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了!」
簡單的兩個字,帶著撼動山河的氣勢,卻只換來黎謹言淺淺的一挑眉。
望了望滿桌幾乎沒有動過的菜肴,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伸出手,緩緩地收拾著桌上那些珍饈,完全不像以往那些丫鬟一般誠惶誠恐的。
可那隱然之間所流露出來的不贊同並沒有因為她的沉默而被忽略,慕青城微瞇著眼望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突然開口,「妳不贊同我要妳撤了這些東西?」
「奴婢不敢。」
黎謹言斂下眼,讓視線專注在沒被動過的菜肴,心中只覺得可惜和憤怒。
如此浪費糧食,他難道就不怕遭天譴、被雷劈嗎?
身住大宅,坐擁數以萬計家財的他究竟知不知道,光是要做出這一桌子的菜所花費的銀兩,恐怕就是一戶尋常人家一個月的用度了。
「妳不敢嗎?」原本帶著點低沉的聲音輕揚,慕青城望著她的目光變得銳利。
即使她依然面無表情,但他卻沒有忽略她清亮眸中一閃而逝的不悅。
「主子大如天,這句話是奴婢初入慕府時,羅總管諄諄告誡的,奴婢沒有一日敢忘。」
面對主子的質疑,她淡淡的否認,或許她不贊同他的作為,但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多說什麼。
為了醫治娘親的病,她早發誓不管日子過得再苦,都要咬牙忍耐,更何況是說些言不由衷的話。
「妳真心視我為主嗎?」微抿的唇瓣漾著一抹玩味的笑容,慕青城的手忽而伸出,按住她忙著收拾的柔荑。
像是被嚇著一般,在他踫到自己的瞬間,黎謹言忙不迭的想要抽回手,但慕青城卻將她的手握得牢牢的,沒讓她如願。
「你……」即使一簇怒火因為他的舉動而在她的眸中閃耀著,但她平靜的面具依然沒有卸下,她只是不畏不懼,定定地注視著他。
「回答我!」堅持地想要一個答案,盡避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但那抹堅持就像是在心底生了根似的。
她……真的是一個很不一樣的丫鬟,而他很想證明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身為一個丫鬟,在踏進慕府的第一天起,她就很清楚自己的使命。
就像那天在面對慕青城那幾近侮辱的問題時一樣,只要能賺錢,沒什麼是不能做的,更何況他要的不過是一句將他捧上天的謊話。
「當然,是慕府的主人,自然也是我的主子。」
這句話說得極有技巧,她不直說他是她的主子,反而說他是慕府的主人。
意思其實很簡單,只消有朝一日,一旦她不在慕家當差,或是他不再握有慕府的大權,那麼他在她的眼中,只怕連根野草都不如。
「妳……」她真是好樣的,完全不怕觸怒他。
火氣一打心頭竄生,他一伸手就將桌上她還來不及收拾的碗盤全數給掃下地去。
一陣驚人的鏗鏘聲之後,慕青城看也沒看那些價值不菲的瓷盤瓷碗一眼,反而將燃著熊熊怒火的深眸定在她的臉上。
面對這種情況,黎謹言初時愕然,跟著看似平靜無波的臉上快速地逝過一抹怒氣。
只消一個不如意,便這樣糟蹋一切,他究竟是一個多麼驕傲、自大、任性,又浪費的男人啊!
這樣的發現讓她的胸臆中漲滿憤怒,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忘了該有的自持,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蹲子收拾著他所制造出來的殘局。
她竟然敢瞪他?
現在究竟誰是主子?誰是丫鬟啊?
