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戲憨夫 第九章

真不愧是服侍了戀葉一年的桂枝,最是了解戀葉的心意。

蘭青回蘭記後一翻黃歷,發現這個月適合嫁娶的日子不多,就農歷十七和二十三兩日。戀葉毫不猶豫挑了十七這日,也就是五日後。

「蘭爺五日後要成親?」乍然听見此消息,蘭記上下可真是一陣轟動,爭相擠來前廳觀看即將進門的準夫人。

「這這……」最常與戀葉接觸的陳嫂與帳房一見便知她是何人。怎麼會這樣?兩人愣住。練公子怎麼會從男的變成女的了?

戀葉一臉嬌羞地朝兩人微屈身。「陳嫂、帳房先生,對不住,之前是我瞞了你們,其實我是個姑娘家。」

「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哪有公子爺那麼愛吃甜食的,原來是姑娘假扮。」陳嫂事先回神,後搖頭失笑。「不過說真話,蘭爺,您還真是真人不露相,平常見您木木愣愣,本以為您這輩子打光棍打定了,沒想到一眨眼,就自個兒挑了這麼一個美嬌娘!」

「對對!」在蘭記工作的男人們紛紛附和。戀葉仍是男孩裝扮時,大夥便覺得這小兄弟實在俊得不像話,這會兒換回女裝……哇,根本就叫天仙下凡!

不過話說回來,眾人還真沒料到,木頭鮮花排排站,感覺竟然還滿適合的。

「籌備婚禮的事,還望大夥多多幫忙。」

「蘭爺您這麼說就見外了。」帳房帶頭答道。「平常都是您在幫我們,這會兒也該由我們出點力,幫您妥善安排一個盛大的婚禮。」

「對對,準備婚禮的事就全包在我們身上!」眾人歡呼道。

大夥的眼楮是雪亮的,雖說蘭青平日木愣不多話,可是溫柔善良的個性,每個與他接觸的人都能深切體會。

望著眼前一張張祝福的笑臉,戀葉突然覺得好驕傲。她的蘭青,真的是個世間罕見的好男人。

「不過有件事要先跟蘭爺還有花姑娘提醒。」陳嫂突然自人堆中走出來,望著兩人嘻嘻一笑。「為了討個好兆頭,自婚期決定到洞房花燭夜之前,新郎倌與新娘兩個人是不能見面的。」

有這回事?蘭青與戀葉隔著陳嫂驚訝對視。

一見他倆的表情,眾人忍禁不住。

「這段時間,只好委屈您倆稍微忍一忍。」陳嫂拍拍蘭青肩膀,硬是將他自戀葉身旁擠開。「花姑娘跟我進房里,時間不多,我得趕緊幫您量身裁布好縫嫁衣……」

一連五天不能見面……被陳搜帶走的戀葉一臉依依地望著蘭青,而他也同樣滿臉不舍。自兩人相識以來,他們還真不曾隔這麼多日不見。

兩人心頭不約而同想苦——早知道有這習俗,剛才,他們就不會管什麼吉日不吉日,直接將婚禮訂在明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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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中西岳華山

「掌門師父,剛才收到飛鴿傳書。」一身著青袍徒弟雙手奉上一紙信箴。

位居堂上俊美男子取餅,一見上頭文字,欣喜若狂。

青欲成婚,五日後。

終于!終于讓他等到了!

男子將信箴揉揉燒化,回頭吩咐︰「我要出門一趟——我不在這幾天,若門里發生事情,就請師叔代理。」

「師父。」青袍徒兒雙手一揖。「可否帶徒兒一塊同行?」

「不,你留下來提點其他師弟功夫。」男子拍拍徒兒肩膀,後腳步一跨,眨個眼早已飄離廳中老遠。

留下滿臉傾慕的徒兒躬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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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一刻,原本仍聚在前廳籌布婚禮的人影,也不敵睡意侵擾,紛紛回房休息。一陣腳步雜沓聲響過,熱鬧了整日的蘭記終于安靜下來,直到最後一盞燭光熄滅,一直耐心捱在房里窺伺的人兒,忍不住斑舉雙手歡呼。

就是現在!

