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屈硯豐和黎淨袖的爭吵在一份詭異的默契之中沒再繼續,而兩人究竟是不是情侶的爭論,也沒達成任何共識。
倒是他們在便利商店吵架的八卦新聞立刻滿天飛,而且接下來的日子是,只要他倆有相約見面,隔天就必定見報,大報小報愛怎麼報就怎麼報。
所以黎淨袖也愈來愈能平心靜氣,而屈硯豐更是若無其事,抗壓性高到讓黎淨袖懷疑他是不是順水推舟,反利用媒體來逼她就範。
她似乎已成了半個名人,不過盡避如此,她還是照常上班,而對于公司上上下下閑雜人等的異樣眼光,她也由羞赧自慚而漸轉為坦蕩光明。
反正事情都這樣了,她的清白沒人相信,而且看樣子屈硯豐也打定主意不讓她清白,那她就不如什麼都別解釋,沉默是金至少能圖點清靜,別人的閑言閑語,她一概不理,日子也沒那麼難過。
這天傍晚黎淨袖下班,才剛走出宇強集團辦公大樓,天空就飄起毛毛雨,時序進入初春,冬意卻還逗留人間,濕冷的空氣沁得她猛打了一陣哆嗦。
她將雙手插入外套口袋,正舉步要走,迎面卻走來一對共撐一把傘的男女,他們親匿談笑著與她擦身而過。
好熟悉的臉龐與笑聲……
是他,那個當年不給任何理由就背棄她而去,使她心里蒙生陰影,為著一場無疾而終的初戀痛苦不已,卻又使她在這兩年多來從不間斷思念的馮啟佑!
多想間他當時為什麼不告而別?
就算他不愛她,他也可以清楚明白的告訴她,而不是不聲不響、完全沒有任何交代就離去。
兩年多來,她一直在猜,她甚至相信自己一生都會無止境的猜測下去!
任何分手的理由,她都可以接受,但不能一句話也沒有就突然消失無蹤!
她的心情就像走失孩子的父母一樣,那種生死未卜的恐懼不是言語所能形容,在找回孩子以前,心就永遠掛在那兒。
而一直以來,掛在她心頭的正是一段懸而不知結果的愛情……它真正死亡了嗎?
黎淨袖猛一回頭,呼喚就這麼出了口。
「啟佑!」她知道她不該喊他,但她又多麼希望他駐足回頭望她一眼,只要一眼就好!
馮啟佑與同行女伴同時轉頭,他茫然的眼神瞟視過來,在認出前女友之際,臉上的表情立即轉為淡漠。
「是你。」他甚至連問聲好都不屑。
「你……好嗎?」問了才知多余,他哪會不好?美女在抱,誰都看得出來他好得很,也只有她又傻又笨,竟一直為他牽掛!
黎淨袖發著抖,下意識的一步步往後退。
她不該喊住他,不該問他好不好,這一切都只會將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她不該這麼沒有骨氣!
馮啟佑沒回應她的問候,冷冷的眼里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絲舊情,他只勉為其難的再看她一眼,便摟著女伴轉身離去。
「Honey,她是誰呀?有點眼熟耶!」偎在他身旁的女人一副戒備的望著她,卻又覺得她很眼熟,似在哪見過。
「以前的朋友,不太熟。」
不太熟?
黎淨袖的眼淚應聲而落。
是啊!陌生到他當初為什麼離開她都不知道!
此時大雨狂下,點點滴滴打在她頭上,厚厚的風衣外套也抵擋不了那雨勁,不用幾秒鐘,她已渾身濕透。
往日情傷嚴重復發,她急切的往前走,像被什麼洪水猛獸追趕一樣,她不只想逃,她更希望自己從此消失在這場風雨里。
她走得好快,眼淚落得好厲害。
恨自己怎麼這麼沒骨氣!當年被拋棄,今日她卻仍自作多情,竟期待他一絲憐惜!
好傻,好笨!黎淨袖你有沒有自尊?你的自尊跑哪兒去了?
隨著情緒愈激動,她的腳步也愈來愈快!