望著她氣憤的神情,慕青城有一股乍然的錯愕。
她不是應該像其它丫鬟一樣,嚇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要抖散了似的嗎?過去夸張一點的,早就跪地求饒,只希望他能不要發怒。
只有她,理直氣壯的表現出自己的厭惡,而且還沒有半絲的恐懼。
她真的不一樣,而且是很不一樣。
旋即,一抹濃濃的興味取代了錯愕,他俊顏帶笑,劍眉斜挑,很直接地問︰「妳很不滿我的作為?」
「您是主子,我沒資格不滿。」頭也不回的,盛怒中的黎謹言沒了以往那種下人該有的誠惶誠恐,只是淡淡地反駁著。
「妳的確是沒資格,但妳也的確不滿。」
停下手邊的工作,她回頭,淡掃了他一眼,對于他的評論,並沒有做出任何的反駁,但也懶得掩飾自己的不滿。
她的確是不滿,而且是極度厭惡他這種任性的行為。
有錢又怎麼樣?不懂得惜福的人沒資格坐擁這樣的財富,偏偏他卻投對了胎,才能這般揮霍。
對于這樣的宿命論,她一向不能認同,可是現實卻教會她不得不認同,就像現在,她與他顯然同樣的不滿,可是他有錢有勢,所以他有資格站得直挺挺地質疑她。
「妳為什麼不滿?」他執意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而她卻也固執的完全不想讓他知道原因,因為像他這種高高在上的男人是不會了解的。
所以,她選擇什麼都不說,只是專注的收拾著地上那些殘破的碗盤,然後任由重病卻無法獲得更好照料的娘親身影在她的腦海中盤旋著。
娘……幫我……她無聲地對著腦內的景象這樣的祈求著,一遍又一遍。
那是唯一可以支撐她繼續待在這個任性男人身邊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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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黎謹言無動于衷的表現,就像個木偶人似的一片又一片的撿拾著地上的碎片,眼里完全沒有半絲他的存在,慕青城的怒氣更盛。
「回答我!」咬著牙,在理智瀕臨崩潰前,他給了她最後的機會。
微微偏首,她淡然的目光掃過他的怒容,依然固執地不肯如他所願。
罷剛那句話已經是她能給予的最大極限,這個男人沒有資格分享她的想法,一分一毫都沒有。
「好、很好!」
原本盛滿怒氣的聲調突然變得飄忽,只見一只套著繡金錦鞋的腳毫不留情地踩上她正撿拾碎片的手背。
那突然加諸的力道登時讓地上銳利的破盤碎片劃破她柔女敕的掌心。
只是黎謹言吃痛不已,卻緊咬著雙唇,不讓痛呼有機會從檀口中竄出,她只是皺著眉,靜靜地瞧著那一抹鮮紅急速的涌出。
不急著縮回手,她抬頭,靜靜地看著施暴的慕青城,眼光一如往常那樣透澈,讓人看不透她的情緒。
「妳……」從來不曾心虛,但她那平靜的目光卻讓向來都是王者的他,忍不住遲疑了起來。
就如同踩上時一般,他毫無預警地收回踩壓在她手背上的腳。
縱是恣意妄為慣了,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真的過火了,他或許會因為無聊而嚇人、捉弄人,可是從來就不會任意去傷害別人。
向來剛硬的心倏地泛起一絲歉疚,可驕傲如他,當然不可能將歉意表現出來。
「大少爺還有事交代嗎?」反倒是被傷害的黎謹言比他還大方,即使傷口泛著疼,就連那血也依然XX地流著,她還是平靜地問。
她超手尋常的反應讓慕青城再次感到驚愕,雖然她的表現活像完全沒發生什麼事似的,可他卻覺得那不斷滴落的血珠觸目驚心。
向來就是被眾星拱著的月,慕青城從來就不是個能夠忍受被忽視的男人,所以黎謹言對他的視若無睹才會讓他如此憤怒。
「不痛嗎?」瞪著那傷口半晌,終于他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有生以來所問過最愚蠢的問題。
