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義仲走進房間的時候,御苑光曉還沒醒來。像偶人般的睡貌,浮現在枕邊微弱的光線下。房間里很陰暗,席枕之旁的圍屏之上披掛著他的直衣,將本來就微弱的光線遮擋的所剩無幾。
這場大病幾乎要了他的命,想立刻完全痊愈是不可能的事,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輕輕的走至他身邊坐下,卻看到他已經睜開了眼楮正望著自己。
愣了一下,源義仲模模後腦︰「啊……你已經醒啦!」
御苑光曉點了點頭,勉強的掙扎著想坐起來,可惜病後無力,只撐起半個手臂的高度就氣喘不已。源義仲不自覺的伸手過去幫他,還沒來得及後悔,御苑光曉蒼白的臉上涌起一陣紅暈,已經低聲道︰「謝謝。」
「嗯……不用啊。」在內心懊悔不已,自己應該是那樣的恨著這個人的,但為什麼總是做出不該做的事呢?為什麼一看到這個人,就會感到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呢?但扶也扶了,總不能半路丟開,干脆一把將他抱起,大步向屋外走去。
「啊……去哪里?」
「去曬曬太陽,你都快發霉了!」粗聲粗氣的說著,沒看見御苑光曉偷偷聞著自己身上氣味的慌張樣子可愛極了。
——沒有啊……哪有發霉的氣味!亂講!雖然藥味是重了些……還是說,病中鼻子不靈,有氣味也察覺不到?
在胡思亂想當中,兩人已經到了房間之下,雖說是曬太陽,源義仲究還是將他放在了廊下的陰涼之處。
園中景色有些簡單,兩棵高大的榕樹左右相對,樹下怪石嶙峋,青草如茵。榕樹高大挺拔,枝繁葉茂,明亮眩目的陽光灑落下來,透過樹隙在草地上染出斑斑光痕。微風輕過,撫動樹枝,光痕亦隨之時隱時現,雖然並非風景如畫,卻也瑰麗非常,令人心情舒暢。
源義仲放下他之後,又來來回回的走動著搬了不少東西來。茶具、裝有點心的食盒、坐墊,見御苑光曉欲坐乏力,于是將他攬入懷中。
原來就縴瘦的單薄身體,大病之後更形清減了不少,整個人如同縮水了一樣的被過于寬大的直衣所包裹住——病中汗污,沒有衣服替換,源義仲只得將自己的衣物暫時給他穿著,抱在懷中覺得空蕩蕩的。
「你又瘦了……」源義仲幽幽輕嘆,口中的熱氣呵在御苑光曉的耳邊,讓他的心里癢癢的,慌慌的。
「抱起來全是骨頭!你長點肉行不行?」前一句還讓人略微有點感動,後一句立刻能氣得人跳起來。
「是哦,抱歉讓你抱著骨頭呢!」御苑光曉恨得牙癢癢的,沒好氣將頭側向了一邊,忍不住挑高了眉毛嘲諷道︰「要是現在有個女人讓你抱就再好不過了!」
「胡說什麼呢!」源義仲氣極的咬了咬他的耳朵,然後道︰「女人,我懷里不正抱著嘛!」
「我哪里像女人了?」御苑光曉先是被他一咬就渾身寒毛直豎——別人的耳朵或許是弱點,他的耳朵卻是禁區。再來是听到那句足以讓世間所有男人跳腳大罵的言辭,一時間只听見御苑光曉嘴里傳出了吱吱嘎嘎的磨牙聲。
「……」
「唉喲!」突然間從食盒中跳出許多果子向源義仲的頭上砸去,雖然不疼卻很丟臉。「御苑光曉!你竟然敢——!」
「收回那句話我就停止,不然的話就休想!」
仿佛自己具有生命力似的硬果紛紛彈跳著無比準確的擊打向源義仲。只是小把戲而已,卻讓他狼狽不堪。
「好好好……你不是女人!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什麼呢?
——我是你的……什麼呢?
