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天使惹的禍 第六章

醫院里如期上演著生老病死的戲碼。沿著外科手術室潔白的長廊走著,昊然努力忽視表情痛苦的人們,看到他們,被心雅的愛情激發、隱忍已久的治愈力仿佛呼嘯而出,他主動伸手救援。

「感覺不好受吧?」在長廊右拐最里側的房門邊,站著等待已久的人,洞悉他人心事的眼楮,透著清亮的色澤,如給晶亮的眸子涂層上好的釉。心情大好的他語氣輕松促狹。

審視眼前的男人,昊然沉重的心再次深深地跌到谷底。他究竟要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一點底都沒有。「你要什麼?」

「重勢言利的商人都是這樣嗎?」開門見山,一點客氣商量的余地都沒有?塞洛斯遞上咖啡,順手拿起一根煙,「可以嗎?」

和這種腸子十八彎的男人談話很累,昊然罷手表明不在意,因為他也需要一根。「對你這樣行為乖戾的人不需要客氣。」

求人還如此跩?呵呵呵,了然地大笑,並在不意他態度的塞洛斯似不意外听到這種答案,頗為自得,「你能給什麼?」

「什麼都可以。」名利、地位,乃至他的生命--雖然這是心雅珍視的--他都不在乎,「只要你如約治好心雅。」他的痛是否真是雅雅所換走,他已經不在意了。因為尋求這個答案最終的結果,只是為證明雅雅是否一如他愛她,昨天他已經得到他要的感情的歸依,所以,其間的過程,過去就過去吧。

「我沒想要你死。」塞洛斯總能猜到人們在想什麼。看昊然一副決別模樣,他又自顧自呵呵輕笑,「至多要你半條命而已。」

「這是作為一名醫生的說法?」他听不明白。

「我要你一半的血給木小姐。」他耐心解釋。

需要血漿,醫院會提供;即使沒有提供,強要他一半血液做代價是何意義?

「我給。」語畢,吳然轉身要走。如果要同這名古怪的男子同處一室,他寧可面對不滿愛女被「奪走」的臉色臭臭的木勤天,探究木家家庭氣氛詭異的謎。

「一雙白的羽翼哦……你不給可麻煩了……」眼見昊然欲走,塞洛斯也不挽留,出口的話卻成功地頓住他的走勢。

早在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清楚他不是普通人。同為異端種類的昊然很了解塞洛斯有著與他相似的氣息。對于欲與前世決裂的自己,這樣的人他是不願接觸的。

「那夜的人果然是你。」以為他有什麼陰謀,昊然戾氣突現,語調陰森凶狠。

「這樣可不是天使的所作所為哦!」塞洛斯一只眼楮調皮地半眯,晃著食指,示意他平靜,「如果被大天使看到,你會被罵的。」

天殺的!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明知他是一半天使血統一半惡魔血統、被天界不齒、被魔追殺、人人口中的「雜粹」!動怒的昊然四周空氣驟變,突現的藍色的絲狀物在龍卷風般的旋風中「劈啪劈啪」作響。

「如果想保有你的命不讓木小姐傷心的話,我勸你最好存好實力,以抗抽走一半血的體力所需。」塞洛斯不以為意地一如先前姿勢斜靠在窗邊,有條不紊地抽著煙,輕聲細語地出口告戒。

沒錯,即使身為人形,抽走他一半的血雖不足以致命,但也會虛弱以使能力大減。昊然決定先對莫名其妙的塞洛斯按兵不動。「多謝你關心。」他不無反譏地扭動門把,準備走人。

存心逗弄他似的,塞洛斯慢吞吞地開口︰「木小姐……並非如你所想的那麼簡單……」

什麼意思?昊然受不了他喜歡折磨人的性子,以不耐的眼光警告他有話快說、不說拉倒。

戀愛中的人真是沒耐性,他的愛人果然所言甚是。塞洛斯想著離行前愛人所說的話,點頭同意,「能讓我出手相救的人,絕不是泛泛之人。至于木心雅究竟有何秘密是你沒發現的,還是留給你們這對小情人慢慢琢磨。我這個大恩人準備一鞠躬下台是也。」他吟唱著拱手作揖送客。

蒼拓凌就是被他話放一半又賣關子的模樣惹得為冬雪干著急,有過間接經驗的昊然深深吸口氣,暗戒自己「一切為心雅」、「他是心雅的主治醫生」、「暫時得罪不得」,反手關門走人。

眼不見為淨。

*****

「昊然?」開門驚見是他,心雅開心撲人他懷中,「你怎麼來了?」

「不歡迎?」愈來愈親密的兩人從昨夜起彼此約定有什麼想法一定要開誠公布。生命何其短暫,他們的愛情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夢雅教我只要她不在,你媽媽就不在。而她將她課程安排表給我了。」