戀葉七手八腳抓了把椅凳來到窗下,推開窗門瞥了兩眼,確定四下無人後,她雙腳一跨躍出窗台,才剛站穩,細腰卻被一只手臂摟過。

「啊……唔!」一聲驚喊甫出口即被掩掉,黑瞳一望見來人身影,晶亮的雙眼倏時眯成兩道彎月。

是蘭青!

「你怎麼會在這?」戀葉嘴貼在他耳邊低問。

「跟你一樣。」

蘭青微笑,後抬腳一跨,便偕著戀葉躍上屋檐,自高處溜至他書房門外,整個蘭記現下就剩這個地方亮著燭光。

「跑來這,萬一被其他人發現怎辦?」進了門後戀葉小聲地問。

蘭青沒作聲,只是一路將她拉至屏風後邊,此處街進書房內,剛好形成一隱密凹室。蘭青在這里擺了張躺椅,看帳倦時,偶爾會進來小睡片刻。

當然,當初在幫自己安排這小歇處,他決計不會想到日後,這里會變成他與他準夫人偷偷幽會的處所……

「好想你。」

兩人站定,蘭青旋即將戀葉摟緊,瞧他表情之渴慕,氣息之焦灼,實在難以相信,在數日前他還是眾人口中寡欲冷靜的木愣男子。

眼下的蘭青,根本就是一團烈火。

蘭青手指貪婪地觸踫戀葉身體,肩膀、手臂、背脊……乃至底下豐潤難以盈握的。蘭青如饑似渴地啜吻著戀葉唇瓣,直到懷中佳人力竭地癱縮在他臂彎中,他才稍感滿意地松開唇瓣。

「你身子好熱,好像快燒起來了似的……」戀葉手指迷戀地撫過蘭青下顎。

蘭青一笑,溫柔地輕嚙她指尖,逗得戀葉又是一陣顫抖。

「我真的想听陳嫂他們的囑咐,一直忍到五日後洞房夜再見你……」蘭青語帶愧疚的吻著戀葉手心。「可是捱了兩日,我發現再也忍不下了。」

不能見戀葉,不能將她身子緊抱在懷中,不能親吻她,听她聲音……種種禁制已將蘭青逼近爆發邊緣。他沒法再捱三日再見戀葉,甚至再多拖一刻才見她,他就要被體內的渴望給燒融了。

「我討厭那些不通情理的規矩。」戀葉嘟嘴。「就是因為想日日夜夜陪在你身邊,我才會挑選最近的婚期,結果沒想到他們竟然會說我們在大喜之前,都不能見面……」

蘭青感同身受地點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禮俗就是如此,一但定下,就再也沒更改的余地。

他將戀葉抱坐在躺椅上,戀葉仿佛要填補這兩日未見他的空虛,一雙滑膩小手不停在他肩膀胸上挲啊模著,嘴里還邊打探他這兩日行程。「蘭哥哥,你這兩天都在忙些什麼?」

「賣油、作油、買東西、幫忙搬貨……」

戀葉倏地挺直腰瞪他。「就這些?你都沒有想我噢?」

蘭青一點她鼻頭。「不想你,我們倆現在怎麼會在這里?」

「人家說的不是這種想……」戀葉扳著他手指把玩。「而是,你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腦中還有一絲空隙邊想,戀葉她現在在做些什麼……人家都有這麼做呢!不管是在吃飯睡覺,還是被陳嫂喚去試衣裳,我腦子里一直都有你的存在——」說到這她一搥他胸口嗔道︰「結果你都沒有!」

