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一株仙人掌 第十章

「我說了,給我所有最好的醫生,提供斷肢的日期已經確定,斷肢的情況也都良好,我知道動手術的人一定是你,你一確定手術室就動手術,」駱炎譽在電話中將一個龐大的先進手術說得有如安排開會流程般簡單。

電話另一頭的駱炎康臉上出現三條黑線。

他很能理解弟弟近日來脾氣暴躁,可是連行徑都怪異難解,這就超出他所能接受的範圍了。

他不得不提醒,「炎譽,醫院不是我開的。」

「那你密醫博士的口碑是騙人的啊!?那還不如當初直接就接了外公的醫院當院長。」當弟弟的沒什麼耐性听哥哥的小小推辭。

駱炎康挑挑眉,並不動怒,「那你可以請他們幫你安排。」

「問題是,那只豬住在你們醫院里!」

「舅舅神通廣大,你也可以讓舅舅幫他辦轉院。」

「舅舅不是外科醫生。」駱炎譽咬咬牙。

「你這是在求我嗎?」

駱炎譽咬牙咬得很大聲,「駱炎康,我告訴你一個事實,就我所知,若我一直娶不到養采衣,相信我,恬瑄也絕不會考慮嫁人,或嫁給你。」

很好。

精刀利手、心緒平穩到幾乎冷血是外科醫生的基本原則,可是駱炎康確實知道,弟弟這次是踩對了他唯一的一處痛腳。

「我不是他的主治醫生。」

「我就不信這樣的手術,你們醫院會假他人之手動刀。」

聰明。醫院有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果我直接在手術台上解決掉他,你會不會痛快些?」也順便解決自己的麻煩。

駱炎譽逸出幾個月來的第一個笑聲,「我只會說你夠兄弟。」

駱炎康看著手上的X光片,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倒是有一點疑惑他一直不解。

「好,既然夠兄弟,就讓你來解除我的疑惑,他是怎麼答應動手術的?」

這個病人折磨看護的事跡在醫院里已經不是新聞了,幾個護士背地里罵得凶、罵得口無遮攔,說三十六床的病人根本是故意折磨人來的!謗本就是在享受悲情!謗本就是故意虐待他的未婚妻!

他一向沒將護士的情緒字眼記進腦里,可是那個床號讓他不得不稍微側耳听了幾句,那是前幾天他老弟要他多「關照」的病人,听了之後,多少知道自己弟弟會發狂的原因,畢竟那個「未婚妻」不是三十六床的病人的,說到底,應該是他弟弟的。

他弟弟的未婚妻卻在別人手里受虐,他這個一向有獨霸自己所有物習慣的弟弟怎麼可能不發狂!

見駱炎譽不回答,駱炎康認為自己的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

「他勒索了你多少?」

駱炎譽咬咬牙,「你好好開刀,讓豬學會如何走路便可,其他的你不用管。」

駱炎康在心里嗯哼了兩聲,就是不要他擔心就對了?

可是很不幸的,他從小就痛恨有人欺負他這個弟弟,雖然長大後他發現有時自己弟弟也很欠扁,可是人的習慣是很難改的。

真的很難改呢。

他干淨的手指輕輕敲了敲X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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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采衣沒有想到一直不願意做復健的陳哲男會突然宣布他要開刀。

幾個月下來,他沒有給過她好臉色,或是好好將事情談開來做個了斷,這突來的消息讓她消瘦的臉龐多了一抹光彩。

醫院特地召開記者會,將這一次開先例的手術做一次說明。

養采衣在電視上看著陳哲男的主治醫生會同無數個外科醫生,一一說明此次手術的跨時代意義,及術後可能要面臨的問題。

一直沒有恢復正常精神狀態的陳哲男竟然願意接受這個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手術,甚至在病床上侃侃而談自己的決定及感謝。

難得回到家里稍作休息的養采衣,在電視機前哭紅了眼楮,她本來只是不習慣太安靜的家里讓她胡思亂想而打開電視,沒想到會得知這樣的消息,她全身發抖,淚水不斷的滑落,手里拿著手機,一直咬著下唇。

要不要打?要不要打?要不要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幾個月來,他們沒有互通過一次消息,只有尹恬瑄常來醫院看她,養采衣訝異尹恬瑄對于這個醫院的熟悉,但她只是淡淡的說,她過去在樓下美食街賣過花,而那是很久遠以前的事了。

養采衣記得尹恬瑄說這話時的神情,她慢慢坐入沙發里,她的仙人掌也像是很久遠的過去了,他還在嗎?還在等著她嗎?

