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留在居家,還是以恩人的姿態,這可是她作夢都想不到的事。
本來,她只打算使些小手段,與居老夫人攀上關系,再借著探視居老夫人的名義,便可多來居家走動。
沒想到,莫名其妙的一場刺殺,竟讓她得到了這個天大的好機會。
世人都說姬家大小姐嫻靜溫雅、溫良恭儉,是許多富貴之門想要迎進門的新婦,可……為何他瞧起來就是不像?
一個遵守禮教的姑娘不會這樣大刺刺地盯著男人瞧,這樣的赤果而不遮掩的目光,他連在任性的十七公主身上都沒瞧過。
「咳!」居夙升故意輕咳一聲,情了清嗓子後說道︰「在下衷心感謝你救了家母的性命,若是你有任何要求,在下無不盡心竭力達成。」
雖然心中覺得疑惑,但他仍沒忘記感謝她的救命之思。
「居侍郎說的是真的嗎?」
聞言,姬君吟終于戀戀不舍地收回了視線,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重新找回該有的自制力。
「自然是。」君子一諾,千金難追。
「好……那我只有一個要求,便是要你娶我!」她毫不遲疑且堅定地說道。
伸手覆額,居夙升不動聲色地技了技隱隱抽動的額際。
他曾想過,姬君吟之所以義無反顧地舍命相救,應該是為了家族的利益,畢竟姬家受到的牽連也不小,她想靠著這個方式讓他承情,讓他在廟堂之上助她爹一臂之力。
他本覺得若是她出于這樣的動機,並沒有任何不妥,畢竟只要知道她要的是什麼,要償這份人情就簡單得多。
他以為自己料事如神,早已將她的心思給模情了大半,可誰知道她一出口卻是這樣一個石破天驚的要求,驚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面對她的要求,居夙升不言不語,只是用那雙深幽不見底的眸子,直勾勾地瞅著她。
她的神色雖然看似鎮定,可是直視他的眸光卻隱隱染著幾分緊張,再見她那在袖子底下扭絞的雙手,這份鎮定只怕十有八九是佯裝出來的。
可他能說些什麼呢?
都是那該死的廣西知府,竟然因為知道他握有他貪贓枉法的證據,花了大把銀子買殺手,想要索他的命。
本來以他的謹慎,這種事壓根不該發生,偏偏那日他娘非要堅持他只帶隨身侍衛,不準大張旗鼓的擾民,所以他才會一時大意,惹來這樣大的風彼。
可惡的孫道林,要他的命他還能當做笑話,一笑置之,可為他招來這種麻煩,那便是罪無可赦了。
他壓根不想成親、不想拈惹女人,比起女人這種麻煩的東西,滿月復濟世愛民的遠大抱負和驕傲,更加重要。
望著姬君吟那飽含著羞澀和希冀的目光,居夙升拉回遠揚的思緒,他得好好想清楚,究竟該怎麼打發這個麻煩。
「為什麼這樣要求?」居高臨下立于榻前的居夙升,驀地開口問道。
要是她的應答表情再精明沉穩些,他必然會琢磨著今日晌午的那場禍事,搞不好也有她一份。
所以他好奇,究竟什麼樣的女人,會對初次相見的男人一一求親!
「我、我……」姬君吟想過他可能會勃然大怒,卻沒想到他居然是想探究原因。
面對他出人意料的舉止,她反應不及,一時語塞,只能愣愣地望著他堅毅俊朗的臉龐。
她總不能告訴他,自己對他一見鐘情,連作夢都想成為他的妻子吧!
「你難道不知道你爹視我為仇寇嗎?」
出事之後,他從她的丫鬢那兒得知她的身分,如今又想到每每與姬大人同列金殿時,他總能感受到對方沒射而來充滿憤恨的瞪視。
她爹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結呆她竟然巴巴的想成為他的妻子,便連在寺廟中那樣凶險的場面都不畏懼,為什麼?