「不會。」想也沒想的,謹言就給了他一個答案。
倒也不是因為逞強,只是她從來沒有在旁人面前表現軟弱的習慣,也從來沒有喊痛的權利。
「妳說謊!」慕青城張口怒斥,布滿氣憤的俊顏上,以往那種輕松自若的傲然再也掛不住。
「奴婢沒有說謊。」面對他的怒氣,黎謹言再次皺眉,可是也僅止于如此而已。
「妳……」相較于她的冷靜自持,慕青城真有一種自己是跳梁小丑的感覺。
「好、很好!」深吸了口氣,他不容許自己再有鬧出任何笑話的機會。
旋身,走人,可是才邁不到兩步他又氣呼呼地回身,兩個箭步就又縮短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他是在玩游戲嗎?這麼來來去去的,活像吃飽太閑似的。
對于他的舉動,黎謹言是一頭霧水,她呆愣愣地望著他像是在玩游戲的進進退退,正在疑惑之際,縴細的手臂突然被人扯住。
她愕然抬頭,卻發現慕青城似乎也對于自己的舉動有點驚訝,她下意識的想要收回手臂,可他卻硬是不肯放手。
「少爺,您的舉動似乎不合宜。」對于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她雖然有著明顯的驚愕,可依然不慌不忙的提醒。
「只是要帶妳去給米大夫瞧瞧傷而已,沒什麼合不合宜的。」听見她的話,他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然後不情不願地說。
當然,他的話帶給黎謹言的又是一陣詫異,不過沒有蒙主眷寵的喜悅,她反而一臉的莫名其妙。
他不應該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吧?
當了幾天慕府的丫鬟,關于主子們的傳言她也听了不少──大少爺慕青城任性妄為、喜怒無常,卻對賺錢很有天賦,只消他想要做的生意,必能為慕府帶來豐厚的利潤。
二少爺慕撼城則是對武術多所沉迷,只要有關武術之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一心向往著過武林俠客的生活,因此一年到頭總是在外頭闖蕩。
那三少爺則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閱覽的經書無限,要不是懶得參加科舉爭功名,那狀元之位說是探囊之物也不為過。
至于四小姐,好像精通廚藝,而且打小就嗜吃,對這方面也十分挑剔,若非精致新奇的菜肴,她可是食不下咽,所以身子骨一直不是頂好的,一向都待在自己的院所之中,即使在府中待上一年半載,也未必能見上她一面。
這慕府的四個主子,听起來好像個個是人中龍鳳,可問題是,那脾性也都異于常人,就是因為這樣,那牙子才會鎮日煩惱,找不到適合慕府這些怪主子的僕佣。
不過,如今傳言中那個任性妄為,又喜怒無常的主子竟然主動拉著她的手,要帶她去給府里的大夫瞧手傷,也難怪她覺得驚訝。
心思雖然快速的流轉,黎謹言依然在最快的時間之內,對他的行為做出自認為最正確的反應。
「不必勞煩大少爺了,這點傷不礙事的。」
對這份來得莫名其妙的好意,她想也沒想地就要回絕,畢竟在這偌大的慕府中,她不過是一個新來的小丫鬟,哪敢勞動尊貴的慕青城帶她去找大夫。
「麻煩!」對于她的拒絕,慕青城口里啐著,但拉著她的手卻沒有松動半分,而就在拉著她走了幾步之後,他卻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是那樣的突然,只差一點點,她就要朝他厚實的後背撞上去,還好她機伶地停下來。
瞪著他的背,黎謹言心中暗暗期待他是後悔了自己一時的「善心大發」,所以才會停下來。
誰知道,他又往後遞來一條白巾,見狀,她瞪著那條白巾不解其意,他卻不耐煩的轉了過來,粗魯地拉起她還滴著血的手,將那條看起來就很高貴的白巾往她的手上裹去。
他……在幫自己止血嗎?
望著他的舉動,黎謹言完全傻了。怎麼眼前的他和傳說中完全不一樣啊?
