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果的俘虜(上) 第9章(1)

我換了手機號碼、把他拋在墾丁的Villa後,便跳上最近一班往東部的火車,坐到痛時,我就下車找旅舍入住。

我喜歡搭火車,愛看那些在各站上下車的人——那個穿著正式的長輩,應該是要去參加婚禮……那一群帶了行李和很多食物的年輕人,是要出去玩耍的……那個一直在接電話的小姐,顯然有個焦慮癥的媽媽……而那個老是被媽媽恐嚇要乖的小孩,顯然是听不懂國語,因為他跑來踢我的腿……于是,我就這麼慢悠悠地搭車前進,在東部的藍天白雲、巨石奇景及氤氳溫泉間過了一周後,才又慢地回到了台北。

台北居大不易,我找了間還算便宜的旅舍先住下,在單人房里把原來電話的SIM卡換回手機。然後,看見了他的未接來電——第一天,三通。

第一天,兩通

第三天,一通。

今天,沒有來電。

明知道這種冷靜,確實是他處理事情的態度,但我還是有點惆悵,多打幾通會怎樣?

丙然我們就是不適合。我是火車步調,而他的行事風格就像飛機吧。

我當然知道我這麼一走了之解決不了事情,不過是希望他能正視問題而已。我郁悶地收起手機,決定先洗澡,然後再出門喂飽自己。

洗澡的時候,突然想到他這幾天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他一忙起來,就會變成機械人。我問過他以前的吃飯習慣,他說就是早餐一杯咖啡加營養補給品,營養補給品補充了他的營養,且讓他沒有饑餓感。

我當下一听,頭皮就發麻。他能活到三十二歲,算是老天保佑吧。

那時想著他已經夠冷血了,再不食人間煙火、沒了人味,我一定會被他這塊千年寒冰給凍死的。所以,叮嚀並照顧他的三餐遂成了我的習慣。

「停停停!你都狠得下心來分手了,還管他吃過飯沒?」我在胡思亂想間洗完澡,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發現自己的悲慘——年紀輕輕就遇上了這樣的極品,以後的日子是雯怎麼過啊。

我換上干淨衣服,牙關一咬,再度抽出原來的舊SIM卡。

不能心軟。

我把手機擱在床頭櫃上,大步走出房間,走出大廳門口,听見兩個與我錯身而過的女孩,興奮地低聲說道︰「應該有一百八吧,好像偶像劇里的貴公子。」我頭皮發麻地抬頭往門外一看。那里停著一輛黑色賓士,駕駛座旁邊站著——他。

在茶苑的頭一晚,辛曉白回房刷牙更衣之後,也就差不多把大小姐們的排擠給忘光了。她直接撲向那張鋪著雪白床單的大床,雖然腦中還隱約想著要怎麼面對美姿美儀還有其他未知的課程,可她的眼皮一垂,便又不小心入睡了。

當她再次醒來,是被外頭一下下的打板敲擊聲音給驚醒的。

她睜大眼,瞪著眼前的黑暗,听著外頭傳來陣陣的——「三十分鐘後,餐廳集合。三十分鐘後,餐廳集合。」辛曉白側身,爬到時鐘旁邊看了一眼——四點半?