「那只不過是意見相左的意氣,說不上是什麼仇怨。」姬君吟淡淡說道,但微虛的語氣沒有什麼說服力。
「那你又知不知道,若成為我的妻子,你將會成為十七公主的眼中釘、肉中刺?」居夙升再問,語氣听起來似乎認真在考慮她的索求。
在他看來,這丫頭的行為要求雖然讓人有些捉不著頭緒,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驚人,可從她的眼神,他可以感覺出這個女人有著極為堅毅的性情。
「我不在乎!」
如果她在乎,就不會想盡法子,只求能有與他見識的機會,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對他青睞有加,也不能阻止她想要靠近他的心。
瞧著她那堅定的模樣,居夙升幽黯的眸子閃過一道的流光。
他忍不住想,如果是這個女人,或許能助他躲過十七公主的糾纏。
只是……瞧著忍痛趴著的她,他竟然有些不忍心。
她才不顧生死救了他娘,這份大思他將一輩子感激,無論她是為了什麼原因提出這樣的索求,他都不能因為一時私心而答應,將無辜的她也扯入這場擯亂之中。
至于皇室那頭,他也想好了一個謀策,要是真不行,便掛冠而去,圖個情閑倒也罷了。
「姑娘不在乎,在下可不能不在乎。」雖然平素里使些小計小謀、達到目的也是有的,可這關乎著一個女人的一生,他必須小心再小心。
就算她一心想要邁進,他也要想方設法將她推得遠遠的。
「所以……居侍郎是想反悔?」姬君吟的語氣沉了沉,還摻著點失望勁兒。
就知道事情不會如此順利,原本掛在白哲臉龐上的笑容跟著沒了,背上的傷口更因為心中的一緊一乍,反倒更顯得疼了些。
「如若可以,在下希望姑娘可以再想想旁的謝禮。」
「我就要這樣,若是居侍郎不肯,我也不強人所難,但可別拿想一般的金銀珠寶來羞辱。」她的語氣帶著一股子的倔,望著他的目光甚至還多了些許的挑釁。
聞言,居夙升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原本真的要用金銀珠寶、奇珍古玩來答謝的,要不是她丑話說在前頭,他只怕就要月兌口而出了。
姬君吟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怎會漏瞧居夙升眸中那一閃而過的尷尬呢?
看來,他的無意倒不是嘴上說說,原來自個兒真的入不了他的眼。
自己想得倒也天真了,還以為只要彼此相識,再動點心思,他就會將目光放在她身上……
想到這里,姬君吟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抹澀然,她可是帶著萬丈雄心而來,可他的回絕,讓她頓感千斤壓頂,不過她也知道感情這種事是強求不來的,如今這場禍事,倒讓她認情了事實。
于是她將慌亂失落的心情全都收拾妥當,收回滿心的情意,不帶半點惱怒,只是淡淡的說道︰「既然居侍郎瞧不上我,那我方才提的事便作罷了。」
只是盡避極力掩飾,眉宇之間的落寞,難免有幾絲是收抬不了的。
居夙升眼里瞧著,卻不動聲色,只道這個姑娘看似尋常,卻是個心思聰穎的人。
便是他拒絕了,也沒有絲毫該有的惱羞成怒,雖然面色較方才冷淡了幾分,可那氣度卻已較尋常大戶人家的千金好了太多。
「在下多謝姑娘體諒,再拜謝姑娘對在下娘親的救命之思。」
居夙升拱手彎身,朝著姬君吟行了一個大揖,既然人家已經言明她不要金銀珠寶,他自然也不會再說出這樣市儈的話來污辱人,只把她那豁出命的情分給牢牢記在心里。
對于他的稱謝,姬君吟實在無法坦然接受,只是淡淡地在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說道︰「不用謝了。」微微揚手,倒也不覺得自己受這份大禮理所應當。
