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水仙回來快一個星期了，周遭緊湊的生活步調令她有些喘不過氣，她忽然有點想念非洲那種近乎原始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日子。

說真的，在那里待了近兩年，對于生活她有了不同的看法。

日子過得去就行了，實在也用不著太汲汲營營、太分秒必爭的把自己繃得太緊。

日子是為自己過的，自己過得開心才重要，其它都是次要考慮。

其實北非和南非算是相當先進的國家，到那里和到一般外國沒有太大的落差，可一些較落伍的地方也不是沒有，說實在的，除了安全和衛生考慮外，那些外人眼中的蠻荒地區卻是她這回窩最久的地方。

靶覺上，那種地方還頗有「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的味道。

在那里剛開始她過得很痛苦，不到一個星期就想打包離開，就在這時，她在摩洛哥認識了一個英文流利的埃及黑人。

四十幾歲的利瑪吉當過外交人員，後來當了導游，之後她受一個美國旅游雜志所托，要在數年內連載非洲一系列深度的報導，她問她想不想和她一塊去冒險？

她並沒有考慮太多，反正只要能讓她忘掉心里煩躁的一切，什麼她都願意嘗試！就這樣，兩個女人，一個攝影師和譯者，一行四人就展開了非洲探險記！

截至她整裝回國為止，利瑪吉和其它兩人都還在「探險」，至于為什麼她沒有跟她繼續旅行則是因為……

前些日子她們行經一處，正好看到一只凶猛的獅子在獵殺羚羊的畫面，攝影師立即拍下一連串鏡頭。

晚上她和利瑪吉躺在地上看著仿佛距離自己很近的星星，兩人談起白天的事晴。

「獅子真是天生的狩獵者。」寇水仙一想到白天的畫面還心有余悸。「它幾乎是在撲上羚豐的下一刻就一咬鎖喉了。」

利瑪吉一笑，「沒這回事，其實從小獅子到它有能力狩獵，那些在人們眼中像是不敗王者的獅子其實是吃盡苦頭的。」

「它們曾吃盡苦頭？無法想象。」

「沒有人是天生的王！小獅子打一出生就在物競天擇了，後來漸漸長大，在面對比自己強的獵物時，它們也常常弄得傷痕累累，可它們必須生存，如果因為怕受傷就不再嘗試狩獵，那它們注定要失敗，也注定嘗不到勝利的果實。」

「……」

「任何事情也都一樣，工作、愛情……沒有人是天生的勝利者，如果因為一路一挫敗就放棄再去爭取勝利，那一輩子就只能活在失敗中了。」」

利瑪吉的笑容令寇水仙毛毛的，似乎是看出了什麼，她眼神不禁回避著她的。

「打從在舞會中認識你之後，我就在想，這個女孩好憂郁吶！是為了什麼原因？後來答案揭曉了，是為了一個男人。」

「利瑪吉。」

「很難不發現吧！你在閃神的時候，手里常常拿著一張相片，你望著那張相片的樣子，又不像是對方已經不在了，反而像是……你得不到，又不得不放棄的痛苦模樣。」

寇水仙訝異的看了她一眼，「你是巫女嗎？」

「哈哈……與其說我是會卜算的巫女，還不如說是你的心事全寫在臉上了。」

也許是這里沒有認識寇水仙的人吧？她……終于可以不必這麼「ㄍㄙ」，可以不用忙著藏心事。

「相片中的男人有妻子了嗎？」

「不知道，我離開的時候他有個心愛的女人，現在也許結婚了，也許沒有。」一想到關鏡研，她的心又慌了。

「他和你又是什麼關系？」

寇水仙猶豫了一下，才緩緩開口，「我和他之間……很復雜。」她把關鏡研和她從開始到結束的事說了一遍，這些事像是她的秘密，她對梅良和滕英紗提的並不多，可利瑪吉……感覺上她就像是一個有智慧的長者，她很信任她。

「听你這麼說，他似乎是喜歡你的啊，為什麼你不問他問個明白。」

寇水仙苦笑。「因為不知道答案，也許才是最好的答案。」

「鴕鳥！」

「我也覺得。」

「吶，早上你也看到獅子在狩獵了，它們對于每一次的狩獵都是全力以赴的，因為它們不知道，放棄了這次機會，下一次在哪里。

「我覺得愛情也是這樣，對待一段心動，勇氣和決心不能少，真的努力過了，仍是沒辦法，那才該松手，而且那個時候對自己也算有個交代。像你這樣……既下能說是絕望，又怕絕望的連個希望也不肯給自己，這樣要死不活的算什麼？