她揉著眼楮,再看一次——真的是四點半耶。

她打著哈欠,刷牙洗臉五分鐘內搞定,然後就晃到行李箱前準備更衣。

懊死的,她昨天忘了先問今天該穿什麼衣服?該不會今天又是所有人全都盛裝出席,只有她穿得像是小姐的婢女吧。

辛曉白啪地打了下額頭,然後扮了個鬼臉。

算了,問了也是白問!就算叫她盛裝出席,她也只能舉香跪求灰姑娘的神仙教母現身,因為她的行李里只有四件厚T恤和兩條牛仔褲。

她套上昨天的牛仔褲,再抓了件黑色T恤換上。

看看時間還有十五分鐘,她決定先出門做個暖身運動。套上大外套,裹上圍巾,確定能抵擋外頭的寒風後,她一鼓作氣地沖出門口。

「哇哇哇!」辛曉白在寒風里又叫又跳當成暖身,小跑步地跑過冷空氣,呵呵呵地吐出團團的白霧。

「走路不好好走路,蹦蹦跳跳地像什麼話。」一聲冷冷斥喝從她身後傳來。辛曉白驀回頭,看見身穿貂皮大衣、頭上戴著保暖帽的雷陳珠。

「老夫人,早安。」辛曉白大聲說道,雙腿卻在原地踏步,以免凍壞。「我不是在走路,是在健行,這里好冷但是空氣好好。」

「接下來是不是想說,好想要一輩子都留在這里?」雷陳珠不客氣地冷哼一聲。

「一輩子都留在這里我也沒法子,我還是會想念7-11和夜市。」辛曉白假裝沒听懂她的諷刺,笑著說道。

「夜市的東西能吃嗎?」雷陳珠不屑地看她一眼。

「應該是沒有昨天的晚餐好吃,但是奇奇怪怪的東西很多,吃了心情會變很好啊。」辛曉白邊說雙手邊在空中揮舞著。

「女孩子說話要穩重。」

「一樣米養百種人,有不同的人,世界才有趣啊。」辛曉白聳肩說道。

雷陳珠臉色一沉,認為辛曉白若不是太不懂得看眼色,不知道要討好她,就是根本沒把她擺在眼里。而這兩種可能,她都不喜歡。

「不要站在這兒礙我的眼。」雷陳珠柳眉一沉,冷冷地說。

辛曉白的笑容僵了一下,卻很快地咧嘴一笑說道︰「我去報到了。」辛曉白朝雷陳珠揮手道別,繼續小跑步地向前。

沒關系,她又沒有要出馬競選政治人物,不用每個人都喜歡她。

話說回來,一樣都是不同階級的人,可雷天宇從沒讓她覺得自己不對勁。除了不讓她知道他的生活之外,他待她還真是好到沒話說啊。

辛曉白進到餐廳里,意外發現她是受訓者里第一個到達的人。除了陸婆婆之外,其余站在一旁的都是這里的工作人員。

「大家還沒來,你先用餐。」陸玉蘭招呼她坐下時,低聲她對她說道︰「吃飽了。」

「沒問題。」辛曉白對著陸婆婆,咧嘴一笑。

一套被放在木托盤上的早餐送到辛曉白面前。

托盤里有一杯豆漿、兩份音菜、一盤炒蔥蛋、兩碟醬菜和一碗味噌湯,還有——一碗尖得像富士山的白飯。

辛曉白盯著飯碗,心里不無訝異。早餐就吃白飯喔,會不會太飽一點啊?

不過她向來好養,加上早餐有人送到面前,開心都來不及了。更何況,托盤」還有她昨天很愛的蘿卜干,她心頭一樂,便高高興興地吃了起來。

約莫又過了十五分鐘,待她吃到五分飽時,陳心羽進來了。

辛曉白和她打了招呼,陳心羽見四下無人,也對她一笑,但卻坐到了離她最遠的位說辛曉白完全不難過是騙人的,于是只一逕地低頭吃飯。等到她幾乎快掃光一托盤的食物,打著飽嗝時,另外幾名千金小姐這才姍姍來遲。

千金小姐們一看到辛曉白已然在座,臉色全都不怎麼好看,再看到早餐的內容,立刻就交頭接耳了起來。

「有沒有西式早餐?」蘇鈴朝陸婆婆瞥去一眼。

「早餐只有這一種,十五分鐘後就要集合了,請快點用餐。」陸玉蘭面無表情地說。

「那咖啡呢?沒有咖啡我醒不過來。」秋曉珍說。

「山上沒有咖啡只有茶。」陸玉蘭說。

秋曉珍眨了眨眼,像是此時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她低頭喝了一點豆漿,吃了點青菜就算了事。其余幾個女子也都是勉強抿了幾口飯菜之後,便都放下了筷子。

