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從包廂里走出來的?看到對方了吧?滿意嗎?」
她向前走了一步,邊繞著他轉邊打量,仔仔細細的審視一遍。作足了買家挑選貨物時吹毛求疵的表情,最後來到他面前一站,「還不賴,就是高了點。」
不過他的身高她也不是今天才嫌的,她號稱二八零的身高對女生而言其實還好,可站在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顏德君身邊就顯得矮……不!是嬌小,嬌小啦!
顏德君皺眉。「你相親的對象是?」
「就是你。」
「我?!」
是啊,就是他顏德君!鴻祥集團的執行長。
一想到這件事,她就哀嘆不己!為什麼她天生就是過于好管閑事呢?有些事你不管人家也不見得會出什麼事,你一管出事的就換成自已了—
沒錯,她就是那個去關心老人卻攬禍上身的人!
深夜的醫院遇到顏老爺之後,職明的話羅澤香該打聲招呼就走,但她就是不夠職明。她听他講故事,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顏老爺告訴她,他只仁來日無多,而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很少會再往前看,倒是常常回首來時路。他講他年輕時、創業時……一路講來,無可避免的講到兒媳早逝,留下一個病弱的孫子,孫子長大後他替他安排婚姻的事。
那些故事顏老爺以旁觀者的角度講述,可說到替顏德君安排婚事那段,羅澤香可沒辦法若無其事的听。她表面上鎮定,手心卻冒著冷汗。
原來當年李代桃僵的事,羅家以為天衣無縫,其實還是引起了老人家的懷疑。
不過所有的懷疑都是在羅雲蘿死後開始,當時顏德君無意間透露,不解怎麼他才和她通完電話,那時她還在美國,她飛回國的隔天就發生車禍死了?人生真的好無常。
老人家致電給國內的親友,請他們幫忙處理喪儀,對方卻說。「真可憐,那麼年輕就過世了。听說發生事故後,一開始是重度昏迷,可躺了五、六天還是走了。」
五、六天?這讓顏老爺起疑了,這與孫子和羅家人說的出入也太大了!也就是說台灣那個羅雲蘿撞車時,美國還有一個羅雲蘿?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于是他讓人著手調查,厘清所有的疑點,才發現李代桃僵的事。
顏老爺對于這樣的事當然氣憤不己,可他是個念舊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當初允諾聯姻除了圓一個年少時不可及的夢,不也是希望將來對羅家的照顧可以名正言順些?這麼一想他也就沒追究這事了,只是對于美意遭有心人利用,不免覺得遺憾,從此和羅家疏遠,而羅家也不知是作賊心虛抑或怎地,之後偶有往來,卻也沒敢再要錢投資,接看便听說全家移民了。
這事顏老爺誰也沒說,成為他心里的秘密,對羅家沒說,是念看舊情;對自家孫子沒說,是不知道如何啟齒。難不成要告訴他,他喜歡上的自始至終都不是羅雲蘿,而是長得像羅雲蘿的女孩,她只是羅家為了貪念而花錢找來的演員?
他真的不知道到底是羅雲蘿的死帶給孫子的傷害大,還是這個漫天大謊更傷人?
「至于那個代替羅雲蘿來美國的女孩,說實話,我對她的感覺是復雜的。」老人家還是一派淡淡的口吻。「嚴格說來她是個騙子,她助封為虐,讓我對羅家產業的投資毫不手軟,可是一想到她帶給德君的正向影響,我卻很感謝她。沒有她,德君也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甚至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就算那孩子像個悶葫蘆似的什麼都不說,但我又怎麼會看不出來他為什麼而改變?