她以私心去幫妹妹,妹妹卻不求回報地幫她,心雅自責地牽著昊然的手進屋,「我不是一個好姐姐。」

「我告訴過你,愛情是自私的。」只有幸福地愛著,才對得起關心他們而退出的人。

說不過他啊!心雅轉個話題︰「我正準備打電話告訴你,我做了個很有趣的夢。」

將興奮不已的她按坐到沙發上,昊然拿起水果刀削著萍果,心不在焉道︰「什麼夢這麼稀奇?還要打電話說?」

「因為是第二次做這個夢了,雖然情節不一樣,可是你每次都有像天使一樣的一對漂亮、大大的白色翅膀--」

白色翅膀?!握刀的手一滯,血珠立刻涌出,昊然竟然不覺痛。在溫泉時被拋在腦後的塞洛斯的話又響起︰「向你身後人求答案」。「身後人」?紙門內只有心雅呀?!

「昊然!」心雅惱他受傷了還發呆,一時找不來急救箱便趕忙將他的手指送到口中吮吸,含著血腥的鐵銹味卻刺得心口一陣翻攪,想拿開,卻又擔心血沒止住。

「雅雅,什麼白色翅膀?你說我肩後有對白色翅膀?」昊然看著她小小的發旋,疑惑事情怎會如此巧合?

仔細看著並不深的傷口,心雅滿意于血止住了,站起身想著還是找急救箱來包扎一下比較好,誰知一個踉蹌,即刻向後軟倒。

如果剛剛心口的慌亂並沒有引起她的警覺,現在她張大口仍呼不到氣的痛苦說明什麼就再清楚不過了!

鎮定、鎮定!第二次眼睜睜看她發病,昊然雖慌卻強迫自己不要害怕,熟練地從她貼身口袋內找到不離身的藥瓶,迅速旋開蓋身倒出一顆,推入她口中含服。「雅雅、雅雅!」沒有辦法放心下來,眼見摯愛之人表情痛苦地爭取每一口入肺的空氣--她苦,他的心更苦。昊然左右為難地抱著她,松了,怕她滑倒,緊了,怕她呼不到氣,只得拼命喊著她的名字,防止她意識的渙散,確定藥效有否發揮。

可惜這次像折磨人似的,藥效竟來得比上次緩了許多,心雅緊合眼瞼,沒有清醒的跡象,更糟糕的是,四周有了影像般的白骨,隱約間听到骨節磨合的「咯喳咯喳」聲,一步步向他們靠近。

又是死靈!昊然不耐地揮動氣流,結成結界,圈成一方小小安全世界。「雅雅,醒醒啊!」只有靠心雅自己的清醒,否則死靈不會離去的。他氣惱地握緊雙拳,咬緊牙關,恨自己不能分擔她一分苦楚,又不能幫她快點清醒。

白骨一次次向他們靠近,被結界打散後又不死心地重來,一副不得到心雅生靈誓不罷休的模樣,直到听見輕輕如羽翼揮動的聲音響起,才節節退後,圍著來人乖乖站定,不再行動。

「誰叫你不听我的話?看看你的翅膀!害我親自出面。」孩子般撒嬌的話語,仿佛一點也沒有受到眼前景象的影響,塞洛斯扇著身後一對黑色的巨大翅膀面帶笑容說著。

「又是你!」為什麼這個將救心雅的人現在像要奪她性命一般?昊然弄不懂他的心思,這種危急時刻也無意理清,「你到底是要殺她還是救她?」

「我只是想讓你認清事實而已。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他無辜輕笑,「如果你早點明白,她也不會冒然染到你的血而發病。」

血?白色翅膀?塞格斯提示的話他又想起。慢慢輕放心雅到地上,他默念咒語,微微一振雙臂,一對翅膀從他背後呼啦撲騰而出,像被囚禁許久,仿若有自己意志地扇動著,吸收陽光下每一處光亮。不用回頭,昊然震驚于一項塞洛斯一直在提示的事情︰翅膀變成全白的了?!

