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之後,吳明蓉大病了一場,又發燒又嘔吐的。好不容易病好了,也調整好了上班的心情,正想趁星期日的會員活動較熱絡之際,再度回到工作崗位一展長才時,老板卻帶著歉意交給她兩個月的薪水,只說上頭有人施了壓力,不好再請她了。
老板願意幫她介紹工作,但她卻沒有力氣再去適應新的環境了。什麼嘛,吳明蓉拖著疲憊的身體打開入門,把一大袋零食丟到地上,把自己摔進客廳沙發里。她的臉色慘白,卻說不出任何罵人的話。
許佩藍看著那一大包的蝦味先、乖乖、蠶豆酥,立刻掙開男友沙家駒的懷抱,跑到吳明蓉身邊。明蓉只有在兩種狀況下會吃一堆零嘴——心情很好跟心情很不好時。
"怎麼了?不是要回公司嗎?"許佩藍著急地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再去看一下醫生?"
吳明蓉面對許佩藍純真的臉龐,只是一逕地搖著頭。"人生好不公平。"
"發生什麼事了?"睡眼惺松的巫靖雅捧了個水杯走出房間,恰好听見吳明蓉的話、看見她那令人無法忽視的蒼白臉色。
吳明蓉站起身,來來回回在房間里走了好幾趟後,突然冒出一句:"我最討厭哭了!"
"洗發精美女,你這話侮辱到我老婆喔。"沙家駒朝許佩藍眨了眨眼。"她的哭功己經快要列入金氏世界紀錄的華人排行榜了。
"我哪有那麼愛哭"許佩藍細聲地抗議著,雙眼則擔心地看著吳明蓉。"難過時哭一哭就會好一點。"
"明蓉小姐,麻煩你停止晃動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你那個還沒清醒的房東已經快被你轉得頭昏腦脹了。還有,我老婆跟在你後頭晃來晃去的樣子很痴呆。"沙家駒抓住那個跟在吳明蓉後面瞎走的傻蛋許佩藍。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巫靖雅皺起眉,明蓉今天的酒窩深度比她微笑的時候還明朗。事情大條了!
"我、今、天、被、FIRE、了。"吳明蓉掏出那包裝了兩個月薪水的薪水袋,把里面的鈔票灑了滿天!
"為什麼?"許佩藍緊張地坐起身。
"老板說是有人給他壓力!"吳明蓉的拳頭不自覺地又握緊,左一揮右一揍地打著空氣。
"王八蛋冉浚中!有錢就了不起嗎?我沒跟他要醫藥費就不錯了!還敢要我老板把我辭掉!社會沒有公理了嗎?明明是他欺人過甚,為什麼要逼得我連工作都做不下去!"吳明蓉把沙發上的抱枕一個個往地板上去,她氣炸了!反正客廳內的幾個人都知道前幾天在"水之宮"發生的事,她可以盡量發泄這一路上壓抑的怒氣。
"冉浚中敢動你,我找人扁他!"起床氣特盛的巫靖雅,一听到吳明蓉的話,馬上拿起電話筒。
"靖雅,三思而後行。"沙家駒推著許佩藍出去阻止巫靖雅的舉動,他的表情亦是少見的凝重。"我們前幾天不就討論過這件事了嗎?明蓉被那個混蛋欺負,我也生氣、我也火,但他不是我們惹得起的人。"
"那就白白讓他欺負我們嗎?你反正怕事就對了!"巫靖雅伸手想搶回那支被佩藍抱在懷里的無線電話,嬌小的佩藍卻成功地溜回沙家駒身邊。
"我不是怕事。你今天如果打了一通電話,明蓉的下場就不止是丟了工作而已!她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工作!"沙家駒的嗓門也大了起來。
大宇集團的冉浚中是台灣最硬氣的電子界領導人,他獨裁得像個古代暴君;偏偏並購、合資的能力驚人,一年吞下東南亞數十間不同類型的企業,勢力的擴張像洪水泛濫。而犯到冉浚中的人,下場通常很慘,他被稱為沒有心的鐵人。
"他到底想怎麼樣?!我不過打了他一巴掌而已,他也還手了啊!"吳明蓉清秀的面容上寫滿了痛苦與厭惡。看著大家的沉重表情,她很想吐吐舌頭,告訴大家事實其實沒那麼嚴重。然而,她做不到。如果現在她手上有一把刀,她會毫不考慮地刺進冉浚中的心髒里。
"冉浚中那王八蛋是不折不扣的沙文豬,比我前夫還沙豬。"巫靖雅咕噥了句。
"他已經不能用沙豬兩個字來形容了,他根本心理變態?"吳明蓉氣鼓鼓地說完後,整個人癱進了沙發里。
"恨人怎麼這麼累啊?像冉浚中那麼憤世嫉俗的人活在世界上,不會活得很痛苦嗎?"
