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森林厚重的木門再度被推開,流泄一室的優雅旋律令人驚喜的是來自Kin的薩克斯風。
低沈優雅的樂聲中有著若有似無的憂傷,這種能解讀成寂寞的感觸,旅人懂、不得志的人懂、了解寂寞的人也懂,而不懂的人也無所謂,靜靜的欣賞著音樂也是一種享受。
也許是心情對了,Kin今天的忘我程度倒是少見。有著深刻五官輪廓的他真的很適合這種即興演出。
薩克斯風給人的感覺是有些滄桑、感覺成熟的樂器,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吹奏起來更加有味道。
「這樣的年紀,」James托著下巴,一臉陶醉的听著Kin難得的即興表演。「真的很適合這種樂器。」每當Kin吹奏著薩克斯風時,他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滄桑感會讓人覺得他是個極富成熟男子魅力的人,可當他風趣的和他們打屁、耍寶時,又讓人覺得他只怕二十歲不到。
他回過頭問著Hermit,「Hermit,你說我講的對不對?」
可她理都沒理他的繼續拿著冰錐鑿冰,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理都不理我一下,小心由酷變冰,到時吧台就可以移到那座黑色鋼琴旁,和那冰山美男作伴。」說到「黑色鋼琴旁」和「冰山美男」他還刻意壓低聲音,可見平時受Narcissus的「寒毒」所害有多深。
他實在弄不懂,好好的一個絕色美男子,為什麼要在自己的周遭建立起冰山防護罩,他是怕別人覬覦他的美色嗎?
Hermit不理他,他嘆了口很長很長的氣,又徑自說︰「不知道我到了Kin的這年紀,適不適合吹奏薩克斯風?」
「不適合。」
旁邊有個小小、甜甜的聲音傳來,James轉過頭去,看到一張很「公主」的臉。「灰姑娘,請問我為什麼不適合?」他學著她洋聲洋調的中文。
吐他槽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有一段時間沒出現的Cinderella。
他覺得她很適合灰姑娘這個名字,雖然她在人家家里幫佣,可他卻覺得她一點也不像出身不好的人,舉止斯文優雅,說話輕聲細語,而且英文說得比中文流利,又長得漂亮,像個公主似的,依她現在的處境看起來,他倒覺得她像落難千金。
「你和Kin的感覺不同,他有一種Blue的感覺,而你很陽光。」
「你怎麼知道我老的時候不會Blue?」
她老實的說出自己的感覺,「我覺得你不是那種會讓人有Blue感覺的人,即使是老了。」
Hermit插話道︰「她的意思是說,你到死都是這副巧言令色、臉皮比牆厚的死樣子了。」
James一臉夸張的絕望樣。「親親Hermit,你怎麼可以聯合外人,欺負『內人』呢?」
他自稱為她的「內人」?她快吐了!Hermit翻了翻白眼。這惡心巴拉的家伙,當時老板怎麼會雇用他?!Hermit鑿冰的力道又加重了。
親親Hermit?「James,你和Hermit是情人嗎?」Cinderella好奇的問。
「我……」
Hermit還沒開口,James笑嘻嘻的對Hermit擠眉弄眼的。
「喂!有人問我們是不是情人耶!」
Hermit拿起鑿冰錐向著他,一臉酷樣。「你不要命了嗎?」這家伙是什麼表情?!還真想讓人誤會他們之間有什麼曖昧嗎?
Cinderella看著James繞在Hermit身邊逗她,雖然Hermit不是發火、不理他,就是一臉無奈,可誰說這樣就不可以是情人?「你們的世界真令人好奇。」
他以為她指的是工作。「酒館吶?很好玩啊!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
「不……我是指你和Hermit。」她笑了。「你們是情侶吧?」
James開始听出一些不對勁。「然後呢?」
她小小聲的說︰「你們不是Gay嗎?」
他瞧了瞧Hermit,很不客氣的笑了出來,「哈哈……Hermit,可憐噢!你現在即使戴假發、化濃妝、穿長裙也改變不了給當成男人的命運了,怪不得最近店里女客人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原來是有你這只『招財貓』啊!哈哈……」
無視于Hermit投過來的殺人目光,以及手上鋒利的鑿冰錐,他笑得很開心。
Cinderella沒听出他話中的玄機,接著問︰「你是0號,Hermit是一號對不對?」Hermit看起來酷酷、冷冷的,而James像花蝴蝶,因此她才這樣猜。
James的笑聲戛然而止,咳聲不斷。「咳咳……啥?我是……0號?」這他看起來有那麼娘嗎?