辛曉白其實已經飽到喉嚨,但拼著一股輸人不輸陣的毅力,硬是把最後幾口飯也都咽進了肚子里,接著便在集合聲中跟在大家身後走向大廳。

大廳約莫三十坪,兩旁各擺著十把明式高背椅,中央則立著一座以木頭架起的十五公分高木質平台,上頭鋪著藺草榻榻米,大到辛曉白有種會被叫上去練習摔角的錯覺。

眾人逐一月兌鞋上了榻榻米,辛曉白一派自在地盤腿坐著。

可她左右一瞧,卻見所有人全都以日式跪姿,優雅得像是等待藩主回來的夫人,只有她像個浪人一樣,連忙也學大家跪坐了起來。

「東施效轚。」蘇鈴嘲諷地說。

辛曉白緊握了下拳頭,卻又很快地松開。

她才不跟她們一般見識,她要自得其樂、要氣場強大到讓所有人都羨慕她的逍遙自「西施在哪兒?我想跟她合照一張。」辛曉白自言自語地說道。

有人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不要臉。」蘇鈴瞪了她一眼。

「各位早。」

一個辛曉白熟悉的男聲,讓她驀地抬頭

站在眾人面前的,正是昨天把她扔進豺狼虎豹堆里的雷天宇。

辛曉白瞪著他,只差沒朝他齜牙咧嘴。

雷天宇看著眼前個個露出最迷人的淺笑、最優雅的儀態的女子,再望向那個像是荒野中一匹狼,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辛曉白,內心不禁有些發噱。

看來這家伙已經被人排擠了,不過她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雷天宇望著辛曉白,忽而唇角微勾。

辛曉白頭皮一陣發麻,如果可能的話,她真的很想要瞬間移動到外層空間,無奈是她的腿現在已經全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雷天宇朝著她走來。

雷天宇站到辛曉白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辛曉白感覺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她後背一涼,故意元氣十足地喊道︰「總經理好。」

「來到這里,不要攀親帶戚。」他目光含笑地敲了下她的腦袋。

馬的,那他這算什麼動作!

辛曉白瞪著他過分親切的笑容,她的笑容一垮,腦中頻頻回響著——死了死了死了……「你就當我是空氣吧。」辛曉白閉上眼,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否則她怕自己會撲上去咬他。

雷天宇眼里笑意更濃,冷峻面容因著這抹笑意更顯得俊逸非常,看得許多顆芳心微跳不已。

他微斂笑意,只留一抹余韻在唇角,深邃目光逐一與現場其他女子全都接觸過一回。

「歡迎各位參加這一期的評茗師訓練,為了要讓各位學習到評茶的真諦,第一階段的訓練課程,將會著重在讓你們更加了解茶葉制造過程的全貌,明白其中的甘苦。如此日後在品茶時,才更能體會到入口的感動。」雷天宇不疾不徐地說道。

所以現在是要怎樣?是想叫她們去采茶嗎?辛曉白睜開眼,看著已經走到幾步外的雷天「現在發給大家的是采茶服,會有專人協助你們穿著。」雷天宇說。

辛曉白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花花綠綠的手套、包頭巾和大花帽,目光有著片刻的怔愣。

媽啊,她此生還沒穿過這麼花不隆咚的衣服。是誰規定采茶服一定要穿得這麼花花綠綠?這是什麼惡趣味?難道是怕采茶人迷失在茶叢里?

「好丑……」

辛曉白听到有人這樣低聲說道,而她忍不住用力地點頭附和。

「請在十分鐘內著裝完畢,到門口集合。」雷天宇說完,目光又在辛曉白臉上停留一秒之後便轉身離開。

辛曉白抱著那團花布,看著陸婆婆的示範說明,她的心情突然途來途好。

從小到大,她最愛的衣服就是制服。因為大家都穿一樣,就沒有什麼好比較了!

現在這些花布袖套和罩衫不就是另一種制服嗎?披上花布之後,底下的香奈兒和夜市牌還有什麼差別呢?

睡哈哈!辛曉白眉飛色舞地開始把那團花團錦簇穿戴上身,迅速地成為第一個整裝完畢的人。

她抬頭往其他人看去——秋曉珍在發脾氣、蘇鈴板著臉,而也已經穿著完畢的陳心羽則坐在一旁,稍嫌蒼白的清秀小臉露在花布之間,顯得我見猶憐。

陳心羽如果昏倒在茶園,茶行老板一定會對她一見鐘情吧。

辛曉白想得出神,直到陳心羽起身開始往外走,她才驀回神,驚跳起身跟著往外走,和所有人一同爬上卡車的露天後車廂。

上了卡車之後,辛曉白的耳朵立刻就被千金小姐們的抱怨給塞爆,可她卻沒有因為這些雜音而感到任何不快,因為卡車正將她們載入一片綻放的日光之間。遠方的朦朧沌白隨著日出而一點一滴地變得明亮,照亮了群山環繞的蔥蘢綠意——山頭的深綠、大樹的濃綠、茶樹的鮮綠、就連空氣里也似乎染上了綠色的清涼。這麼多深深淺淺、明明艷艷的各色綠意,就算有千度近視也應該能治瘡吧。辛曉白睜大眼,大口地呼吸著帶著綠意的冷冽空氣。