"說得好。基本上我不認為那個男人有過快樂的時候。他的防御心過強,而周遭家族的爾虞我詐更讓他處處防人、事事不信任人。"巫靖雅喝了口開水後,面對著吳明蓉訴說她印象中的冉浚中。"對冉家而言,最強的那一族支系,才能掌握實權,其他人都只能由最強的那一族支系踐踏。冉浚中為了保護他母親、他弟弟,只能把自己鍛煉成金鋼不敗之身。"
"好可怕的家族!不都是一家人嗎?為什麼要互相攻擊而不是互相合作?"許佩藍打了個冷顫,偎到沙家駒懷里。
"人為財死。何況冉家那一大筆錢財至少可以上演好幾年的殺人與自殺方法介紹。冉家只是把大家族中暗地殘忍的劇碼公開上演而已。"沙家駒撫模著懷中人的長發說道。
"難怪他那麼怪異。"吳明蓉若有所思地接著說:"更難怪他會有那麼強烈且嚴重的階級觀念,唯有將地位劃分開來,他的勢力範圍才會安全。可是他的個性也未免太偏激了吧?"
巫靖雅望著明蓉臉上的酒窩隱約地晃動著,她倒是挺好奇明蓉現在的想法。由于在聯誼中心擔任介紹人的職業因素,明蓉是她們三個人里頭最會站在對方立場為別人著想的。佩藍涉世不深且心思過分單純;而她自己則是愛情小說寫太多了,思考模式早就和現實有了一段距離。何況,對于冉浚中的孤僻性格,她己經懶得去了解。她只是好奇好奇冉浚中這樣的男人懂不懂得什麼叫愛情。
"你干麼那樣看我?我知道我生氣的時候面目可憎啦!"吳明蓉的酒窩隨著說話而輕輕顫動。
"你知道這輩子唯一可以讓冉浚中屈服的女人是誰嗎?"巫靖雅問道,笑容中帶著幾分詭灕。
"誰?他媽媽嗎?"吳明蓉隨口亂猜。
"答對了!冉浚中那家伙超級保護他媽媽。當年他之所以會和我訂婚,部分原因是由于冉媽媽超級喜歡我。"巫靖雅的答案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看不出那種冷血男人竟然會听媽媽的話。"沙家駒作勢打了個哆嗦。"真惡心。"
"听媽媽的話有什麼不好?"許佩藍用手肘輕輕撞他的身側。
"是啊,你如果听你媽媽的話,就應該去和那些戴黑框眼鏡的老實頭交往,你現在干麼坐在我旁邊?"他揶揄著她。
"你最討厭!"小臉紅通通的。
"請兩位停止打情罵悄,我們現在討論的主題是那個不正常的冉浚中。"巫靖雅勾著吳明蓉的手臂,表示她們當前處于同一陣線。沒有男人作伴,女人也很適合依偎。
"靖雅,你說他最听他媽媽的話,那他媽媽知不知道他在外面的惡行惡狀?"吳明蓉那雙會說話的美目轉了一轉,美麗的黑頭發旋了個漂亮的弧度後,專注地望著靖雅。
"怎麼可能知道!冉浚中在冉媽媽面前頂多像個不太搭理外人的兒子罷了。"
"沒有人告訴他媽媽嗎?"那家伙看起來人緣就不好。
"除非那個人有九條命。"巫靖雅做了個砍脖子的動作。明蓉想做什麼?她的想法不會剛好和她不謀而合吧?