Hermit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在托盤上放下一杯「藍色珊瑚礁」,「親愛的『女朋友』,干活去!」
James為客人送酒去時邊走還邊想,我很娘嗎?長得很娘嗎?否則灰姑娘為什麼說我是0號?為什麼……
薩克斯風一曲吹奏完畢,最後的旋律飄散在酒館中,Kin收起樂器走向吧台。「嗨,Cinderella,快三個星期不見了,你還好嗎?」
「好。」她很喜歡Kin,因為他是她到台灣來第一個對她好的人,也許年齡是相差了不少,可她真的覺得他像爹地,他們有一些特質很像。
「還在老David介紹的地方工作嗎?」
「嗯。」她笑得很開心,沒想到只算有一面之雅的人會這麼關心她。她有些感動。「可是我待下來,老David卻不見了,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回英國了吧!」在她生病昏迷的時候。
「咦?你怎麼知道?」
「他走前和回來時都習慣到這里喝幾杯。」不多談老David的事了。Kin打趣的說︰「不過你能待下來,我真替你高興。」
「你一定很訝異,我竟然能在老David口中的惡魔少爺家中待那麼久吧?」
她笑了,彎彎的眼還是充滿天真,可似乎有一些些的不同,多了一些鬼靈精怪的感覺。
他爽朗的一笑,「是有些訝異,不過在惡劣的環境中總是能意外的激發一些連自己也不知道的潛能。」在他看來,這丫頭的潛力無窮,可塑性也高。
Cinderella很特別,穿著打扮雖然看來寒磣,甚至還曾流落街頭的讓他給撿回酒館,可她的氣質卻特別而貴氣,舉止應對也優雅有禮。他敢打包票,她絕對是出身家教嚴謹的家庭。
「我不知道和惡魔同住一屋檐下能激發什麼潛能,不過每分每秒都得過得很小心就是,我的主人脾氣像瞬間沸騰的熱水器。」吐了吐舌頭,她扮了個鬼臉。
風月樨的脾氣真的是很不好,他不是那種會破口大罵的人,不過一開口就會是讓對方死的毒舌派。
有時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話她就嚇得逃得遠遠的,等他不在場了,她再回來收拾善後。
「評論家脾氣總是怪了些。」
「評論家?他評論什麼?」他不是大企業的主管嗎?她知道他很忙,每天除了準時上下班外,還有一堆的應酬。有一次她還看到他在書房里看文件看到睡著了,她好奇的多瞄幾眼,發現那都是些商業文件。
「他是個很有名的業余劇評,發表劇評的筆名是Stinger‧Wind。」
「Stinger‧wind?我的天!他就是Stinger‧Wind?」那個被教授大力稱贊的學院派劇評兼編劇的鬼才!
「你也知道Stinger‧Wind?」
「嗯,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都怪他行事太過低調,連張相片也不肯給媒體,要不她早就認出他是誰了。真好,原來她身邊的定時炸彈是個寶耶!
以前死皮賴臉的賴住風月樨是因為她要活下去,現在又多個理由可以賴在他身邊——他可是她的偶像呢!
