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急診室內,來來往往的病患,看得冰顏不自覺的皺起眉頭,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一直以來,醫院是一個充滿著生離死別的地方,沒有快樂,只有無盡的悲傷。
要不是突然被冷尚諾強抱上車,又不由分說的帶來醫院,她才不會來這兒。
從小到大,沒有父母親的孤兒比一般孩童更容易受傷,像這種十公分長的傷口,在她看來是個小傷,著實沒有必要來醫院。
真是花錢又受罪!愈是這麼想,冰顏原本已因麻痹而稍微舒展的五官,又緩緩的皺起來。
再想到回去之後還得挨饒烙梅的一頓罵,她更是委屈得連唇部嘟了起來,掛在眼眶里的淚珠,只差那麼一點就落下。
「你的傷口又痛了嗎?」一直陪在一旁等候醫生的冷尚諾,細心的發現她的表情驟變,遂連忙關心的詢問。
「沒有。」
冰顏一搖,便將淚珠兒搖下來,看得冷尚諾又是一陣的心疼。
「該死的!都痛得掉眼淚了,還說沒有。」冷尚諾的口氣很壞,看到她這模樣讓他比失去幾千萬的生意,都還要令他生氣。「那個該死的醫生怎麼到現在還不滾過來呢?」
再一次被他的憤怒給嚇到,冰顏又忍不住的瑟縮了一下,然後怯怯的說︰「你不要這麼生氣,你若真的有急事,就先走,我可以自己處理的。」
「你……」他真的會被她氣得沒力,他是在關心她耶!她怎麼總是叫他離開,難道她真的那麼不喜歡他的陪伴嗎?
一般的女孩踫到這種事情,不是都該窩到別人的懷中,尋求安慰,怎麼她就硬是這樣獨立自主?
冷尚諾完全忘了原先想要先隔離她,等到理清自己的思緒後,再重新面對她的決定,對于她的不肯依賴,他只覺萬分氣憤。
冰顏見自己的好意被他拒絕,想要出口抗議,但一想到他現在有如一頭猛獅,遂讓她不敢輕捻虎須,只好低聲嘟噥,「我又沒有說錯,干麼瞪我,別以為眼楮大就可以嚇人……」
「沈冰顏,你真的是……」這下子他真的不只是被氣得沒力,還被氣得想掐她的脖子,他雙手握拳置于身旁,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怒氣。
看到他又生氣又皺眉的,冰顏的心倏地泛起一陳心疼,頓時她有一股沖動想要伸手撫平他總是糾結在一起的眉。
「別生氣嘛!你不適合生氣的,你應該常笑,你笑起來很好看。」忘了自己腳上還有傷,冰顏邊說邊自椅上起身。
但在她雙腳著地的那一剎那間,再次牽動傷口,使原本乾涸的血塊被拉扯後又開始流出血液,劇烈的疼痛也跟著侵襲著她每條神經。
「你到底在搞什麼啊!」冷尚諾見狀,連忙上前想要扶住她,卻剛好接住她癱瘓的身子。
劇痛漸漸侵蝕冰顏的意識,但她仍不忘將手伸至他的眉際,輕柔的撫著。
「別再皺眉了,那不好看。」
這話一說完,還來不及看到他震撼的神情,她已帶著一臉的蒼白,深深的陷入黑暗中。
冷尚諾握著她垂下的手搖了幾下,見她沒有絲毫反應,著急的他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不由分說的跑到櫃抬,隨手捉了個醫生,將醫生拖到冰顏面前。
將她交給醫生,冷尚諾退後兩步,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自己的眉間,那里還存有她手上的溫度。
因為經過一陣子的相處,他隱約可以察覺出冰顏對他的感情,在還沒確定自己的想法時,他刻意的拉開彼此的距離。
但此時的他卻發現自己的愚蠢,或許早在她雙手捧來早餐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經被她甜美的笑容所吸引,而這也是為什麼當他在酒店看到她時,心中會有一股刺痛的原因。
不過想不到這讓他困擾多時的問題,卻在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中被她輕易的解決了。
她的心牽動他的眼,她的淚揪疼了他的心,她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那麼的奇特卻又深深的吸引著她。
就算不能說是深愛,但是喜歡卻絕對錯不了,而他突然期待起在往後的日子里,她會為他的生活帶來什麼變化。
在老天安排他們的第三次巧遇後,他決定不再庸人自擾,不再刻意逃避自己想要和冰顏相處的想法。