「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相片中的男人，現在你活得像鴕鳥一樣，八成也是因為太喜歡他的緣故，可這終究不是解決之道，事情一定得弄得清清楚楚才行，就算真的失戀了，也才有再爬起來的力量。

一個不認為自己錯的人是永遠找不到對的方向的，相同的，在心里仍存著希望的愛情是永遠結束不了，也永遠獲不到重生的機會。」

那晚她和利瑪吉聊到很晚、很晚，又過了兩天，她就整裝離開非洲了。

回來了一個禮拜，她每天就像米蟲一樣窩在家里，三不五時晃到公司去，梅良幾天前見到她的感動已不復存在，現在的她一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什麼時候回來工作？」

見她毫無愧色的聳聳肩之後，她就會開始碎碎念。

「成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你以為這里是非洲嗎？成天到處晃的挖一堆蟲就可以活下去了！真是有夠過分……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可任她再怎麼念，寇水仙就是不理她，反正她現在不想工作，還在「適應期」！

她現在可是學會好好的開心過日了！咳……好像是在為自己的懶散找借口。

今天寇水仙又不務正業的去壓馬路了，壓著壓著，她又到公司樓下的咖啡連鎖店殺時間。

其實在這里打混是很危險的，因為彩漾就在樓上，再加上這家咖啡店就像是自家公司廚房似的，公司職員三不五時都會跑到這里買咖啡。

避他！反正最壞的情況就是被梅良遇到，然後又被她念了一頓而已。

十二月的咖啡廳里充滿了聖誕節氣氛！入口處放了一株掛滿裝飾品的聖誕樹，就連外帶紙杯、甜品也都是濃濃的聖誕氣息。

點了杯焦糖瑪琪朵和一客樹干蛋糕，她找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來。

從非洲回來，可能是因為還沒有心情工作，所以她的穿著是很不時尚的，一件保暖的衛生衣、一件寬寬的大圓領白色麻花毛衣、牛仔褲、球鞋，她甚至連頭發都懶得吹直。

以前痛恨死她那顆天生的米粉頭，可當長度夠、重量也足以把那可怕的卷度稍微拉直後，她的米粉頭居然成為現在長發女星最愛的澎松風情發型？！

之前還有人跑來問她頭發是在哪兒燙的？哈哈哈……挺得意的，不知道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再來就是她的一身黑皮膚！

她們寇家女人的皮膚都像是水煮蛋一般的好，可沒有任何女人在非洲的「毒陽」下兩年，皮膚還能保有水煮蛋一般的白女敕吧？如果有，她只能說那不是涂了油漆就是上了粉。

其實黑皮膚也沒啥不好，可她畢竟是東方人，東方女性「一白遮三丑」的觀念可深了，她又是個造型師，自己可是活廣告，因此她還是得早日把它白回來，對于這點她倒是不怕，反正她白是比曬黑來得容易。

只是……在白回來之前，她已經被菲勞、泰勞搭訕了不少次！之前還有個黑人猛對她拋媚眼大表好感，也有老外問她HOWmuch？

不要臉的死老外！HOW個頭啦！還HOWmuch呢！她氣壞了，什麼也沒回他，直接對他比了中指，

好像她變黑後，以前老盯著她看的東方男人不見了，老外對她的好感度倒是大增。

這回她靜靜的在這里享用她的咖啡，又有老外前來搭訕了。

「美麗的小姐，我可以坐下來嗎？」

流利的英語加上紳士的風度，寇水仙懶懶的回以英語，「這里是公共場合，我沒道理阻止你這麼做。」變黑真的使她的「異族」桃花變旺了。

真是哭笑不得。

優雅的金發男人坐了下來，一雙碧藍的眸子對上寇水仙巴掌大的小臉時，眉微微皺了起來，「小姐，我們……見過面嗎？」

她眉一揚，「為什麼有很多男人對我說的第一句話都和你一樣？」終于抬起頭對上他的臉，然後她的臉色變了。

人的一生有多少這樣的巧合？這算不算冤家略窄？

帥氣的外國佬一笑。「也許是因為你長得像某個大明星吧？」

人家已經在找台階下了，她則是有心機的一笑。「威廉‧哈頓，多年不見，你還是喜歡到處搭訕、打野食吶！」

听到「威廉‧哈頓」四個字，威廉口中的開水差點一口噴了出去。「咳咳……你……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他方才就覺得她像誰，可他沒交往過什麼黑美人啊？