叭——長聲的汽車喇叭聲傳來,她渾然未覺有輛車從車陣中發瘋似的朝她竄過來!
「小黎!」屈硯豐驚吼一聲,一把將她自危險中拉離!
他本來算好時間前往客服部要去接她一同下班,卻因公事耽擱而慢了一步,當他後腳急忙追出來時,正巧看見剛才她與傘下那對男女短暫對話的那一幕,當下他也立即明白,傘下那擁著女人的男人,就是黎淨袖說過的、使她不想再接近愛情的始作俑者。
「你要嚇死我嗎?」屈硯豐嘴里罵著,心卻已陣陣犯疼。
突然被摟入寬闊的懷里,黎淨袖在極度的驚駭與心傷之下,終于放聲號哭!
「嗚……」靠進他胸懷,黎淨袖只知道哭、也只管哭了。
「傻瓜!你何苦啊你!為了一個過去式的男人,值得嗎?」
屈硯豐又氣又惱,真不知那個男人哪里好,值得她這樣為了他在風雨中哭泣奔跑,連命都不要?
嫉妒橫隔在他胸口,他卻不忍心苛責。
她是個傻女人,他要想辦法治治她的傻,不能再任由她這樣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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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淨袖渾身濕透又失魂落魄的模樣實在不適合回宿舍,于是屈硯豐將她帶回自己的別墅。
「衣服月兌下,進去洗澡!」他將她外套和外衣月兌下,然後往浴室推。
「不想洗。」她頹然無力的坐在浴室門口,兩只修長的腿伸得直直的,完全不顧形象了。
經過一場雨、一場撞車驚魂、一場由來已久的心傷、一場哭泣,她沒力氣了。
「乖啦,洗完澡換上干的衣服你會舒服點的,快去洗,好不好?」屈硯豐撫撫她濕漉漉的頭發,耐著性子說。
「不要逼我。」黎淨袖往牆上一靠,頭無力的垂在一旁,兩眼紅腫又失神。「我現在不想動。」
「不行,這樣會感冒生病的。」屈硯豐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我不在乎。」黎淨袖嘴角一扯,笑得好淒楚。她寧願真真正正的病一場,也不要再繼續心痛下去!
「你不在乎,我在乎!」屈硯豐捏住她的下巴,稍嫌用力的將她蒼白且冰涼的臉給往上抬。
黎淨袖淡淡的瞟他一眼。「你在乎?你在乎什麼?」
不解呀!他為什麼要管她這麼多?
他是有權有勢的台強電信總經理、一位人見人愛的瀟灑男子耶!他到底在乎她這個沒骨氣沒自尊、光會為愛傷風感冒的笨女人什麼?
「我就是在乎。我所認識的黎淨袖總是甜蜜蜜的笑著看我,而不是像現在慘兮兮要死不活、不理我的模樣!我在乎你開不開心、快不快樂,因為那會全然的影響到我!」
「你好笨!總經理。」她笑了,笑了一陣,又哭出來。
她為一段該埋入廢土的過往戀情傷心哭泣,他的心情卻被她這笨女人的喜怒哀樂牽著走?
好諷刺的對比。
所以結論是,他比她笨。
「就算我笨,我也笨得很正面,不像你,盡往壞的方面去笨,損人不利己。」屈硯豐俯首輕吻她的唇一下,又柔聲的說。「乖乖听我的話快去洗澡,不然再這樣下去,不只你要感冒,連我都要感冒了。」
「我說了,我不想動!」黎淨袖固執的不肯站起來。
見她不听勸,屈硯豐咬了咬牙,終于忍不住發脾氣︰「黎淨袖!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你不要太有心考驗,否則只會逼得我對你……」下手!