至于他們之間究竟會產生什麼戀情,就交由老天去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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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亮的月光自窗外偷偷的溜了進來,將純白色的病房灑落一片銀光。
冰顏自昏睡中緩緩清醒,微微扯動著僵硬的身軀,一下子想不起來自己身處何處。
左右轉動頸項,她看到一個低矮的置物櫃,和小電視、小冰箱、一組小沙發,再加上四面白色的牆壁。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她應該還待在醫院,只是為什麼會有電視和冰箱呢?這一點也不像她印象中的病房。
冰顏抬起手,僵硬的手臂上還插著打點滴的針,她撐著雙手,打算坐起來,但卻在使力時,看到一顆趴在床邊的頭顱。
是冷尚諾?記得初見面時,他還是一個小平頭,現在已漸漸長成可以梳成帥氣發型的七分頭了。
看到他在這兒陪著她,讓冰顏的心霎時畫過一道暖流,視線逐漸變得蒙隴,她吸了吸鼻子;想將突來的淚意逼回。
豈料她微弱的吸鼻子聲竟讓原本趴著的冷尚諾抬起頭,當兩人四目交接時,那流轉在他們之間若有似無的情愫讓冰顏的心不禁悸動。
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因為生平以來,她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悸動,這樣的感覺就連她最好的朋友烙雪和烙梅姐也不曾給過她。
一切只因為他在這兒,當她睜開雙眼,看到他陪在身旁的那一刻,心中的愛意就像滔滔不絕的海浪翻天覆地的淹沒了她。
不再懷疑、不再迷惑,冰顏知道自己徹底的沉淪了,她不知道冷尚諾是不是有同樣的感覺,可是她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相同的回報對她而言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終于戀上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值得她全心的愛戀。
「是不是傷口又痛了?」點亮床頭燈,輕撫著冰顏的額,看著她滴滴落下的淚,冷尚諾溫柔的問。
搖搖頭,心中那股激蕩的情緒尚未平息,使她說不出半句話來。
「我叫醫生來打止痛針。」誤以為她是痛得說不出話來,冷尚諾心急如焚,連忙就要按下病床旁邊的呼叫鈕。
在那一瞬間,冰顏的手覆上他,阻止他的舉動,含著淚對他漾起一個笑容。
心中的激蕩終于平息一些,冰顏這才開口委婉的解釋,「我沒事,只是在這陌生的地方醒來,看到有你陪著,覺得很感動而已。」
沒有將剛剛發現的愛意宣泄出口,因為她知道以自己的身分,面對這樣出色的男人,她只能將對他的愛意藏在心底。
所以她僅將感動的情緒說出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徹夜的伴著她。
「拜托,這也值得你哭成這樣嗎?」因為了解她的出身,也知道她對情感的渴求,可是她的易感仍揪疼了他的心,不願她繼續傷懷下去,所以他故意夸張取笑著。
沒有想到冰顏的臉色卻因為他的調侃而黯下來,然後幽幽的說︰「你知道我是一個孤兒,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得學習一個人生活,即使生病,也不可能有人能放下工作陪著我,所以……」
她幽幽的語氣揪疼冷尚諾的心,他不假思索的握住她的手,然後道︰「我知道,不過沒關系,以後再也不會沒人陪你了。」
不管是不是安慰的言語,但是這句話真的教冰顏窩心,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好。冰顏深深的凝視著他,似乎想將他的容貌仔仔細細的印在腦海,她不知道自已走了什麼好運,上次他拿錢幫她。而這次他則是花時間陪她,他是第一個對她好得這麼徹底的人。
眼看著她的明眸又要漾出水氣,為了化解這樣灰暗的氣氛,他故意呼出一口大氣,以輕松的語氣道︰「真快被你給嚇死了,醫生明明說不會有什麼事的。」
「既然不會有什麼事,我為什麼還會在這里。」冰顏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一副忘記自己昏倒的事情。
「你還敢說!」斜眠了她一眼,冷尚諾的臉色又板了起來。