「不是沒有,是不敢多想。」蘭青俯頭以唇輕觸她耳朵,遲疑地低喃道︰「一想到你,我身體便會有反應……」

「真的?」戀葉眸子一亮。

蘭青窘得耳根都紅了。

「現在也是麼?」

他頭又點。「早在動身接你時……」

這可愛的傻木頭!戀葉開心地親吻他紅熱的臉頰,蘭青回視她,只是不過半晌,當兩人唇瓣再次貼合,氣氛已從輕快變得沉重而曖昧。

蘭青吮著戀葉唇瓣,舌尖探入,卷來她細女敕的小舌,啜在嘴中舌忝吸。

「自接你回來之後,每天夜里,我都想你想得難以入眠——」

「啊!」戀葉渾身酥軟低叫。怎麼幾日不見,他挑弄的招式又變得更熟練了?

戀葉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該不會是從那本冊子……

「那本書冊,我讀了好幾次好幾次……那是你唯一送我的東西,想你的時候我就會拿出來……」

「色魔!」戀葉臉紅嗔道。「我明明說過那冊子是用來捉弄你,不是讓你回頭來對付我的。」

「我沒想要對付你——」原本已要鑽進她褻褲里的大掌忽地停下,蘭青連忙解釋︰「我只是想把它記熟,以防……不時之需。」

戀葉瞪他。「難怪你不敢想我,因為腦子里全裝滿了那些東西麼!」

蘭青臉一窘。對于戀葉的指責,老實的他不敢說沒有。

這木愣子!戀葉微笑地親親他嘴。「吶,你說,讀了那冊子,你有特別‘中意’哪個方式?」

蘭青一听,臉再度脹紅。

「說麼,特別屬意哪一個,你說動我,說不定我會同意試試。」

這……蘭青尷尬地瞥了她一眼。「我……每個都很喜歡。」

老天!戀葉眼一瞠,後忍不住大笑。「你啊你……怎麼會老實成這德性,那冊子少說也二十頁,你就不會先挑個一樣說說?!」

「因為每一個……我只要想到是跟你做,就覺得,一定都很舒服……」

「噯!」戀葉斜睨他。「你老實承認,這兩夜你有‘撫慰’過自己麼?」

蘭青急忙搖頭。

「為什麼不?」

「我怎能一個人舒服,這樣我會愧疚。」蘭青說得好不理直氣壯。

傻瓜!戀葉輕彈他額頭,「其實……」她手揪著他衣襟把玩,一臉甜笑。「我並不討厭讓你想著我,撫慰自己喔!」

蘭青不懂。

「我喜歡看你舒服的表情……」戀葉手指撫著他臉頰,後一把扯掉他綰發的長布,她手指鑽進他豐厚發中輕挲,蘭青陶醉地半眯上了眼楮。「很俊,俊到讓我想一口吃了你。」

「你才是。」蘭青以鼻輕蹭她臉頰,再次吻上她唇瓣。「每次一想到你在我身上喘息的模樣,我就恨不得沖進你房里,再也不管什麼禮教規矩。」

「噯。」戀葉在他嘴邊低問︰「如果我們真在大喜之日前做了那件事,你猜陳嫂他們會不會發現?」

「不至于……」蘭青同樣輕聲細語。「況且我去找你之前,還刻意繞了一圈,我很確定大夥都已熄燈入睡。」

戀葉瞠目,以為她躲在房里偷看已算過分,但沒想到這木頭更離譜!

「我想要你……」

「別看我……」

「小葉子……我的娘子……」

她仰頭望著他低喃道︰「我要服侍你。」說完伸手將他一推,讓他背靠在牆上。

蘭青氣息不穩地瞧著她解開他的腰布,褪下里褲——

在這瞬間,他腦中完全沒有任何禮教,或者是大喜之前不得見面的嚴格規定,他只能感覺到她的手,還有她的面頰……戀葉以頰輕蹭它半晌後,緩緩張口覆上。

「戀葉……戀葉……」

當它在她嘴里進出,蘭青渾身戰栗,血液像滾水似的在他體內轟轟冒氣,直到快越上釋放的頂點,蘭青身子一彈,突然伸手抱住戀葉,不由分說地將她抱坐到身上。

「還沒呢……」戀葉撒嬌地搖擺著身子,但蘭青張嘴吻去她所有的抗議。

「我要你。」一聲低語後,他滑進她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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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當日,八人大紅轎在嗩吶鼓鈸的歡送下,浩浩蕩蕩地由蘭記後門離開,繞城一周後,將會再從蘭記正門進來。