要他下手,他可十分樂意。
「總經理,你不覺得你被我騙了嗎?」黎淨袖突然很正經的問,一點也不怕他怒氣發作了。
「什麼?」
此際,屈硯豐也累得席地而坐,真覺得他倆渾身濕漉漉的,不趕快洗熱水澡換衣服取暖,倒並肩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雪上加霜」,真是有病。
千萬不要告訴他這又是以冰制冰的一種,他不會信的。
「你問我怎麼樣才可以將快樂的感覺永遠存留在心中,你記得我怎麼回答的?」
「當然記得。你說,找個人來愛。」所以他听她的話了,找個人來愛——就是她。
「可事實上這是錯的,不是嗎?我曾經愛過人,可是存留在心中的卻是傷痛,永遠永遠痛不完的傷痛。快樂呢?快樂的感覺根本都已經消失無蹤!」黎淨袖忿恨的叫吼著。
「你愛錯人了。愛對人你就不會是這種感覺,我敢保證。」屈硯豐將她摟在懷里。
「你能保證?憑什麼保證?」
「因為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快樂,即使是吵架,我也覺得很快樂,所以我相信這快樂的感覺一定會永遠存留在我心中,我愛對了人。」
「可我沒愛你,所以你還是愛錯了人,將來你也會不快樂的。」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不,你不要愛我。因為我放不下他,我知道我不該這麼說,但我真的放不下他……」黎淨袖閉上眼楮,寧願去回味以前相戀的時光,也許她可以在痛苦之中尋找一些殘存的快樂。
「他不值得你愛,也不值得你牽掛,一點也不值得!黎淨袖,你給我清醒一點、理智一點!」屈硯豐轉身抓住她的雙肩,兩人距離已夠近,他卻還是忍不住用力咆哮她,看能不能將她的愚蠢給全部趕走。
「愛情要怎麼理智?愛情若能理智以對,那也太不像愛情吧?」黎淨袖冷笑一聲,神情落寞。
「找不回來的東西就該學著遺忘,事情就是這麼簡單!」屈硯豐又吼,真沒耐性了。
簡單說,他也只是個想跟她談談戀愛,然後就結婚廝守一生的男人,他可不是個愛情專家,哪懂得那麼多愛情的大道理!
愛情是不太能理智,但至少可以不要那麼愚蠢吧?
她對她過往的愛情有疑惑有執著,這或許是人之常情,可對他而言,那真是蠢到天理都不容的大蠢事!
當然,也是一堆他不該吃卻又不吃不爽的陳年飛醋。
她怎就這麼不懂得安撫一下他的心,硬要他吃醋嫉妒就對了,是吧?
火大火大!
氣得整個人都發熱了,心髒怦怦跳,緊繃的太陽穴好像就快要爆開,可另一方面又覺得身體陣陣發冷。
超怪異的狀況,這冷熱交替的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難受!
「就是忘不了才慘呀……」她喃念著。對于他極盡粗暴地弄痛她的身子,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而他的怒吼,她也無動于衷。
「執迷不悟!」屈硯豐將她推開,氣得站起來,又指著她的鼻子,怒道︰「看你這樣我實在很想把你丟出去!但我又該死地不忍心,所以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要不要去洗澡?要不要?」
「不要。」
「那你就給我滾出去!省得我看了難過!」不想再多費唇舌去勸說一個不圖振作的女人,而且妒意蔓延,他寧願選擇眼不見為淨。
賓出去?
不,不!他不可以這麼冷酷無情的趕她出去,她需要他陪伴,她不要他趕她走!
一听說他要趕走她,黎淨袖倒是真的慌了,整個人醒了過來。
「總經理,你真的要趕我走?」眼淚瞬間浮上她的眼眶,聲音也顫抖了起來。
「對!總經理趕你走!至于屈硯豐留不留你,你倒是可以求求看。」
「不要趕我走!」回去好寂寞,她不要!「硯豐不要趕我走,我想留下來,真的,我不要一個人……」
黎淨袖拉著他的衣袖,兩眼淚汪汪的仰望著他,好不可憐。
「好,你可以留下來,但前提是你要答應我……努力忘了他,從此以我為重。」屈硯豐相當明白這對她面言太苛刻也太奢求,但她若不這樣,他們之間的感情永遠徘徊在若有似無的階段,無法突破。
努力忘了馮啟佑?
