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甚至是第四天、第五天,杜可升都沒有等到歡歡,和那個叫沈湘婷的母親。
杜可升告訴自己不該有失落感,但是告訴自己是一回事,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緒又是另一回事,他的腦中不時的浮現沈湘婷高傲、秀麗、漂亮的臉蛋,不知道要怎麼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想起自己的態度,語氣實在不是很好,但他並不是沖著她來的,而是她的疏忽、她的一無所知令他憤怒,如果沒有辦法給孩子很妥善、很良好的照顧和環境,她為什麼要生下孩子呢?
心里一直放心不下這對母女,看完門診後,他拉下臉,想請陳婉君幫忙。
雖然不知道杜可升要請她幫的什麼忙,但陳婉君是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願意。
調到小兒科已經三個多星期,陳婉君總是想辦法要接近杜可升,想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偏偏他對她好象沒有興趣、沒有感覺,待她就有如一般同事。
說不懊惱、說不挫折那是騙人的,誰不知道她是醫院有名的「護士之花」,追她的醫生、實習醫生多如過江之鯽。當初她只是個私人診所的小護士,也是花了一番心血,讓那個老色鬼醫生佔了便宜,才肯想辦法幫她介紹到這所知名的醫院來工作。
她心中自有如意算盤,有多少優秀的人才在這里啊!憑她姣好的臉龐、豐滿的身材、高明的手腕,她不信自己找不到一個好丈夫。
嫁醫生是她從小的夢想,雖然她已經這麼接近夢想,但人總是要得到「最好的」才滿足,而杜可升就是最好的!
她曾向他采取主動的攻勢,但是被他不著痕跡的拒絕,而她輸不起的心,一方面不肯放棄,一方面產生了懷恨的心理,她要杜可升,不到毫無希望的最後關口,她都要繼續作戰下去。
「你要我幫什麼忙?」陳婉君笑盈盈的問,嘴邊有著撩人的微笑。
「我想請你幫我查一點資料。」杜可升很正派的表情,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
「什麼資料?」
「病人的資料。」
「哪個病人的?」她坐正身體,把胸部挺高些,她知道自己的胸圍傲人,但是在護士制服的遮掩下,實在很難表現性感和嫵媚,所以她不管是坐著或走路時,都抬頭挺胸。
「一個急診病人,由于她沒有再來復診,所以我想追蹤病情,需要她的電話或是地址。」
「小事一樁。」陳婉君露出一個媚笑。
「那先謝謝你了。」杜可升站起身。
「杜醫生……」她拉長尾音,笑著坐在原處不動。「就一聲謝謝啊?!」
「光是一聲謝謝不夠嗎?」他冷靜的問。
「我也不是隨隨便便的就能到病歷室去要資料,也是要攀攀交情、施施小惠的。」她有些嗲聲的對他說,媚眼勾人。
「要花多少錢?我可以出。」
「這點小錢我花得起,不過是買買水果、咖啡禮盒的,反正管那里的小王我熟,只是……」她故意潤了潤唇。「我這點人情你總要放在心上,你可以請我喝杯咖啡或是看場電影啊!」
「我很忙。」
「我知道你什麼時候輪休。」
「休假時,我總排了滿滿的事……」他很委婉的拒絕。「其實我可以自己到病歷室去查的,只是我沒有時間。查得到很好,查不到也無妨,是我自己太熱心,那個病人或許根本不需要我的熱心。」
「那你又為什麼要這麼熱心呢?」陳婉君不解的問,不懂他干嘛要找自己麻煩。
「我關心那個孩子。」杜可升一語搪塞過去。
「每天有那麼多的小病人……」