還來不及為他的舉動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慕青城便又回過身,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外走去。
很顯然,任性的他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舉動,看在門外那些來來往往的僕佣眼中,會傳出怎麼樣的流言蜚語。
迎著那些帶著探詢和批判的眼光,黎謹言只能視而不見,默然垂手地跟著他走,但走著走著,雙眸卻又不由自主地掃上那條被白巾。
不知不覺中,走過曲曲折折的回廊之後,鼻端驀地沁入一股清香的藥味,她詫異地抬頭,映入眼簾的竟是幾間與慕府的氣派顯得格格不入的小屋。
小屋的四周甚至還有一畦畦的田地,只是這般遠瞧,她也看不出田地里種的是什麼,但這個地方卻讓她有一種熟悉的舒適感。
忍不住,她閉上眼,用力地深吸一口氣,讓那淡淡的青草藥味竄進鼻尖,深入身軀之中。
听到身後傳來的細微聲響,慕青城停住腳步,好奇地回頭。
看到她那全然放松的模樣,又讓他心生幾分訝然。
印象中,她總是非常小心翼翼,彷佛任何時候都武裝著自己,不露出半點兒的情緒。
不過是幾間小屋和一些田地,值得她那麼陶醉嗎?
「妳很喜歡這里嗎?」向來對旁人的心緒不放在心上的慕青城忍不住這麼問道。
他的問題讓黎謹言驚覺自己的失態,只見她很快斂起心神,再次回復到冷靜自持的模樣。
面對她的沉默,慕青城莫可奈何地翻了個大白眼,雖然動作稚氣,卻是此時的他唯一能做的。
方才的失控已是大意,他竟讓自己在憤怒之中錯手傷了她,雖然在這個年代里,奴僕就等于是主子的財產,可是錯手傷人卻不是他能允許自己做的事。
而他向來不會讓自己犯上同樣的錯,所以對于她的忽視與無言,他除了忍耐之外,還是只能忍耐。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遇上了對手,她真的很特別……特別到完全不像任何他見過的女子。
她的出現出乎他意料之外,卻也讓他對總是覺得無聊的生活多了一點點的期待。
「沒事到這兒來干麼?」一記沒好氣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同時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映入黎謹言眼簾的是一個身著布衣,卻散發著傲然卓絕氣息的男子。
「她受傷了!」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已經代表了全部。
但他那句簡單的話,卻換來米橫天詫異的目光。
「那不過是個小傷。」只消一眼,他就可以斷定那傷口雖然還流著血,可是並不嚴重。
「替她包扎上藥。」完全不理會米橫天質疑的眼神,慕青城口氣堅決的交代道。
「你……」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米橫天對于他的命令有著明顯的不滿,他斜睨著看起來寒酸的黎謹言說︰「這種小傷,一般大夫就可以處理了,干麼來找我麻煩?」
「我叫你包,你就包。」咬著牙,從牙關中迸出來的聲音明顯宣告著他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
「給我一個好理由。」當初被慕青城「買」來慕府,條件之一就是他只要出手十次,就可以得回自由。
十次?!
其實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他來這兒一年,也不過才出手過那麼一次,而那一次,慕青城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可是將他利用得淋灕盡致。
像他這樣一個「物盡其用」的男人,居然為了眼前這個寒酸的小丫鬟浪費一次可以利用他的機會,這其中的理由的確耐人尋味。
「包!」這命令來得更簡潔了。
如果說人的七竅真的可以生煙,只怕現在慕青城早已籠罩在濃濃的煙霧之中。
「不!」他的要求簡潔,米橫天的回答一樣不遑多讓。「你叫我替她包扎是在侮辱我的醫術,除非你能給我一個好理由,否則我不包。」
「你……」手刀橫伸,慕青城一改斯文商人的形象,渾身散發著張狂的殺氣。
眼看局勢似乎一觸即發,黎謹言不禁對站在不遠處的米橫天投以崇拜的一眼。她還以為這府里除了她之外,再也不會有人敢觸怒慕青城了。
沒想到,還有人比她更張狂,敢這般直接挑戰著主子的權威。
看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還真是一點也不假。
「想打嗎?我好久都沒有活動、活動筋骨了。」面對慕青城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怒氣,米橫天是一點都不看在眼底。
他笑著擺好架式,眼角兒下意識地往「傷者」一瞄。
嘖嘖嘖!