不光是源義仲,同樣想著這句未完的話的不止一個人。
「啊!」御苑光曉強笑著打斷兩人之間這突然的沉默︰「義仲,我病了這麼久,都是你在照顧我嗎?每次都沒有看到其他人在……你自己的傷怎麼樣了?天天對著我一定很煩吧,你怎麼不去找個女人呢,我被別人照顧也會比較輕松……」
啊啊,我、我到底在說什麼啊……就在他大呼不妙的時候,果然不出意料的就看見源義仲的臉刷的陰沉了下來。
「你對我的照顧有不滿嗎?受我照顧委屈你了嗎?病得快死的人還挑得要命,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就一點感激之心都沒有嗎?」源義仲按捺不住的反唇相譏。
「你也比較喜歡抱女人吧!我……我可不想被當成女人啊!」只是為了滿足什麼的話女人不是更合適?總是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從不把真心表現出來讓人怎麼相信——他完全忘記自己也是如此。
「八——嘎!」源義仲氣的無話可說,恨恨的把御苑光曉推倒在地,兩手撐在他的上方惡狠狠的道︰「你這個笨蛋!我……我為什麼要為你這種人心煩意亂這麼久!」
「……你……在煩什麼?」
「不!沒什麼!」源義仲立即改口。
怎麼能說呢?自己明明那麼那麼的想殺了他,明明都已經掐住了他的脖子,卻還是下不了手?怎麼能說呢?自己明明下了決心听從源賴朝的吩咐,要在祭禮上將他殺死,心卻一直痛一直痛,仿佛被挖掉了一塊那麼痛?
自己是一定會把他殺死的吧……因為優曇的緣故,可是什麼時候起那為了優曇而一直傷痛的心卻變得更加痛了呢?
想著這個男人的時候心會隱痛,想到這個男人殺了自己妹妹的時候就會恨恨的痛;抱著他的時候心會抽痛,抱著因病一天天瘦下去快死掉的他的時候就更加痛了……那是一種噬人心肺的劇痛!
「義仲……果然是有心事的吧……是什麼我不可以知道的事吧……果然……果然還是因為我是平氏的陰陽師讓你為難了吧……」
「不要胡說!」
「什麼胡說,我說的有錯嗎?這里本來就不是我應該留下的地方,我……我會離開的,義仲你不需要為我為難!」
「那種小事誰會放在心上!再說除了我以外也沒人知道你是平氏的陰陽師!別人根本就不知道這種事情!我……我煩惱的是另一件事!」
「那還是跟我有關的吧!義仲,我一看你的眼楮就知道了!你的態度……你的態度太奇怪了!」
「你說夠了沒有!」源義仲暴躁的大叫了起來。為你心痛會很奇怪嗎?為你左右為難會很奇怪嗎?那麼想大聲的質問出來卻什麼話也不能說。
覺得對話已經無法進行下去了,源義仲猛然的垂下了頭去堵住了他的嘴巴。
被突然間堵住了嘴巴,有再多想說的話都說不出來。如狂風暴雨般的吻令他頭暈目眩。雖然精神還不錯,病體畢竟虛弱,漸漸的喘不上氣來,隨之而生的窒息感讓他痛苦的敲打著源義仲的肩膀。
好不容易被他放開了,御苑光曉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源義仲卻又一把扯開了他身上的衣物。小小的驚叫了一聲,御苑光曉驚慌的看向他。他臉上仿佛帶著一種迫不及待想破壞某物般的殘酷表情,他的雙眼中也像是燃燒起了熊熊的火焰。看到他這樣的表情,御苑光曉突然之間有一種非常害怕的感覺。
義仲掀開他衣服的下擺,抓住他的腳踝拉開他的雙腿,然後將手伸入他的兩腿之間握住了他的分身。御苑光曉縮起身子掙扎著,發出了細若蚊鳴的聲音求饒。正被自己的怒火沖暈了頭的義仲沒有听見他的哀求聲,反而更加強硬的用手指觸模著他那稚女敕的前端。御苑光曉甩動著一頭長長的黑發,在喘息中斷斷續續的哀求著源義仲停止。然而男人執拗地持續著,御苑光曉那被強迫著擺弄的分身前端慢慢的滲出了透明的蜜液。
喘氣聲慢慢的變成了甜美的喘息,病後的身體敏感度竟然大幅增加,幾乎一被握住就在他身上引發了一陣又一陣的顫栗感覺,被撫觸之後更是飛快的就達到了高潮。