穿著紅色喜袍的蘭青立在門前等侯,估計半刻鐘後紅轎將會進門,怎知等啊盼啊,一刻鐘過去了,始終未見紅轎回來。

「怎麼回事?」蘭青詢問帳房先生。

帳房也是一頭霧水地搖搖頭。「不太對勁,我看我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好了!」

帳房正要離開,幾名路人竟然攙著一名受傷的轎夫奔進門來。「不好了、不好了!花轎被劫了!」

「怎麼會這樣?」蘭青急問。

「我也不曉得,我們一路拐過大街,正要返回蘭記,結果竟突然冒出了個蒙著頭臉的黑衣人,三拳兩腳就把我們打得半死不活,他抓走新娘前用力踢醒我,要我回來告訴蘭爺,如果想見新娘,就帶著什麼‘集峭劍’到城外竹林,他會在那等您。」

蘭青眸子一閃。這世上知道他擁有集峭劍的只有兩人,一是卸下掌門之位便四處雲游的師父,第二,便是現今掌門,也就是他的二師弟黃鷹。

「現下怎辦?」帳房在一旁急問︰「需不需要我去報官府?」

「不用。」蘭青拍拍帳房肩膀,命他先去延請大夫過來幫受傷轎夫治傷。「竹林之約非我處理不成,至于到訪的客人與花轎那邊,就得煩請帳房先生你幫忙打點。」

「那些事蘭爺不用擔心,但,蘭爺真的確定不需要通報官府?」

蘭青點頭,接著立刻奔進房中,取出被他封妥的集峭劍,後大步一躍,施展輕功火速奔王城外竹林。

被綁來的新娘子頭上的鳳冠,早巳在半路上丟失,一身潔亮簇新的霞帔也在掙扎間染上污漬,嘴兒、手臂與雙腿被麻繩緊緊縛住的戀葉,靠坐在竹叢邊,一雙怒氣騰騰的大眼,活似會噴出火來將眼前黑衣人燒融了般。

太可惡了!戀葉心底冒火地想,好不容易捱到大喜之日,本以為從今以後便不用管顧他人目光,可以與蘭青盡情相守,偏偏殺出這程咬金,硬是要破壞兩人好事,若不是她嘴兒被封住,不把他罵得拘血淋頭她就不姓花!

不過一刻鐘,一抹紅影自遠處急射而來,原本負手而立的蒙面男子身子一挺。

戀葉順著他目光一瞧,一雙黑眸登時亮起。

蘭青!

蘭青停在蒙面男子五步遠處,目光先是略過他在戀葉身上轉了一圈,確定戀葉安然無恙,這才轉眸望向凝神注視他的蒙面男。

「好久不見,二師弟。」

蒙面男子一哼氣,後將臉上黑帕拉下,露出本來面目。現今華山派掌門黃鷹目光掃過蘭青手上的集峭劍,心中壓抑了兩年的怒火再次騰燒。

自視甚高的黃鷹,頭次嘗到失敗的滋味,便是拜蘭青所賜。黃鷹雖然年長蘭青一歲,可卻晚了他一年被扶搖子找進華山,初時一見他這個大師兄,黃鷹便認定此人絕對遜于自己,瞧這大師兄口舌不伶俐,容貌又不及自己出色,縱使比自己早個一年進入華山,但黃鷹自信,自己定能在最短時問內迎頭趕上。

說實話,黃鷹資質不差,凡他師父所傳之武功,他只要細練個十回便能如數施展。但是他這優點一遇上蘭青的過目不忘,登時成了笑話。若論天賦,黃鷹正如其名,是在天上翱翔,能御風飛翔的大鷹。至于底蘊深厚的蘭青——

扶搖子曾跟黃鷹說過︰「為師與他相處十八年,至今仍舊無能探究出他的底限何在。」

這要黃鷹怎麼忍受!自黃鷹接下掌門之位,他便派遣門中密探,埋伏在蘭青身側,意圖要尋出能置他于死地的竅門,正可謂「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在日前等到機會。

蘭青的罩門,便是他身後這個女人!

