讓嬌弱的女人去掉一條命。

「木易然是我殺的。」見情況危急,赫連蒼龍趕緊大喊道。

那道聲音劃開了籠罩在莫問靈身側的迷霧,在她失去意識前,竄入了她的耳際中。

「三弟不可!」虛弱的赫連蒼雲心急地喊道。身為蒼龍的大哥,他太了解他這個弟弟了,蒼龍現在是想用自己的命,來換他妻子的命。

雖然他也知道這是事實,但身為兄長的自私,還是讓他忍不住地想要阻止。

只要再撐一些時間,再一點點時間,生機便至了啊……

怎知赫連蒼龍只是淡淡地掃了大哥一眼,那一眼仿佛是在告訴兄長,他的心意已決。

他繼續朝著蕭柳元說道︰「那日我夜宿青城,在酒館飲了一些酒,回客棧的途中偶然瞧見了木易然正在對靈兒施暴,我只想給他一個教訓,就隨便朝他踢出了一顆石子,誰知道他竟就因此跌跤而喪了命。是我害你沒了愛人,也是我害靈兒沒了夫婿,又受盡苦楚。」

赫連蒼龍和盤托出真相,只為能替心愛的人多爭取一些時間,好換來一線生機。

如果可以,他萬分願意替靈兒受苦,他也相信,只要他說出這些事實,蕭柳元的怒氣就會全數轉嫁到他身上。

丙不期然,原本將要踢向莫問靈的腳倏地頓住,緩緩落了地。

蕭柳元一回頭,帶著既凶且狠的怒氣,踅足往赫連蒼龍的方向走來。

他抽出置于靴中的短刀,欺近赫連蒼龍,利刃抵進他的頸項,咬牙朝著他說道︰「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她嗎?不會的,要不是她命中帶克,這些事也不會發生,我會殺了你之後再折騰死她。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在黃泉路上等她太久的。」

「你……」听了蕭柳元的話,赫連蒼龍瞠大了眼,氣急攻心地瞪著他。

他不怕死,但卻怕連累了靈兒一起死。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這樣努力地對靈兒好,是因為心中的愧疚,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並不是那樣。

除了愧疚之外,他還有更深一層的東西,是愛。

他的心,只怕不知何時早遺落在那個呆傻又膽小的小耗子身上了。

他寧願帶著她一起走,也不願讓她獨留在這世上受苦。

思緒間,赫連蒼龍眼角瞥見赫連蒼穹悄悄地滑動輪椅,並以手勢指使著外頭的人引爆火藥,他一陣心驚,驟然朝著赫連蒼雲喊道︰「大哥,快帶靈兒走!」

話才喊完,他拼著最後一口氣爬起來沖向蕭柳元,牢牢地抱住了他,大有同歸于盡之勢。

接著「轟」地一聲,屋垮了,熊熊的火海開始快速地朝著他們逼近……

「三弟!」虛弱的赫連蒼雲大喊。

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在毒氣攻心的那一刻,赫連蒼龍仍然死命地抱住不斷掙扎想離去的蕭柳元,一雙眼瞬也不瞬地望著在一片煙霧火海彌漫中,早已失去意識的莫問靈。

他要牢牢地將她記在心坎上,饒是將來過了奈何橋,飲了孟婆湯,他也不想遺忘她一絲一毫。

原來,只是歉疚……

她以為的真情摯愛,只不過是他一份盈繞心頭的歉疚……

自從大難不死後,莫問靈的臉上雖仍帶著一份淺淺的笑意,笑容卻怎麼瞧,都讓人覺得透著一抹淡淡的哀傷。

「今兒個還是不開鋪嗎?」白妙芹進了房,望著總是盯著窗外發傻的莫問靈問道。

望了好友一眼,莫聞靈不語地搖了搖頭。

近來她的話越來越少了,有時甚至大半天都不肯開口說一句話,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啊?白妙芹憂心地望著她。

曾經,如意繡坊是莫問靈心頭的寶,是她努力經營的一方小天地,但自從她歷劫歸來之後,她最常做的事就只是呆愣愣地看著窗外,不言不語,也不吃不睡。

她是在擔心什麼嗎?

