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號甜心 第1章(1)

台灣桃園機場

「達美航空8946號班機……」

一個戴著黑框眼鏡,面容清俊,身著淺綠襯衫、白麻長褲男子,對著機場大廳LED電子看板喃喃自語,三十分抵達的班機看板上出示準時到達。

「好在沒遲到。」蘇碩予松口氣地找了個靠近通關口的位置坐下,邊想,他跟小潤多久沒見了?

兩年?還是三年?

童清潤,是霖海集團總裁童以亮之女,蘇碩予的父親蘇澤與童清潤的父親,兩人是自小一塊長大的好兄弟,還一起創辦了公司,也就是現今霖海集團前身。蘇碩予從小就與童家極親密,尤其他七歲那年童清潤出生,他自此多了一個捧在手心的寶貝。

想想時間過得真快,蘇碩予一嘆。眨眼間,年屆三十的他已拿到MIT(麻省理工)博士學位,現在在麻省理工任職教書。至于清潤,今年應該可以順利自茱莉亞音樂學院畢業,她修的是小提琴。

幾點了?他抬頭一跳,發覺時間已超過十多分鐘了,精瘦的身子立刻彈起。通關口擠出下機旅客,他左右環顧,本以為可以輕易認出那張慧聰小臉,可放眼望,人群里哪有小潤的芳蹤。

出發前童家管家問他需不需要小潤近照,他還覺得這提議好笑,可這會兒才發現自己似乎做錯了決定。

「碩予哥?!」

一清脆嗓音自身後傳來,蘇碩子回頭,看見一個身穿女敕綠細肩帶背心、白麻長褲的白皙美女沖著他笑。

「好久不見!」

她誰啊?蘇碩予說不出話,只能愣愣地瞪著人家。目光自她暗褐的長發一路下看,直到發現她胸前的COACIH粉紅心鏈——那是他去年買下寄給小潤的聖誕節禮物,才認出眼前人是誰。

「小潤?!」

「你干麼這樣看我?」清潤扯扯衣服,誤以為他對她身上衣服有意見。「對不起,我趕著搭飛機,根本沒注意自己穿了什麼……」

她上機前不久剛結束她最後一場畢業演奏。一進後台她茱莉亞音樂學院的指導教授Arma便跑過來說她爸比人在醫院。她一得知,馬上請同學幫她訂機票,而她則是沖回租屋換下禮服趕搭飛機。

「不是,我是驚訝你變了好多。」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三年前,那時他到紐大石溪分校開會,離紐約市很近,當時的清潤還是個圓圓臉像個瓷女圭女圭般可愛的小女孩,才多久時間,小女孩竟變成漂亮女人了。

「有嗎?」清潤自己倒沒多大感覺。

「有,不過先不聊這,我們先上車。」蘇碩予接過她手上行李。正如她方才解釋,出發太急的她只帶了兩件行李,一個中提包裝隨身衣物,另一件是她的寶貝提琴。

兩人一塊步向出口,厚重的玻璃門映出他倆身影,穿著高跟鞋仍不及他耳朵高的清潤柔弱動人,與他站在一起,非常相配。

「爸比他到底生了什麼病,怎麼會嚴重到得進醫院?」上機前清潤打電話問過狀況,管家只跟她說情況在控制中。可她越想越不對,懷疑她爸比的病情不簡單。上個禮拜她打電話問他要不要來參加她的畢業演奏會,他說他有急事忙,結果才多久就听見他人在醫院。

「我也不太清楚……」蘇碩予認為現在還不是告訴她實情的時候。「不過你放心,我剛從醫院過來,我看他精神還不錯。」

「爸比怎麼搞的,我等會兒見到他一定要問個清楚。」

「你也別太怪他,畢竟伯伯年紀也大了。」說著說著,兩人一塊上了司機開來的Benz350。

「對了,你剛怎麼會從我後面出來?」

「上廁所。」她不太好意思地承認。

清潤不愛上飛機廁所在童家是非常有名的,也真虧她能忍,從美國到台灣得飛十八個小時!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

「我在機上還是有去了兩趟。」她小聲喃喃。「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打算什麼時候再回美國?」

「比你早個兩天,我打算等伯伯身體穩定一點再走,難得一趟回來。」

「你MIT的學生怎麼辦?」

「請人代課。你呢?畢業演奏會結果如何?」

「Anna會打電話通知我評審結果,不過我是覺得我表現不錯,Anna也這麼說,畢業應該沒有問題。」

「你對音樂本來就有天分。」

「哪有!」她一皺鼻。「在茱莉亞我只是尾巴末段,每天都得反覆練習才能追上進度,每次遇上考試我就夢見Anna告訴我不用努力,早早回家吧!」

這種深怕過不了關的恐懼蘇碩予也曾嘗過,頗能體會個中滋味。「辛苦你了,很抱歉我排不出空听你的畢業演奏會。」

她一眨眼。「你給我模模頭,我就原諒你。」模模頭是兩人小時的戲稱,清潤很愛蘇碩予輕拍她頭說她很棒。雖然那只是一個友愛的表現,可清潤仍舊貪戀得不得了。

誰要蘇碩予是她心中的白馬王子,只要能被他模模听他一聲贊美,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你很棒。」蘇碩予依言照做。

清潤臉紅紅地笑了。「對了,我記得你答應過,只要我能順利畢業,你會送我一個大大的賀禮?」

「就知道跟我揩油。沒問題,從小到大我哪一次食言過?」

「禮物任我挑,金額無上限?」

「盡避放馬過來。」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她微笑沉吟,心里一個小聲音冒起——如果她要的是他的心呢?他也會這樣毫不猶豫?

