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鏢情人 第三章

「你沒告訴我沉飛今天差點挨子彈。」

羽蕊自那盤她食不知味的牛肉炒飯上抬起頭。魏伯雙臂抱在胸前,倚在廚房門框上。

「他沒事,所以沒什麼好提的。」她推開盤子,端起果汁喝著。

「這才是你要退出的原因吧?」

「什麼?」她的眼楮停在杯子上。

「你害怕了?」

「激將法對我沒用的。」

「我沒說你怕危險,不過你所害怕的,比今天的「意外」更危險,對不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羽蕊慢慢放下杯子。

魏伯微笑著踱進來,拉開餐桌旁一張椅子坐下。「你的苦惱那麼明顯,羽蕊。你二十八歲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為情所困。」

她悄悄瑟縮了一下。羽蕊從未讓人讀出她真正的內心情結或感情變化,她受的各種嚴格訓練教會她不輕易情緒外露,她的危險任務及不停的調動,使她無暇停下來談戀愛或和異往。這是她刻意為自己塑造的生活。

可是今天她首次嘗到了失敗。她這麼多年的訓練,哪里出了漏洞?剛剛的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滿腦子想的都是沉威美好的吻,甚至想再試一次,這種渴望令她十分沮喪並厭惡自己。

「我還是不懂你說些什麼。」

必閉所有的感覺,這是她擅長的,但在和沉飛一起時,她何以做不到?更糟的是,她會擔心他、掛記他。她如此想他,以致心神不安,老以為他會出事。

她站起來把剩下的炒飯倒進垃圾筒,將盤子放進洗碗槽。

「你早已不在軍部了,羽蕊。」魏伯柔聲對著她挺直的背影說︰「何苦如此難為你自己?你難道不想要有個家庭,過個正常女人過的生活?」

「我沒想過。」她淡淡回答,慢條斯理地沉著盤子。「我出生時就沒有正常的家庭,我的成長從此和別人都不相同。我生來是個異類,我習慣了。」

听到自己自怨自艾似的話語,羽蕊幕地停住洗滌的動作。她閉上雙眼、咬住下唇。她可以感覺背後魏伯投注在她身上的眼光,含著心疼和痛惜。對她來說,魏伯比她父親更像父親,他也是她需要朋友時,永遠會出現在她身邊的人。

「對不起,魏伯。」她低語。

一只溫暖的大手覆蓋上她肩頭。「別道歉,羽蕊。我很驚訝今天才听你說出這些話。你壓抑得太厲害了,這會傷害你自己的。」

她下唇咬得更緊,阻止自傷的情緒升上來。她繼續搓沉著早已洗淨的盤子。

「好啦,不要再和自己過不去了。這件事一開始,我就對你說過,不必理會你父親的想法,你不需勉強自己,不是嗎?」

羽蕊的笑容生澀。「我做不到不在意他的想法,你了解的。有幾個人能違背得了他呢?」

魏伯表示了解地搖一下按在她肩上的手。「剛才沉飛來電話,他要解你的職。」

啪的一聲,磁盤在羽蕊手中裂成兩塊。她猛把頭一揚。

「解我的職?」

魏伯讀著她的眼神,那憤怒的光芒令他微笑。「不正好合你的意嗎?你不想做下去,而他也不想用你了,兩廂情願。」

羽蕊將破碎的盤子扔進垃圾筒,生氣的說︰「這不同。他開除我!他憑什麼開除我?我做錯了什麼?」

「你要去據理力爭嗎?我還以為你不干了。」一抹笑容溢進魏伯精敏的雙眼中。他不慍不火地煽火。「算了,不論如何,他是老板。我另外找個人到他身邊去好了。」

「他把他的狂妄用錯對象了。」羽蕊惱怒至極,完全失去了平常的冷靜自持,沒有留意魏伯臉上得意的表情。「我可不是他那些今天掛在右臂彎,明天勾在左臂彎的交際花!」

「那麼你是要重新考慮退出的事了?」

羽蕊幾乎沒听見魏伯說的話。她第一個沖動的反應是沖去客廳打電話給沉飛,繼而她記起今天是周六,下午他們回到辦公室,他使很快打發她離開,天曉得他急著和他芳名冊上的第幾號約會。此際說不定剛結束一頓羅曼蒂克的晚餐,正在……