"我沒有九條命,但是我有兩個月的薪水。還有,通常婆婆媽媽都很喜歡我。"吳明蓉突然起身宣布,"我決定給那個人一些教訓。"現在她知道外婆為什麼老說她是個固執的丫頭了。她就是咽不下那一口氣!為什麼所有人都得任著他胡作非為!
"我支持你!"巫靖雅朝她豎起大拇指,而且配合度極高地開始走向房間。"我去換衣服,我們馬上去找冉媽媽。"
"老天爺!明蓉小姐!你不會只有那一頭頭發漂亮,頭發下面全是草包吧?你怎麼教訓他?再去打他一巴掌,還是跟他媽媽打小報告?!"沙家駒大聲地吼了幾句,同時不以為然的皺起眉頭。
"佩藍,你也說說她吧,都出社會好幾年了,還不知道社會生存的法則嗎?我也愛打抱不平,但是冉浚中一看就是那種到死都不會變通的臭頭了,說他什麼都沒用啦!只是白費力氣而已。明蓉美女,收起你的怒火和脾氣,考量一下現實吧。"
"你最沒資格說她了,你自己處理事情的態度還不是很任性。°許佩藍看著他一副不受教的模洋,小手插著腰,指著他的鼻子——"你脾氣那麼壞,要不是你是工作室的老板,早被開除一百次了。菲爾先生是你的客戶,你卻老是朝他鬼吼鬼叫的。所以,你最沒有資格說明蓉了。"
許佩藍小小的臉龐轉向站在一邊微笑的吳明蓉。"明蓉,我支持你!"
吳明蓉看著沙家駒不服氣地捂住佩藍的菱型小嘴,突然笑出了聲。佩藍妹妹嬌嬌軟軟的聲音實在不適合罵人。
"看吧,失去理智的第一步,就是亂笑一通。"沙家駒不甘心地堵了一句。一群女人住在一起就會攻擊他這個可憐的落單電不想想他是發自于一片好心耶!而那個菲爾本來就欠扁,任何覬覦他老婆的男人都欠扁!吳明蓉斂起笑容,對著沙家駒點點頭。"沙家駒,謝謝你的好意。我知道我這樣做是有一點莽撞!"
"何止有一點。"沙家駒咕噥著。"你和他不過在宴會上見過一次面,他就可以讓你去工作,你再去惹他,以後不就連走在馬路上都要擔心會不會有人沖出來海扁你一頓。"
"不會吧?那個冉浚中不會那麼壞吧?"許佩藍擔心的眼神全黏在吳明蓉的身上。
"他如果不壞,大宇今天就不會擴張到不像話的地步了。他如果不壞,怎麼會打明蓉一巴掌,順便還害她被炒魷魚?"他輕彈了下未來老婆的額頭。
"你還是不要去好了。"許佩藍著急地咬著唇瓣。
"就像你被學生欺負時,沙家駒會要你找相關的人處理學生的問題,以免這些人變成以後的敗類一樣。我去找冉浚中的原因也是如此。應該要有人制裁一下他的無禮行為,他和我們一樣都是中華民國的公民,基于人人平等的原則。他沒有資格踐踏別人的自尊,毀掉別人的生計。"吳明蓉站起身,拉拉她柔軟的棉裙,給他們一個微笑,"我也是為了國家民族而犧牲的。如果現在不改變他,萬一他的企業成了世界性連鎖,這種個性的總裁豈不成了台灣之恥。"
"我倒不知道你口才這麼好。"沙家駒揚起一道眉,狂野的臉上帶著幾分欣賞。"我還以為你最擅長的是問問題哩!"
