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郎 第11章(2)

五年後——

東羅羅國的鳳皇別院里,此時正是最美的季節。

滿池的夏荷在風中搖曳著不凡姿態,清風吹過荷池兩旁的渠道,揚起消暑的水氣。渠道上的大樹遮去暑意,滿目盡是蔥郁綠意。

此時,有兩名男人正坐在面臨荷池的亭榭里。

右側的男子腰系匕首、腳蹬皮靴,一身不羈打扮與他嘴邊叼草的姿態一樣帶著幾分邪氣。

另一個男子,身穿錦繡黑袍、腰系寶石大帶,面容略嫌蒼白,可一對黑眸卻是精光炯炯。

軒轅嘯忿忿地咬著草,不停在亭榭中走來走去。

夏侯昌臉色也沒好到哪里去,眼神冷凝得能教尋常人不敢動彈。

「那家伙竟敢一聲不吭就跑來了!是誰叫他來的?把他們全拖出去斬了。」軒轅嘯怒吼出聲,桌上的酒杯因此震動了一下。

「你妻子梅非凡和我的妻子東方荷邀請喜鵲來的。」夏侯昌冷冷地說。

軒轅嘯一愣之後,立刻就大吼出聲——

「可惡!那獨孤蘭君干麼跟著來?明知道自己來這里會被我們大卸八塊,居然還敢過來!是活得不耐煩了,想求我給他一個痛快嗎?」軒轅嘯愈說愈怒不可抑,直接指著夏侯昌說道︰「你不是沒讓東方荷知道巫咸國的藥草生意做得正旺嗎?」

「我是沒讓東方荷知道,但你那老婆是東羅羅的鳳皇,附近各國的局勢,她豈會不清楚。」夏侯昌雙唇一抿,臉色陰沉地回瞪著他。

巫咸國如今已蔚然成為有志為醫者的學習之處及藥草之國,學醫之人都以到巫咸國朝聖為一生目標。不只如此,巫咸國最為人所津津樂道一事,就是他們廣發治病藥方的善行。

雖然就夏侯昌看來,廣發藥方之舉,實在是一記經商妙招!因為不少治療疑難雜癥所需要的藥草,都只產在巫咸國。

「總之,獨孤蘭君今年才剛交出‘祭師’之位,給巫族人選出的統領,現在就登門踏室地坐在我們地盤,簡直豈有此理!」軒轅嘯濃眉一瞪,踱步的聲音更重了,咚咚咚地像是要拆了亭榭一般。「一個男人長了那樣一張臉,根本就該送去砍頭。就連上官大夫都被他給迷住了,在巫咸國一待就是五年,還幫著他把藥草生意做成那樣!可惡!」

軒轅嘯愈說愈火大,因為他可從沒忘記過梅非凡和獨孤蘭君曾有的「奸情」。即便他們連親吻都沒有,但他就是不痛快。

夏侯昌也沒忘記當年,他在病危中獲救時的第一眼——他的女人東方荷對著獨孤蘭君的一臉驚艷。

「為什麼我們要在這邊氣到噴火,而讓他在‘听荷院’里勾引我們的娘子?」軒轅嘯突然停下腳步,磨牙霍霍地說。

「因為上官大夫,還有喜鵲以及她四歲的女兒巫暖也都來了。」夏侯昌說。

「喜鵲那女兒跟她長得一個樣,像顆包子一樣。」軒轅嘯的臉色至此才稍微好一點,可眉頭一緊,又火冒三丈了起來。「獨孤蘭君還帶了那一車藥草來,是想詛咒我們生病嗎?他們走的時候,老子就把那車藥扔回他頭上。」

那些都是價比千金、有錢也不見得能買到的珍貴藥材。夏侯昌在心里忖道,可沒打算跟銀子過不去。

「你們兩位在這里做什麼?」上官瑾打從亭外匆匆走過,看到他們兩人便出聲招呼道。

「上官大夫如今可是巫咸國大紅人了。不知道日後可還有機會請你到府內小住,討教一下你這些年來的行醫心得。」夏侯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上官瑾覺得後背有點涼,完全斷了進入亭子里閑聊的打算。「不了,巫咸國那里一堆人纏我纏得緊。」

「我這幾日听聞附近的‘男宮’,有名貌似天仙的男花魁。」夏侯昌說。

上官瑾一听「貌似天仙」四字,眼楮頓時一亮,輕咳兩聲後說道︰「其實,我多留個幾日也無妨,回去也就是一堆弟子爭風吃醋罷了。」不過,看著他近年收的唇紅齒白男小弟子為了得到他的稱贊而擠破頭的樣子,也挺愉快的。