羽蕊不願再想下去。她憎惡自己今天竟容許他吻她,而且過後那感覺一直跟著她。

「我要回去了。」她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我星期一一早去和沉飛面談。」

「嗯,這樣也好。」

羽蕊的車駛離後,魏伯轉身回座拿起話筒,撥了個私人專線。

「她剛走。」

「她下午來找我,我讓人告訴她我出城了。」

「我知道,她跟我說了。你暫時避著是對的。」

「有情況嗎?」

魏伯把羽蕊和沉飛在舊社區遇到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羽蕊看到對方是誰了嗎?」

「她提都沒提這件事,是沉飛打電話告訴我的,他要辭掉羽蕊。」

那邊停頓了片刻。「他起了疑心?」

「他很精,不過畢竟他也是個凡夫俗子。」

又一陣寂靜。「難道他看上了羽蕊?」

「兄弟,你未免低估了羽蕊的魅力。」

這一次的沉默更長。魏伯耐心等著。

「我想,我常常忘了她是我的女兒。」話里充滿了感慨。

「本來讓她去我不大贊成,現在看來倒可能對他們倆都是件好事。」魏伯說。

「唔……」對方老謀深算的沉吟著。「只要羽蕊掌握分寸,我相信她能……你說得對,未嘗不是個好現象。」

他誤會了魏伯的意思。魏伯沒多作解釋。

「你有沒有注意到,你問都沒問羽蕊是否有受傷?」

「那些不過是些三腳貓,而羽蕊太靈敏,他們傷不了她的。」

「表示點關心又何妨?」

「你突然婆婆媽媽的做什麼?沉飛真要辭了她?」

魏伯嘆一口氣。這口氣是為羽蕊而嘆。

「羽蕊禮拜一早上要去找他談。她听說沉飛要辭掉她,差點沒暴跳如雷。」

「我就知道她不會讓我失望。好了,沒別的事了吧?」

結束談話之後,魏伯給自己倒了杯他好久沒踫的威士忌,喝了一大口,吞下些許罪惡感。他放心不下,重新拿起話筒,撥到羽蕊住的地方。鈴聲響了幾響,接听的是錄音機。

魏伯沒有留話。羽蕊若直接回去,早該到了,他納悶她會去了哪里。據他所知,羽蕊連個朋友都沒有,不管同性或異性。

他希望他同意把羽蕊安排到沉飛身邊不是個錯誤。他們倆都是好孩子,他不願意見他們任何一個受到傷害。但願事情最後能有個圓滿的結果。他喝光杯里的酒,又去倒了一杯。

羽蕊把她的德國福斯小車開上燈火通明的街道時,已經過了半夜。她上次來這里大約是三年前,這條街上點綴著翻新的十九世紀早期樣式的房舍。有幾幢房子曾經在房屋雜志里被特別介紹過。執筆的作者稱這些建築擁有過去某個年代的頹廢魅力,看來真的是名副其實。

順著這條街往下開幾個路口,羽蕊把車轉進一幢陳舊的三層樓房旁的礫石車道上。這幢十幾年來沒有粉刷過的舊房子,八成會讓沉飛這樣的建築業專家又興起拆掉重建的念頭。

她試著轉動門把,走廊上那個光果果的燈泛微光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而銹了的門把如往昔一樣,又卡住了。她牽動嘴角,為這件小小的不曾改變的熟悉溫暖感而笑,然後她在門上用力踢了一腳。

門立刻晃開,一間大而雜亂的客廳映入眼簾,那些家具看起來就像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她自在地把手提包放在當作茶幾的木箱上,坐進長椅,舒適地伸展四肢。這里是她行遍全世界,唯一可以讓她完全放松的地方。