「啊~啊啊啊~~!」忍不住的高高的叫出聲,在激烈的抽搐中釋放了出來。隨後,當他的身體還沉浸在那即甘美又痛苦的余波當中之時,卻發現源義仲的動作竟然停了下來。
疲累不堪的身體變得好沉重,有點恍惚的睜開了眼楮,卻看見源義仲那可怕的表情已經全然褪去,此刻正皺著眉頭,一臉的歉然。
「……義仲……」
「對不起,我忘記你還在生病。」最終只是淡然的這麼說著,伸出手輕輕的將還套在他身上的衣物合攏,然後將御苑光曉那月兌力的身體抱了起來。
「進去房間吧。開始起風了。」
「嗯。」一想到剛剛的事就會羞澀不已,然而源義仲卻好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在看著他喝下了湯藥,躺進了寢具合起了眼楮之後,就離開了。雖然閉上了眼卻怎麼也睡不著,听到他離去的腳步聲後御苑光曉又睜開了眼楮。
沒有他在身邊,這個房間顯得空蕩蕩的。身體好像又開始有點發熱,不妙啊……一面這麼想著,一面又輕輕的咳嗽了起來。
傍晚的時分,神宮硯道突然回來了。
像做賊一樣的偷偷模模的走進了房間,叫醒了御苑光曉,苦笑著輕聲道︰「噓!小點聲,源義仲還不知道我回來了。」
「神宮大人?」御苑光曉訝然的睜大眼楮看著他,突然覺得有點丟臉而垂下頭去。「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
神宮硯道咬牙切齒的道︰「去!那個義仲,竟然騙我你已經回平安京去了,害我來回折騰了個夠。我去了平安京,怎麼也找不到你,就知道一定是這個家伙在搞鬼。所以我回來的事也沒跟他說,不然可沒這麼簡單找到你。」
「……」
看向一臉病容的御苑光曉,神宮硯道擔心的道︰「你怎麼病成這樣了?瘦了好多……」說著還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那原本就不顯豐潤的臉頰現在都變成薄薄的一層皮了。
「好痛——!」並非御苑光曉被神宮硯道捏住而發出的叫喊,而是神宮硯道被人踩翻在腳下而發出的慘叫聲。
突然出現的源義仲正一臉怒火的瞪著兩人。
這個家伙什麼時候回來的?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知道!還動手動腳!不可原諒!
「你越來越粗魯了!義仲!」一邊費力的搬開重重踩在自己肚子上的腳,一面抬頭看向源義仲。而源義仲只是重重的哼了一聲,就揪起他的領子向外走去。
「一會再來找你哦!小御!」自作聰明的將御苑光曉稱為小御,沒看到御苑光曉听到那個名字後一臉無法忍受的表情,就被源義仲一拳重重捶在了頭上︰「不要亂叫!」
而微咳著悶笑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的御苑光曉只能目送著兩人離開。突然間,御苑光曉覺得眼前一陣發黑,金光亂閃。他閉上眼楮,卻撐不過這突如其來的頭昏目眩,身子一陣搖晃之後,整個人失去意識的向後摔倒在地。
身體在一陣沉甸甸的下墜感之後突然間又像是飛了起來一樣,失去重力般的漂浮在某個高度。緩緩的睜開了眼楮,一片白茫茫的虛無的世界在眼前展開。然而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熟稔感覺。似是心有靈犀的回首,卻見一個明明十分陌生的男子出現在自己身後,那一臉譏笑般的表情卻又覺得眼熟無比。也正是那不屑般的笑容令御苑光曉勾起了對他的回憶——依稀在某個夢中見到的男子。
「這里……是我的夢嗎?」御苑光曉不確定的問道︰「或者是你的?」
男子搖了搖頭,他的白發在腦後高高束起,額頭卻有兩縷顯眼的黑發垂下。但是他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青年模樣,為何華發早生,令人百思不解。
