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綾,怎麼了?」
可她還沒罵完,便被人橫生擂話給截斷,讓她百般不爽地看向身側。
一看,怎麼又是他?
此時咸酥雞攤老板也認出人來了,「寒警官!」他匆匆將油撈子放下,趕來前頭,而老板娘則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只能拚命數眼前的雞塊。
何婕綾想起幾天前的包包事件,再瞄了眼這對小攤販夫妻。說實在的,她沒欺負人的習慣,可是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絕不會只有她吃過這個老板娘的排頭。
越想越生氣,她抬頭對眼前高大的警官說︰「你是不是問我怎麼了?」
她的口氣听起來還好,可是眼楮在噴火,寒衍幸收起痞樣認真回答,「是。」
「我沒有怎麼了,我只是想問一下警察先生,請問……這個地方可以這樣擺攤嗎?」巷子邊騎樓下,分明是阻礙行人通行。
哼,被罵吃不起就吃不起啊,橫豎未來統統不要吃!她說完還院了那個滿身肥油的惡劣老板娘一眼。
這問話嚇得老板趕緊插話希望改變態勢,「不是這樣的問題,寒警宮,你最了解我們老老實實的小本生意人了,是這位小姐誤會了,都、都怪我太太說了不好听的話,不是攤位問題啦,警官。」老板邊說邊朝一旁的老板娘瞪眼,那神情明明白白說的就是!!
誰教你管不住自己一張嘴,現在可好了、可好了!
何婕綾搖搖頭,「我確實吃不起啊,這樣髒的油,有誰吃得起?」她說起話來平平靜靜,但眼神依舊可將人千刀萬剮,然後又轉看寒衍幸,「那再請問警官一下,假如我懷疑他們用的都是回鍋油而想檢驗一下這些炸雞塊,應該怎麼做?」
這問題就更嚇人了。
老板再度眼皮亂跳,只差沒將心給捧出來求饒,卻又說不出任.何有用的字句,他實在無法想像,老婆隨口一句瞧不起人的話會惹來這樣大的麻煩。
「小……小姐,我給你對不起、對不起,你大人不計小人過,要不要我再幫你弄些雞塊?對不起、對不起……」
「不好意恩,我吃不起。」她口氣很冷,整個局面也冷到下行,看樣子她是不想輕饒對方。
「小姐,真的很抱歉,我……」老實可憐的老板簡直快跪下。寒衍幸看了發飆的女人一眼。
「不該是你道歉。」
從小她就最痛恨人家這樣狗眼看人低,自己做小生意也沒在高人一等或矮人一截,但用那種態度對待客人就是欠教訓!
她直盯著不敢抬頭的老板娘,所謂被什麼事打敗就該從那件事上站起來,她一向如此,誰這樣對待她,她就讓誰神清氣爽,管對方是哪根蔥!被盯到頭皮發麻的老板娘總算出了聲,「對……對不起。」
「你剛剛有沒有說那句話?」可別問她是哪句話啊,死老太婆!
老板娘不敢回答,只能一直低頭道歉,「對不起……」
雖然何婕綾看得出來老板娘道歉時多不情願,可是以不知者的角度看來,整個場面還真像她是刁鑽奧客在欺負善良老實的小攤販、真是氣死人。
她咬咬牙,「沒人教過你,道歉要看著人家的眼楮嗎?」她還是盯著那個剛剛死不客氣的黑色頭顱,直想一掌將她壓進那個油鍋里。
寒衍幸看著這個小辣椒。
實在佩服她的勇氣,一般人通常會到此就算了,畢競對方再怎樣下甘願也道歉了,但她竟還固執的要和對方眼對眼,真是……
「對不起……」頭低到不能再低的老板娘已是法然欲泣,速速抬頭看了何婕綾清亮的雙眸道聲歉後,趕緊又低下頭。
算了。
何婕綾咬咬牙,深吐一口氣。
抬頭看了老鄰居一眼後,一語不發地走人。
她的胃隱隱作疼,這下子連吃潤餅卷的胃口都沒了。寒衍幸緊緊跟上,順手將她手上的東西都接過來,何婕綾原本不依從,可是她肩膀真的快斷了,加上剛剛和人吵架時肌肉緊繃,這下子一放松,整個人都快垮掉。
還好這痞子今天還算識相,沒要嘴皮子,不然難保不會掃到台風尾。
「你肚子餓?」不然他實在很難想像以她細瘦的身材會對咸酥雞有興趣。她微抬起頭看他,眼神已經比較恢復正常。奇怪,我好像每次出間題時都會遇見你。」真不知這樣是好是壞,也不知這世界是怎麼了,一堆欺善怕惡的人,面對她一個弱女子時就活像凶神惡煞,但一看見警察馬上變臉,比翻書還快!