「對嘛,來都來了,不去‘男宮’,簡直是浪費。」軒轅嘯一想到上官大夫有可能留下來,不回巫咸國,頓時大喜地一掌拍向他的肩膀。

上官瑾被拍得後退五大步,搗著肩臂說道︰「你們兩個在這里做什麼?都不怕你們妻子和獨孤蘭君相處之後,三魂掉七魄嗎?」

兩個男人聞言,明知道「听荷院」里人多,出不了什麼問題,可他們在互看了一眼之後,卻還是同時起身,大步走向眾人團聚中的「听荷院」。

兩人一入「听荷院」,只見他們的妻子正和喜鵲三個人窩在一起,嘀咕得正是眉飛色舞,兩人的氣頓時先消了一半。

但他們目光一掃,方才消下的氣立刻又重燃了一倍不止,因為——

軒轅嘯的兩個兒子二十一歲的養子軒轅天和五歲的軒轅義,還有夏侯昌四歲的女兒夏侯蓮,全都站在獨孤蘭君面前,眼巴巴地看著他。

而獨孤蘭君抱著女兒巫暖,也就由著孩子們瞧著。

「漂亮。」夏侯蓮認真地說。

「你真的是男的?」軒轅天疑惑地問道。

獨孤蘭君冷瞥了他一眼。

「他姥姥的,老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長這麼標致的爺們。」軒轅天學著軒轅嘯說話的方式。「你是人還是妖啊!」

軒轅嘯笑咧了嘴,覺得這兒子真是爭氣。

「我知道你是什麼了。」軒轅義慢條斯理說道。

軒轅嘯屏氣凝神地听著他那個連夫子都夸聰慧、讀書默書程度可比十歲孩童、出口成章的小兒子,一本正經地說︰「你是天上的仙女。」

「仙女個頭!你別把你娘近來跟你說的那些神仙鬼怪之事全都當真。」軒轅嘯怒吼吼地沖上前,一把拎起小兒子衣領,直接把人趕到自己後頭,然後又對著獨孤蘭君噴火道︰「老子就知道你這人有妖術,現在就連孩子都不放過嗎?」

「爹,老子是什麼?」腮幫子圓滾滾,面頰紅潤的巫暖,扯著獨孤蘭君的手臂問道。

「老子就是軒轅嘯叔叔。」面貌清雅的夏侯蓮輕聲地說道。

「我不是你老子,你老子是他。」軒轅嘯順手又把夏侯蓮摶到夏侯昌面前。

夏侯昌抱住女兒,冷峻面容立刻軟化了幾分。

「爹,你是老子嗎?」夏侯蓮圈住爹的頸子,軟軟嗓音輕聲問道。

「那兩個字,只有軒轅叔叔會用。」夏侯昌瞪了軒轅嘯一眼。

軒轅嘯別開眼,佯裝沒看見。

「為什麼?」夏侯蓮又問。

「因為他在戰場上殺敵時,只要這麼一吼,敵人就會聞風喪膽。」夏侯昌面無表情地說道。

「所以,我以後要嚇人,就喊‘老子’?」夏侯蓮笑容可人地問道。

夏侯昌望著神似妻子的一張可人小臉,「老子」、「老子」地說個不停,臉色愈來愈難看。

軒轅嘯一看情況不對勁,立刻就想走人。可他兒子軒轅義不想走,一溜煙地又跑回獨孤蘭君面前。

「叔叔,你懷里抱的這個也是仙子嗎?是包子仙嗎?」軒轅義問道。

「她是我的小小包子仙沒錯。」獨孤蘭君輕掐了下女兒的臉蛋,絕色臉上盡是父愛。

「那你會變出很多包子嗎?」軒轅義好奇地問道。

「我娘會。」巫暖眯著眼呵呵笑,女乃聲女乃氣地扳著手指頭說︰「而且一次可以變出三顆。」

梅非凡、東方荷和喜鵑三人,此時正朝著他們走來,正巧听見了這事。

「你何時會變包子了?」一襲杏衣粉繡裳的東方荷好奇地問道。

「就身邊隨時要備個一、兩顆啊,想說拿來啃一啃也不錯,不然拿來喂他也好啊,你瞧他總是弱不禁風的。」今日一身紅衣,頭發盤了單髻,簪著蘭花簪子,一臉喜氣洋洋的喜鵲說。

「我倒覺得他如今氣色很好。」穿著白衣的梅非凡笑著說道。

興許是因為身邊都有心愛之人呵護,時間並未在三名女子臉上留下太多變化,有的只是多了幾分為人母的柔軟神色。

「哼,他氣色再好也是別人的夫君。」軒轅嘯雙臂交握在胸前,瞪著梅非凡。

「這事我們都知道啊。」喜鵲一本正經地點頭。

「你以前不是最愛啃饅頭嗎?現在怎麼改成包子了。」東方荷看著臉色一陣青白的軒轅嘯,連忙忍住笑意,出聲打圓場。

「以前沒銀兩,就啃饅頭。現在就奢侈些,什麼山珍海味都往包子里藏。」喜鵲拍拍肚皮,一臉滿足地說。

獨孤蘭君看了喜鵲一眼,唇角微揚了一下。還是他的傻喜鵲哪!