「怎麼了,想這麼久不說話?」她猛地回神,一想起自己剛在想些什麼,心里一陣內疚。瞧瞧她在胡思亂想什麼,真是!爸比還在醫院呢!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到我房間門好像沒鎖……」她隨意找了個答案搪塞。

「打電話請同學看一下。」他把手機交給她。

她算了下美國時間,大概是中午十二點。「現在她們都還在學校,我晚一點再打。」

「那我幫你記著。」

「好。」說時清潤目光跳向窗外,熾白的路燈綿亙不絕,再過一個小時,車子即將駛進久違的台北不夜城。

台大醫院——

璧人似的他倆一走進醫院,立刻吸引來守夜護士目光。「不好意思,再十分鐘謝絕會客。」

蘇碩予頷首。「我們看一下就走。」

一進寬敞的個人病房,便見女佣站在床邊伺候童以亮喝湯。

「小潤、碩予!」一見他倆,童以亮眼楮大亮。

「爸比——」清潤一個箭步奔到父親身邊偎著,難掩心疼地瞧著自己老爸。

「你看你,怎麼瘦了這麼多?」童以亮伸出吊著點滴的手握住她。

「你還不是一樣瘦了很多!來,轉個圈爸比瞧瞧。」童以亮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頻頻笑看俏麗轉圈的清潤。

「我幫忙喂。」清潤接過瓷碗,小心伺候她爸比咽下。

「可以了,我吃不下了。」童以亮搖搖頭拒絕進食,然後看向一旁的蘇碩予。「听女佣說你這兩天跑了好幾趟,辛苦你了。」

「沒關系,反正這兩天我也沒事。」

「為什麼碩予哥會跑好幾趟?」清潤插嘴。「不是說你身體狀況好多了?到底是什麼毛病?」她來回看著她爸比與蘇碩予。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不講話?

「病名我沒記清楚,不如你明天自己問主治大夫。」蘇碩予簡單把話帶過。「時間不早,該讓童伯伯休息了。」

清潤直覺兩人有事瞞她,尤其是蘇碩予。他的話完全沒一點可信度,當年他可是能記下整本英漢字典單字的人,區區幾個中文病名怎麼可能難得倒他!所以一等出了醫院大門,她立刻停步質問︰「說,你跟爸比到底在瞞我什麼?」

就知瞞不了她。蘇碩予嘆氣。「回家後再說好嗎?」

蘇碩予越是吞吐,清潤心頭那股不好的預感越是強烈,果不其然。

蘇碩予幫她提行李到房間,一放下後,便嚴肅地說道︰「你要有心理準備,這消息並不好。童伯伯,患了跟伯母一樣的病。」

癌癥。兩個字如閃電打進清潤心頭,過于震驚的她好半天沒有反應。

「小潤,小潤?」他抓著她肩膀輕搖。「你還好吧?」

「為什麼會這樣?」震驚過後的眼淚撲簌簌滾落,她一臉難以相信。「爸比他……怎麼會得癌癥?確定嗎?會不會是醫生診斷錯誤?」

苞他當時反應一樣。蘇碩予擦著她眼淚。「我確認過了,醫生診斷沒出錯,的確是癌癥。你現在看到他的樣子是他情況最好的時候,我早你兩天回來,那時情況正危急……」

情況危急?!她猛地抽氣。「為什麼拖到昨天才告訴我?」

「是童伯伯的意思。你那時正忙著演奏會,他不想讓你分心。」

「臭爸比,什麼時候他還在擔心那種事,萬一我來不及趕回來怎麼辦!」

「別這樣小潤,你知道童伯伯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她眼淚嘩啦嘩啦掉個不停。「爸比很愛我,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為什麼這麼突然?爸比得了癌癥……碩予哥,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雖然房間不冷,可她卻不斷地發抖。那是打自骨子里冒出的寒,是害怕只剩她一人的恐懼。

蘇碩予輕摟著她肩,他知道這時她需要的,就是一句又一句喃喃安慰。「別怕,小潤,你還有我,我一定會陪你到底……」

蘇碩予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同樣的事情也曾發生過,只是角色互換。那時躺在床上被心底寒意凍得動彈不得的人是他,而坐在一旁輕輕撫著他發安慰的人,是小潤。