「我知道,但是這個病人的母親毫無經驗,我怕她會愈弄愈糟。」他編出一個借口,其實也不算是借口,他真的怕會如此。
提到孩子的母親,以陳婉君女性的直覺,她好象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杜醫生,你的熱心是不是有些超乎你的工作範圍?女人天生有母性,更何況是當了母親的女人,沒有哪個女人會不懂怎麼照顧自己的孩子的。」她故作輕描淡寫的問,卻留意他的反應。
「那上個禮拜的例子呢?出生時有三千多公克的小嬰兒,一個月後做媽媽的抱回醫院做健康檢查時,只剩兩千多公克,你的理論馬上就被這個實例推翻了。」明知自己不需要向她解釋,但他本能的反駁她。
陳婉君笑笑不語。
「你可以不幫這個忙……」
「我幫!」她打斷他,來到他的面前,刻意的靠向他,她要他聞聞她身上誘人的香水味,早晚她要教他難以自持。「我當然幫。」
「謝謝。」
「你的熱心和敬業令我感動。」她偎向他。
杜可升技巧的避開,開始後悔提出要她幫忙的要求,如果不是知道她在醫院四處都吃得開,他不會開這個口。
「那就麻煩你了。」他大步的走向門口,手放在門把上。
「這個人情,我早晚會向你要的。」她似誘惑、似威脅的對著他的背影說。
打開門,杜可升頭也沒回的走了出去。
陳婉君頗有心機的笑容。
早晚勝利屬于她。
拿起話筒,沈湘婷一臉的狐疑,她的秘書說是一個自稱杜醫生的男人找她,但是她一直想不出是哪個杜醫生。
「你好,我是沈湘婷……」
「我是杜可升,榮總急診室的小兒科醫生。」杜可升自我介紹。
「哦……」她想起來了,隨即她不吭聲。
「你女兒還好嗎?」
「很好。」她回答得很簡單。
「你並沒有帶她來復診。」
「全台北市不是只有你這個小兒科醫生。」沈湘婷知道自己不該得罪醫生,人總有病痛,總會和醫生有接觸,但是她實在氣不過,她不該受到那種待遇,日行一善的人不該被羞辱。
「所以……」話筒那端沉默了一下。「你帶你女兒去給別的醫生看了?!」
「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那她痊愈了嗎?」
「不拉肚子、不發燒,活潑得很。」也許自己是夸大了些,但歡歡至少恢復了笑容,不再病懨懨、不笑、不玩的。「對了,杜醫生,你怎麼會有我辦公室的電話號碼?」
「你寫在病歷表上。」
「是不是對每一個沒有再去復診的病人,你都這麼熱心的打電話?」
「我……」話筒那端的人似乎是一臉的怒容,語氣也有些火爆。「我只是擔心你的女兒。」
「你認為我不是一個好媽媽?」是他自己打電話來的,她決定和他開開玩笑。
「你是嗎?」
「我愛我的女兒。」
「愛是一回事,但是照顧又不同了,你當然愛你的女兒,但你不見得會是一個好媽媽,你甚至記不得她的出生年月日。」
「我……」沈湘婷只是笑,讓他繼續誤會好了。
「你女兒的爸爸像你一樣粗心嗎?」
「我女兒的爸爸……」明明十分鐘後有一個重要的業務會議,但是沈湘婷卻愈扯愈來勁,她不知道是現在的醫院生意太差,還是醫生的良知被喚醒了,居然這麼的關心病人。「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不知道?!」
「對!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你先生……」
「杜醫生,我女兒的病和我丈夫無關,我和我女兒相依為命,我相信自己可以照顧她,雖然我沒有什麼經驗,但是我可以學,有些笑話我不會再鬧的,你放心!」沈湘婷憋著笑。
「如果有什麼狀況……我希望你帶她回來門診。」話筒那端很勉強、很忍耐的聲音。
「我希望最好不要再有任何的狀況。」