「昨兒個皇甫將軍遣人送來了口訊,要我轉告你,赫連府的三少爺終于醒了,應該是已經月兌離了險境。」

那日,還好赫連蒼雲早有準備,早早便派人通知了皇甫傲凡,希望借由將軍府的幫助,好助赫連府逃過此一劫難。

知情後的皇甫傲凡,不但派人快馬知會了上官極品,還帶著靳天璇連夜從邊關返京。但盡避他們已經日夜兼程,還是晚了一步。

當他們連袂趕到赫連府時,主屋早已陷入一片熊熊的火海,而那個縱火行凶的赫連蒼穹和他的屬下都還沒來得及逃跑,就已經被皇甫傲凡和上官極品全都打趴在地。

那時火勢凶猛,待在里頭的人應該早無生機,若非上官極品和皇甫傲凡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拼死竄入火場中將赫連蒼龍扛出來,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他們沖入火場時,身中劇毒的赫連蒼龍早已氣若游絲,卻仍死都不肯放開蕭柳元,共赴黃泉的決心可見一斑。

將人救出後,赫連府的火勢慢慢受到控制,最後,赫連蒼穹被扭送宮府,蕭柳元葬身火海,而中毒已久的赫連蒼雲,則在赫連老夫人花了大把赫連府及赫連蒼龍的銀子,托上官極品尋得解藥後,恢復了健朗的身子,繼續操持著赫連府的家業。

唯有赫連蒼龍,因傷勢過重仍未醒來。

至于莫問靈,則是受了些皮肉傷,休養一段時日也就沒啥大礙,只可惜那時的赫連蒼雲因毒發虛弱,而無法及時帶走莫問靈,令她雪白的容顏因為那場大火而烙下了一塊疤。

听到赫連蒼龍死里逃生的消息,莫問靈的神色未變,要不是白妙芹心細,瞧見那幾乎被她擰成一團的帕子,還差點真要以為她毫不在乎了呢。

「傻瓜,你若真是擔心他,就去瞧瞧他,何苦一個人在這兒暗自傷心呢?」雖然天璇一再囑咐要多給問靈一些時間,思索清楚自己未來該要怎麼做,但她終究不忍心。

她踩著款款的步伐,在莫問靈身旁坐下,伸手執起好友瘦得幾乎只見皮骨的小手,牢牢地握住。

「我知道你還是很愛他的,為何不願見他呢?」

听說,昏迷了許久的赫連蒼龍終于睜眼之時,因為沒瞧見莫問靈,激動得簡直沒把赫連府的屋頂給掀了,若非幾個漢子壓著,只怕他早就拖著傷重的身子沖了過來。

面對好友的問題,莫問靈抿唇不語,只是愣愣地望著遠方。

「難道……你恨他?」雖然知道好友一向心善,不懂怨恨,可是她的生命的確因為赫連蒼龍而改變,也難怪白妙芹會往這個方向去想。

莫問靈依然不語地搖了搖頭。

她不恨,一點也不恨,如果木易然曾經有憐惜過她一分一毫,那麼她或許會恨。

可是打從成親那日起,木易然帶給她的只有畏懼和傷痛,就算名為夫婿、就算赫連蒼龍殺了他,她依舊無從恨起。

「那你為何不見他?」

「見了他,替他招災嗎?」

「真相早已水落石出,你明知道這一切並不能怪你。」

「就算如此,我還是差點害得他英年早逝,不是嗎?」

這段時間,莫問靈的腦海中盡是那日赫連蒼龍為了救她不惜舍命的畫面,每每憶及此,她的心便忍不住地抽痛。

她害怕又傷了他,所以不敢再去接近他,甚至就連瞧一眼也不敢。

所以,她逼著眾人和她連手,騙他說她已經死了,就是打定主意要和他老死不相往來,更何況……

她慢慢地舉起手,踫了踫自己頰上那塊已結了痂的疤,苦笑。

一個堂堂的赫連府三少爺,身旁站的應該是絕世美人,而不是她這個已經毀去容顏的無鹽女。

「你這樣躲著是辦法嗎?」白妙芹就知道,好友除了想法走進死胡同,又信了自己有克夫的命外,真正在意的,還是她臉上的那個疤!