她戀戀地打開他專屬的那支手機。

看著手機里他們兩人的合照。

看著、看著,鼻頭發酸,她揉揉眼楮,輕輕閉上,可是淚水還是溢出眼角,她吸吸鼻子,振作精神,決定要關機。

可是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不可能……

她咬著下唇,看著來電畫面,是他傲慢而酷帥的側臉,那是她偷拍下來的她的仙人掌,她撫著那張側瞼,眼淚又滑出眼眶。

「喂……」

一听見她哽咽的聲音,他牙關一陣酸麻,強忍著去找她的沖動,低聲的說︰「別哭。」

他知道,他都知道……養采衣終于哭出聲音。

他知道她想相他……

「你在醫院嗎?」

她搖頭,「我在家。」

「我現在過去。」

她沒有說話,只能無聲地點頭再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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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掛斷電話,駱炎譽以最快的速度來到養采衣的住處,將她擁進懷里。

思念的煎熬在此時進發出啃蝕彼此魂魄的力量,他們成了支撐對方生命的唯一空氣,縱使是將她揉進他的體內,都無法舒解他這幾個月來的空虛與恐慌。

淚水加上哭泣的聲音,他們愛憐著彼此最深層的靈魂,直到心傷的缺口獲得暫時的填補。

她知道她有了面對未來的力量。

「回來吧。」

他在進入她之際,親吻著她傷痕累累的靈魂,在她耳際不斷地嘶吼。

她迎向他,細瘦的手臂抱住他的頸子,不斷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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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空前的成功,應驗了于雲婷當初說的那句話。

等他長出腿來嗎?

養采衣的高興不下于陳家任何一個人。

陳哲男依然躺在病床上使喚著養采衣,可是今天他當著他父母及其他來祝賀的親友們的面,對著養采衣極不客氣的說話了。

「你可以滾了。」

還在幫他做另一腳簡單復健的養采衣以為自己听錯了。

一旁的陳媽媽也是一臉驚恐,「哲男,你在說什麼?你叫采衣回家休息是不是?」

「不是!我是說她可以滾了!她老是哭喪著臉,我看了都快煩死了!」他大聲嚷嚷。

「哲男!」陳媽媽當然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麼個性,要再找到像采衣這樣的媳婦是不可能的,趕緊偷偷拉著兒子的衣角。

陳哲男一手推開母親的手,「我現在可以走、可以賺錢了,要個女人還不容易嗎?我干嘛要一個天天擺出一張死人臉的干扁女人!」

養采衣慢慢挺直身子,憔悴的臉龐隨著病床上的男人吐出來的惡言,漸漸發亮。

陳家人原本還同情這個被一腳踹開的女人,可是看見養采衣竟然眼楮發亮,隱含笑意,大家都搞不太清楚狀況,陳爸爸只好站出來打圓場。

「采……采衣啊,哲男可能是手術後有些情緒不穩,你別介意,這樣吧,今天就我們來照顧他,你回家休息個幾天,幾天後再來看看哲男。」陳爸爸特別強調「幾天」這兩字,極怕自己一把老骨頭要是顧不了兒子的話,幾天後總還有個後路。

「不用!我有的是錢可以請看護,要年輕、要漂亮,我都請得到,爸,你別擔心,叫那個女人快滾!」陳哲男越說越惡毒。

養采衣看著病床上的陳哲男,突然覺得他很可笑,有人說,大部分的人在大難不死後必會對人生觀有開闊的看法,可是原來也有不同的例子。

她覺得自己的刑期已在此時宣布結束。

她笑著轉向陳爸爸和陳媽媽,彎腰一鞠躬。

「陳爸爸、陳媽媽,我不會再回來,我一直在等哲男痊愈的時機好告訴你們,對于我之前的悔婚帶給你們的困擾,我深深覺得愧疚,因為我與哲男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們人生觀不同、價值觀不同,當初沒有機會好好對你們解釋,但現在我要正式告訴你們,我不會與哲男結婚,不管是車禍前或未來。」