「那天……」話筒那端的聲音有些猶豫。
「你要道歉嗎?」
「不!」
「不?!」沈湘婷有些失望。
「我不需要道歉,沈湘婷,我是出于一顆關心小生命的心,女兒是你的,相信你是為她好,會為她的健康考慮,如果你女兒沒事了,那就算是我無聊,打了通不該打的電話好了。」
「你……」
「再見!」喀嚓一聲,通話中斷。
瞪著話筒,沈湘婷又是笑又是氣的,她猜不透這個姓杜的醫生在打什麼主意,如果他真的只是單純的關心歡歡,那她的表現就惡劣了些。
但是誰知道……
這個醫生給她最深的印象就是帥,而太帥的男人,通常不能給女人安全感。
星期天的黃昏,沈湘婷用嬰兒推車推著歡歡在天母的精華地區散步,這里有服飾店、舶來品店、快餐店、超級市場,還有一些擺地攤,賣各種衣服、飾品、用具、日用品的打工學生,顯得熱鬧而擁擠。
歡歡原本很有興趣的東看西瞧,但是看久了,她也就沉沉的睡去,原本獨來獨往的沈湘婷,這會兒多了個伴,心中是喜悅多于一切。
由于中午只是隨便吃了碗泡面,加上歡歡又睡著了,所以沈湘婷決定好好的慰勞自己一下,找了一家很有格調、由外面看進去很安靜、很有氣質的西餐廳,她要吃一客又大又多汁的牛排。
罷坐定不久,才喝完了濃湯,她對面的座位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她定眼一看,並不到意外。
天母就這麼點大,她住在這里,而杜可升就在榮總上班,見面的機率可不小。
「真巧!」杜可升很自然的開口,看了熟睡的歡歡一眼。
「是啊!」她不太帶勁的說。
「我沒有搶了誰的位子吧?!」
沈湘婷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是沒有搶了誰的位置,但是你也不見得受到歡迎。」
「還在生氣?!」
「氣什麼?」
「問你啊!」杜可升一副和她聊定了的表情,只見他朝離沈湘婷不遠的一張桌子打了個手勢,要他們不必等他,然後他的視線就定在沈湘婷的臉上,很專注的看著她。「你好象不太友善。」
「我不太友善?!」
「你忘了你在電話中的語氣嗎?」
「你忘了那天我帶歡歡去急診時,你對我說話的語氣嗎?」她翻出舊帳。
「你記恨?!」
「我只是忘不了別人給我的‘羞辱’!」
「那不是‘羞辱’。你真的是一個粗心大意的母親,你知道有多少小孩是因為母親的疏忽而意外賠上了性命嗎?」他義正詞嚴的說。
「你並不了解……」
「我猜想你可能是一個職業婦女,你可能在工作上很有成就,以致忽略了你的女兒,甚至連她哪一天出生都不知道,如果換作你是我,你是醫生,你會不會勃然大怒?」他在和她講道理。
她扁扁嘴,既然幾次都解釋不成,那這個黑鍋她干脆就背到底了。
「那天我也不是什麼‘羞辱’,只是我重視、珍惜每一個小生命,每一個小生命都是寶貴的、無價的,我擔心你根本沒有能力照顧一個小嬰孩,所以我的語氣……」他攤攤手。
「這麼說……你是個仁心仁術的好醫生了?!」她直視他。
「我只能我是一個盡責的醫生。」
「很感人。」
「希望你不是在挖苦我。」
她笑笑,慢條斯理的吃著她的大蒜面包,不知道她就是這個意思,還是她根本就不予置評。
「你的……」他躊躇了下。「你的丈夫……」
「沒有!」
「離婚了?」
「杜可升。我有沒有離婚關你什麼事?!」
杜可升有些面子掛不住的尷尬,他並沒有特別的意思,他只是……關心,但給她這麼一搶白,好象他居心叵測似的,他關心歡歡,他希望每個小孩都有個正常的家庭。
「沈湘婷,我不是你的敵人,你不需要對我充滿敵意,我只是一個關心你女兒的醫生。」
「那真是多謝了,我已經找到另一個可以關心歡歡的醫生了。」她直戳了當道。
「這是你的自由。」
「我知道!」