莫問靈低頭不語,雙眸卻流下了淚水。

「傻丫頭,一個真正愛你的男人,怎麼會在意你臉上的疤呢?」白妙芹心疼不已地伸手將好友攬入了懷中,輕聲地安慰著。

但她的話,入不了莫問靈的耳。

莫問靈知道自己還待在京城,只是想要確認赫連蒼龍能活下去,現在既然他已經醒了,不再有性命之危,那麼,也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今兒個十五,月兒顯得特別圓,月圓,人也該團圓--

可惜的是,有人不願跟他團圓。

他知道她沒死,而且很肯定,但她卻像只小耗子一樣地躲了起來。

如果她有心要躲,以他現在負傷的狀況,只怕也尋不著她。

可他知道終歸有一日,他一定會找到她,然後將她鎖在自己的身邊,一輩子。

思念如影隨形,折磨著他,讓他忍不住步至了她的小鋪。

他仰首瞧著寫有「如意繡坊」幾個大字的招牌,嘆了口氣。

如意如意,這究竟是如了誰的意了?

赫連蒼龍看得一陣心傷,本欲轉身離去,可是忽然間,他又佇足了。

「不要……不要……」

一抹熟悉的聲音隨著微風徐徐地送入他的耳中,他驀地渾身一凜,不敢置信的眸光落在繡坊的小綁之上。

她不會是躲在這兒吧?

這樣的念頭才竄進心里,赫連蒼龍已經迫不及待地躍上了小綁的窗台外,這一瞧,他傻了……

他萬分狂喜,也想狂笑,沒想到這丫頭當真傻笨得可以,連躲都不會躲,輕易地便讓他給找到。

他輕輕地扳開她的窗,不一會兒,高大的身形已經遮住了映照在她身上的月光。

他就這麼傻傻的凝望著、痴看著她,直到床上那本就睡得不安穩的人兒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星眸微睜。

一張眼,她整個人嚇得差點就從床上摔了下來。

他……他……他怎麼會在這兒?

忘了自己該要逃,莫問靈就這麼怔怔地望著他,這一望,望出了思念的煎熬,也望出了成串的淚珠。

「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兒很好玩嗎?瞧你瘦得只剩骨頭了。你這女人究竟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啊?」粗聲粗氣地掩飾自己心中的激動,赫連蒼龍忍不住沖動地上前一把抱住她。

直到他溫熱的胸懷暖燙了她的身軀,莫問靈這才宛若大夢初醒,回過神來。

她開始掙扎,用手不夠,連腳也一並用上,但卻怎麼也掙不開他有力的臂膀,她只好氣憤的嚷嚷,「你走開,走開!」

稍稍地拉開彼此的距離,赫連蒼龍凝著她的眼問道。「為什麼要我走?你恨我嗎?」

他那認真的模樣,頗有她若說一個「恨」字,他便會立即消失,從此不再出現一樣。

「我……」她想騙他,可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其實,她多想留在他的懷抱啊!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臉上的疤,她的一顆心就冷了。

見到她猶豫的反應,赫連蒼龍的心狂喜,只要她不恨他就成了。他倏地攬腰抱起了她,準備打道回赫連府。

瞧她消瘦了這麼多,他很是心疼,他已經盤算好,要用怎樣的錦衣玉食供養著她了。

「不行,我的臉……」莫問靈像條蟲兒似的在他懷中扭動掙扎著,才不過說了五個字,赫連蒼龍的神情已經愀然變色。

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吼道︰「你千萬別告訴我,你不肯見我,是因為你臉上多了一個丁點大的疤?」事實上,她若不說,他還真沒注意到那個疤。

「我……」就算再笨,莫問靈也知道自己不能承認,否則只怕下一瞬間,他會氣得想扭斷她的脖子。

那明明就是很大的疤,不是丁點大好嗎?她委屈的月復誹著,可卻沒膽子說出品。

「你更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怕克到我,所以才會一個人偷偷模模的躲在這里!」真相早已大白,那個木易然不是被她克死的,而是被他無心害死的,與她完全無關。

「……」莫問靈只能囁嚅無語,因為她的理由,都被他吼完了。

「我警告你,既然你不恨我,那不管你還有什麼理由,都得乖乖留在我身邊,否則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揪出來。」赫連蒼龍雖然粗聲粗氣的恐嚇著,但動作卻完全不粗魯,而是小心翼翼地抱著她步出繡坊。

靶受到他不變的溫柔,莫問靈終于不再掙扎,認命地倚進了他懷里,跟著他回家。

怎麼可能恨他呢?

這個男人雖然不小心毀了她的前半生,但卻也是給了她另一條生路,現在,更給了她一個堅實穩固的家啊。

她不但不恨他,而且愛他,很愛很愛。

她想,她應該會愛上一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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