「驚奇吧?」塞洛斯利用他瞬間的呆滯,不動聲色地向他靠近,「當年我看到你身後隱藏的雙翼變成純白時,驚詫可不比現在的你哦。」

「這不可能……」喃喃著難以相信的現實,昊然覺得一切像在夢中。天使與惡魔混血的他注定從出生就要帶著一白一黑的翅膀一生,如今卻--

「那是自然。」順利接近他們的結界,塞洛斯趁昊然一個不察擊破結界,只听嘩然一聲結界碎掉、心雅被塞洛斯抱人懷中。

「雅雅!」吳然欲上前拼命,眾具白骨似收到命令般同時上前。對付這種惡靈雖然簡單,但終究耗了時間,待他處理完畢看向塞洛斯時,只見他冷冷一笑。

「所以才要你一半血還給她啊!」塞洛斯伸手到心雅背後,同樣下咒--

天哪!昊然睜大眼,呆住,心雅雖仍皺眉,但表情不再痛苦不堪,緊合的眼不知外界發生著什麼,身體卻在咒語下有著反應,她背部的衣服仿難承受般「嘶」的一聲破裂,背後居然長出一對翅膀!同樣的自動地撲扇著,一邊如他潔白如天堂的純潔,一邊如地獄的呼喚。

很想告訴自己是夢,卻深知這是現實,昊然看著那對再熟悉不過的翅膀,隱約明白塞洛斯的用意了。

「心雅以為換走我的痛只是為愛我而對她的自我欺騙,我卻得告訴她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顫抖著身體,他走向塞洛斯接回心雅,空洞無神的表情,像在問他,也像在問自己。

「當真明白你有負于心雅時滋味不好受吧?」塞洛斯沒有同情地安然坐在沙發上,揮退身邊的惡靈。

「為什麼要這麼做?」昊然氣憤。從塞洛斯的黑色翅膀、自由調度惡靈、運用咒語的作為看來,他極有可能就是魔界之子,王位的順位繼承人。據說那是一位超極任性、別扭,性情反復無常的人。

哼,化為人身的他一樣讓人頭疼難搞定。

「誰要你不听我的話早點看自己的翊膀?我只是不甘心早你二十年看到你的翅膀變成純白。」虧他兩次提到心雅的夢,卻一再被昊然打斷,不耐煩的他就決定親自前來。

「就只為這事?」咬牙切齒反問。塞洛斯再傻也明白昊然真的動怒了。

沒錯,這位高貴的魔界王子只是任性地想讓昊然早一天知道他早就不是什麼「雜粹」了,現在他血統的尊貴程度,只怕大天使也要下跪膜拜。

對恢復正常的心雅下咒讓她安然沉睡,昊然斜眼睥睨這個超級無聊、八卦外加任性的家伙,「謝謝你的好意。」

首度有了人氣的塞洛斯干笑著,終于明白自己的手法有些過激了,惹毛了一頭獅子,可惜為時已晚。

傲然對視的兩個男人終于決心消除彼此間隔膜,化干戈為玉帛,用拳頭交流感情。

*****

睜開眼楮,就見昊然憂心不已地皺眉看她,這種隨時有人守護在旁的感覺,真的很溫馨,心雅滿足地笑著,伸手要撫平他的眉。

「還笑?」昊然捉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啄了一下,再輕擰她的鼻翼,「突然間就倒下,差點沒把我嚇出病來。」

「沒關系啊。」心雅皮皮地笑著,在昊然的攙扶下支起上身,「你倒了我就像這樣照顧你。」

病得太久,她已經忘記病魔的可怕了嗎?昊然擔心地捉著她的手,回味塞洛斯臨走前的話︰原來心雅本是天界的位居高位的天使,因同情昊然的遭遇落入人界,二十年前的相遇,是意外中的必然,她童言無忌,豈知一切是輪回中的注定,拿她一半的血換了昊然的,是她實現救他的諾言。

亮麗紅顏,何其命薄,全因他這個不祥之人。昊然凝視心雅無怨無悔的臉,真想問問她,當初為何作出那般驚人的決定?他的父親因為戀上天界尊者的長女而被視為背叛者逐出魔界,他的母親產下他後受不了四界的責難,與戀人歸隱無邊的天際。即使他是無辜的,卻因為混濁的血統貶入人界代替父母的罪過接受生生世世輪回的懲罰。

「到了人界你要什麼?」天界投生池邊黑髯天將問著年僅八歲的他。

少年老成的他毫無表情地回答︰「不要愛情。」父母的下場,他看得最清楚。

所以該他清命幾個輪回,直到為他她縱身跳下投生池。

「昊然?」心雅套上外套下床,喚著心事重重的他,遞給他一杯熱茶,「你有心事?」

怎麼會有人愛他呢?愛他願意放棄辛苦修行萬年得到的成果,重回人界修補他的心?昊然放下茶杯,輕柔地從背後摟住心雅。不明白呵,她竟用生命來愛他……

「我聯絡到塞洛斯,他有把握治好你的病。」他一定要救她,一定要與她白首共度,補償他欠她的情。

被病魔侵蝕太久,心雅一副看開的心胸,無大悲無大喜,只有愛人的掛念與不遺余力的努力,讓她被甜蜜浸得滿心歡喜。「治不治得好,我已經不在意了,現在的我很開心。」人一旦希望,就會失望。父親數年來為她的病而至使情感大起大落,她不想昊然也這樣。