「說吧,你要我怎麼做,才願意放了戀葉?」

「留下集峭劍。」黃鷹冷聲回答。

「它是你的了。」蘭青毫不考慮地將劍丟下。

「為什麼?」黃鷹瞪著劍柄上那「峭」字銘刻,認出此劍絕對不可能是仿制。習武之人夢寐以求的曠世神劍,他竟毫不留戀——黃鷹想不透!

蘭青一笑。「早在我辭別師父下山那時,我便跟師父提過,要把劍留在華山,是師父不肯,他認為集峭是我去取下,他沒道理掠美——說實在,它跟在我身邊已經兩年,我未曾將它拿出使弄,既然你喜歡,當然轉送于你。」

蘭青贈劍並無惡意,也絕非瞧不起黃鷹,但蘭青所提及那「掠美」二宇,卻像個巴掌,令黃鷹臉頰一陣熱辣。他嘴上不說,可是心頭主意已定,絕不能讓蘭青活命。

只要他一死,這世間再也沒人能與他搶奪第一之位!

黃鷹悶聲不吭地把劍拾起,狀似把玩般地將長劍抽出,後望著蘭青笑道︰「這麼說來,我還得謝謝大師兄慷慨之舉。」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這麼客氣。」蘭青不疑有他。

「提起兄弟二字,我突然想起——大師兄可還記得,你下山當時與我的約定?」

「我當然記得。」蘭青坦蕩蕩。「反正我只是區區一家油坊老板,門派功夫平日根本派不上用場。」

「是這樣麼?」黃鷹一笑,後表情一變,手里長劍便朝蘭青揮去。「那今日,我便來驗收大師兄諾言,是否屬實了!」

「唔唔唔唔……」一見黃鷹出手,嘴巴被捂住的戀葉急忙大叫示警。世間怎麼會有這麼惡的壞人!戀葉雙腿踢動,恨不得能飛奔至蘭青身邊幫他擋劍。

蘭青一個側身閃過,黑眸蹙緊。「二師弟你……」

「千萬別忘記你當初的諾言!」黃鷹大喝提醒,手上長劍乍動,眨眼已揮出十數招,每一招都使出十成功力,逼得蘭青急促而退才堪堪閃過。

直到此刻蘭青才辨識出黃鷹眼中的恨意——師弟是真的想取他的性命!

蘭青不懂,兩人在華山共處十七年,雖然十七年來大小磨擦不斷,但他一路忍讓,本以為黃鷹對他的惱恨會在他離開之後消滅,怎知兩年過去,師弟的惱意不減,反而釀成了滔滔巨恨。

「為什麼?」對招間,蘭青分神問道。

「只要你不死,我在師父、師叔他們眼中,永遠都是第二——你這麼一個木愣子,憑哪一點贏我!」

黃鷹殺紅了雙眼,出招越見急快,蘭青不攻只守,也真按照他的諾言,始終不使門派功夫抵御。

為什麼?!黃鷹惱氣地想,為什麼自己一連使就二十余招,仍舊無法取蘭青性命?他不是已經兩年不練武功,他不是已經沒使弄門派功夫,為什麼至今仍舊不能動他分毫?

蘭青紅袍飄飄,仿佛像只大紅蝴蝶,忽前忽後地在劍前飛躍,不管黃鷹招使再快,他仍舊能趕在他前一刻抽離身子,仿佛他早已算準了黃鷹劍落何方!