「想想,那孩子和丫頭相處的時間加起來還不到一個月呢,哪來這麼深的感情?相處不到一天就訂婚,幾天後人家就回國了,他卻為了女孩一句喜歡看男子穿西裝而努力,花了三年的時間養病養身體,只希望自己能承擔起人家女兒的未來。」顏老爺提起孫子的痴傻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長長的一聲唱嘆,他說。「二十歲以前他幾乎都是一個人,大多跟病床為伍,婚事訂下來之後,他其實是自卑又好奇,原以為要訂婚的女孩可能是個驕縱的嬌嬌女,或者是凱覷顏家財產的心機女,前者目中無人,後者巧言討好,沒想到來了個可愛善良的女孩,讓那孩子第一次體會到喜歡一個人的感覺!當時,我常看到他手中拿看一條色彩繽紛的帶子,後來經管家提點才知道那是在美國早就不流行的小飾品,叫平安結。
「二十年來第一次喜歡人,全心全意的投注心神,我想那種感覺就像雛鳥破殼而出見到母鳥一樣,一輩子就這樣認定了。那種情感是一期一會,往後再也不會有的感覺,我也年輕過,自然可以理解。
「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以為她不在人世後,德君受的傷可想而知。他裝作不在意,回美國第二天就進公司,一切如常,可是一開始的一、兩年他甚至得靠安眠藥才能入睡。直到現在,我還是無法定義那個女孩出現在德君的生命中到底是好抑或不好?」
羅澤香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老人家在深夜的醫院交誼廳說故事給她听,她可是听得冷汗直冒,不會天真到以為這是單純的說故事。
「事情過去許多年了,還是沒有其他女孩走得進那孩子的心。一開始我也托人介紹了一些漂亮女孩給他認識,但看過他陸續交往的女孩後,我便不再介紹他認識其他女孩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羅澤香搖了搖頭。
「因為他選擇交往的女孩,清一色都有雲蘿的影子,且穿著打扮越來越像。他和那些女生交往的時間都不長,大概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吧?蠢事做多了,自己也會覺得蠢,只是如此一來,我這個當人家爺爺的反而看急,一看急就忍不住對那女孩多了幾分怨!其實解鈴還需系鈴人,當年那娃兒要是有一點點良心,就該負責。」
「負責?」
「是啊……我最近在替德君物色新娘……」顏老爺一雙眼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羅小姐,你是天字第一號人選。」
羅澤香瞪大眼。「……我?」
「就是你。」
方才才說那騙子要是有一點點良心就要負責,又把她排在和顏德君相親的第一順位,這分明、分明……顏老爺他、他……
羅澤香心狂跳看。喔,老天,他都知道了!「你、你……」
老人家說了太多話,真的有些乏了,他略略閉目養神,認真道。「丫頭,我來日無多,算我自私,德君就拜托你了。」
這算是強迫中獎吧!
對于老人家的提議,羅澤香是有些掙扎的,不是她不想赴相親宴,只是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如果哪天顏德君知道了真相,她真無法想象他會有多驚愕與憤怒。
但又想,自己若什麼事都怕,那還能做什麼呢?
知道秘密的老人家都可以對當年的事不予追究、守口如瓶,為的是孫子能開心,那她呢?曾說過老人家待她好,有機會一定報答,如今機會來了,不是嗎?而她欺騙顏德君的是否又該償還?
老天給了機會讓她可以去愛、去補償,她為什麼要放棄?即便放棄了也難保秘密永遠不見光。她曾對儷夢短說過,顏德君曾經喜歡過她的回憶,對她而言很重要,她很伯有一天他知道真相後,會恨自己喜歡過這樣一個騙子。
可她後來又想,如果這個騙子曾經努力的補償,帶給他快樂和正面的意義,那麼即使有一天紙包不住火,他依舊恨那個欺騙過他的人,那她就算離開也會輕松一些吧?
最重要的是,她還愛著顏德君!心想如果自己能珍惜兩人的共同回憶,為什麼不利用這大好機會去制造更多的美好記憶呢?
所以,和顏德君的相親宴,她還是赴約了。
羅澤香看看顏德君說。「約定地點是法國廳的306包廂,你遲到了?還是你走錯了?」
「不是309包廂?」
309?方才在女化妝室外听到有個貌美的女孩講手機,提到的正是309。「309的對象你滿意嗎?」
「還不錯,縴細高挑,氣質不錯。」
才一會兒就看得那麼清楚!這話說得她胸口直冒酸意,「真是太好了,你現在可以回絕我了。」抬起頭才發覺顏德君正一臉興味的打量她。「你看什麼?」
顏德君似笑非笑,「我沒要回絕,你千麼擺出被退貨的難看臉色。」
聞言,她不自覺的模上自己的臉。「退貨?我嗎?我才……」
他嘆了口氣,在她的訝異中將她擁入懷中,讓她沒說完的話自動消音。「這個擁抱你訝異,我的疑惑也不亞于你,可這卻是我方才看到你就一直想做的事。」在他嚴謹慎重的生活中,這樣莫名沖動的事幾乎沒有過,
深深的吸了口記憶中的清爽氣息,她咕濃道。「這算騷擾嗎?」
「我會讓這條罪名消失于無形。」
羅澤香故作訝異,「願聞其詳。」
「嫁給我。」
雖然明白接受相親,以顏德君之前跟她提過的介紹女友的條件,只怕不久就會進結婚禮堂,可是今天才相親,馬上就求婚?這樣也太快了吧?
不過他既然敢提,那麼她也只好跟上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