「是嗎。那,能告訴我這是哪里嗎?」御苑光曉一面四下打量,一面左手置于背後,偷偷捏起法印暗暗戒備。
「你自己的身體里。」白發男子咧咧了嘴,可是那應該是笑容的表情卻怪異到像是吃了十斤苦瓜。「你也不必捏法印,當心傷到自己。」
「我自己的身體里?你、你在開什麼玩笑!」
「我並沒有開玩笑……主人!」
「主人?什麼……你說……什麼?」御苑光曉的表情僵住了。「難道……難道說……你……你是……山邪鬼?」
「沒錯。正是在下。」
「不,你在胡說什麼?哎?說什麼山邪鬼,那家伙、那家伙已經被我封住了,根本不可能出現!沒錯,我是他的主人,但我是一個不想看到那家伙的主人,他如果違背我的這個願望,就是破壞了主從的約束!」
「沒關系的,我並沒有破壞這個約束。主人不想見的是山邪鬼吧,但是我卻並不完全是那家伙。」
「我不想听你亂講!那家伙只是個沒有自己思想的禽獸罷了!既殘酷又可憎,做了不知道多少壞事,一輩子封印他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沒錯,在成為主人的僕下之前,我的確是那個被取走了神之雙角淪落為下級魔獸的山邪鬼而已,但是主人與我訂下那契約之時,竟然令我被姣光王截斷的智慧、武力雙角重新生長出來了。所以,我並不再是以前的山邪鬼,而是神獸麒麟的化身。雖然神獸敬服人類為主從無先例……」
「那也不能改變你曾經是山邪鬼的事實!我不管你想說服我什麼,我對你的憎恨是不會改變的!馬上從我面前消失!」御苑光曉咬著牙,怨恨的瞪著眼前的男子。此刻,那覺得對那男子有些熟悉的感覺完全的變成了憎憤。
「主人認為憎恨是不可改變的嗎?那源義仲對主人的憎恨呢?在下本來想好好的幫助主人的呢……沒想到……那在下只有拭目以待了。」
「源義仲憎恨我?」……這是怎麼回事?
罷剛想問個清楚,那自稱為麒麟的家伙卻已經遵從了他的意願消失的無影無蹤,令他欲言又止。
「源義仲憎恨我?不,怎麼會呢?他怎麼會憎恨我呢?他明明那麼的溫柔……不,他不會的……」雖然嘴里拼命的說服著自己,心里卻隱隱約約升起了一股寒意。「不,我怎麼能這麼想呢……不,不會的!……啊呀!」
「御苑光曉!御苑!」
御苑光曉猛然睜開眼楮,大汗淋灕。正拼命的晃動著他的人是神宮硯道。看到御苑光曉醒了過來,他好似松了一口氣般的道︰「你怎麼了?」
御苑光曉慢慢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一片昏暗。「怎麼不點燈?你怎麼會又跑來這里?」
「御苑!你……」神宮硯道似是有滿月復話語要向他傾訴,卻是欲言又止。御苑光曉奇怪的望向他,感覺他此時不同往日般爽快自然,想必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對現在的我來說,不管是什麼,都沒所謂了。」
「可是……」
「神宮大人!請你對我說吧,不管是什麼,我都會好好听著的!」
「請你離開吧!離開這里,快點回平安京去!」
「……唉?」
「你還想在這里賴多久?你以為自己是平氏奸細的身份沒人介意嗎?快點回去吧!你到底打算給義仲殿添多少麻煩才甘心?我可是看在我們曾同生共死過的份上才好心的來提醒你,你最好听我的勸告快點回去你應該去的地方!」
「你在說什麼……我……是平氏的奸細?神宮大人,你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為什麼要這麼說?我可以認為這是侮辱嗎?或者,這並不是真正的理由?」被神宮硯道突如其來的驅逐令御苑光曉瞪大了雙眼,驚異非常。
這不像是神宮硯道會說的話!他這個人縱然失禮,也不會到這種地步!
