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相思 第3章(1)

唐靈這一睡,直睡過了個把時辰,才迷迷茫茫轉醒。

睜眼望見陌生的床頂,她忽地想起自己被人用帕子捂昏的事——她倏地坐起,一雙眼驚惶地查探四周。

不會吧!這兒是哪兒?她身分被揭穿了嗎?

寧離苦正好端著一盆熱水進來。

「嘿,你醒了!」

「怎麼會是你?」她緊揪著被褥瞪著寧離苦問,她記得明明是虎威鏢局的人弄昏她的啊……

寧離苦將盆子往架上一擱,先擰了條帕子給他,接著才說︰「我正好遇上——」他三言兩語很快地解釋。

原來是他救了她——唐靈捏著熱帕子思索。所以說,她的身分現在還瞞得好好的嘍?

知道這一點,她心里有股不知該說是安心,還是失落的微妙情緒。

罷才那一瞬間,她還真有些渴望事情被揭露了,那麼她便可以順水推舟,求他帶她離開芝蘭樓。

看這情況,老天爺不打算讓她這麼好過就是。

她一邊嘆息,一邊拿帕子擦臉,擦過臉後,腦子里殘存的那一點暈眩終于散去。

「我昏了很久嗎?」她看著他問。

「是好一會兒。」寧離苦拉了把椅子坐下。「噯,經過這一次,你還是不打算跟我回寧家堡嗎?」

唐靈一瞅他。「我還沒有機會跟我姥姥商議……」

「還商議什麼!」他沒好氣。「那幫人都已經欺到你頭上,今晚是剛好被我遇上,要是下一回我不在,你怎麼辦?」

「我知道,」這點她一想到也是渾身發顫——剛才被人強捂住口鼻的驚懼,她可丁點沒忘記。「可是我不能先允你啊,萬一我姥姥不肯怎麼辦?」

「我跟她說。」寧離苦說走就走,身一站就想沖回芝蘭樓。

「嘿!」唐靈見狀,趕忙下床拉人。

大概是她體內的麻藥未全退,她才剛站起,雙腿便不支地軟倒。

寧離苦及時抱住。

「沒事吧你?」他擔憂之意溢于言表。

唐靈一瞧自己雙腿,苦惱地說︰「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的腿好像兩袋棉花一樣,使不出力。」

「我瞧瞧——」他抱她回床,伸手就要捏她右腿。

「不用,」唐靈趕忙擋下。「我自己來就好!」

男女授受不親——她想,他一個大男人,她怎可能讓他隨意踫她!

被拒絕的寧離苦表情挺悶。他就是不喜歡被唐靈拒絕,哪怕只是小小地捏捏腿,唐靈一說不,他心就抽疼。

虧他還是這小子的救命恩人!寧離苦嘴里嘟囔著,干麼防他像防賊一樣?

捏起來是會痛的。她自己捏捏後說︰「還有知覺。」

「大概是虎威那幫人藥下得重,你醒了但藥力還殘在體內。」

唐靈點點頭,她也是這麼想。

「怎麼辦?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啊,要是我姥姥發現我不見,肯定會擔心的。」

「就說我去跟她說嘛!」

「不行的啦!」唐靈有她的顧慮。她想姥姥跟寧離苦又不熟,若從他口里听見她被虎威那幫人襲擊,現在又腳虛得沒辦法走路,會多難過多擔心吶!

這也不好那也不行!寧離苦一嘆。「不然怎麼辦?你又走不動!還是你願意讓我抱你?」

「抱我?!」她朝自己身子一瞟。「你不覺得我太重?」

被拒絕太多次了,寧離苦現已不敢想唐靈醒著的時候,會願意被他踫觸。所以一听唐靈這麼說,他連答都懶得答,直接過去抱人。

唐靈驚呼一聲,下一瞬,她已落在他懷中。

他俯視唐靈的臉。「看見沒有?我抱你就跟抱條棉被一樣輕松。」

這樣貼在他胸膛上,唐靈表情有些羞,心也不像話地怦怦亂跳。

說真話,扮了男孩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跟男人這麼親近。

而這個人到底搶走了她多少第一次——此刻閃過她腦海的,恰恰是她跌進他懷里被他吻得七葷八素的畫面,她臉一紅。

「真懷疑你平常都吃些什麼?輕成這德性——」他嘴上還念個不停,可表情卻溫柔極了。如果可以,他真想這樣抱著一輩子不放。

唐靈從他語氣中听出他的疼惜,偎著他的心窩甜甜揪了一下。

她想,假如有一天,他知道她身為女兒身之後仍然像現在一樣關心她,那麼下半輩子,不管他要她做什麼,她絕對沒有二話,哪怕是要她做牛做馬,她也甘之如飴。

「抱緊了,要走嘍!」他手輕托著她腰間提醒。

唐靈臉偎在他肩窩,輕謝了一句。「就麻煩你了。」

「說那什麼話,我從不覺得你麻煩。」說完,他接著推開通往街口的木窗,腳輕輕一蹬,人像飛上天似地躍出窗欞。

唐靈驚呼了聲,可很快就陶醉于這有如展翅飛翔的速度。

「哇!我沒想過還有這麼一招——」

「這叫輕功。」瞧唐靈喜的,寧離苦挑了個好位置停下。

亥時三刻,方才高喊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更夫報出時辰。放眼望去,城里就僅剩唐靈最熟悉的花街還點著燈籠,其余盡是一片黑。天上的星子好亮,一彎月掛在空中,唐靈瞧瞧天空又瞧瞧地面,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怎了?」他低頭望。