「嘖，虧我為了讓你能記住我，不但往你領口倒了杯熱咖啡，還踹了你分身兩次！你真是個不記恨的好人！」看來她當年的兩腳還是沒讓他學著用上半身思考！

「上帝！你、你是……寇水仙？」

她笑了笑。「我還以為要再往你鼠蹊部踹一腳，你才會記起我呢。」

威廉苦笑的說。「拜托，別再來了！那會出人命的好不好！」他仔細的打量她，「老天！你變得真多，剛才我還以為是哪個黑美人呢！」

「很失望？」

「有點。」他不以為意的哈哈大笑，「因為今晚鐵定沒有什麼銷魂夜！」

「我不合你胃口？」

「不，是我對你有心理障礙！任你再合我的胃口，你當年那兩腳還深烙在我脆弱的心中。」他裝模作樣的學著她當年凶狠的撂下至理名言的模樣，「你記不得我的好所以玩劈腿，那麼起碼我要你記得我的壞！老天！一想起你當初的狠勁，我還真心有余悸哩！」

寇水仙失笑，「可你到現在還是敢和女孩子搭訕，可見當年的兩腳沒有想象中有威力。」

很難想象當初鬧得這麼不愉快的兩個人，如今竟然可以笑話當年的「非常火爆」！時間……果然是最好的藥。

「小姐，我前陣子和交往快三年的女友分手，再交個女友不是這麼天理不容的事呵吧？」

「原來現在是單身吶。」

威廉幽默的說︰「考慮一下，我不錯喲。」

「別鬧了。」

「說真的，你現在有喜歡的對象嗎？」他無意再追求她，嗯……中國人有句俚語——好馬不吃回頭草。他就是那匹「好馬」！咳……其實是……沒那個臉再追求她吧！同樣的，他了解寇水仙，就算他追求她，她也不給追，所以……

他們兩個當朋友會比當情人適合。

「……不談這個。」

嗯，看來是有喜歡的人，可這情字帶給她的仍不是開心，對于別人的傷口他也不願多試探，這算是他這劈腿男的貼心吧！「喂，下個星期我公司有舞會，我缺個女伴，你願意接受我的邀請嗎？」

「可以啊。」她也好久沒參加舞會了。

分手時上演「全武行」的前男女朋友還可以在多年後一起參加舞會，人間果然有愛。

「到時候我去接你。」

「好。」啜了口咖啡，寇水仙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你還是老本行嗎？我好像一直都沒問一個挺重要的問題，威廉，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威廉是計算機程序高手，常是一些大公司鎖定挖角的對象，他不會到這里來發展吧？

「這個啊！我幾年前加入一家大計算機公司，現在算是半大不小的股東，因為有大股東要來爭取一件大生意，反正再幾天就放長假了，于是我就跟著來了。」他反問她，「你呢？還是服裝設計？」