雖然她的老鄰居一臉痞樣沒什麼威信,可是他背後的惡勢力恐怕才是重點。
黑與白的惡勢力。
哎,還是有小小的台風尾掃過。寒衍幸聳聳肩,岔開話題,「要不要去吃點別的東西?雞塊下健康又容易胖,而且我早就懷疑他們用的是回鍋油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她白眼一瞪,「別在我面前提到雞塊這兩個字,我到現在都還沒決定要放過他們!」
他噴噴兩聲,「這麼記恨?到底是怎麼回事?」
何婕綾懊重的看了他一眼,對于他那身警察制服萬般不高興,「以你常穿著制服定來走去的情況看來,你不會感受到現代人的惡劣,尤其是小生意人,真不知道過去那種親切的小生意人到哪兒去了?也許……」
她突然想到一個重點,「我懂了!也許是能在這兒擺攤的人都對你們打點過了,所以那些真正的老實生意人根本生存不下去對不對?然後就留下這些欺負人又役良心的商人對不對?對不對?」厚,這次真的掃到脆風尾了。
他臉皮跳跳跳,嘴角有些扭曲,「就跟你說過了,女孩子真的不要太聰明比較好,刁啟合惹來一身麻煩。」
何婕綾咬牙瞪他一眼,「原來真的是這樣,可恥!」
「喂喂喂,你這眼神是把我一起罵下去囑?我只是說有些小攤販和警察確實是這樣沒錯。沒辦法啊,如果我們去辦小攤販,有人會說普察大事不做只會找小老百姓麻煩,可是真的不辦了,小攤販又不相信我們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攤都搶著來送禮,叫我們這種老實公正的警察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警察有警察的!!」
「所以你們就收賄收得心安理得!還有,別老說你公正,我會想揍你。」
「喂喂喂,我說親愛的小婕綾,你二千子打翻一條船哆,這樣我們干譽察的會沒士氣。別這樣啦,我們雖不是很忠孝仁愛,但也不是罪大惡極啊!好啦別氣啦,你一定餓了,想吃什麼?"
誰是他親愛的小婕綾!可是她現在也發不出脾氣,而且都走到十字路口了,這人還是跟著她,更無解的是她還在和他對話,唉。
她深呼吸,將剛剛的岔氣平息一下,想到今天早上老姊對這個將人剁出血來。
「呵呵呵,我……我沒這樣說饅,我相信你、相信你!」他笑得很艱難。
他說得根本不誠懇!何婕綾咬咬牙,「你沒見過她這樣說話對不對?」一定是這樣,那個死肥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分明又是一個失敗的商人,真想呼她兩巴掌告訴她,現在賺大錢的商人早就不走這種路線了!「是沒有,通常巴結外加送吃送喝的情形比較多……」他說得坦白又無辜。
「那你就收呢!」再不屑他一次。
「咦。人家很親切對待,我們當然也很親切回報啊,下收會被人家說要大牌你懂下懂?收了,他們才比較不怕我們,這樣好辦事。」
什麼鬼道理!何婕綾生氣地一掌拍上他的制服,「你們這身裝扮行頭、大概只有我這種死老百姓下會怕,其他有求于你們或是走在法律邊緣的人,大概一見到都會矮了好幾截吧!」「你這樣說很奇怪,我听起來就覺得……你似乎很討厭普察。噢,你傷了我脆弱幼小的心靈。」
何婕綾瞪他一眼,有話直說,「我是不喜歡警察。你忘了我以前曾和我媽在衛達女中後門賣干面?」
寒衍幸一听就笑了,低沉好听的聲音繞得她耳朵發熱。「賣干面有這麼好笑嗎?」搞什麼!