他現在藥草事業如此成功,她就算是天天想吃鮑魚魚翅,他都供應得了。

「我娘最愛啃我。」巫暖突然從爹身上滑了下來,大聲說道。

「因為你看起來很好吃啊。」喜鵲一臉無辜地說道,伸手就要去呵女兒癢。巫暖躲到離她最近的軒轅義身邊,繼續說道︰「我爹最愛啃我娘,昨天還在馬車上啃她脖子……」

「巫暖,你你你……不要胡說……」喜鵲臉轟地一聲紅了,說話都結巴了起來。「你……什麼都不可以說啦!」

就在眾人的大笑聲中,軒轅義看著巫暖,突然張口咬上她的腮幫子。

「他咬我!」巫暖小嘴一抿,立刻沖到爹腳邊,一把抱住他的腿告狀。

「好吃嗎?」軒轅天問著弟弟。

「熱熱、軟軟的。」軒轅義認真地說。

「爹,他傻!我又不是包子!」巫暖指著軒轅義哇哇大叫了起來。

獨孤蘭君撫著女兒的發,揚唇燦笑了。

他這一笑,一幫子人全都噤聲了。

如今的獨孤蘭君少了孤絕神色,多了分俊美風情。這一笑之下,那修眉便是天上彎月、那水眸成了是璀璨明星、那唇如蓓蕾盛開,整個人美得——不似人間物。「咳!」

夏侯昌不悅地低咳出聲,幾個女人這才回神。

東方荷立刻偎到夏侯昌身邊,摟著他的臂膀,直沖著他笑。

「看來我家義兒喜歡巫暖呢。」梅非凡則低頭模模兒子的頭。

「不許!我絕對不許你娶那個人的女兒!」軒轅嘯一把撈起兒子軒轅義,轉身往外走。

「爹,為什麼他一笑,我的心突然跳得好快。」軒轅天也挨到軒轅嘯身邊,低聲問道︰「你剛才說他會妖術是真的嗎?」

軒轅嘯一听,嘴里一連串罵人的話立刻月兌口而出。

「軒轅嘯,孩子都在呢。」梅非凡立刻上前搗住他的嘴。

「你不跟我出去,我就繼續罵。」軒轅嘯拉下她的手,怒瞪她一眼。

梅非凡無奈地嘆了口氣,安撫地拍拍他的胸口。「要是讓你下面的人知道你這將軍如此任性,看你如何帶兵。」

梅非凡話雖如此說,可還是隨著軒轅嘯的手勢,轉身離開。

「我去去就回來……」梅非凡對其他人說道。

「回個頭!」軒轅嘯立刻拉著她快步沖出「听荷院」。

「打算在這里待多久?」夏侯昌轉頭看向喜鵲,像是獨孤蘭君不在現場一般。「東方姊姊要我們多住一段時日。」喜鵲說。

「是嗎?」夏侯昌繼續掛著面具一般的笑意,轉向妻子說道︰「我突然想起有筆帳一定得要你來算一算。」

東方荷抿唇一笑,知道這人獨佔欲強,就連這點小事都要跟她計較。

「沒關系,你們先去忙。」喜鵲怕耽誤他們,連忙說道。

夏侯昌點頭,攬住妻子的腰就要走人。

「你們先好好休息,我晚上再親手做幾道菜給你們洗塵。」東方荷笑著說道。「好!我作夢都想到東方姊姊的菜啊。」喜鵲高興得跳了起來。

「走了。」夏侯昌面無表情地彎身欲拉起女兒的手。

「不要,我要和包子玩。」夏侯蓮咚咚咚地走到巫暖面前。

「我不叫包子,我叫巫暖。」巫暖說。

「巫暖包子,我們一起玩。」夏侯蓮朝她伸出手。

巫暖呵呵一笑後,兩個小女娃就這麼手拉手,跟在夏侯夫妻後頭離開了。「梅姊姊和東方姊姊都好忙,那我這樣是不是太不忙了?不過,她們原本就比我能干很多啊。」喜鵲扯扯獨孤蘭君的衣袖說道。

獨孤蘭君但笑不語,只是伸手將她拉到身邊。

他當然知道軒轅嘯和夏侯昌並不樂見他在此,不過他們能夠不計較他曾犯過的錯,沒把他趕出去,他已經很萬幸了。

「師父,你在想什麼?」喜鵲站到他身後,前傾身子攬著他的肩膀,好奇地問道。

「在想因為有了你,所以我變得更好了。」他拉過她的手,放在唇邊一吻。他終于在去年找到了逼出體內魂體的方法,可那過程苦痛猶如撕裂內髒,他痛到必須咬著木棍避免自己咬斷舌頭。那時,若非一心想她及女兒不能沒有他,他是真的有好幾回都想要放棄。

「因為我都拿饅頭喂你喔。」喜鵲笑著說道。

「傻女人。」他低笑出聲,咬了下她的手。

喜鵲抽回手,從他身後將臉頰貼入他的頸窩里,開心地笑著。

其實,她哪有可能一直那麼傻呢,不過是貪听他笑罵她一句「傻女人」罷了。獨孤蘭君往後靠入她的懷里,呼吸著她身上淡淡的甜香,感覺能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此生——

足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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