一個優秀劇評家的敏銳和豐富的評論經驗一定可以給她一些啟發的。
打從她開始流浪至今,終于有漸入佳境的感覺。
她的回答意外的惹來Kin的朗笑聲,他的笑聲溫和而不刺耳,有一種獨特的魅力。「Cinderella,你的回答真是有趣,看來影評家這三個字在你心中,還真為你的惡魔老板加了不少分哩。」
「我喜歡戲劇。」她很小聲的說。她和Kin認識不深,可奇怪的是她很信任他,有些事她願意跟他說。
「嗯哼。」
「你不訝異?」
「既然惡魔能加分是因為身為影評家的關系,我對你喜歡戲劇就沒道理訝異。」他幽默的說︰「甚至,如果說你是演員,或是戲劇系的學生我都相信。」
有些意外的怔了幾秒,Cinderella開心的笑了。「Kin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他的話總是能貼近她心里深處的一些渴望,她有種被了解的感動。
她的眼神中沒有對異性的戀慕,Kin安心的笑了。「喜歡我的原因是因為……我很帥嗎?」他擺了個很酷的表情,開玩笑的說。
她笑了出來,然後扮個鬼臉,「不是,是因為物以類聚。」這是她最近學會的一句成語。「我們的中文說得一樣爛,所以我喜歡你。」
他聞言大笑,「那還是不要被喜歡會比較好。」
James送了杯「費琴茲」和「皇家基爾」給客人後折回吧台,從方才到現在他的臉還是哭喪的,只因為Cinderella那席無心的話。
「你怎麼了?一張苦瓜臉,客人要是不知道,當我沒發你薪水。」
「Kin,我長得很娘娘腔嗎?像不像Gay?」他急急的問,他可是心有所屬,而且性向絕對正常的。
「呃……」Gay?這孩子吃錯了啥藥?
「像嗎?」見Kin久久不語,他急了。「我像嗎?你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你如果是Gay,那我就太危險了。」
「啊?!」
就在這個時候,維也納森林的木門又被推開,走進來的俊男美女組合,即使是在奧斯卡的星光大道上也實屬少見。
比James的「歡迎光臨」更快的是Cinderella的低呼聲。下一秒她躲到高大的James身後去了,口中還喃喃自語,「天吶,先生今天不是有事要忙,怎麼會出現在這里?」要是讓風月樨知道她沒看家而跑來這里逍遙,那她可是會被踢出來的。
James招呼客人去了,她又躲到Kin後頭。對于她的舉動,光看到來者Kin也了解了七八分。
躲歸躲,Cinderella的好奇心仍在。風月樨身邊的大美人實在太眼熟了……
哎呀呀!她不就是那個之前才獲得國際電影獎項提名的美艷女星溫子筠嗎?!
大明星欸!嘩!可觀的上圍,呼之欲出……還有,這麼冷的天氣,穿這樣會不會太少?
驀地張大眼,她死盯著溫子筠挽住風月樨手臂,狀似親密的模樣,她的大胸部還有意無意的磨蹭、輕觸著他的手耶!
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在她胸口漫開,不是很舒服的那種……
☆☆☆
「先生今天回來得很晚欸……」Cinderella打了個哈欠,又伸了伸懶腰,然後用一雙有些干澀的眼看著牆上的鐘。
十二點四十二分。
早知道他這麼晚回來,她就在維也納森林多混一下,在那里她好歹有個說話對象,也好過一人在家里。
風月樨那個人,能不開口還是別惹他開口,他開口不是損人就是批評。
避家也該有下班時間吧?管他!她睡覺時間到了,她要下班了!
走回房間換上了睡衣,躺在舒適的大床上,可……
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看著天花板數羊,一只、兩只……六三六、六三七……「怎麼還不回來……」一點多了耶!