寒衍幸搖頭,「不,賣干面不好笑,好笑的是你和你姊一對姊妹花在女校後門賣東西,根本就是要把生意弄爛!厚,我光想就覺得這個策略不妥,若地點改到男校,保證何媽媽賣干面會賣到手軟,連上電視都有可能,就像幾年前的什麼水果妹一樣。但是,你們竟然在女校後門賣耶!你用腦袋想想看,女生通常都很討厭美女,尤其你那個姊姊,根本就像是來對她們校花示威的,結果最後多半是我們學校的男生遠道來捧場,呵呵呵呵,這根本是策略錯誤。」
他光想起她們姊妹倆被那些女學生在背後罵得亂七八糟,就覺得好笑。
男人笑得很欠揍,一點也沒察覺同桌的女人已經快翻臉。
「我听你在胡說八道,見鬼的策略錯誤!我們生意會爛是因為爛警察一天到晚故意找麻煩,每次生意正好時他就來驅趕,有時還讓我們做一天得休好多天,是因為這樣生意才攔的好不好!要不然我媽做的干面好吃得不得了,生意怎麼會差?根本是爛警察的關系!誰教我們那時候不懂打通管道,不像剛剛那個老板娘聰明!」
「可是你真的不知道,那些女校的學生看你們漂亮就說你們……」
識時務者為俊杰,看她一雙眼又要冒火,他將反對的意見全吞回肚子里,馬上改口巴結,「是是是,一切都是爛警察的錯,驅趕小攤販不是大事,應該去抓販毒才對。」
何婕綾當然知道他在迎合她,但她不想再爭了︰心情太波蕩實在不是好事。
她暗暗深呼吸,慢慢調整氣息。
寒衍幸也知道小嬌女被人惹得脾氣不佳,他模模鼻子看看沉甸甸的袋子,「喂,小婕綾,你背這麼一大袋,我提都嫌重了,你怎麼提得動?是去采買什麼嗎?」
見他努力轉移話題,她的心情逐漸平靜,淺吸幾口焦糖咖啡,小小檢討一下自己剛才的尖銳,實在沒必要把別人造成的怒氣發在他身上。
「你沒必要亂轉話題啦,我沒生氣了,也許你說的對,我媽生意不好是我和我姊的錯,不,應該是我姊的錯,因為她太漂亮了,和我無關。」
她淺淺一笑,臉上線條也跟著回美。
寒衍幸看著她干笑幾聲,「那現在脆風尾掃過了,等會兒該不會下豪雨吧?」」就算下豪雨也該下在那個咸酥雞攤上,而且遷怒是下成熟的行為,雖然我現在還在想,要怎樣報復那個死老板娘。」「你真的一點也沒改耶,打小就是這種有仇必報的個性。小姐,你沒因此吃過虧或者遇到沒辦法報復的人事物嗎?」
他從小就知道別去惹這個小辣椒,可是小辣椒得以辣,也要有很多外在環境的配套措施。
像他,成長的過程加上工作的關系,讓他著透人間現實冷暖,而以目前這種現實環境,她居然可以一直辣咧咧地成長,絲毫沒收斂脾性?
「當然有。」
何婕綾冷冷地看他州眼,「遇過,不過不想談。」
听見她這般回答,他又笑了起來。
哎,她這樣說之後,請問話題還能怎樣繼續?「笑什麼?」
他搖頭認輸,「你有投有覺得,如果改成是談你袋子里的東西,我們會比較有話聊?」
這女人若一向用這種態度和人交往或聊天,那麼……她一定沒什麼朋友。
這話听來,好像他很努力在找她聊天?
何婕綾柳眉微微鎖起。
難不成為了把她老姊,他竟然這麼賣命?
「你干嘛很努力的找話題聊?這樣很煩耶,如果無話可說就安靜啊!」
安靜?