杜可升從不以為自己是個無往不利的男人,但他鮮少踫到拒絕和挫折,尤其是在女性這方面,不只因為他是高收入的醫生,更因為他的外表、風度、修養,他往往是被女人倒追的對象,但是眼前這個婚姻狀況不明的女人,好象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湘婷,難道你的胸襟就這麼點大?」他用激將法激她。
「你是什麼意思?」她繃著臉。
「你明明知道榮總可以給你女兒最好的照顧,但是因為你不喜歡我,所以你另外隨便找個小兒科的醫生治你女兒的病,你覺得這樣好嗎?」
她推開眼前的沙拉,眼中冒著憤怒的火花。
「杜可升,不是榮總的小兒科醫生才‘算’是小兒科醫生,在外面醫術精湛的小兒科醫生多得是!」
「但我相信也自認是個好醫生。」
「那很好啊!」
「我並不希望你的女兒常生病,但是如果她有什麼不舒服的話,我希望你帶她來讓我看。」這有點像是在拉生意,但他就是相信他們之間有這個「緣」。
「很可笑,杜可升……很可笑。」
「我是個好醫生。」
「你已經強調過了。」
「那麼你接受嗎?忘了上次的不愉快,為了你的女兒著想。」他很真心的表情。
沈湘婷並不是一個小心眼的女人,而且他說得誠懇,那天他也是因為歡歡,因為替歡歡擔心,才會對她這個不太負責任的「媽媽」沒有好臉色,她應該贊同他的立場的,至少他是真的關心這些小病人。
「好吧!」再拗下去,那她就不算是一個成熟的大人。「其實你也沒有什麼錯,那天真正需要醫治的是我受傷的自尊,我習慣糾正別人,不習慣被人糾正,我的反應是過度了些。」
「現在話講開了,我們之間也沒有心結了,這頓飯……」他微笑的看她。
「我自己付帳。」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和她一起吃嗎?我也點了東西。」他有些冤相的表情。
為自己的自作多情微漲紅臉,她只好瞪他一眼,再看看熟睡的歡歡。
「你有個漂亮的女兒。」杜可升看著歡歡,贊美道。
「謝謝。」
「但是和你一點都不像……」見沈湘婷要變臉了,他立刻修正自己的話。「我是說你和女兒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漂亮,可能她比較像你先生吧!」
這個「誤會」不知道要到哪天才扯得清,但是她已經懶得回答有關她「丈夫」的事,杜可升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其實他誤會了也好,那她就不必有任何心理上的負擔,不會被人家說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對這個帥醫生,目前她還產生不了興趣。
還沒有……
清晨的朝陽透過百葉窗,投射到傅珊的臉上,她舉起手,遮在自己的眼楮上,由于昨晚回家時是深夜,所以她沒有想到要拉上百葉窗,這會兒被刺眼的陽光弄醒,只怕是沒有辦法再入睡了。她本能的轉頭看看自己身邊的床位。
依舊是空的。
暗珊將下巴擱在曲起的膝蓋上,她知道自己的婚姻出了問題,有了危機,但除非她辭去工作,除非她願意生小孩,否則事情很難有轉寰的余地。
李惟農來自一人口眾多的大家庭,他喜歡小孩,他喜歡一屋子都是小孩子的笑聲、哭聲、鬧聲,偏偏她苦讀了七年,又實習了一年,好不容易才當上小兒科醫生,教她現在放棄……
她真是舍不得。
她也真的做不到。
罷結婚時,李惟農還可以忍受她的事業心,但是一年、二年過去,他開始失去耐心,他開始無法忍受。
熱吵變成冷戰,冷戰到來就變成無言的抗議和彼此折磨,她知道她的婚姻正陷于低潮,但她不知道光憑她一個人是不是可以扭轉一切?
徹夜不歸的他,這回要用什麼理由?