「怎麼現在才到?」

羽蕊扭頭向走出房間的嬌小女人微笑。她穿著紫色長袍,披著一頭長及臀的豐厚頭發,胸前、手腕都戴了一圈又一圈古古怪怪的飾物,使她看起來很像為人佔卜卦的吉普賽巫女。

但是她有張天使般的甜美女圭女圭圓臉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晴上罩著一副圓框牛角眼鏡,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小的酒窩,臉部的表情純真無邪得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你就不能假裝意外看見我嗎?」羽蕊向她的小妹」」雙胞胎之一」」埋怨。「已經三年了耶!」

芙音推推鼻梁上的鏡框。「其實我常常看見你的。」

「是哦。」羽蕊短短申吟一聲。「你也都知道我在何處。」

「那倒不一定。」

羽蕊注視著佣懶地蜷起四肢坐在她對面長椅上的芙音,她的動作輕柔流暢,就像只性感的貓。

「我偶爾健康的時候,可以感知到一些事情,可是我並沒有把水晶球放在床頭。」

芙音所謂「健康」的時候,指的是她頭腦突然暈暈糊糊,心里卻一片澄明的時候。沒人能解釋她的超感知現象,她自己也不能。誰也無法理解何以她們雙胞胎姊妹當中,獨獨芙音遺傳了碧翠絲」」芙音和芙蓮的母親」」的天賦異稟。

「芙蓮呢?」羽蕊問。

「她今天當班。」芙音盯著羽蕊的眼神讓她很不自在。

「我應該很習慣你了,」羽蕊說︰「可是你露出這種透視的目光時,還是令我發毛。你看到了什麼?」她還是想知道。或者潛意識里,她便是因此而來,藉由芙音的「第三只眼」,解一解她的混亂。

「你逃不掉的。」芙音柔和的嗓音軟軟的,彷佛要將听者催眠般。「而且他需要你。」

「他需要我?」

芙音點點頭,閉上眼楮。「他很高,瘦但是結實。他的眉毛很濃,使他不笑時看起來很凶猛、栗悍,像個陰沉的海盜。」

她的形容幾乎令羽蕊叫絕。她坐直了,專注又驚訝地听著。

「他很帥,非常好看。」芙音繼續描述,听起來像在背誦資料。「他有智能、能言善道,還有一種很吸引人的幽默感。」芙音睜開眼楮,孩子氣的臉孔突然嚴肅起來。「他有危險。」

羽蕊輕吹一聲口哨。「你真是了不得,芙音。你指的危險,是未來?幾時的事?有法子預防嗎?」

芙音又閉上眼楮,「看不清楚。他好象在一團濃霧里。」她再次睜眼看著羽蕊。「瞧,我只能看到這麼多。」她的語氣歉然。

「哦,你「看」得夠多了。你說……他需要我?」

「你也需要他。」芙音頭往後仰,「他現在就需要你,他受了……」

一個大得嚇人的腳步聲打斷了她。這雙正由某間臥室出來,緩步穿過客廳的大腳的主人,是個身軀巨大得像頭熊的棕發男人。他的額骨突成奇怪的角度,使他的臉形活像滑稽的卡通人物。他光果的上身毛茸茸的,只穿了件印了拳擊手印的黃色短褲,兩條粗壯的腿布滿濃密的腿毛。

他旁若無人地走進旁邊的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各種做三明治所需的作料,然後開始靜靜的組合。羽蕊在海軍時見過好些食量奇大的男人,但沒看過一個像他這樣的。當她開始相信那個超級三明治快要倒塌下來時,他把它帶進客廳,坐在茶幾旁的地板上大咬大嚼。