黃鷹身子驀地停下,似乎是悟到了什麼,但——怎麼可能!

「你——」黃鷹一臉驚詫。「難不成你已經參破了師父的武功?」

蘭青仍舊一臉平靜。「這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

不可置信!黃鷹連連搖著頭。在黃鷹眼中,其師扶搖子所創武功博大精深,就連他如此聰穎之人,也難以全數學就——但眼前這人,這個黃鷹一直瞧不起,視若眼中釘的男子,竟然在短短兩年內盡數破去!

單憑這一點,他就非死不可!

「你以為你破了我門派功夫,我就不能動你分毫?」黃鷹獰笑。他沒忘了,他手邊可還有張王牌——

「不許你傷害戀葉!」

黃鷹身子一動,蘭青即便了解他的企圖,即忙飛身趕著營救——她是他的命,他的心魂所系,他豈能讓師弟得逞——

但卻遲了一步!

集峭鋒利無匹,削鐵如泥,何況只是區區人身——黃鷹劍鋒刺進滿臉驚駭的戀葉胸口,蘭青大叫,與黃鷹對招只守不攻的他,終于擊出一掌——

「砰」地一聲,黃鷹飛彈三尺,身子重重撞向竹叢後落地,震揚了滿地的枯葉。蘭青連看也不看他,一雙眼只盯著眼前的戀葉。

只見她杏眼瞠大,眼神渙散了,蘭青抖著雙手解開她嘴上的麻繩。

「蘭哥哥……我恐怕來不及……當你娘子……」戀葉只來得及吐出這麼一句,後便在他懷中暈了過去。

「不……不……」蘭青熱淚縱橫,屈身抱起戀葉便往前奔。「我這就帶你去見大夫,小葉,你不可以死……你一定要撐住……」

點點紅血有如玫瑰花瓣,自蘭青離去的地方,紅艷艷地開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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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爺,您已經在這不眠不休守了兩夜,這樣下去您會累垮的……」

「別勸我了陳嫂。」蘭青疲倦地笑了笑。「在戀葉未醒之前,我不可能睡得著。」

「那您至少也吃點東西……」陳嫂眼一望桌上的飯菜,昨日不吃,今天也一樣不吃,鐵打的身子也捱不住這麼折騰。「您有沒有想過,萬一夫人醒來,結果換您病倒……」

蘭青知道,他怎麼不知道他應該吃飯、應該睡覺,應該為了戀葉好好保重自己——但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沒有胃口。真的,不是我不肯吃,而是真的吃不下。」

大夫一日來三趟,每次看診過後,說的都是同樣那三宇——不樂觀。被集峭那麼銳利的劍身一刺,別說是戀葉,恐怕就連蘭青捱了,也同樣會倒地不起。尤其加上她在中劍當日,她先前一直擔心的初潮,竟然來了。

但蘭青不肯放棄,他一直緊握戀葉冰涼的手心,在她耳邊說著鼓勵的話語。

「你要撐下去,你答應我的,要成為我的娘子,所有婚禮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就連你的鳳冠霞帔,我的喜袍,也都已經重新備制一套……就等你醒來,戀葉,就等你醒來……」

其款款溫柔的語句,每每令候在一旁的佣人為之鼻酸。

可兩個日夜過去,戀葉始終未醒。

「蘭爺。」帳房突然過來敲門。「廳上來了位老先生,指名說要找您,他說只要告訴您他叫‘扶搖子’,您便知道了。」

這還是蘭青頭一回松開戀葉雙手,步出她房間大門。

「師父。」蘭青見其師,連忙恭敬一拜。

年紀超過七十的扶搖子穿著一身黑袍,配上他白發白胡,感覺猶若仙人下凡。一見蘭青,忙將他扶起。

「該是為師向你道歉才是。」扶搖子雙手一拍,兩名青袍小徒攙上黃鷹。那日他被蘭青一掌擊中,差點斃命,扶搖子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強將他救活。

