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禍 第6章(2)

「你……」胡曉棠心疼的看著她,欲言又止。

「我長大了,很多事我很清楚。」

「如果有一天你有喜歡的人……」

季元瓅打斷母親的話,「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她嘴里是這麼說,可是尹璇墨的身影卻大刺刺的出現在腦海,咦?他力她一顆心狂跳著,這時如果測謊一定過不了吧?

她喜歡的人?是‘是……他嗎?

她不免有些慌亂,感覺好像自己藏得好深好深的秘密在她無預警的情況下被刨了出來。

自己不承認,不見得就不是事實,不肯承認不外乎兩種情況,一種是太丑陋而無法承受;一種是太美好,可終究會失去而不承認,她對于尹璇墨的感覺,是屬于後者吧?

莫名其妙認愛,讓季元瓅的心忐忑不已。

胡曉棠知道女兒為什麼這樣說,心揪了一下,猶豫的問︰「我最近听到了一個八卦,甚至連你爺爺都驚動了,听說……你主動倒追男人?」

季元瓅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沒好氣的偷瞪了後方的衣櫥。倒追?呵呵,這樣的八卦她也听過,連阿土都問過她。

「哪里來的無聊八卦!」過期食品還不下架?!

「還有人說,你和某位男士交往過甚,連夜店都不去了?」

「老媽,我今晚才打算去夜店欸!以後這種無聊八卦你就加減听,千萬別當真吶。」

「可是……」

「可是什麼?」

「傳言中你倒追的對象和交往過甚的是同一個男人,我以為是你倒追成功,還替你高興呢。」

「為什麼要替我高興?」

「因為那個人是尹璇墨。」

「那又怎樣?」

「他可是上流交際圈中不可錯過的風景。」

「然後呢?」

「和那樣的人交往,連睡覺都會笑醒吧。」

「那不就會嚴重失眠?我身體不好,還是不要比較好。」嘖,她怎麼給忘了,老媽可是頑強的外貌協會會員。「更何況,你又沒見過尹璇墨本人,說不定外界對他的評價夸大了,誰知道是不是斷句錯誤,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不!可錯過的風景’?」

胡曉棠寵溺的搖搖頭。「你這孩子……好吧,你確定傳聞是子虛烏有?」

季元瓅點了點頭。母親的八卦是從哪兒听來的她大概可以猜到,但居然還驚動到爺爺,到底是哪個人這麼大嘴巴?唉,算了,社交圈就那麼大,即使爺爺移民國外,消息還是有辦法傳到他耳里。

胡曉棠看著女兒,似乎想從她的表情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但沒多久她就挫敗的嘆了口氣,忽然她抽了抽鼻子,問道︰「對了,我從剛才就想問,你有沒有聞到古龍水的味道?」

懊死的……「那個,啊,我最近換了新的香水牌子,你聞到的應該是那個味道吧。」

胡曉棠古怪的看著女兒。「對了,光和你抬杠,都忘了正事了。」她突然站了起來走向衣櫥。

季元瓅連忙張開雙臂擋住她。「媽!那個……什麼正事?」

「楚哲沒跟你說嗎?他昨天就回來了,今天大家約吃個飯。」她以為他們年輕人常視訊,消息應該比她靈通。

胡曉棠又要往衣櫥方向走,季元瓅再度阻止她,她不解的看著女兒,這丫頭今天是怎麼了?「你該趕快換衣服了。」

「那個……我自己來就好,衣櫃有點亂。」季元瓅緊張得心都要從胸膛蹦出來了。

「好吧,那你快點。」說完,胡曉棠轉身要離開。

季元瓅見狀,松了口氣,回身慢慢走向衣櫥,誰知她還沒來得及拉開衣櫥的門,突然眼前一道黑影閃過,她錯愕的轉過頭,就見老媽不知何時又踱了回來,徑自打開衣櫥的門,她完全來不及阻止。

「就穿你上次家聚的那件洋裝好了,那一件……」胡曉棠的碎念倏地一頓,因為她看見有個高大俊雅的男人藏身在衣櫥里,手里還拿著一件綁帶內褲,她倒抽了口寒氣,幾秒後發出驚恐的尖叫聲,「啊——啊——你、你……你……」她伸手指著他抖了個半天,又轉向自家女兒,表情復雜。「你、你們……」

季元瓅撫額哀嘆,這下她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但她還是試圖想要澄清,「那個老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位就是尹璇墨,不可錯過的風景,我們、我們……」

「喔——這樣啊。」胡曉棠很快就鎮定下來,饒富興味的眸光在雨人之間來回?!