听到了客廳傳來的開門聲,披上件睡袍,打著赤腳,她往客廳沖去,她不是要興師問罪,不是要河東獅吼,不是要無理取鬧,她只是想問問他一夜去了哪里,她是他的妻子,她有這個資格。
李惟農不知道屋里有人,所以乍見到傅珊,他有些意外。
「你在?!」
「你以為我不會在,所以你才一夜都不回家?」她的語氣無法自抑的帶著酸意。
「一夜不回來很稀奇嗎?」他笑著問她,表情頗多嘲諷的意思在。
「惟農,我不是想和你吵架,我只是想知道……」
「你也常常一夜不回家。」
「我是在值班啊!」她理直氣壯。
「那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他冷冷淡淡的看著她,然後開始解開領帶和袖口的扣子。
「公司是你的,就算真的需要有人值班,那也輪不到你啊!」
「是啊!輪不到我!」他一副存心氣死她的表情,懶洋洋的朝廚房走,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咕嚕咕嚕的就猛往自己的肚子里灌。
「大清早的,惟農……」她想阻止他。
「閉嘴!」他突然的大吼。「我不需要小兒科醫生的建議,什麼空肚子不要吃涼的,大清早不要喝啤酒,這些常識我有,不一定要是‘醫生’才會懂,但我就是喜歡在大清早空月復喝冰涼的啤酒!」
她瞪著他,一時搭不上話。
他也看著她,不甘示弱的。
暗珊知道他是在借題發揮,知道他在找她麻煩。
惟農一直非常納悶,一直搞不懂,他養得起她,他可以讓她過少女乃女乃般的日子,但是她偏偏要當二十四小時待命的醫生,又累又沒有自己的生活,接觸的全是病人。
他真的不懂!
「惟農……」她有好多的話想對他說,但是看他一臉難以親近、溝通的表情,她的心就涼了半截。
這個男人是她一生最愛的人,以前是,現在是,相信以後還是,她愛他的粗獷,愛他的高壯,愛他擁有一顆赤子之心,愛他的粗中有細;以前他是一個好情人,曾經他是一個好丈夫,但現在……
現在他好象是一個陌生人!
「你想說的那些廢話我已經倒背如流,我不想再听一次,如果沒有新鮮的,我想去睡了。」
「你不可以走!」她命令他。
將空了的啤酒罐準確的往垃圾桶一丟,他帶著冷酷的笑意,盯著她。
「這麼說有新鮮的話題了?!」
「你沒有權利這麼對我!」她是這麼的愛他,而他也曾經當她是此生最珍愛的女人,但曾幾何時,他似乎不再愛她,不再眷戀她了。
他冷冷的看她。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有些哽咽。
「這才是我要問你的!」
「我不想現在就生小孩,我也不想辭職,你應該尊重我的決定和選擇,你不該對我精神折磨,惟農,這真殘忍,你以前不會這樣對我的!」她用眼控訴著他,她不要再這樣下去。
「我以前不知道你只想到自己,只考慮自己,你根本沒有為我想過!」他反擊,他已經縱容她太久,已經讓她太久了。
「你不公平!我愛你啊!」
「你愛我!?」他一身怒氣的走到她的面前,直指著她。「如果你愛我,你就應該為我生兒育女,你就應該留在家里照顧我,我不要你多賢慧、多能干,只要在我下了班回家時能看到你,這樣的要過分嗎?」
暗珊啞口無言。
「我知道現在是二十世紀,男女平等,你可以追求你的事業和成功,但是小兒科醫生就不能生小孩嗎?你已經三十一歲了,你當自己還年輕嗎?」他這回不再緘默,暢所欲言。
「我……」
「你只想要事業,你只關心醫院的事,我回來面對的只是一個空蕩蕩的家,我還回來干嘛?!」他對她一笑。「外面比家里溫暖多了。」
「如果你有這麼多的埋怨,如果你有這麼多的不平,我們可以……」
「不要隨便說出那個字眼,那代價不是我們付得起的!」他冷冷的警告她,頭也不回的走進他的臥房。
暗珊緩緩的往地上一癱,她到底該怎麼辦?