媽啊,如果她是詩人,她此時一定會有靈感。如果她是歌手,這時一定會大聲歌唱。她是辛曉白,所以她轉頭想找人說話。

「日出真的……」

「早知道太陽這麼大,防曬系數就搽高一點。」蘇鈴打斷了她的話。

「對啊,我很容易曬傷的。以為今天都會在室內,所以才搽了粉底和粉餅而已,應該不會曬出斑來吧……」秋曉珍接著說道。

辛曉白看著那群開始討論防曬系數的女人她突然覺得千金哪里不食人間煙火,她們簡直是奇葩!

她抱著雙膝,看著前方漸漸清晰明亮的層層疊疊山色。

卡車緩緩地停止,所有人下車在陸婆婆面前集合。

陸玉蘭將大家帶入一排排茶樹間,開始示範要采的茶葉狀況、采茶手勢及一些注意事項。

「先在手指纏透氣膠帶……這是放在中指或食指,方便你們采茶的刀片……」

「有蟲!」蘇鈴的尖叫平地一聲雷地拔了出來。

「這里也有……」接下來尖叫的是秋曉珍。

一群女人暴動似的又叫又跳了起來。

辛曉白低頭一看,驚喜地喊出聲來︰「這里還有蝸牛!表示這茶葉真的是天然栽培,沒有農藥耶。」

「不要臉,這時候還拍馬屁。」辛曉白正打算把一只媧牛拎到一旁,免得它不小心被大小姐們踩扁時,卻听見秋曉珍這麼說道,她于是轉而把媧牛放到掌心里,然後送到秋曉珍面前。

「看——這里就連媧牛都長得比別人可愛好多喔!」辛曉白故作甜蜜地說。

「好惡心,離我遠一點!我不要踫蟲!」秋曉珍尖叫道。

「誠如辛小姐所說的,我們的茶園采自然栽種法,采茶過程中難免會踫到一些蟲。如果不想踫到蟲的人,可以先回去。」陸玉蘭說。

「好。」蘇鈴松了口氣似的轉身往外走。

「那我也要回去。」秋曉珍己經在月兌身上的花布衫。

幾名小姐也紛紛點頭附和,跟在她們身後。

「來人,先送幾位小姐回主犀去取行李和手機,然後派人送她們下山。」陸玉蘭淡淡地說完,然後轉身繼續回到采茶的解說上。「我們要采的茶葉是要像這種程度的一心二葉……」

太帥了!辛曉白崇拜地看著站在山丘上的陸婆婆,差點就要為她鼓掌叫好。不過,這些千金這麼快就Gameover了?辛曉白回頭看了一眼灰頭土臉的千金們,卻見——她們正以蝸牛般的速度緩緩地前進著。

一分鐘之後,幾個千金小姐全都無聲地回到了原位,辛曉白甚至被蘇鈴及秋曉珍擠到了後頭。

辛曉白現在倒是真心佩服起她們的能屈能伸了。

「謝謝。」辛曉白咧嘴一笑,接過一位茶娘遞來的蔞子,並依照陸婆婆的指示,兩人一組地站在茶叢的兩邊,在群山環抱之間認真地當起茶娘,采集著茶葉。

辛曉白真的很喜歡這樣層層巒巒的綠意,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起來。她甚至有種預感,她搞不好真能跌破雷天宇的眼鏡,拿到評茗師資格達陣成功啊。

一想到他吃癟的表情,辛曉白頓時像喝了蠻牛一樣,活力十足、精神百倍地一躍而入眼前這片象征她未來生活的綠意盎然間。

天,再讓她看到綠色一眼,她會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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