「我叫你滾,就快點滾!你說這麼多做什麼?!」陳哲男又吼。

養采衣有著無比堅強的力量面對這個可憐的男人。

「你保重。」她微笑的說,然後轉身離開病房。

一步,兩步……越來越快,然後她在醫院走廊上跑了起來。

捧著花正要來探望表哥的于雲婷看見飛奔的養采衣,急急的開口。

「采衣,你跑這麼快要去哪?」

養采衣連停都沒停一下,甚至沒有回頭,只是扯著嗓門大聲的說︰「我要回家!」

那輕快的聲音與口氣,讓于雲婷忍不住揉揉眼。

那是一對翅膀嗎?

采衣背後的……是一對翅膀嗎?

再揉一次眼,那飛奔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于雲婷搖搖頭,轉身繼續往表哥的病房走去。

她有這麼累嗎?

人怎麼可能長出翅膀?

別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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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G大醫院正式宣布,一年前的肢體移植活體手術失敗了,養采衣看著當年的那個主治醫生在記者會上鞠躬表示遺憾,也說參與這次醫學實驗手術的陳先生目前已將移植的腿切除,回復車禍後的狀況。

新聞報導說,雖然這次的手術失敗,可是這初次的嘗試仍是醫學界的一大進步,未來不排除自體復制移植,當可造福更多的殘障人士……

駱炎譽將電視關掉,不讓一年前的惡夢再度傷害他好不容易長齊了毛,會飛、會跑的小貓

「那已經不關你的事,老婆。」

「我知道。」

一年來,她已經將陳哲男當初對她的折磨釋懷,而她的男人也用加倍的寵愛補償她那幾個月所受的苦。

她一直以為他只養女人,這一年來才知道,他要寵一個女人,天上的星星都會在她獨有的天空發亮。

他親吻她小巧可口的耳朵,「該出發了嗎?」

「嗯。」

今天可是尹恬瑄結婚的日子呢,

「我們可以在出門前再抱一次嗎?」他再次舌忝濕她細女敕的頸項。

養采衣嬌笑。

「不行。」凡事要適可而止。

「噢……」他逸出痛苦、煎熬的申吟。

至于不行的原因,就等回來再告訴他嘍。

版訴他,家里該買株小小仙人掌了。

尾聲

駱炎康結婚當天,駱炎譽好整以暇的看著老哥,大家都沒發現,那個一直盯著自己還在換裝的老婆的老哥,事實上很緊張。

幾個月前他也經歷過當新郎官的忐忑,更何況他這個大嫂在之前听說還不斷說也要逃一次婚回敬老哥,他心中暗爽,以過來人的身分嗆聲,「很像第一次開刀的感覺吧,老哥。」

駱炎康懶得理會這個欠扁的弟弟。

「算了,看在你夠兄弟的份上,我老婆會看緊你老婆,你要不要出來抽根煙?」

駱炎康挑挑眉,跟在他身後走出新娘休息室,點燃一根煙。

「我做了什麼可以得到這份厚禮?」

「你沒看新聞?」

「新聞?」他不是因為當新郎才不看新聞,他是平常就不太看。

「陳哲男的移植手術沒成功,是你故意的吧?」

駱炎康吐出一口煙,「醫院有說是我開的刀嗎?」

「一年前手術成功的記者會上,風光的人就不是你,一年後鞠躬的人當然也不是你,但是我們都知道,那是你開的刀。」

「是嗎?我忘了。」駱炎康還是盯著新娘休息室。

這時,養采衣笑著跑了出來。

「新郎要不要再來看一次新娘子?又換了一個造型喔!」

兩兄弟對看一眼,眼里都是了解的笑意。

這一切,都值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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