真是不簡單呵!
這不瞧還好,一瞧倒瞧出一點興味。
這丫鬟還真是夠從容,沒有一般傷者的驚惶失措也就罷了,面對眼前很有可能出人命的情勢,她竟然……竟然只是用衣袖拍了拍身旁的大石,便大剌剌地坐了下來,那模樣悠閑得活像是在看戲似的。
她……真是好樣的!
米橫天的唇角悄然往上勾起,帶著一絲的贊嘆和惺惺相惜的味道。
望著損友臉上原本布滿的不耐迅速被笑意所取代,慕青城不解地順著他的目光瞧去。
結果,只差沒有氣得吐血。
她、她竟然……他正忙著幫她找大夫,而她卻像是個沒事人似的當看戲?!
「我不想打了,就如你意替她包扎吧!」一看到慕青城那氣得要吐血的模樣,米橫天立刻就改變了心意。
基本上,如果沒出差錯的話,他應該還會在慕府吃幾年飯,他可不希望這個負責撐起慕府一片天的男人被活活氣死,所以他只好委屈點了。
畢竟,他勉強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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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滿一室的藥草味飄蕩在三人的鼻尖,一排排的藥櫃吸引了黎謹言全部的心神。
這樣的藥櫃其實她並不陌生。
在還沒進慕府之前,每次娘親病得重了,她總會跑到藥鋪去抓個幾帖藥。
「這傷怎麼來的?」用清水仔細洗淨已經有些干涸的血跡,米橫天隨口朝著一臉不痛不癢的黎謹言好奇地問。
那傷口不長,不像是不小心劃傷的,不過倒挺深的,似乎有些人為的跡象在里頭。
大夫問話,傷者不答,只是將眼神往慕青城的方向睞了睞,那清亮的眼神就像是一記鞭子一般,狠狠地鞭上元凶的良心。
「沒事就安靜上你的藥,你不多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惡狠狠地瞪了米橫天一記,慕青城作賊心虛的模樣全都落入旁人的眼中。
呵……這倒奇了,向來自負過剩的慕青城竟然會表現出這種心虛的態度?
以往,他就算是做錯事,也總有那本事將黑的變成白的,「心虛」這個詞兒應該離他有著很久遠的歷史了吧!
「她這傷口……」彷佛嫌剛才的試探不夠,米橫天故意用帶著點遲疑的語氣開口,話還不肯一次全說完,擺明了是要吊人胃口。
「傷口如何?」
這是一個餌,可是完全被罪惡感籠罩的慕青城壓根不理會他眸中的戲謔,毫不猶豫地張口咬下誘餌。
「傷口太深,要是不好好休養的話,若傷口化膿,只怕會廢了。」
多夸張的危言聳听啊!
黎謹言抬眼,雖然不懂他這麼說的用意,仍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那傷口不過就是被碎片劃過的皮肉傷,就算深了點,只消幾日也能愈合。
她粗人粗命,這種小傷口還不看在眼底,卻教他說得好像要風雲變色一般,真是讓人搞不懂這個大夫葫蘆里頭賣的是什麼藥,又在算計些什麼。
他的言過其實連黎謹言都听出來了,偏偏一向精明的慕青城這會兒卻像是白痴一樣的信以為真,只見他一听到事情的「嚴重性」,立時嚴肅地朝著米橫天吩咐,「用最好的藥,我不要她的手有任何的後遺癥,就算是條疤也不行。」
「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米橫天帶著滿臉的笑容頷首。
今天的慕青城真的怪怪的,完全不像是那個縱橫商場的精明商人,反倒是個容易唬弄的市井小民。
這個轉變……是因為她吧?