見老媽態度一變,季元瓅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沒事解釋這麼多干麼,這不擺明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我們真的只是朋友,只是怕你誤會才……」

她將全部過程巨細靡遺的描述了一遍,然而說的人努力,听的人卻不怎麼買單,只差沒直接打呵欠給她看。

季元瓅說得口都渴了,尹璇墨卻仍像個沒事人似的站在一旁,她的火氣又忍不住冒出來。「喂!你也說說話啊!」

尹璇墨看著她急著要解釋清楚、和他劃清界線的樣子,又想起她母親今天突然來訪的目的,不由得感到不悅。

楚哲在季家人心中到底是何等重要的人,一家大小這麼重視他。

楚哲這名字在他和季元瓅的談話中出現的次數不算少,而且每次只要一提到他,她的表情和語氣就會不自覺流露出對他的信任和依賴,他唯一可以慶幸的是,她的神情並沒有陷入愛情的小女人嬌態。

可即使如此,楚哲這個名字還是在他心里發酵制酸,讓他覺得相當不是滋味。

被這樣的念頭一刺激,他月兌口道︰「如果連自己親眼所見都不能相信,還能相信什麼?」

胡曉棠認同的點點頭,笑容又加大的幾分。

季元瓅不可置信的瞪著他,像是從來沒認識過他似的,他則冷冷的回視她,好像完全不覺得這麼說有什麼不對。

這家伙居然扯她後腿?!漫天大謊信手捻來居然還可以這樣道貌岸然?別鬧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季元瓅坐在吵雜的夜店一隅,深深覺得最近的日子過得很精彩,腦袋不自覺又想起今天非常芭樂的情景——

尹璇墨要替劉嫂歸還一直忘了還的磁卡,加上打她的電話打不通,誤以為她低血鉀發作,便徑自刷卡進門把她看個精光,其實他不解釋,她也知道他不是個會亂闖別人家的人,被看光她也只能認了,偏偏很不巧的遇上幾百年不曾登門的老媽來訪,其實老媽來也沒什麼,偏偏就正好看到尹璇墨躲在衣櫥里。

想到那一幕,季元瓅真是不勝欷吁。

地點有時候會引導他人的想法,如果尹璇墨是在客廳,老媽見著了沒什麼,在廚房?也沒什麼,在臥室?曖昧氛圍高升,可是要圓回來還是有機會,但是在臥室的衣櫥里,除非她驚愕對著他大喊小偷,要不然什麼解釋都是徒勞。

她比竇娥還冤哪!

只是尹璇墨後來對她誠實招供的事,當著她家老媽的面干啥不說,非得等老媽先行下樓,把時間場地留給「小倆口」後才說?

如果他在她百口莫辯的時候幫她一把,他說的話即使老媽不完全相信,也不至于讓她孤軍奮戰。

季元瓅對于尹璇墨十分不滿,和他斗了幾句後就奪門而出,連楚哲的飯局都沒出席。

她氣憤的去幾家常去的藝品店逛,逛了半天還是心煩氣躁,見夜幕低垂,她忽然好想喝一杯。

于是她走進久違的夜店,發現連熟識的酒保都沒上前來跟她打招呼,她這才想起她匆忙出門,連妝都沒化,有沒有化妝果然差很多。

算了,她今天只想不受打擾的喝一杯,最好誰都沒發現她。

一改往日招搖,她選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點了杯威士忌。

不久服務生送來了她點的酒,她一杯干完又再加點,一連點了四杯。

「笨蛋,尹璇墨!尹璇墨你是個笨蛋!」季元瓅喝完了四杯威士忌,已經有幾分醉了,但她仍點了第五杯,才喝了幾口,腦袋被酒意醺得有些迷茫之際,她看到了尹璇墨,憨直地笑道︰「你、你又到我夢中了,怎麼這次你沒有穿古裝呢?」

尹璇墨沒理會她的醉言醉語,冷著臉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

「國、國師,欸,你穿、穿古裝的樣子也很帥!」

他的心跳漏了半拍,知道尹家是國師之後的人並不多,爺爺更是嚴禁子孫亂說,她剛才說她作夢,所以夢中的他是個國師?這只是單純的巧合,還是冥冥中真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牽引?

