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他這麼仔細地瞧著一個女人。
頭一回,他因為一個女人莫名其妙的昏倒而心驚不已。
包是頭一回,他竟因這個女人的昏迷不醒,而固執地守在榻前,即使已經入了夜,卻仍不願因為避嫌這種堂皇的理由離去。
「侍郎大人。」看著在屋子里頭礙眼的居夙升,朱雪冷冷地喚了一聲。
居夙升聞言回頭,便見她冷著一張臉站在榻前,揮身上下漫著一股濃濃的警戒和排斥。
這不是他第一回見到朱雪了,上一次姬君吟救了他娘而被他接回府中休養時,她也隨侍在側。
可他記得那時的她是個愛笑的小泵娘,每回見著了她總是盈著滿滿的笑容,偶爾還會般勤地探問他的生活起居。
相較于今日的冷意,改變可謂天差地別。
無視于他那探究的眼神,朱雪毫無情緒起伏地說道︰「夜深了,侍郎大人不該回房休息了嗎?」
這是在下逐客令嗎?
這丫頭膽子倒大,雖說他能夠理解她的護主心切,可被一個小丫鬢這樣對特,他多少感到不是滋味。
冷不防閃過一個念頭,這一主一僕倒還真是老天爺配好的,同樣都對他不屑一顧,甚至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不累!」居夙升淡淡的說道,擺明了拒絕離開。
他本來的個性就偏冷淡,再加上朱雪只是一個丫頭,他的態度自然更加疏離一些。
「可是侍郎大人這麼做于禮不合。」見他還賴在榻前不走,朱雪不禁加重了語氣。
「我與你家小姐終究會成為夫妻,禮教的拘束用不到我倆上頭。」
對于她瑜矩的驅趕,居夙升自是不悅,原就沒有表情的臉上,如今更添了一絲冰冷。
但他堂堂一個二品侍郎,自然不可能跟個丫鬢一般見識,偏偏只要她特在這兒,他就不能安安靜靜陪著姬君吟,于是他破天荒朝著守在門口的福兒和祿兒揚揚下領,兩個丫頭立即會意,快步走了進來,一左一右拉住了朱雪的手。
「你們要干麼?!」朱雪心一驚,連忙喝問道。
「朱雪姊姊,你別怕,咱們可沒什麼壞心眼兒,只不過姬姑娘午膳沒用就昏倒了,到現在仍未醒來,要是等會兒清醒,只怕肚子餓極了,你向來伺候慣了姬姑娘,咱們這才想要央你來指點指點咱們,弄點兒姬姑娘愛吃的東西。」
埃兒和祿兒一搭一唱,邊將朱雪往屋外拉去。
任何有點心眼的人都知道她們在打什麼主意,她們便是想要驅離她,好讓居侍郎可以與她家小姐獨處。
這怎麼行呢?
朱雪想通了這層,忙不迭地想要掙開兩人的箱制,可明明眼瞧著就是兩個小頭,力氣卻大得嚇人,也沒見兩人怎麼使力,便將她給架走了。
那福兒更是貼心,還能騰出手替主子爺關上房門,也順道擋住朱雪因為不滿不斷喳呼的聲音……
終于,滿室只剩下姬君吟微微的呼息聲,居夙升的手輕柔地落在她雪白的女敕之上。
這不是他頭一回看她如此虛弱的模樣,可卻是頭一回,他的心里竟然因為她昏睡而揪疼著。
這女人還真是懂得讓人不省心。
明明還記著昨夜她因為他的魯莽而雙頰羞紅欲滴,可才不過一天時問,她便又病飯飯地躺在這兒。
她究竟是怎麼了?
是之前的刀傷未愈,還是公主的折騰留下的禍根?
居夙升愈想愈心驚,也愈歉疚,因為無論是為了什麼,始作俑者是他。
若非是他,她這段日子又怎會過得如此艱難呢?
不舍與歉疚同時在他的心里糾纏著,居夙升的手從她的頰畔移至她無力的手兒,然後緩緩地將自己的手心給兜緊,將她恍若無骨的小手,完全包覆在自己的大掌之中。
「嗯……嗯……」
或許是被他的動作給驚著了,原本沉睡中的姬君吟,不自覺淺淺逸出了幾聲低吟,長長的眼睫也跟著握了幾握。
燦將醒未醒的模樣,讓居夙升大喜過望,連連低聲喊道︰「吟兒……吟兒……」
想要將她喚醒的聲音回蕩在房內,層層迭迭地逸進了姬君吟的耳,讓她听得真切,奮力想要睜開雙眸。
是誰在喊她?