他沒有想到她竟然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醫生說她腳上的傷是沒事,可是操勞過度,又有中度的貧血,再加上營養不良,所以才得住院打點滴。
難怪她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竟被他誤會成十五、六歲的小女孩,那輕盈的身體壓根不像一個成熟的女人所該具有的。
「你又怎麼了?」沈冰顏見他又皺起眉頭,忍不住又伸手撫上他眉際,「為什麼又生氣了?」
面對她略顯冰涼的小手,冷尚諾就是不肯妥協,她的手一離開,他的眉頭又皺起來。
反正他就是氣,氣她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會有人把自己弄得營養不良。
見他這樣,冰顏也固執起來,再次用力的撫平他緊皺的眉不再放開了。
她不喜歡見他皺眉,因為那代表著他不快樂,而他不快樂也代表著自己即將不快樂,因為心中有對他的愛,所以她很自然的承接他的喜怒哀樂。
「還不都是你,這麼大個人了,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騎車不小心不說,還把自己弄得疲勞過度、營養不良,還有中度的貧血。」
冷尚諾的語氣雖然很不好,甚至可以說非常凶,但是隱含在其中的關心,卻溫暖了冰顏一向孤單的心。
「沒有那麼嚴重吧!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只不過是一些小狀況罷了。」輕描淡寫的,她不想讓他擔心。
「什麼沒那麼嚴重?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不是痛昏的,而是累昏的。」她那輕快的語氣加深冷尚諾的不悅,捉下她覆在額際的手握在手中,他皺起眉頭怒氣騰騰的瞪著她。
雖然愛他,可是他這瞪人的氣勢,仍叫她忍不住瑟縮。「你怎麼這麼凶?人家還是病人耶!」
「你還真敢說,這一切是誰造成的!」見她臉上那股害怕的樣子,冷尚諾也舍不得的收起怒氣,不過仍不忘警告她,「下次你再這樣虐待自己,小心我打你的。」
「人家只是想多賺一點錢,好趕快把錢還給你。」
「什麼?你弄成這副死樣子,就是為了要還我錢?」不說還好,一說冷尚諾的怒氣又狂飄了起來,一陣吼聲差點震碎病房里的東西。
「我……」原本應該理直氣壯的事情,可听他的語氣好像自己犯了什麼罪無可赦的大錯,讓冰顏霎時害怕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冷尚諾低嘆了一門氣,見她害怕的樣子,就算有再多的怒氣這會兒也全沒了。看來自己是真要栽在這個女人的手上。
他大掌一伸便將她微顫的身子欖進懷中。「下次別在這樣了,我沒有要你還錢,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照顧自己。」
聆听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冰顏的心霎時溫暖起來,偷偷反手緊抱住他,想要偷得一次美好的回憶。
所有的現實在此刻都被她拋在腦後,什麼身世、社會地位對此刻的她來說都不重要,她只在乎自己被他緊緊的抱在懷中,那種好像有人為她遮風擋雨的感覺,讓她顧不得一切的想要去擁有。
許久之後,一向空虛的心再也承載不下那股溫暖,冰顏還是回到現實,她慢慢的退出他的懷抱,雙眼尬尷的東看西看,就是不看冷尚諾一眼。
而冷尚諾則是對于懷里突然的空虛感到不悅,再見她逃避似的眼神,一張臉瞬間又回復往常的冷硬,雙眼用力的瞪著她。
靶受到他的瞪視,壓根不知他在生什麼氣的冰顏不知所惜的輕咳一聲,然後拼命的轉著腦筋,想找出一個安全的話題,突地,她靈光一現。
「這是什麼病房啊?為什麼有電視和冰箱?」皺皺可愛的俏鼻,為了平撫冷尚諾的怒氣,她說了一個安全的話題,也順道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她進出醫院的次數雖然可以用手指數出來,可她也從來沒有想過醫院里的病房還有這種設備。
「頭等病房啊!」冷尚諾直覺的回答。「其他的病房太吵了,不能讓你好好休息。」
「什麼!」听到他的回答,冰顏倏地跳了起來。全身緊繃得像根木頭。
頭等病房!那不是很貴嗎?她的一張小嘴頓時張得大大的,不知該對他這樣奢侈的安排做何反應。