「為師今日來,除了帶這孽徒跟你道歉之外,還有一件要緊事。」扶搖子自懷中掏出兩件物。「這藥外敷,另外這藥內用,事不宜遲,你趕緊拿去幫你妻子敷上。」

扶搖子兩日後才來,便是為了他手上的這兩味奇藥。他救醒黃鷹之後逼問出緣由,忙飛鴿傳書要徒兒自華山送下。

蘭青手中這兩味奇藥,傳說是扶搖子在華山上見一仙人開藥所煉制,其藥力之神妙,據說瀕死之人也能被它們給救活。

蘭青幫戀葉上完藥後,將她交由桂枝照顧。

這時扶搖子已經領著黃鷹候在門外。

「你用不著擔心,那兩味藥一當用下,你妻子性命一定能保全。」

「我很生氣。」蘭青眼望著一臉愧意的黃鷹。

與他對打之後,黃鷹才知當年師父為何會說蘭青深不可測。

兩年時間,黃鷹本以為柴米油鹽等等日常瑣碎之事將會折損蘭青的天分,但完全沒有,當時蘭青擊出的那一掌,也不是發自門派功夫。他的功夫,竟比師父所傳之術,更為渾然天成——黃鷹這兩日—直在揣想,怎麼樣也想不出蘭青如何習來此等玄妙功夫。

「我知道錯了,大師兄,請你原諒,我今後,絕對不會再把。」黃鷹將手上的集峭劍奉上。

蘭青瞥了劍一眼,搖了搖頭。「我已經將它送你,它就是你的。」

「黃鷹,你就收下。」扶搖子突然插話。

黃鷹瞧了師父一眼,後朝蘭青點點頭表示感謝。

「但我還有一事不懂……大師兄,請你務必回答,你——是否另投了師門?」

「為何有此一問?」蘭青訝然。

「因為你朝我使出的那掌——太驚人了!」

原來他是在問這個!蘭青聳聳肩。「如果硬要說是跟誰學的,那,只能說是跟火、熱氣,還有鍋鏟了。」

黃鷹瞠大眼。「你別開玩笑!」

「我說的全是真的。」蘭青當著扶搖子的面,做出他平日翻炒茶籽或者是芝麻時的動作。

「就這麼兜兜轉轉,我得憑自身眼力,還有肌膚上的溫度,調整翻炒的角度與力道——這麼要弄兩年,我發現它就跟師父所敦的心經內文極像。翻炒無需要思考,只要專心一意用心體會,換句話說,也就是無想、無行、無識。無眼,無耳,無鼻,無舌,無身……」

蘭青的解釋,在場只有扶搖子一人得以領略。他看了眼黃鷹不解的表情,突然開口說︰「你懂什麼叫‘無’?」

「就是什麼都沒有。」

「錯,無就像道,不是沒有,而是‘俱有’——現在,你能夠了解你與蘭青的差別何在?」

黃鷹略顯遲疑地搖頭。扶搖子拍拍他肩膀,在他耳邊低喃了幾句話︰「你只是有,但是他已經是‘俱有’,你說,你如何贏他?」

「但……」黃鷹想說,蘭青看起來又不像那種絕頂聰明之人。

扶搖子笑了,再次提點道︰「大智若愚。」

啊!黃鷹眼一瞠,突然有些懂了。

扶搖子手指向黃鷹手中的集峭劍。「我這會兒終于明白,當初你拿到的,為什麼是它,而不是另外三把。」

蘭青和黃鷹同樣不解地看著扶搖子。

「峭是‘絕’,是極高之意,而峭至極盡處,你以為是什麼?至絕?錯。」扶搖子搖搖頭。「而是真,‘返璞歸真’里的那個‘真’字。」

黃鷹咀嚼半晌,瞧著仍一頭霧水的蘭青,什麼是真,什麼是大智,什麼是俱有,什麼是無——這會他全都懂了。

那便是眼前這人,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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