杜可升看著自己的學姊兼同事的傅珊,正無精打釆的撥弄著餐盤里的飯菜,他忍不住必心的詢問。
「怎麼了?學姊。」
「沒有胃口。」
「沒有胃口?!」為了逗她開心,他故意瞄瞄她的肚子。「你不是有喜了吧?!」
暗珊看了杜可升一眼,杜可升就像是她的弟弟般,他們的交情一向很好,所以很多玩笑可以開,很多話巷他們也會對彼此說。
「可升,魚與熊掌是否無法兼得?」
「那要看你指的是什麼?」
「工作和婚姻。」
「你有這方面的困擾嗎?」
暗珊點點頭,她不止只是有困擾而已,只怕她的婚姻已經完了一半。
「你老公要你在家當賢妻良母?」
「這是大男人主義的狹窄心態?」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你為什麼不勇敢的告訴你老公呢?他可以大男人主義,你也可以大女人主義啊!」杜可升笑道︰「不過我可不是在煽火哦,我只是講道理,男女平等嘛!」
「可升,將來你會不會要你的妻子放棄自己的事業,留在家里當你的黃臉婆?傅珊干脆放下筷子,很認真的和他討論這個問題,在二十一世紀開始,這或許是所有男男女女的問題。
「我無法回答這種假設的問題。」
「但你可能要面對,而且是在很短的時間內。」
「學姊,我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是啊,你還有的是考慮的時間。」
杜可升不敢再隨便開玩笑,由傅珊凝重的表情看來,問題並不簡單。
「那麼辛苦的完成了學業,熬過了實習的時光,成了小兒科醫生,正可以一展所長的時候,去要我放棄,你說,我放棄得了嗎?」她問他,想要他的支持,她需要力量,她要證明自己並不孤獨。
「你為什麼不把這番話對你的老公說呢?」他建議她。
「他听不進去的。」
「你努力過沒有?」
「努力?!」她自嘲加自憐的笑道︰「我們現在一天難得踫上一次面,說上幾句話,即使面對面,即使有機會說話,總是充滿火藥味的惡言相向……」
杜可升無奈的一笑,夫妻間的事,實在不是第三者能理解的,她的痛苦他看得出,但是他實在沒有解決的方法,弄不好的話,不只是她怨他,連傅珊的老公都要拿刀來砍他了。
「可升,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還要這個婚姻,我還要他啊!」
「那你就勢必要放棄你的工作。」
「這我也做不到。」
「學姊,你不可能什麼都要,你必須有取舍。」他中肯的說。
「好難哦……」傅珊沒有了平日的冷靜和從容,當一個小兒科醫生時,她專業、自信,她有十足的把握;但當她只是李惟農的妻子時,她就迷惘、無所適從,不知道如何挽回自己丈夫的心。
李惟農現在也許還沒有女人,但是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沒有把握了。
她真的不想失去他!
她也真的不想失去她的工作!
「學姊,你有沒有考慮過留職停薪,暫時回到家里?」杜可升看著她說。
「我在家里……」她一嘆。「除了生小孩,我不知道自己能在家里做什麼。家里有鐘點工人打掃屋子,晚餐有歐巴桑煮,我根本不必親自動手,如果我辭職回家,我只能當花瓶。」
「你可以生小孩。」
「我……」她搖搖頭。「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我沒有把握……」
「我不懂……」
「可升,我自己是小兒科的醫生,看多了小寶寶的各種病痛,看多了父母親們焦慮的心情和表情,如果換成是我自己的小孩,我不知道……」她苦笑。
「學姊,這是完全不同的,你是一個小兒科的醫生,但你也將會是母親,這兩個角色你都會經歷,並不沖突啊!」杜可升知道女人難搞定,即使是傅珊這麼理性、學醫的女人,她依然有困擾。
「我不知道……」
「如果你還想要你的婚姻、你的丈夫,我想你得加把勁了!」他給了她鼓勵的一眼。
「或許……我會放棄我的婚姻。」她幽幽的說,這當然是下下策。
「學姊,不要輕言放棄婚姻,我知道這很老套、很八股、很迂腐,但婚姻是神聖的,沒有人希望自己結第二次婚。」
「可升,你是個保守的好男人。」傅珊贊賞的夸他。「現在還能把婚姻看成是很神聖的事的男人不多了。」
「別打我的主意,學姊。」他故作驚慌狀。
「得了!」
「我想你老公一定還有令你留戀的地方,否則你不會這麼痛苦、這麼猶豫。學姊,給你自己和他多一些機會,他的要求也不太過分,易地而處,換個角色,你說不定也和你老公有一樣的心態和想法。」
「可升,我心里好過多了。」她坦然一笑。
「真的嗎?」
「我會讓時間來替我作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