她向來是那種十二點一上床就能在幾分鐘入睡的人,可現在她竟然會睡不著?!心上像懸著什麼似的。
「先生他……會不會出了什麼事了?」這樣的想法閃過腦海,她一古腦的坐了起來,匆匆的往床下跳,到一樓正要伸手打開大門的時候,傳來鑰匙開啟門的聲響,下一刻,風月樨和她四目對上。
看著她穿著睡衣的模樣,他的眉挑了一下。「想勾引人的話,你睡衣的款式太保守。」
她為他擔心到現在,他居然還說風涼話!「反正我身材沒看頭,穿什麼都一樣。」溫子筠的大胸脯摩挲著他手臂的那一幕又在腦海回放了一下。
不舒服的感覺發酵著,無預警的擠出了酸汁。
他又挑了一下眉。「也對,你越來越有自知之明了。」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麻煩給我一杯濃茶。」頭好痛,今晚喝太多了。
「先生……」
「濃茶。」
不高興的看了他一眼,她只得到廚房為他沖一杯濃茶。茶泡好了,她重重的放下了杯子。「先生,如果你以後會晚歸,請你打個電話回來好嗎?」
「到底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頭痛的時候,他的脾氣比平常更容易被撩撥。
「你當然是這里的主人,我只是在建議。」脾氣這麼壞,大概也只有她這種怕餓死在街頭的人才待得下來。「要晚歸請打個電話,你不打我會擔心,一擔心就睡不著,睡不著明天就起不來,這樣會嚴重影響我的作息。」她擔心人家,對方還不領情,她真有些難過。
風月樨緊抿著唇,直勾勾的看著她,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發飆的前奏。「誰允許你這樣大小聲了?!嗯?」
「該爭取的事,我不會漠視我的權益。」她不怕死的還回話。
「你現在是在跟誰說話?」這丫頭越來越不象話!不但常反駁他的話,現在倒還管起他的事來了。
「先生,你醉胡涂了嗎?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當然是跟你說話。」
還說他醉胡涂了!他的火氣全上來了。「爭取?你什麼也不用爭取了,你現在馬上上樓收拾行李,立刻給我滾。」他忍受她很久了,從來沒看過這麼囂張的佣人。
他從皮夾中拿出一疊厚厚的大鈔往桌上擲。「這是你的薪資,馬上滾出去!」
Cinderella二話不說的把錢拿走,不過卻還杵在原地和他對峙著。
「錢拿了就滾!」他怒吼。她真行,向來他對人說話不必用什麼力氣就能嚇住對方,偏偏這丫頭讓他大動肝火卻還面不改色。
「不要!」
「滾!」他的語氣不但火爆還陰森森的。
「不要!」拿了錢是為了預防發生她前些日子做白工的慘事。現在的惡主太多,所以她得先下手為強的當惡僕。「我……我問你,我在這里工作得好好的,你為什麼要叫我滾?」
為什麼?問得好。他咬著牙說︰「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大佛?小廟?什麼意思?佛就是很慈悲的神嘛!「你的意思是指我很有同情心,因此願意留在你身邊嗎?」他發現她的好了嗎?「說真的,除了我大概沒什麼人受得了你。」咦?他的臉怎麼鐵青成這樣,額上還爆青筋。
「我再說一次,你……給我滾!」
這人怎麼這麼奇怪,方才才說她是佛呢!「不要,我也再說一次,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滾。」為了吃、喝、住,也為了他是Stinger‧Wind。
「你……」下一刻他手中的杯子忽地往大理石地板砸,杯子的碎裂聲嚇得她倒抽了口氣的搗住嘴。
「你……你……暴君、惡魔、希特勒……」她一面逃上樓,一面不忘罵他。待逃得夠遠,確定他砸東西也不容易命中她了,她才駐足在二樓的雕花欄桿前說︰
「你脾氣這麼壞,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再去傷害其它的應征者的,因此,我決定留下來!」
說完,她一溜煙的躲進自己的房內,接著她听到樓下陸陸續續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想必是他又再砸東西了。
這男人脾氣這麼壞,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個性比斗牛場上的牛還壞!話說回來,他是對每個人都壞,還是她比較容易惹毛他?
他對什麼樣的女人會和顏悅色?
溫子筠嗎?方才在酒館時也沒見他有什麼表情,美色當前也可以擺張撲克臉噢?是定力好,還是臉太臭改不過來?
有個想法忽然竄入她腦海中——
如果……能把那壞脾氣的男人化為繞指柔,那好象也不太壞欸……
他有戀愛對象嗎?又,他在心愛的女人面前還會是這張臭臉、壞脾氣嗎?真是好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