她這兩年來最想做的就是將馮啟佑這個男人忘得一干二淨,偏偏就是不如願,如今另一個男人如此情切地要求她,她的確該認真審視自己的心。
他說得對,這也許是唯一一條路了,她是該將馮啟佑從自己的心里面趕出去,更該邀請眼前這個以一雙熾熱眼楮望著她的男人,進入她的世界……
可是男人相愛情都那麼不可預測,她實在不想再讓自己陷入情感的迷境里!
黎淨袖拉住他的手,一臉彷徨和無助的仰望著他。
「愛我很容易。只要你肯愛我、將心交給我,我會使你不再記得他。為了我,請你一定要忘掉他,我不希望你還將他留在心里。真的,我說真的,我很小氣,我要成為你的唯一。」屈硯豐蹲下來將她往自己身上摟,讓她冰冷的臉偎在他胸膛。
雖然兩人都是渾身濕,卻在相擁的剎那間感到彼此的溫暖。
黎淨袖雙手環著他的腰際,耳際听見的是他怦然的心跳聲,她感覺自己飄浮的心似乎在此時——
靠了岸。
「……我會努力。」她終于松口,算是釋放了自己對舊情的執迷,也算是敦促自己接受新戀情。
「你答應了?那就是要跟我在一起?像戀人一樣的在一起?」
「可是,你這樣是不是叫做趁虛而入?」茫然思緒中的茫然問題。
聞言,屈硯豐發狠的瞪了她一眼,本想反駁,但仔細想想……他又何嘗不是呢?
雖然這不是他的本意,但愛上之後才發現她有舊愛,他也來不及收腳,只能一路往前,若說這真是趁虛而入……
好吧,他是,是就是!
「是呀,怎樣?讓不讓我入?」咦?講這樣!很黃呢!屈硯豐神色略微一變,心頭掀起一波浪潮,男性本色發作。
黎淨袖嘴角抽搐了一下,也為他的話感到錯愕和羞赧,卻怨言以對。
「我們去洗澡吧!」本想解開尷尬,卻愈發將兩人推入之海。
黎淨袖一怔,怎麼覺得現在他叫她去洗澡的感覺,跟剛才很不一樣——
當她還在持續思索其間的不同時,只見屈硯豐伸出雙手從她身下一撈,她就整個身子騰空而起,被他打橫抱在懷里!
「你……要干什麼?」
「我要你。」深視著她,他又重復一次。「我要你。」
「真的?」她很震驚……震驚于自己竟然不準備拒絕。
「我都將你抱在懷里了,還假得了嗎?」屈硯豐一笑,但只要她說不,他會強忍自己的欲念,放開她。
要她,在兩心最靠近的時刻;在兩情最相悅的時刻。若非如此,他寧願等待,但他相信現在絕對就是最佳時刻。
她一向溫和的眼神已趨熱,蒼白的臉也羞紅了起來,若說他看不出這是她情撼心動的象征,那麼他就是天下最眼拙、感覺最遲鈍的大傻瓜。
「如果我反抗呢?」不,她知道自己不會,只是問問看,想確定他是否會像她猜測的一樣,選擇尊重她。
「我會放開你。但是我們彼此都知道你也要我,所以你不會反抗。對不對?」屈硯豐輕柔的聲音帶點狂野,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情愛的誘惑和導引。
兩個原本濕冷的人早已渾身發燙,纏綿時刻在即,她怎會反抗呢?
不,她不會。
「我都听你的。」她純交朋友的底限終究在他手下失了守,她羞怯的垂下眼睫,低聲要求︰「但請你要善待我。」
善待?這是一定、一定的。
屈硯豐一笑,炯炯眼神凝著她,俯首先給她一記溫柔的吻,緩和她的緊張。
「不要擔心,一點也不需要擔心。」她令他強烈,但他不會將兩人的第一次親密接觸給搞砸。
黎淨袖輕輕點著頭,心里卻是一陣忐忑,因為她沒法想象他若知道她是個「老處女」,他會有什麼反應?
她更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臨陣月兌逃。
然而在他溫柔的踫觸和引領之下,證明這一切她都多慮了!
她不但沒有想逃的念頭,甚至緊緊靠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