「我沒有時間向你解釋,請你回去吧!快點回去!也許將來在戰場上再見面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不要!請告訴我!不然……我絕對不會離開的!」御苑光曉強硬的看著神宮硯道,用眼神無聲的堅持著。神宮硯道猶豫再三,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好!我告訴我!但是你要答應我,听完之後馬上離開!」
「我是偷偷來的,沒時間細說,我只有兩件事要告訴你。第一,源義仲的妹妹優曇公主,是死在被山邪鬼附身後的你手上……我不敢說義仲一定會恨你,總之你務必自己小心。第二件事就是,優曇公主雖然死了,她的身體卻突然完好無損的出現在木曾,我已經設下結界嚴密守護,只盼望你能用返魂術令她復生,如此義仲一定會感激你而不會再有任何芥蒂。只是你現在身體如此虛弱……」
御苑光曉難以置信的瞪著面前的神宮硯道,心卻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回想起這一段時間來的種種,想起自己在無意間听到的義仲的夢話——「再等等吧……哥哥一定會殺了他的……在那之前……在那之前……請……允許……」——那個人,無疑就是自己吧!這麼說來,義仲是要殺了自己的嗎?義仲果然是恨著自己的嗎?
……憎恨。
山邪鬼說過的自己也被義仲所憎恨,原來是真的。
自己所說的憎恨是不會改變的……會不會也是真的?
自己憎恨著殺掉了老師的山邪鬼,義仲又怎麼會不憎恨殺掉了優曇公主的自己呢?
那是不會改變的……憎恨……
「啊~~~!!」拼命的大叫起來,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御苑光曉發狂一樣的跳了起來,沖出了屋子。身後,神宮硯道驚慌的追了出來,卻已不見他的人影。
「御苑!御苑!」神宮硯道焦急的叫著,夏夜月光如水,一輪明月高掛蒼穹,淡淡清暉灑落下來,照映的院中長草花樹俱爍爍生輝,亮麗非常。但是四下里只有蟲鳴草搖之聲,卻又那里有御苑光曉的影子?
神宮硯道追了兩間院子,還是不見御苑光曉,心里暗暗叫苦。正要離開,不遠處卻出現了一個身影。神宮硯道驚喜之下不及細辯就撲了過去抓住了他︰「御苑!」
「誰是御苑!硯道你在說什麼?你怎麼又到這里來了?」
說話的人卻是源義仲。他愣了一下,繼而惱怒的盯著神宮硯道︰「你是不是對他說了什麼?」
「……不,我沒說什麼。」神宮硯道心虛的松開了抓住了源義仲的手。
「你別對我說謊!硯道,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你怎麼能背叛我?」
「我沒有背叛你。義仲,你想太多了。我、我只是來探望他而已。」
「是嗎?那他現在在哪里?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源義仲懷疑的看向神宮硯道。之前他與源賴朝密議之時,就察覺到有人偷听,匆匆的結束了密談之後就感覺不妥,趕來這里。
「……沒錯,我都听到了。義仲……義仲!我真沒想到,你是這麼虛偽的人!你說要在夏越祓的祭典上用御苑來做祭品,這句話真的是你說的嗎?你如果真的恨他恨到要殺了他,為什麼現在又用虛假的溫柔來欺騙他呢?你現在對他越好,你背叛他的時候他就會越痛苦啊!你就真的恨他恨到這種地步嗎?」
「果然是被你听到了……硯道,你認為我真的是一個虛偽的人嗎?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
「我該慶幸你的不知道要怎麼做嗎?我能以為你的猶豫不決是因為喜歡著他嗎?義仲,還來得及,你放他走吧!那件事……那件事本來也不完全是他的錯!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你沒理由怨恨他啊!」
「可是優曇死在我面前啊!!」源義仲大聲的嘶吼了出來︰「我怎麼能忘記!!扁曉的手上……沾滿了她的鮮血啊!可是、可是……光曉他……我知道那不是光曉的錯……可是我沒辦法原諒他!優曇的臉時時刻刻都在我面前出現,她在責怪我!她在責怪我沒有替她報仇!」源義仲滿面的痛苦掙扎,他用手緊緊的揪著頭發,背後抵著廊柱,慢慢的滑坐在地。
「義仲……」神宮硯道也然的看著他,他知道源義仲愛妹之心無人能及,偏偏御苑光曉卻殺了她!