想想,她本就存了不好的心思,雖說沒真把心里污穢心思給做出了事,可如今想未到底慚愧,人家瞧不上她,她心里雖然失落,可至少曾拼上一拼,將未也不至于後悔了。
「姑娘且安心在此休養,我已命下人將小姐當成正主看特,不得怠慢絲毫。」
看似棘手的事,因為她的大度而輕易了結,居夙升的心情也輕松不少。
「不用了。」
既然兩人的事說不成,她再賴在這兒也不自在,再瞧一眼他都是黯然傷懷。
她更怕兩人見面的時日久了,自己的情絲更重,自然還是早早回府休養,倒還舒適一些。
「可大夫方才交代了,姑娘的傷勢可得好好休養,不可輕易移動,要不然只怕會落上疤痕的。」
「在哪里不是休養呢?」
姬君吟抬眸瞧了他一眼,心中驀然又是一緊,想到每見一回便要痛上那麼一回,便怎麼也不願留下了。
「這……好吧!」既然她這般堅持,居夙升便迅速在腦梅中尋思著,接著便命隨身小廝妥貼地打點。
不到兩個時辰,一頂舒適的軟轎已經停在姬君吟暫特的屋子前。
只是還有一項為難的,那便是她背上的那傷禁不得抬,就怕眾人七手八腳的又加重了傷勢。
眾奴僕面面相盤之間,姬君吟已遷自勉力在榻上坐起,只消一動,一股推心刺骨的疼便猛然襲至,她只能扶著床柱,白著腔直喘氣。
「我沒事,特我休息會,我便自己上轎去。」
「可是……」回府通報復返的朱雪,一瞧主子只不過是坐起,便已累得滿頭大汗,從屋內到轎前可還有大段距離,小姐的身子怎吃得消,不禁擔憂地道︰「小姐,還是咱們在此多待兩天吧!」
「不了,你不是說父兄和娘親都心急如焚嗎?我又怎能讓他們再多操心呢?」
姬君吟是鐵了心要離去的,別瞧她平素總是溫溫婉婉的,一旦下了決心,可是倔得緊,十匹馬車都拉不動。
瞧著主子固執的模樣,朱雪心下對于主子的心思多少有幾分了解。
顯然,居夙升與小姐談得不好,小姐才會急著想要離開。
既然如此,居家當真是賴不得了。
想到這層,朱雪驀地上前一步,轉身在榻前蹲了下來,想要背小姐上轎。
「小姐,不如讓我……」
她話都還沒說完,便從屋外傳入一記溫醇低潤的嗓音。
「我來吧!」
居夙升剛從外頭進來,便見姬君吟的丫頭蹲在榻前,再見姬君吟那一腔蒼白的模樣,對于眼下景祝立刻了解了大半。
「男女授受不親,不麻煩居侍郎了。」
既然已經斷了想念,姬君吟唯恐自己愈陷愈深,斷不肯再多親近他半分。
誰知即便搬出了禮教,他仍然不退縮,只是朗朗一笑,說道︰「事急從權,用不著顧慮那些。」
話一說完,也不顧姬君吟還要阻止,已經小心翼翼地將人攔腰抱起,踩著穩健的步伐,不急不躁地將她送上了轎軟,還妥貼地為她拉好輕裘,將她蓋得密密實實的。
離了轎子,居夙升挺直地站在轎旁凝了她一會,這才沉聲命令朱雪上轎,朗聲交代道︰「給爺們小心的抬著,要是出了事,小心你們的腦袋。」
也不知是因為傷口的不適,還是被心上人拒絕的難過,在這微微的顛顫中,滿心煩憂的姬君吟竟不自禁沉沉睡去……
暖暖春陽自木窗格子棲了進來,方睡醒的姬君吟兀自舒心地伸了個徽腰,才要睜眼,朱雪急躁的聲音便傳了進來。
「小姐、小姐,快起來了!」
心慌意亂的喳呼擾了姬君吟的神情氣爽,柳眉兒微皺,睜眼便道︰「這大情早的,什麼事值得這樣大呼小叫的?」
雖然當日在法隱寺受的傷不輕,可是居夙升從宮里弄了不少上等金創藥塞給朱雪,讓她帶了回來,為了怕她留下疤痕,朱雪這兩天可是死命的替她上藥,不準她起身、也不準她踫水,而那藥的確是個好東西,不過三天時間,傷口已經結痴了。
只要不太用力扯動,姬君吟甚至已經可以下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