「巴伯,」芙音說,「你清醒嗎?」

巴伯把視線從三明治移上來,環視整個客廳,然後轉向芙音。

「我不知道。我下巴有沒有沙拉醬?」羽蕊和芙音都點點頭。「那我就是很清醒。」說完,他繼續吃。

「巴伯,」芙音柔和地又對他說,「這是我姊姊,羽蕊。」

「唔?芙蓮改名字啦?」巴伯口里嚼著酸黃瓜,口齒不清地說,眼楮調向羽蕊,眨了眨。「咦!你不是芙蓮。」

「不是。她是我另一個姊姊。」芙音告訴他,又對羽蕊說明,「巴伯一年半以前搬進來和我們同住,他和芙蓮是同事,在同一家醫院工作。」

「很高興認識你,巴伯。」羽蕊本想伸出手,見他兩只巨掌都抓著他的超級三明治,便對他友善的點點頭。

「我是外科醫生。」巴伯說,發出大聲的吞咽聲,會讓人以為他把咽喉上那個骨碌碌的喉結也吞了下去。他騰出一只手往短褲上抹一抹,伸向羽蕊。「你真的是芙音和芙蓮的姊姊?」

「如假包換。」羽蕊小心地握一下他的巨掌。但它奇異的溫和、柔軟。

「真的?」巴伯咬一大口三明治,不解地來回看著她們。「怎麼你不像她們倆長得那麼像?她們兩個像得難以分辨誰是誰。」

羽蕊莞爾。她很驚奇這人居然是個外科醫生。以他的迷糊狀看來,當他的病人還不如去看獸醫。

「也許因為我們不是三胞胎。」羽蕊說。

「還好不是,否則要辨認三個人,更傷腦筋。」巴伯滿口食物,含糊地說。

「哦,閉上你的嘴,吃你的三明治吧,巴伯。」一個聲音傳進客廳。

每個人都抬起頭。羽蕊看見一位曲線玲瓏的褐發美女走進客廳,一件看起來很不協調的及膝睡衣覆著她曼妙的身材。她走進來時,後面拖著一件同色的睡袍,一邊揉著她惺松的睡眼。

「老天,茜蒂,看在上帝造夏娃時也造了亞當的份上,穿上袍子吧!」芙音溫和地嘆道︰「凱斯可憐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人體的本能自然化學反應。」巴伯這時嘴里沒有食物,口齒卻更模糊了。

「巴伯,我早說過別在半夜起來吃那驚死人的三明治,你不听警告,大腦小腦吃得混在一起了吧?把自然和化學攪和在一塊了。」茜蒂穿上藍色睡袍,在她縴細的腰際打個結。

「你們凌晨一點全坐在這做什麼?」她沙啞著嗓音問,看向屋里的陌生客。「你看起來好面熟啊。」

羽蕊不想提醒她或許看了報紙。「你好,我叫羽蕊,是芙音的姊姊。」

「哎喲,原來是你呀,」茜蒂坐在一塊松凹的椅子邊緣。「芙音說你要來,已經足足叨念了一星期。」

「我也想起來了。」巴伯接口,這時他看起來比較清醒了。他剛吞咽下最後一口三明治。「你怎麼這麼晚才到?」

「我不知道這麼多人在等我。」羽蕊說。

她三年前來時,這里住著另一些人。他們有的是芙音的朋友,有的是芙蓮的同事。羽蕊很羨慕芙音和芙蓮,她們總能結交到一些似乎奇怪,但都善良、有趣的朋友。

「嘿,我看到報上登著你和那個錢多多又英俊迷人的男人的照片。」茜蒂揚起一道眉毛,斜看羽蕊。「你真的是他的貼身保鏢?」

「嗯,算是吧。」羽蕊避重就輕地回答。

「哇,」茜蒂肅然起敬。「看不出來,你長得這麼漂亮,身材如此優美,干嘛去給個公子當保鏢呢?」

「你認識他?」巴伯問︰「不然怎麼知道他是公子?」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只認得醫學雜志。」茜蒂挖苦他。

「是喲,有人十分博學多聞,特別關于花邊緋聞。」巴伯口齒伶俐起來,反諷回去。

「好了,你們兩個。」芙音說︰「我們的凱斯到哪去了?」

「他今晚有個火熱的約會。」茜蒂特別強調後面五個字。

巴伯聳聳肩。「這有什麼新鮮?總有一天他會玩過了頭,得到退縮癥。」

他們听見鑰匙插進銷孔的聲音,然後門被猛然踢開來。

「曹操到了。」當一個瘦長黑發的年輕男子踩著迪斯科舞步走入時,茜蒂極度諷刺地說。

「我真不希望由我來告訴你,凱斯,」茜蒂戲謔地說︰「迪斯科狂熱早就成為過去式了。」

凱斯穿著一件綠色襯衫,扣子故意敞開了好幾顆,而黑色長褲則緊緊里著他肌肉勻稱的臀部及大腿。他深茶色杏仁形眸子里有一種魔鬼般的火花閃爍,對年輕女孩具有不可抗拒的狂野吸引力。羽蕊上次來時見過他。