一時間兩人靜默無語,好半天,神宮硯道才道︰「總之,我是不會讓你殺了御苑光曉的,歸根結底,他會來到伊豆是因我之故,如果因此而令他遭遇不幸,我決不允許。義仲!我絕對絕對……絕對要阻止你!」
「阻止是嗎?你……可千萬要說到做到啊……」在神宮硯道離去後,源義仲仿若失神一般的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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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了幃屏,卻愕然的發現席枕之間空無一人。源義仲驚慌四顧,御苑光曉哪里去了?難道神宮硯道真的對他說了什麼,以至于……
「御苑光曉!」源義仲急匆匆的站了起來,大聲的呼叫著他的名字。
「我在這里。」在房間的角落里,傳來了一個輕輕的回答。
「光曉?你在這里?你沒離開?」
「我只是想喝點水而已……咳、咳咳……」御苑光曉不由自主的咳嗽起來,然後伸袖掩住嘴唇。
源義仲走過來緊緊的擁住了他,閉上眼在他耳邊喃喃道︰「你沒走……你沒離開我。」
「說什麼呢,我怎麼會……怎麼會離開你呢?咳……咳咳……」
「怎麼會又咳起來?你又病了?」
「沒啦,只是,天氣快變了吧……我的身體是這樣的了,你別太擔心。」
源義仲沒言語的抱起他,將他抱回了幃屏之後輕輕的放在寢台之上,小心的蓋好薄被,然後才道︰「你還是好好休息的好,身子要緊。」
御苑光曉默然,突然間抓住了源義仲的手,低聲道︰「義仲,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簡直……簡直不像真的……」
「……」源義仲輕輕掙開他的手,然後將他的手放入了薄被之下,然後道︰「傻瓜,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休息吧。」
「那,你還會對我更好嗎?」御苑光曉把頭壓的低低的,輕聲的問。突然間,他察覺到源義仲的手似乎是輕微的震動了一下,心里于是一緊︰「……啊,是我太貪心了……啊,差勁……」
「別說了!」源義仲幾乎是低吼了起來。在他听來,御苑光曉的這種帶著自怨自艾意味的低語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在重重的打著他的耳光。
御苑光曉顫抖了一下,隨即將頭側向了另一邊去。就在源義仲察覺到自己的語氣似乎過于粗暴的時候,卻听見了御苑光曉的聲音幽幽傳來。
「義仲,你生氣了嗎?被這麼過分的要求很不高興吧……真令人悲傷啊……但是……我,好寂寞……不管什麼人,在悲傷的時候,寂寞的時候,總會想依賴某人的啊……我是個軟弱的人,老師也是,老師的父親也是,義仲也是,被我任性的依賴著,真的對不起……」
「不是的!」御苑光曉仍然一味的責怪著自己,源義仲的心里听了十分的不是滋味。對于源義仲來說,御苑光曉所說的一切,他完全沒有這樣覺得。除了優曇之死所帶來的陰影之外,御苑光曉在他心里或許有點任性,或許有點壞脾氣,但是什麼被依賴,什麼自己在生氣……不,完全不是這樣!
就算是生氣,也是在對自己生氣!生氣自己沒有過好好保護妹妹和他,生氣自己那麼沒用,這兩件事一件也沒有做到!生氣自己為什麼還要這麼痛苦!明明知道那不完全是他的錯,卻還要將責任推到他的身上……是下意識的想忽略掉自己的錯吧!
真正該為妹妹的死負責的人……不是御苑光曉,是自己啊!
「優曇……」不自覺的,源義仲的口中輕輕吐出了妹妹的名字。
背對著他的御苑光曉听見了,一直強忍的眼淚終于溢出了眼眶。原來,自己終究什麼都不是,在他的心里,自己永遠比不上他的妹妹……不願意再听下去,用雙手蒙上了雙耳,卻沒有听到源義仲隨後月兌口而出的另一個名字。
「光曉……」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