「整體造型。」

「整體造型？」

「就是……把腐朽化為神奇，把有變無、無變有！」哈哈！原來「澎風」的快感就在這里！

威廉口哨一吹，「這麼酷！了不起！」

這時有客人推門而入，人未完全進門，嗓門就拉開了。「QQ，給我五杯熱拿鐵半糖，外帶，我趕時間。」

一听到這熟悉的聲音，寇水仙連忙把臉往旁邊一別，手還試圖去遮臉，一臉鬼祟樣。

威廉覺得奇怪，不禁問︰「你怎麼了？」

「我現在真想把自己變不見！」完了完了！她好像感覺到有人正一步步的向她走過來！手腕忽地被扣住，往旁一拽！唉，大勢已去。

「寇米蟲！你還真閑！大伙兒忙得昏天暗地的，你還有空在這里把老外！」梅良對這種不事生產、不知增進業績的廢物，向來恨之入骨！

「拜托，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梅良橫了威廉一眼，「專釣閑妹的外國婬蟲！」

「What？」

死老外听不懂中文，那就多罵幾句！「死色鬼！不要臉！當心得AIDS！」

「AIDS？！」

寇水仙差點沒失笑，她用英文對威廉說︰「我有些事要和朋友聊，你忙的話請便。」待他離開後。她才轉對梅良說︰「咳！那個……梅良，你剛才不是說你趕時間？」

「現在不趕了。」

「為什麼？」飛

「趕時間是為了找你。」

「我？」

梅良露出神秘的笑容，「就在一個小時前，公司簽下了一筆天價合約。」

是好消息啊，可……為什麼梅良的眼神和笑容會令她背脊直泛涼？！「很好啊！」

「你也這麼認為嗎？呵呵，太好了！」

「公司多點業績是好事吶！」雖然她不當老板很久了，可沒有哪個人希望自家生意不好吧？

「你回來至今，總算講了句人話，我以為你到非洲兩年，只會說土語了，本人甚感欣慰。」她還是在笑，而且笑得越來越令人發毛。

呃……怎麼她有一種諸葛亮在對阿斗訓話的錯覺？「咳……那個……你趕著找我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天大的好消息嗎？」

「可不是嘛！」

「那……咳……現在我知道了。」

「不，最重要的事我還沒說呢！」

說這麼久還沒說到重點？沒良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效率了？「什麼重要的事？」

「在說之前，我有必要先讓老板您知道一些事，就是身為彩漾首席造型師的你，已經兩年沒為公司賺進半毛錢，個人累積點數掛蛋，而且成為公司職員們最不好的示範！所以，早在你回來之前，我開了一次會議，決定把彩漾整體造型推向另一個境界。」

現在練的是哪本武功秘笈？還境界呢！「嗯，我知道你一直是很為公司努力的。」

「現在整體造型公司滿街開，微利化更是常態！這年頭的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所以，我們一定要跳月兌深陷你死我活的紅海，航向無人能和我們競爭的藍海！」這是梅良讀《藍海策略》一直以來醞釀的想法。

「听起來……好。」恐怖！連小小的造型公司也要進行藍海策略？她家的梅良終于也因為愛錢而瘋了嗎？

「我的藍海策略是將造型師外賣。」梅良一臉得意。

「我們的造型本來就是外賣了。」

「不！是造型師外賣！我想過了，那些金字塔尖端的有錢人雖有自己的品味，可每天還得花時間在想一些搭配上也太麻煩了，要知道那些人的時間可是等于金錢的。所以呢……如果有個造型秘書在身邊，那一定方便很多。」

「然後呢？」

「我推出了造型秘書到府服務試賣方案，立即獲得不錯的回響，預購者還不少哩！」笑眯眯笑眯眯，今年絕對好過年！

試賣？不知道的還以為梅良是情色業的媽媽桑！寇水仙差點沒翻白眼，「恭喜了！只是……沒人反對嗎？」想必公司的眾造型師一定群情憤慨。

「不會啊。」

「……」太詭異了！生意有難做到連造型師都得外賣的地步嗎？而且還沒人反對？

「明天就要開始打出開春第一炮嘍！」

「聖誕節還沒到。」還開春呢！

「也沒幾天了。」今天二十二了，一些人已經開始瘋舞會了。

「好吧，那開春第一炮是哪位？」她想說的是——那炮灰是誰？

「你。」

「誰？！」

「你就是那個開春第一炮！開春第一炮就是你！」呵呵呵。真爽！終于看到某人變臉色了。

「別、別開玩笑了！」

「訂金拿了，合約簽了，連尾款支票也開了，只是還沒兌現而已。附帶說明，違約金很高的喲，咱們彩漾可賠不起。」

好熟的劇情！「為什麼我是開春第一炮？！」

「你不身先士卒，沒有哪個造型師願意外賣吶！你不知道，當我提議老板將率先下海時，造型師們只差沒起身鼓掌，你真是眾望所歸！」

這叫集體嫁禍！寇水仙欲哭無淚，她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咬緊牙說；「行了行了！你現在告訴我，我這開春第一炮將打到哪里？」

「喔。那可是又高又遠的咧！」她笑得很神秘。

「多高多遠？」咬牙切齒！

喔喔。母老虎發威了！但梅良一向就不怕她。「很，高，很，遠。」

寇水仙為之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