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鍥臂飲清血,牛羊持祭天。沒命成灰土,終不罷相憐。
如鉤新月,高掛漆黑穹廬。
幾片雲彩掩映在月色之上,襯得原就不瑩亮的月色更形隱晦。
一棟毫無裝飾的木屋,獨立于佔地廣闊的魏宅西南一隅。
推開木門,一屋子苦甘藥味撲鼻而來。
一盞燭光下,一名全身玄黑的男子痴痴地望著床上的女子。
他一動不動,像是千古矗立的石。
女子的呼吸微乎其微——枯槁面容像是離世已久。
一縷頑皮的風吹人屋內,燭火顫巍巍地搖動了兩下,打破了時空彷佛靜止的錯覺。
歐陽無忌輕喟了一聲,緊緊地捏住床上人兒枯瘦的手。
「柔兒,妳說要一起走的,但是現在的情況算什麼?」
他垂下肩,所有的疲憊在此時排山倒海而來。
他真的開始覺得累了,一個時辰、一天、一月、半年,都是同樣的光景——
她的眼楮從沒睜開過。
「等著等著,我總是抱著希望,期待著會有奇跡……」
一向不多話的男人,卻出乎意外地多言了,像是要趁此時說完今生所有的話語。
「我知道妳活得苦,可若妳當真離我而去,我就只剩孤單一人了。妳舍得我一人在塵世間苦苦思念嗎?我放不了手啊……」
歐陽無忌凝視著床上形同干尸的人兒,內心的天人交戰讓他平素酷寒的容顏顯得焦躁。
「妳听見我在說話嗎?」刀雕的面容揚起一個自嘲的笑容。「我問的是什麼傻話?我就是當妳听得見才說的……」
「別嫌我煩,老是叨叨絮絮地同妳說這些話。可妳還沒回了和我一塊在溪邊築屋、男耕女織的美夢,妳不遺憾嗎?難道這一切只能等到下輩子嗎?為什麼別人能輕易獲得的一切,對我們而言卻是一種奢求?當真是上輩子造的孽嗎?或者我們的手已經染了太多血腥,再也容不得任何平靜?」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鼻頭突如其來的一酸,讓他松開了緊握成拳的右掌——
一只褐黃色紙包落到了地上。
那是奪命散。
可以讓她在睡夢中無聲無息地、毫無痛苦地離開。
歐陽無忌把臉埋入手掌中,壯健的身軀卻抖栗得一如秋末枝頭孤葉。
毫無痛苦,是種笑話!
人命離世怎麼可能毫無痛苦啊!
苦的是旁人不舍的心啊!
歐陽無忌彎,撿起奪命散,因為練武而布滿厚繭的大掌沒停止過顫抖。
深褐色指尖掐起一撮白色粉末,放到陶杯中。
眼眶,紅了。
他舉起陶杯,飲了一口水。
癌身將這口水哺喂入她的口中。
淚水,滴落在她蠟黃如鬼的面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