想著想著又將目光移到黎謹言的身上,他完美地在包扎好的傷口上打了個結,正準備交代些什麼,不料一陣風吹來,拂起她的寬袖。
不過是隨意一瞥,米橫天整個人卻如遭雷殛一般地定住。
他的視線快速地掃上黎謹言的臉,瞪著她的目光卻活像是見鬼似的,久久不能回神。
「米大夫,你怎麼了?」被人怒視她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可是被人這麼奇怪地盯著,她卻覺得很不自在,索性打破沉默,開口輕喚。
「我……」在她的詢問下,他稍稍回神,但那渙散的眸光仍殘留著驚訝。
「沒事,只是……」
柳眉微皺,她偏頭瞅著欲言又止的他,總覺得他的眼神帶著一點點的激動,與方才那種笑睨完全不同。
黎謹言一向是個敏感且細膩的姑娘,她察覺他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真的沒事嗎?米大夫有話但說無妨。」
也不知道是看在他剛剛幫她包扎的份上,還是他對待慕青城沒有那種誠惶誠恐的模樣,讓她多了份親切,所以她打破以往對待別人的漠然,主動以帶著關心的口氣問道。
「我……」望著那雙清亮的明眸,米橫天原本沉穩的神色中忽閃過一絲的激動,他開口想說,卻──
「包好了嗎?」
慕青城粗魯地打斷,然後不等他的回答,便一手扯住黎謹言完好的那只手,二話不說的把她像個木偶似的往門口扯去。
「大少爺!」她掙扎著想要抽回手,可是慕青城卻握得死緊,從他那僵直的身影中,可以看出他渾身上下正散發著一股怒氣。
他又怎麼了?
罷剛不顧旁人目光扯著她,還可以說是因為急著替她療傷,可是……現在呢?
「記得,她的傷口好一陣子不能踫水,要是踫了水,出了什麼事,可別又來這兒喊打喊殺的。」
米橫天的交代從他們身後傳來,一樣是充滿戲謔的,黎謹言方才心頭驟起的異樣頓時又被不以為然所取代。
倒是慕青城听到這話時,原本踩得又急又快的步伐突然一頓,才又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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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嗎?
罷剛那雪白手臂上的紅印還依稀殘留在他的眼前,米橫天忍不住再次將目光眺向早已沒了人影的一角。
真的會是她嗎?
他的心頭再次漾起這個疑問,如果是的話,未免也太巧了吧!
皺起濃濃的劍眉,他的腦袋轉得飛快,翻騰著無數的可能性。
「喂,你在想什麼啊?」
重重的一掌擊在米橫天寬闊的背上,雖然不痛不癢,但他仍是沒好氣地睨了來人一眼。
「別用那種眼光瞧我,好像本姑娘是什麼害蟲似的,我已經乖乖在房里待了十二個時辰了。」
一看到他眸中的不贊同,慕青嵐便直搖著手,連忙為自己喊冤。
「如果我記得沒錯,妳應該待在房里三天,不能吹到風。」
「我已經好啦!」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一樣,她雙手微張,利落地轉了好幾個圈。
「妳是會好卻不見得是完全吧!」米橫天瞪了她一眼,很受不了的說。
他是一個大夫,雖然常常不想醫人,可是一旦醫了,就想要將人給醫好。
問題是,眼前這個娃兒總是讓人頭疼,除非她已經病得只能隨人擺布,否則要她好好听他的話,簡直比登天還難。
「才不是呢!」慕青嵐皺了皺小巧的鼻頭,彷佛對于他的評論很是不滿,她小聲咕噥,還在米橫天正要展開長篇大論之際,快一步地開口問︰「你剛剛在看什麼啊?連我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听見。」
「我……」被這麼一問,剛才滿月復的疑問又重新抬了頭,他目光復雜地瞥了眼前看似弱不禁風,卻嬌俏可人的慕青嵐一眼,沒有說話。
「喂……你別光是瞧著我,你說說話啊!」
活像個纏人的孩子,她好奇的直催著,畢竟米橫天剛才嚴重失了神,而他很少這樣的。
「我……」該怎麼告訴她呢?