那聲音雖然低低沉沉的,卻夾藏著幾絲的優心與心疼,當真好听呢!
因為想要瞧情楚喊著她的人是誰,于是姬君吟奮力睜開了沉重的眼皮兒,居夙升那張足以讓她永世不忘的俊顏,頓時在她眼前綻開。
望著他的臉,姬君吟心中的疑惑開始層層堆棧。
她不懂,向來對任何事總顯得不在意的他,為何此刻神色這般沉重?更不懂在這深沉的黑夜之中,他怎會還守在她的榻前?
這……
想到這里,姬君吟原本還躺著的身子霍地彈跳而起。
「你……你怎麼在這?」氣喘吁吁,她有些力不從心地質問著。
瞧瞧窗外那幽黑的夜色,現在他特在這里可是不合禮教之極。
「你昏倒了。」言簡意賅的一句話便是他的解釋。
聞言,還弄不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姬君吟,更加迷糊了。
她明明是問他怎麼在這,為何他的回答卻是她昏倒了。
「大夫說可能是舊傷未愈,所以休力不濟。」見她完全不關心自己昏倒的原因,居夙升好心的為她解惑。
但她仿佛完全沒听見似的,再一次開口說道︰「孤男寡女不可同處一室。」
听到她說的這番道理,他只是不屑地抿了抿唇,冷不防地說道︰「咱們是夫妻,不用管這種狗屁倒灶的規矩。」
姬君吟頓時杏眼圓睜,怔怔地瞪著他。
夫妻?!
誰跟他是夫妻啊!
他怎麼能夠如此自若的說出這些不實的話語,他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或是心里在盤算些什麼啊?
前不久,也是在這個院落之中,他才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希望他娶她的建議,如今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問過去,他竟然如此大言不慚地說他們是夫妻?
「你別亂說話,我們不是夫妻!」
「很快便是了。」關于這點,他向來自信滿滿,她的抗拒不過是到達終點的一些小插曲罷了。
望著她,他並不知道自己心中的執著從何而來,他只知道自己甚至開始對于他倆的未來有了希冀。
「我們不會……」
不知為何,他只要簡單的一句話,便能撩撥得她心煩意亂,所以每回只要他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時,她就會忍不住想要反駁。
對于她的反駁,他每每只是沉默的听著,最後卻給她一個完全不以為意的淺笑,仿佛她所有的反彈不過都是一種任性。
而他包容著她的任性。
包容?!
她很訝異自己竟會認為這個男人懂得包容這兩個字,原本低垂的頭驀地抬起,便見居夙升低下頭,且愈來愈靠近她,她頓時心一慌,轉頭想要避去,卻因為動作太急,立即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敏感察覺到她的不適,他原本想要偷香的舉措驀地停住,難掩優心。
「吟兒,你怎麼了?」
當他用那低沉卻優雅的嗓音親呢的喊著她的名字時,姬君吟的心中一顫,原本她自行迭得高聳的心牆,硬生生地晃了晃,眼看就要崩塌。
終究是自己曾經一心向往過的男人呵!不,應該說,就算到了現在,她還是沒有放掉對他的愛戀。
就算她多努力告誠自己,他這般執意娶她並不是因為愛她,而是因為一份恩情與歉疚,可是當他用這樣溫柔的聲音喊著她時,她仍得用盡揮身力氣,才能阻止自己投入他的懷抱。
「我……我沒事……」姬君吟用力吸了一口氣,試圖保持清醒,不讓虛弱的身軀影響她的心緒。
「夜深了,侍郎大人該回房了。」不能接受這種施舍般的情感,所以她只能驅離。
「你身子不好,今夜我留在這兒陪你。」
他留下,那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嗎?
他方才想要偷香的舉動雖然因為她的不適而停住了,雖然以他的人格,她能證他不會趁人之危,可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意外呢?更何祝兩人名不正言不順,是傳了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啊!
這事怎麼想都不安全、不妥當,她是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我打小到大都是一個人睡,你留下,我睡得不安心。」
姬君吟的本意不過是想為自己接下來的長篇大論起個頭,壓根沒想到他會听進耳里,豈料向來固執己見的居夙升細思了一番,選擇退讓。
「既是如此,那麼為了讓你安心養病,我就不留下來打擾你了,不過我就守在門外,你若是有什麼不舒服,便立刻喊我,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