她半眯著眼享受夜風拂過的涼意。「我覺得我好像變成了紙鷂——我在想,紙鷂迎風高升的感覺,或許跟我現在的感覺一樣。」

唐靈現在表情好美——寧離苦心頭又甜又亂,就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就這麼低頭吻了下去。

真是真是——快想想有沒有別的話可說,不要老盯著人家的嘴看!他心里哀嚎著。

他吸了口氣說道︰「你喜歡這感覺,往後我就常常帶你上天,只要你跟我一道回寧家堡。」

唐靈斜頭一瞟。「你這是利誘還是要脅?」

「當然是利誘。」他哪舍得要脅。「你要仔細想想,跟了我好處多多,只要你點頭說句好,往後不愁沒人帶你上天下地。」

她突然抿住嘴。「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這個問題一提他就疼。沒法傾訴愛意的他,只好邁起腳步疾奔。「一定非得要有理由?就不能是——你是頭一個,會讓我想把你帶在身邊的人?」

她心顫了一下。「以前從沒有過?」

「沒有,平常我最厭惡人黏著了。」他答得爽快。

這一句話,在寧離苦來說,是在表明唐靈在他心中有多特別,可他沒意料到唐靈不是這麼听。畢竟她是花街長大的孩子,苦久了,性格多少會變得不容易相信人。同樣一句話她把它想成——沒錯,他現在的確是很想將她帶在身邊,可他本性是個不堪束縛的人,說不定哪天覺得膩了、厭煩了,他就不喜歡人黏著他了。

一想到他將來可能會厭膩了她,唐靈直有股說不出來的難受。

見唐靈久不搭腔,寧離苦又悶了。他本以為這麼說,唐靈听了會開心的。從小師父就說他像陣風,何時要回來何時要離開沒個準兒。難得他主動表示願意為人停下腳步,但瞧唐靈表情,卻沒有一點被感動的跡象!

想想還真孬氣。他朝天一翻白眼。

「你不信我?」

「也不是——」唐靈搖了下頭。

從他飛揚的眼眸、行事的態度,不難看出他話里的真,但就是這一點真,讓她放心不下。

若她真是一個男孩也就算了,哪天他不愛她黏了,她還可以靠自己討生活,可問題,她是個姑娘——

但她也明白,她是非走不可,再不走,說不準明天虎威那幫人又過來綁人了——她知道,萬一她真落到那幫人手上,那日子,肯定比進花樓當伎還要淒慘數十倍!

她望向越來越近的花街,幽幽嘆了一聲。

她想,等會兒見了姥姥,她說什麼也要說服姥姥跟她一道離開。

沒多久,寧離苦抱著唐靈悄悄回到芝蘭樓後院。這兒感覺跟她之前離開時沒什麼兩樣,好似沒人發現她不見蹤影似。

「好了,可以放我下來了。」唐靈說。

寧離苦貼心,直到確定唐靈能站穩了,他才把護在一旁的手臂移開。

她穿過灶房走向她跟姥姥共住的小屋子,屋里人一听見腳步聲,忙不迭奔了出來。

只有一個人會這麼擔心她!

滿頭白發、身形佝僂的姥姥一見唐靈,表情既憂又喜。

「你是跑哪兒去了你!我找半天不見你人,你是打算把姥姥嚇壞啊!」

唐靈拍拍姥姥。「對不起姥姥,臨時發生了點事,我一時來不及跟您說……」

確認唐靈無恙,姥姥才看見立在一旁的寧離苦。「那位公子是?」

唐靈簡單介紹︰「他姓寧,名叫離苦,是我今天剛認識的新朋友。」

姥姥細瞧寧離苦。瞧他額頭方正,眉宇清朗,感覺不是什麼壞人,只是——姥姥拉過唐靈低問︰「你今天才認識人家,就把他帶進家里,靠不靠得住吶?」

唐靈知道姥姥在擔心什麼,她說的是她的身分。

「我等會兒再跟您說。」

說完,她攙住姥姥就要往家門走,沒想到一旁的寧離苦也跟了過來。

她停步一瞪。「嘿,沒人叫你過來。」

苞他這麼見外?!寧離苦瞠圓了雙眼。「你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什麼救命恩人?」姥姥听出蹊蹺。「你在路上發生危險了?」

「我進去再告訴您。」唐靈先按捺住姥姥,才瞪向寧離苦。「我跟姥姥有很重要的事要商議,你若不想等就回去客棧,再不然——」她朝前院樓宇一瞟。「也可以上前頭玩去。」

這口氣眼神——寧離苦眼珠子一轉,感覺好像有點兒酸吶?

這會兒換他拉了唐靈到旁邊。「我有沒有听錯?你在吃味?」

「你听錯了。」她冷眼一瞪,堵回他的笑臉。她沒事干麼吃味,她可沒忘記,在他眼里,她可是個男孩。「總之我跟我姥姥有事談,你在我們不方便。」

真不知唐靈的心什麼做的,這麼冷!寧離苦好不哀怨。他知道要唐靈因他吃味是不太可能的事,可口氣也可以好一點嘛——

就算被驅,他還是要待,哪怕只能守在外邊。

「我覺得不安全,我不放心。」寧離苦轉身找了塊大石坐下。「我待這兒總行了吧?保證不靠近屋子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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