「碩予哥不要哭,以後小潤就當你家人,小潤會照顧你,我們一輩子不分開!」

那時蘇碩予才十三歲,正在參加學校期中考時接獲噩耗,校長先要他節哀,之後才告訴他爸媽在高速公路被一輛砂石車撞上,還來不及送醫已沒了心跳。

從那一刻,蘇碩予開始了他人生最艱苦的一段日子。他叔叔是碩予名義上的監護人,可家境不寬裕的叔叔卻常要碩予到其他親戚家小住。親戚們無人願意接納他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那時蘇碩予才明白,所謂血脈親情,真的就只是那麼一點表面功夫。

說來也是湊巧,他父母葬禮結束,一直聯絡不上碩予的童以亮,突然心血來潮跑去學校找他,發覺真相的童以亮,立刻打電話給蘇碩予的叔叔,表示他非常樂意照顧蘇碩予。

當天晚上,蘇碩予便回叔叔家取走他少得可憐的行李,雖然美其名他叔叔仍是監護人,但實際上他真正生活的地方,卻是童家。

蘇碩予輕輕撫著她的發。「我一直很感謝童伯伯童伯母,我知道他們收留我當時經濟狀況還不太穩定,但是他們從沒有我面前喊過一句什麼,還有你,那時我明明對你愛理不理,你卻還是充滿耐心、不斷示好……」

清潤被他話語吸引,抽噎聲音漸小。「我不覺你當時對我愛理不理,我記得你還是對我很好,每次出門都會把我帶在身邊。」

「因為我最怕你掉眼淚。」他輕點她鼻頭調侃。「只要你眼眶一紅,我就沒轍。」清潤被他表情逗笑,只是一想起她爸比病情,眼淚再次滾落。

「我一想到爸比隨時有可能離開我……我好怕啊,碩予哥。」她躲進他懷里,聲音滿是恐懼。她一直是被人捧在手心呵護大的孩子,從小沒吃過一點苦,而今卻突然得知她最信賴也最依賴的支柱不久人世,她當然承受不了!

蘇碩予一如以往緊抱住她。這動作兩人不知做過多少次,可這回,卻有個小聲音自他腦中閃過——小潤的身子,之前也這麼香、這麼軟嗎?

「怎麼辦?」她已經開始煩惱明天。「我不知道我該用什麼表情去看爸比,他會不會從我表情看出我已經知道他得了什麼病?」童以亮罹患癌癥這事只有少數人知道,醫生不希望影響病人情緒,特別叮囑要家人暫時別告訴病人病名。

「所以你要堅強,在童伯伯面前你還是得保持開朗,不要讓他擔心。」

這好難!「我怕我做不到……」她頻頻搖頭。

「你一定可以的。」他趕忙抹去腦中雜音,振作起精神。「因為你是童清潤,是你爸比最引以為傲的女兒。」

他最後這句話終于讓清潤找回她的勇氣,碩予哥說得沒錯,她捂著淚濕臉龐連連點頭。她是爸比最引以為傲的女兒,所以她一定得堅強!

「當然,在我面前你要哭要難過都行,我會是你最堅實的倚靠,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

「真的嗎?」她抬起哭紅的眼楮看他。「永遠是很久的事,你將來會交女友會結婚會有家庭,到那時你還願意陪我嗎?」

「當然。」他答得多肯定。「我說過我們是一家人,不管日後我娶了誰或生幾個小孩,都不可能改變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听見他這麼保證,清潤終于露出一絲笑容,但是——

「萬一你另一半不喜歡我們的關系……」

「沒這可能。」他保證。「我交女友第一條件就是她得喜歡你,這樣你安心了吧?」

才不!清潤嘴一嘟。誰要他女友喜歡啊!重點是他啊!她知道這時候煩惱這些實在離譜,但有什麼辦法,一想到自小愛戀的碩予哥會跟別的女人交往結婚生子,她更難過了。

「怎麼又哭了?」

「我不要你跟別的女生在一起……」

清潤說的是真心話,可他卻當她在撒嬌,只是好脾氣地哄著。「好、好,我不跟別的女生在一起,就只陪你一個,好不好?」

「不騙我?」她抬起淚痕斑斑的臉問道。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抽來面紙抹淨她臉。「我不是說過好多次,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最重要的……」

「那你當我是什麼?」她深吸口氣,問出心頭最渴望,也最害怕知道的問題。這還需要問?他看著她眼輕輕笑道︰「當然是最珍視的妹妹。」她就知道!清潤又一次蒙臉痛哭。她才不想、才不想當什麼妹妹!她到底該怎麼做他才會懂,她真正想當的,是他的女人吶!

「小潤?!」

「你不要理我!你出去,讓我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她頻頻推開他欲拍撫的手。碩予沒轍,只好暫時離開她房間。

「我就在我房里,你隨時可以過來找我。」清潤沒回答,立刻把房門開上。

蘇碩予發愁地站在門外,皺眉听著門里傳出的啜泣聲。

「爸比……」清潤哭的不只她爸比的病情,也包括自己毫無希望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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