唉,又一敗。
寒衍幸往椅背一癱,呵呵苦笑,「我說小姐,我們還沒到達那種無聲勝有聲的階段,如果無言的面對面吃東西,你不覺得尷尬,我都覺得全身卞自在!所以現在開始有問有答才是善解人意的表現好嗎?」
她慢慢慢慢漾出笑來。
說實在的,這痞子男的好處就是,他還真藏不住話。
「好啦,說得也是。」關于他和她不太熟這一點,她並不反對。這是什麼回答?寒衍幸皺眉,「所以?」
「所以什麼?」
她本來就鮮少和人交談,除了幾個姊妹淘見面時她會多說幾句之外,多半時候她不會、不善、也下喜與人交談。
但剛剛她好像說了很多……
奇怪了,她為何會在二個半生熟的家伙面前講這麼多,而且還發脾氣,這真的滿少見的。
「所以你袋子里裝的是什麼?」他剛剛拿過,直覺不該是女孩子扛的重量。
何婕綾不想說。
「喂,有間必答,親切一點。」
她扁扁嘴,有點欠揍的亂回答︰「尸體。這樣會不會比較滿足你身為警察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好奇心?」
……呵呵,呵呵呵。
「難怪那麼重。誰的尸體?」
誰……哈哈,哈哈哈哈……一串笑聲之後,她不忘夸獎替宮先生,「喂,說真的,你病得讓人很想扁你耶。」
「謝謝。」聳聳肩,他接受這種贊美。
「是我姊的行頭啦,以及我要上網拍賣東西時會用到的背景布料。」
哇嗚,這女人一下子就丟這麼多話給他接,真是善良。「你變親切了,乖乖可愛小婕綾。」
小小斑興之後,他又問︰「雖然以上兩件事情我都役興趣,不過我倒是挺好奇,你姊的行頭不都是表演時要用的,她沒有專屬的造型師嗎?還是……原來你的工作就是造型師?」
「你覺得我不該是?」
瞧不超人的家伙又一個!看到她微微噴火的眼神,他先將手上的食物一口吞下,解釋道︰「喂喂,不要誤會我握,我是說,造型師不都應該忙得要死,或者就算不忙也要裝出很忙的樣子?上次有件停車拖吊糾紛的案主就是造型師,他說他忙得要死,忙得沒辦法修車,沒辦法好好停車,才會被拖吊車刮傷車體,但是,我看你並不忙。」
這人真的有RAP天分。
「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
攪攪攪,攪咖啡,咖啡香又香,讓人什麼都不用想……
寒衍幸倒是有點嚇一跳,佳人怎麼突然優郁起來?
而且她的回答……
稍稍稍稍觸及了私人領域,這代表他可以再問下去?
他揚起莊敬自強、處變不驚的笑容,極度善解人意地說……
「那,還是先告訴我袋子里是哪一類人種的尸體好了。」
她一听,看著杯中轉動的咖啡笑了。
這個人啊……
「是我姊平常的穿著配件,你知道演藝圈是個極端變態的現實社群,不管有紅沒紅,不管等一下上不上台,隨時隨地都要保持光鮮亮麗。問題是,我老姊覺得名牌服飾太貴又太制式化,她喜歡我的搞怪造型,平常的行頭都要我幫她打理,至于上台時則交由經紀公司打點。所以我很閑,反正是自己的姊姊,我怎麼弄只要她高興就好了,于是我就有空去和路邊癱的小販吵架。」
她揚起眉眼笑,他卻看見她的茫然與苦衷。說也奇怪,他已經很久沒這樣心恩細膩了,可是一面對她,那許久不見的敏感就又回來了。
「你不喜歡這樣的狀態?」
她眉頭馬上轉皺,「我有表現得明顯到讓你看出來?」
「是沒有……」
「那就是沒有。」她馬上接話,也馬上將話題又整個潑冷。
這女人真的很不討喜!可是……她的一舉一動為何就是這樣牽著他的心?恩,暫且說是關心好了。
「听起來應該是你姊很欣賞你的造型,所以你做起事來得心應手,時間充裕到可以有空和人練膽量吵架,這樣說會不會比較好一些?」
「和人吵架的膽量不需要練,和人吵架考慮的只有要或者不要。」
要或者不要?他開始好奇了。「你大學修的科系是……」
這個問題一出現,何婕綾馬上警覺到,對方並不是她所認知的一般警察。「你發現了什麼?」
他又笑了,但這回不再是莊敬自強的笑容。「你念哲學。」
沒錯。可是她不點頭也不搖頭。「為何?」
「因為我也是。」
媽呀!她第一個動作就是站起來,事實上,拔腿就跑比較符合她的需要。
他緊緊按住她還撐在桌面上的手掌,不然,她應該是在這一瞬間,整個人都跳離他的觸及範圍內了。
「坐下,我念的是哲學不是食人學。」
他也沒想到會有抖出自己念書科系的一天。
畢竟,踏入警界之後,最好別再想起任何跟哲學有關的東西,否則對生活對工作都很危險,所有念哲學的人應該都有同樣的看法。
「不好笑。」
她緩緩坐回位子上,一籮筐的問題隨即就出籠,「那你干嘛當警察?這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干的兩回事!」
「那你為何去玩造型?那和哲學也是風馬牛不相千的兩回事。」
好吧,既然喚起他久違的哲學精神,他也不必特別隱藏哲學最主要的口說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