就如同季元瓅和他小吵了一架離開家後,他被她母親絆住說了些話,錯過了能馬上追回她的黃金時間,待離開她家,他開著車找遍季元瓅可能會去的地方,幾個小時後仍沒找到,他決定回家沖個澡換套衣服再繼續找,誰知道才出了浴室就「听到」季元瓅的聲音,而且還是在罵他,閉上眼,他居然看得到她所在的地方,于是他就找來了。

「你醉了。」

「我才沒有!醉了我怎麼還記得我有個豬、豬一般的隊友?豬一般的隊友!就是你!」不想不氣,一想就一把火熊熊燃起。

「我?為什麼?」

「你沒事干啥在我媽面前亂說話?」

「有嗎?眼楮生來就是要看東西的,我只是闡述眼見為憑的定義,不是在亂說話。」他的確沒有亂說什麼,只是某程度的誤導罷了,接著他拿起她喝了一半的酒杯,啜了一口酒液。「就如同你以口品酒,難道會不相信喝到的是什麼嗎?要相信自己。」

「你這人實在是……」季元瓅眯起醉眼瞪著他。「真不知道你這個人怎麼能在別人面前閃動著聖人般的光環,在我面前卻搖身一變成無賴!」

「有嗎?」

「怎麼沒有!」

尹璇墨又啜了口酒。「三百六十五天,如果二十四小時都得閃動著聖人般的光環,那很快就沒電了。」

「所以呢?面對我是你的休息時間嗎?」

「人在放松的時候,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一句簡單的話,又輕易的化解了她的憤怒。她其實很喜歡和他抬杠,因為這個時候的他,眼神似笑非笑的,和面對其他人的冷漠有禮不同,她覺得那個帶點放肆味道的眼神是專屬于她的,只有她才看得到,這讓她有種暖暖的幸福感,也常會忍不住想,一般的情侶是不是也會這樣斗嘴?

季元瓅嘆了口氣,把他手中的酒杯又搶了回來,一口氣喝光。

「這樣喝酒容易傷身。」他如墨的濃眉皺了起來。她到底喝了多少,隔著桌子他都隱隱聞到她身上的酒氣。

「人生得意須盡歡,要及時行樂,知道了沒?嘖,這樣的境界,像你這種一路順遂、沒遇過什麼天災人禍的天之驕子是不會懂的。」

「天災人禍?」尹璇墨差點失笑,他是天之驕子,她又何嘗不是天之驕女?

「是啊,天災人禍。」她的聲音低了下去。「你啊,就是那個……人禍。」

看她沮喪的樣子,他的心一窒,深吸了口氣後道︰「如果你是因為我對你母親說的那些話而生氣,那麼我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季元瓅的眼神有些飄忽。「你這人真奇怪。」

之前在家里她因為這件事和他鬧得不愉快,他道歉她又不接受,若是要比奇怪,她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股熱氣由胸口往上冒,她的思緒開始遲鈍,嘴巴動得比腦袋快。「我一開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不過後來有點明白了,原來對一件事情的情緒還分台面上和台面下,前者是自己願意承認的,至于後者……承認需要勇氣。」

尹璇墨听得認真,卻仍不甚了解。「听起來還滿復雜的。」

「我生氣你誤導我媽的想法,扯我後腿這是台面上。」

看來後面才是重點。「然後呢?」

季元瓅思緒有些混亂,突兀地道︰「兵、敗、如、山、倒……對!就是這種感覺。」說完之後,她緊緊閉上嘴,連呼吸都變得輕微。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而且總覺得這話她是說給自己听的。

就在尹璇墨以為等不到她的下文,暗自嘲笑自己何必和一個喝醉酒的人認真之際,她又像換上新電池的收音機,幽幽續道——

「你知道嗎,當我拚命向我媽解釋時,對于你的始終沉默,其實……我並不是真的生氣,我甚至偷偷的想,你沒有極力想撇清,沒有露出不想招惹的嘴臉,是不是表示你並不討厭我,對我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好感?很傻,對不對?」

若依照她的說法,他應該可以推論出她對他是有好感的吧,這個結論讓他滿意的勾起嘴角。「既然如此,我那樣跟你母親說,你為什麼要生氣?」他伸手撫上她的發,細柔滑順,一如他想象。

季元瓅空月復喝酒,還喝了不少,現在全身熱呼呼、軟綿綿的,她努力想坐直身子,卻一直不成功,只好半趴在桌上,用手撐著頭,可是不知為何,她越來越有說話的興致。

「這就是很矛盾的地方。就好比說我體重過重正力行減肥,可是我的意志不夠堅定,為了減肥成功,我找了一個把自制力當飯吃的朋友一起減,當我以為成功在_望,眼前卻出現了一道足以破壞我們減肥計劃的美食,就在我天人交戰、苦撐著不為所動之際,一回頭卻發現朋友正在享受那道美食,你說氣不氣人?」

尹璇墨試著從這奇怪的比喻中找到重點,也就是說,她想借助對方的助力踩煞車,沒想到對方卻替她踩下油門?