唉!
米橫天在心底長長地嘆了聲。還是別說了吧。
一切只是場不經意的發現,壓根就還沒有肯定,也未成定局,多說無益。
「方才,妳大哥帶了個丫鬟來讓我包扎傷口,我只是在好奇她的身份。」
為了不讓話題在自個兒的身上打轉,米橫天索性將焦點轉移到慕青城的身上。
丙然不出他所料,他話才說完,慕青嵐臉上已經浮現萬分驚訝的神情。
「你是說我大哥帶了個丫鬟來讓你包扎傷口?」她的語氣里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嗯!」米橫天點了點頭,其實他也還弄不清楚慕青城為什麼會帶著那丫鬟來這兒。
「那丫鬟是誰?」一改方才的訝異,慕青嵐的眼中滲染著一抹濃濃的興味,那模樣就像是孩子發現新玩意兒一般的興奮。
這可是個大消息呢!
她那個精打細算過了頭的大哥,竟然會帶個丫鬟來讓米橫天這個昂貴的神醫包扎傷口?
讓這個男人看一次病可是要價十萬兩的呢!
這天是要下紅雨了嗎?
看著她那帶著狡黠與好奇的眼神,他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別說他真的不知道那丫鬟的真實身份,就算知道,沖著她手上的那個特殊印記,他也不可能讓她成為慕府這些任性主子的新玩具。
「你不知道喔!」听到他的回答,慕青嵐的表情頓時由興奮變成失望,不過很快地又笑開了一張臉,喜孜孜地說︰「你不知道沒關系,反正慕府就這麼丁點大,隨便問問也曉得。」
「妳想做啥?可別忘了妳的身子,看起來或許是好好的,卻也不容許妳太過任性妄為。」
望著她臉上那躍躍欲試的模樣,米橫天忍不住端起大夫的架式,然後訓誡的提醒著。
「我的身子好得很,再說有你在,就算真有什麼應該也不礙事吧?」望著他眸光中滲染著強烈的不信任,慕青嵐一邊說著話,一邊朝他頎長的身軀倚了過去。
那投懷送抱的模樣,哪里有著大家閨秀的風範。
面對這樣大方的慕青嵐,米橫天倒也不是嫌惡,只是很自然地移開腳步,讓倚靠過來的她撲了個空。
「你……」因為他的躲開,慕青嵐的重心稍稍不穩,米橫天也好心的伸出手助她一臂之力,但她卻氣憤地一把拍開他的手。
「不用你假好心。」媚眼兒一橫,她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
「四小姐,妳該知道……」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你大仇未雪,還有很多事情都沒辦好,暫時不談風花雪月……」
已經被拒絕到麻木的慕青嵐嘟囔著那些她听到耳朵都快長繭的借口。
「既然小姐知道,那麼就請自重。」
自重?!
她還不夠自重嗎?
要是她不自重的話,早就要大哥將人給綁上床,任她為所欲為,看他還抵賴得了嗎?
哼!算了,這兒不好玩,慕府自然還有其它好玩的地方,她腳跟兒一旋,就準備離開這木頭人兒似的米橫天。
「四小姐,如果妳要去的目的地是我所想的那個地方的話,請妳……對她好一點。」
不似方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米橫天那帶著懇求的聲音竄進慕青嵐的耳中。
好不容易他主動同她說起她身子之外的事兒,但卻是為了另一個姑娘,慕青嵐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陣的酸。
她回頭睇了他一眼,臉上忽而泛起一抹壞壞的笑容,對于他的請求完全不置可否。
然後,她再次回頭,踩著氣憤的步伐走人!
隱約中,她听見了米橫天那聲既長且無奈的嘆息。
心中一抹無奈與不悅驟然往上竄了起來。
為什麼在這些人的眼中,他們慕家這幾個兄妹好像除了任性、自大,就沒有其它的優點了呢?
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