「雅雅,你沒有更多貪心嗎?不願意和我一起迎接每個黎明清晨,不願意與我分享快樂欣喜,不願意和我有一個溫暖的家庭嗎?」收緊懷抱,昊然貼著她的耳際,呼出誘惑的熱氣,指引美妙的前景。他不要放開她,他不要再孤獨下去,多麼後悔投生池前輕率地放棄愛情呵,如果時間能倒回,他真的會作出同父母一樣為愛放棄各自世界的決定吧?

家庭?心雅眼前一亮--喝著早晨咖啡讀著晨報的他,穿著圍裙在餐桌前忙碌的她,幾個小蘿白頭在飯廳內嬉笑著奔跑……

「嫁給我吧?」

僵住身子,心雅不敢置信身後的他剛才說的話--

「卡嚓」數聲,是樓下門開的聲音,心雅如夢方醒,掙開昊然的懷抱。他幾句甜言蜜語就讓她忘記現實的殘酷,她的病能否治得好還是未知數,雖然久仰塞洛斯醫名,但病人膏肓的她,信心已無。「昊然,媽媽和老師好像回來了。」

又逃了?昊然苦笑,他真是苦命的人哪,人生關頭幾次重要的情感表白,他怎麼每次都是收到無言的結局?’

昊然配合她打開房門,一同下樓步向木夫人和心雅的家庭教師。她要等,他只有陪。

「媽媽,老師。」她一一點頭。

只要有母親在,心雅就一定會乖巧無比,準確地說,是膽怯讓她看來畏畏縮縮。

乍見昊然也在,木夫人的臉色有些慌張,隨後立即恢復鎮定,「我剛剛在門口踫見董先生,就是這位,心雅的老師。」

「木夫人。」昊然禮貌微笑,再伸手向第一次見面的心雅的家庭老師--一位面目清秀的年輕男性握手。

介紹完畢的木夫人無事般地說︰「你們聊會兒吧,我要上樓休息。」便傲然離去,到心雅身邊時,昊然沒有放過她對心雅別具深意的警告意味的斜視。

呵,昊然垂首淡笑。

「上、上課吧。」年輕男性抖了抖嗓音,邀著心雅上樓。

「我今天不舒服。」心雅難得地冷臉拒絕了,「對不起,事先沒有打電話通知你。」

鎊懷鬼胎的三人在昊然面前演著彼此明白的戲碼,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處處是破綻。

送走老師,心雅松口氣虛弱一笑,看著昊然滿臉的無奈,她知道他懂。「陪我出去走走,我想透口氣……」

也對,這個家,滿屋的烏煙瘴氣。昊然欣然同意,挽著她出門。

*****

「你爸爸知道嗎?」信步在高級住宅區內寬敞大道上,昊然握緊她的小手給她力量。因為過了早晨上班高峰期,行車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幾只流浪狗四處游竄,清閑的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自成天地。

「應該不知吧。」心雅配合著腳步的頻率甩高交纏的雙手走著,不在乎地仰頭望天,「因為爸爸在外也有人,我想,如果沒有我的病,他只怕會很少回家。」

木勤天也有情人?昊然伴著她俏皮地玩耍,難以相信心雅二十年間生活在這樣的家庭。

「別這樣看著我嘛!」心雅清脆地笑著,「爸爸其實很關心我的,媽媽雖然不是親生母,對我的照顧也不差,只是無法像對夢雅如親生女兒般自然融洽,畢竟是我媽媽打碎本屬于她的愛情。」

擁有一個家庭並不代表會有一分和諧,他雖然沒有在正常家庭中長大,卻有一個疼他至深,辛苦撫養他成人的婆婆,相比之前,他竟然比心雅幸福很多。

「有愧于她的你總是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說什麼撒嬌是不允許的,道歉自然流暢,處處畏手畏腳……昊然追上她的步子,提議道︰「今晚不回家好不好,我帶你去見我的婆婆?」

愛上一個人,會在不知不覺中融人到他的生活中。心雅沉思良久,「昊然,我一直沒有問你,昊字,在百家姓中並不存在吧?而且你喊『婆婆』?她是--」

見她小心翼翼的態度似乎怕傷到他的心,昊然不由分說地拖著她,「走吧,你要想听故事,我婆婆會非常樂意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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