「我看你找錯對象發忠告了,茜蒂。」巴伯淡淡地嘲弄。「你應該去告訴那些老是在垂涎他的醫學院女學生。」

凱斯走進客廳。「怎麼啦?你們都在等我嗎?嘿,原來是來了位稀客加貴客。嗨,羽蕊。」他過來熱情地和羽蕊握握手。「我沒記錯吧?」

「記女人的名字你有記錯的時候嗎?」茜蒂說。

「你好,凱斯。」羽蕊微笑。

「我看到了你的新聞。」凱斯彎坐在她旁邊。

「誰沒有看到呢。」羽蕊咕嚕。

「怎麼啦?那個姓沉的找你麻煩,還是佔你的便宜?那你可來對地方了,這里……」他斜眼瞄了一下房間里另一個男人。「巴布,來了女客,你穿個短褲就出來啦?那身怪毛也不怕嚇了人家。」

「喂,告訴過你不許叫我那個名字。」巴伯威脅地對他揮揮巨大的拳頭。

「看到沒有?」凱斯說︰「這屋里的男人會保護你。你是芙音和芙蓮的姊姊,也等于是我們的家人。」

「多謝,但是我沒有什麼麻煩。」羽蕊說。

「省省吧。」茜蒂糗凱斯道︰「羽蕊沒有真本事,能去當「沉氏」這麼大的公司老板的保鏢嗎?你和她的兩個妹妹住在一起,你最好管好你自己,免得羽蕊動手拆掉你瘦不拉幾的骨頭。」