「有什麼問題嗎?」冷尚諾詫異于她的反應,完全忽略住頭等病房對他們這些有錢人來說,是很平常的事,可是對一般人,甚至像冰顏這樣的獨自生存的孤兒來說,是多麼奢侈。
「我……我要出院!」沒有多加考慮,她的決定已經月兌口而出,光是想到那些醫藥費,她的頭皮就已經開始發麻,若是再住下去就不是頭皮發麻可以形容的。
完全不理會他的反應,冰顏將棉被一掀就要下床,但是腳還沒踫到地,就被冷尚諾給拉回床上。
「你在發什麼瘋啊?現在是早上五點,你想要馬上出院,別說沒人給你辦出院手續,你該打的點滴也還沒有打完!」
「早上五點!」冰顏一愣,這才想起自己此刻應該在早餐店打工,而不是在貴得嚇人的醫院頭等病房。「我還得做生意,而且我不想住院。」
用力的掙扎著,冰顏的表情像是天要塌下來一般,不斷地想要從冷尚諾的巨掌中抽回自己的手,但是不管她怎麼使力,都沒有辦法做到。
「我不準你出院!」冷尚諾徹底的被惹火了,大吼了一聲。「你給我躺好。」
這次冰顏真的被這個吼聲給嚇壞,顫巍巍的看著他好一會,便真的乖乖重新躺回床上,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你好好的閉上眼楮,再給我睡一覺,否則我現在就去拆了你的早餐店。」他一副說得出做得到的臉色,憤怒的有著她。
「可是……」冰顏小小聲的想要反駁,但話還沒出口,就被瞪了回去。
「沒什麼可是的,人都住院了,還想著打工,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他真被她給氣死了,做生意有自己的身體重要嗎?
「我……」緊咬著下唇,她不知所措的看著他,心中的委屈不自覺的涌了上來,眼淚便又落下。
「這次你哭也沒用!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這次冷尚諾完全拒絕被她的眼淚收買,以更凶的語氣來抵擋心中不斷泛起的心疼。
凶!凶!凶!他就知道凶,可是都沒有為她想過,冰顏的怒氣也跟著上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將心中的委屈全吼了出來。
「你以為我很喜歡這樣嗎?可是我不做生意,我怎麼生活下去?我只有一個人,還得照顧仍在孤兒院的弟弟,當然得比別人活得更辛苦,我也想睡得晚晚、吃得飽飽,優閑的過生活啊!」
冰顏頓一頓,完全不看他的反應,又繼續說︰「可是我有這個條件嗎?我沒有家人可以依靠,我有的只有我自己,在這樣的頭等病房住上一天,花掉的是我半個月的生活費,一天不去打工,損失的可能是我好幾天的房租。」
「冰顏……」他是真的忽略了她的心情,沒有顧及她的立場,還用這麼凶的語氣責罵她,他真是該死。
「你閉嘴啦!」冰顏一火起來,什麼都不管了。「你說我不懂事,或許我是真的不懂事,可是我不知道除了這樣努力的活著,我還能怎麼辦,我也想像你們一樣,坐在冷氣房里辦公,可是我有資格嗎?
「你告訴我啊!我還能怎麼辦?為了有尊嚴的活著,我只能這麼做,所以我連生病的資格都沒有,你到底懂不懂啊?」
發泄完自己的心情,她將臉埋入雙手中,無聲的哭泣著,似是想將自己從小到大所受的委屈哭盡。
心中是悔恨加交,為了自己的錯怪,冷尚諾一把將她抱進懷中,輕柔的拍撫著她的背,然後在她耳際喃喃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錯怪你了,真的很對不起。」
靠在冷尚諾溫暖的懷中,像是終于找到可以停靠的港彎,冰顏的淚似是流不盡,一滴接著一淌,潸潸地自眼眶中溢出。
哀哀切切地哭了好久,久到冷尚諾的胸前都濕了一片,她才終于疲累的再次合上眼睡著。
他輕柔的扶著她倒在病床上,然後細心的幫她蓋上被子,跟著他緊緊的抱著她的手,一刻也不願放松。
他要讓她知道,從今天開始,她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因為她的生命中將會有他的存在。
驕傲的他知道她的特別,所以從今天開始,他要緊緊的握著她的手,不再放開。
這是愛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吸引了他全部的視線,她的笑、她的淚、她的喜、她的怒,全都撼動他的靈魂。
癌在她的耳際,冷尚諾溫柔地對著沉睡中的冰顏許諾,「安心的唾吧!等你明天醒來,一切都會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