頭好暈!眼前的景物變得迷茫起來,又像在旋轉,季元瓅再也撐不住了,直接趴在桌上,她微抬起眼眸看著尹璇墨老半天,還是無法判斷這究竟是不是真實,最後她因為視線太過模糊,自行認定此時她身在夢中,就更放心大膽的說話了。

「我從來沒想過會這麼喜歡一個人,一個是上流社會美好的風景,一個卻是毒、毒瘤,強烈對比,怎麼也兜不在一塊,可是緣分就是喜歡惡作劇,我覺得老天爺一定是玩我玩上癮了。

「朋友!對,尹璇墨剛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時,我的危機雷達其實有發出過警告,可我用朋友這層關系來自欺欺人,朋友嘛,一起吃飯、逛個街,每天打電話、互相吐槽,甚至閑來無聊時,在素描本上畫著滿滿都是他的速寫……這些行為好像只要冠上朋友兩個字就可以合理化了。」

季元瓅嘲諷的撇撇嘴,這些對她來說都是很陌生的情況。

「隨著和他的交集越來越多……原本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我開始多了期待,期待一起用餐、期待見面,期待他打電話來……還記得有一次他忙到一整天忘了打電話,一直到晚上快十二點才傳了一通晚安的簡訊,我才發覺我居然坐在沙發上等了一整個下午和晚上。

「我不是沒有發覺他在我心中的分量越來越重,我也知道應該要踩煞車的,可是有他在身邊我真的覺得好幸福,但不知道是不是開心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快到……我都還沒看夠他,就又要道別了。

「十九年來,我第一次知道人生可以這麼過,我第一次期待隔日太陽升起,我還能夠醒來,因為我……還想見到他。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會這麼喜歡一個人,我真希望在我出生後,睜開雙眼的那一瞬間就能看到他,二十年……足以讓我看夠他了吧?」

「你在胡說什麼,我這麼完美的男人看二十年哪夠。」尹璇墨開著玩笑,心情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沉重。

知道他不是一廂情願,他自然開心,可她的態度卻讓他感到極為不安,為什麼對她來說,喜歡一個人是這麼沉重的負擔?

季元瓅笑了出來,眼角的淚水也掉了下來。「尹璇墨,夢里的你真的比現實生活中的你可愛多了。」

他不滿的微微皺起眉,現實中的他到底有多不討喜。

「我這麼喜歡他,但我卻希望他不要喜歡我,這樣我就還可以偷偷的喜歡,這樣的喜歡有阻力就進展不快,可一旦他對我有好感,我怕自己……」

想到她方才的減肥比喻,尹璇墨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她努力坐起身,認真凝視著他。「怎麼還是這麼模糊,在夢里面就、就這點不好……不過沒關系,這一點也不影響我欣賞帥哥,況且你的樣子我已經深深烙印在腦海里,都能刻出來了。」頓了一下,她又道︰「像你這樣的極品男,看二十年的確不夠,可二十年對我來說……」她突然閉上嘴,手又移向酒杯,發現是空的,又頹然縮回手。

「對你來說怎樣?」

「尹璇墨,如果你作夢,夢里發生的事、說的話,你醒來後還會記得嗎?」

尹璇墨實在很想點醒她,即使是在作夢,醒來後也不見得會全都忘記或記得,更何況他的意識清楚得很,而且她說了那麼多才問,會不會太遲了?想是這樣想,但他很清楚若是不順著她的意思回答,就听不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于是他回道︰「不會。」

「真的不會記得?」

「嗯。」

「那我就可以放心告訴你了,我啊,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尹璇墨不催促她,等著她自己開口。

「尹璇墨,如果你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活不過二十歲,你會怎麼想?」

他怔了一下,理性的分析後問道︰「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癥嗎?」

「不是,是一個算命的說的。」

「荒謬!胡說八道!」話音方落,尹璇墨馬上想到自己家族神秘的能力,表情倏地一斂。

季元瓅大笑。「哈哈!我當時的反應也是這樣,還想著一過二十歲就要去砸了

那個人的招牌,若是等不到二十歲……我也認了……二……或許真的是我的大限。」

她的話語跳來跳去,但他卻听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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