「呦,你真的在當保鏢啊?」凱斯瞪大眼楮。

「拜托,等一下這屋里可能有人要為我掛上一幅肖像,好朝夕恭敬朝拜了。」羽蕊告饒道。

「一個女人……我是說,一位女性從事這種行業,你得承認,實在非比尋常。」巴伯的語氣也十分敬畏。

「你們再這樣,羽蕊以後要隔三十年才來一次了。」芙音為她解圍。

「告訴我們,羽蕊,你在他身邊都做些什麼?他真的需要一名保鏢嗎?他是不是真如遙傳的那麼花?還是……」茜蒂興味盎然地問道。

「羽蕊不是來接受采訪的,茜蒂。」凱斯打斷茜蒂時,羽蕊對他感謝地微微一笑。他回她一笑,而後轉向其它人,「芙蓮怎麼還沒回來?」

彷佛回答他似的,電話突然響了。

芙音就坐在電話旁邊,她接起來,用不疾不徐的柔軟腔調說︰「我知道。我正要告訴她時,其它人都跑出來了。」听了一下,她又說︰「好,我和她一起過去。」

放下話筒,她面向羽蕊。「是芙蓮,我們去醫院。」

「我們全部?」凱斯問。

「等一下,我要穿件衣服。」巴伯說。

「去野餐哪?」茜蒂向兩個男人翻白眼。「是芙音和羽蕊要去醫院。」

「哦,那我回去睡覺了。晚安,羽蕊,很高興終于見到你。」巴伯起來走向房間。

「我也很高興再見到你,羽蕊。」凱斯這次給羽蕊一個有力的擁抱,然後也回自主房間去了。

「這麼晚了,芙蓮叫你們去醫院干嘛?」茜蒂跟著她們走到門口。

羽蕊一顆心已經不祥地提上來堵在喉嚨。

「晚安,茜蒂。」芙音只這麼回答她的朋友。

「是沉飛是嗎?」上了她的車後,羽蕊問芙音。「他出事了,對不對?」

「巴伯打斷我們之前,我正要告訴你,他受傷了。」芙音說。

羽蕊驚詫地吸一口氣。「老天,你那時就知道了,稍後怎麼不說完呢?」

芙音聲聳肩。「我只知道他受了傷,不曉得他會湊巧被送去芙蓮上班的醫院。不過還好他在那。」

羽蕊火速發動車子,急駛上街道。「他不要緊吧?傷得重不重?」

「他流了很多血,但是沒有生命危險。」芙音溫柔地把手放在羽蕊緊繃的胳臂上。「不要開太快。有芙蓮在那,別擔心。」

別擔心。羽蕊苦笑,她擔心的是她太擔心了。

「我不該接下這個任務的。」羽蕊半自言自語,一面腳下不由自己的加速。

「你反正躲不過的。」

羽蕊瞥視芙音沉靜的臉。「或許你應該去做我做的工作。」

芙音搖頭。「正如我所說的,我的感應力不是每次都很準。你的工作不容許出一點差錯,會有太多人受到影響。我待在我的水晶球里,只要我不隨便開口,大家都平安無事。」

「我還以為你說你沒有水晶球,」芙音扮個鬼臉。「它只在這呀,」她指指她的胸前。「我要是搭個帳蓬,就真的成了巫女了。」

「世界上長得最甜美的巫女。」羽蕊說︰「你的摯友們都知道你的特異稟賦嗎?」

「嗯。都住在一起嘛,知道他們會有事時,我便管不住嘴巴。很奇怪,他們都很自然的就接受了,沒有人認為我怪異。」

「也許他們自己就夠怪的了。我沒有冒犯你的朋友的意思,」羽蕊接著馬上說明。「我想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謝謝你沒有用特異的態度和眼光對待他們。」芙音對她露出親密的姊妹間才有的微笑。

「沒有必要。」羽蕊輕抬一下酸硬的肩。「我自己都是個異類。他們的生活想必比我的都正常。」

「你還是對自己這麼嚴苛不留情。」芙音柔軟的手撫著羽蕊肩臂上僵硬的線條。「沉飛是你命中注定要遇見的人,可是你不要太剛硬。他也是個強硬派,硬踫硬,最後兩個人都要受傷的。」

羽蕊抿嘴沉默了半晌。

「翠姨和父親見面之前,是否也已經看見他們之間那道命定的橋梁?她有沒有跟你們說過?」

芙音的身子往椅子里畏縮了一下。「你還在為媽介入爸爸和你母親之間的事耿耿于懷嗎?」

「若是如此,我便不會和你及芙蓮變成朋友了,是不是?」

她溫和的語氣令芙音再次展露微笑。「她是說過,那時候我記得媽告訴我們,她感到很苦惱,因為她絕不願意成為別人婚姻中的第三者。」

羽蕊印象里,她父親向母親坦承有個第三者時,他們已分居了一段時間。那時父親尚未自軍中退伍,他在五角大廈的工作使他原本就和妻女聚少離多,羽蕊見到父親的次數少得可憐,她沒看到他時,若不看照片,腦子里根本想象不出父親的模樣。

當父親很難得的回家時,他對羽蕊十分嚴厲,簡直把她當個男孩般管教。在羽蕊幼小的心靈中,她曾深信父親是有外遇在先,和母親分居在後。

沒錯,她的確對碧翠綠」」芙音和芙蓮的母親、一個黑發美俄混血美女,曾經非常不諒解,這對雙胞胎姊妹在羽蕊眼中,一度是搶走她父親的敵人。

「我從來不是個宿命論者。」羽蕊語氣堅定。

「沒有人真的是。但命運仍主宰著一切。」芙音輕柔地說。

「你自己呢?你命中注定的那個男人,你看得見,或曾經在你心里的水晶球中看到過嗎?」

芙音輕笑。「巴伯說男女之間互相吸引的剎那,是一種化學反應或現象。是男人或女人的味道,觸動了另一方嗅覺上皮細胞的感應器。這種反應和現象自古有之。」

是嗎?羽蕊想,沉飛對她造成的影響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化學作用和人類的動物本能現象?

「我們說,他制造的那種五味雜陳的巨大三明治,早就破壞了他的嗅覺上皮細胞和其它味覺細胞了。」

羽蕊征了一下,然後遏止不住的笑聲沖淡了先前充斥在車內的緊繃情緒。

「謝謝你,芙音,我現在好多了。」

「嗯,放輕松沒那麼困難,不是嗎?」芙音笑著說。

哦,她想,等你見到沉飛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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