"放棄勸我了?決定支持我了嗎?"吳明蓉笑眯了兩道新月般的眼眸。
"好吧,我老實承認我也很愛管閑事,如果今天立場對調,我一定會和那個壬八蛋干架一場。只是,你是女孩子行事難免要小心一點,那種人渣不曉得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你。"沙家駒大大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看著吳明蓉拉著她的長裙向他和佩藍行下個禮。
"我們走吧。"巫靖雅從房門走出來,引起一陣騷動。
"靖雅,你穿的衣服怎麼和明蓉這麼像!"許佩藍第一個叫出聲。
"沒見過你穿這麼清純飄逸過,亂嚇人一把的。"沙家駒嘖嘖稱奇。巫靖雅的穿著向來只有一個原則把她的好身材和大家一起分享。
"好奇怪喔。"吳明蓉合上因吃驚而張開的嘴巴,不習慣靖雅從一株嬌艷牡丹轉換成一朵清麗雛菊。她習慣穿連身的棉質長裙,而靖雅喜歡穿絲質、針織的貼身布料。吳明蓉再一次打量靖雅身上休閑的軟呢長裙。
"真的和我的衣服好像喔,我不知道你也有這種衣服。"閉嘴三秒鐘後,吳明容忍不住又發言。
"冉媽媽喜歡女孩子穿得自然端莊,我喜歡冉媽媽,所以破例為她變裝一下!"巫靖雅轉了個圈,讓裙擺輕揚。"我剛才一邊換衣服一邊想,你這種開朗佳人型的漂亮女生,冉媽媽最喜愛了,她可能會想把你和冉浚中送作堆喔!"
巫靖雅朝吳明蓉眨眨眼。"拜托!我哪那麼倒楣!"
吳明蓉翻了個超級大白眼,率先走到門口。巫靖雅隨手拎了瓶水,笑著關上了門——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
有笑聲?冉浚中從他的書房陽台走至母親房間的陽台外,透過陽台的紗簾看見母親正開心得像個小孩,而在一邊說話的女子則說得更起勁了。
"你一定是哄冉媽媽的,沒有人會穿那樣子去相親。"江麗月用手掩住唇,保養得宜的她看來頂多五十出頭,完全不像是個三十七歲男人的母親。
"真的!我不蓋你!那天那個男的真的穿日本武士服到我們聯誼中心準備相親,我們還以為是哪個變態闖進來!幸好他沒佩戴武士刀,否則我們就看不到他了!"女人的笑聲像一串輕脆的風鈴。
"為什麼那樣就看不到他了?"江麗月感興趣地問。
"因為啊,"女人又輕笑了起來。"他如果真的佩戴武士刀出門,半路就被警察捉去精神病院了,我們哪看得到他!"
屋內又是一陣笑聲連連。荒謬的笑話,可是母親笑了。站在陽台外的冉浚中盯住女人的背影,無法由那頭長發得知她是誰。他移動了體,卻在母親身邊看見了第三個人——巫靖雅。那——人想必是那個吳明蓉嘍?那個不懂得分寸的瘋女人,竟然找到他家來。冉浚中的眉凶狠地垂了下來,臉色黯沉如黑夜。巫靖雅是帶吳明蓉來向他母親訴說他的罪狀的嗎?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婚友聯誼社職員,他噙著一絲殘酷的笑盯著她的背影。要是她今天敢讓他母親皺一下眉的話,他會讓她知道什麼叫求生無門!
巫靖雅的行為經常出軌,但她身後的巫氏集團有利用價值;她和他退婚之時,巫氏集團為了致歉,免費為他送上了馬來西亞的市場。而他和亞靖雅解除婚約後,不少集團的總裁則忙著把女兒和——公司交到他手里。
冉浚中暴戾的眼中閃過一道掠奪的光。他該感謝巫靖雅的,不是嗎?她的退婚造就了他另一番的事業。他不過丟了點面子罷了,冉浚中的嘴角隱著一道惡意的笑。"沒想到巫小姐今天這麼有心,還帶了朋友來看我母親。"冉浚中站在陽台的入口,高大的身材完全擋住身後的光線。
吳明蓉直覺地打了個冷顫。這人連出場的方式都好詭異。正常人不是應該從門口走進來的嗎?他怎麼從陽台"冒"進來?而這個冉浚中即使從陽光燦爛中走來,還是讓人覺得陰沉沉的。
"好久不見了。"巫靖雅笑容滿面地說。
"這位小姐是"冉浚中慢慢地走到她們面前他走路的樣子好像等待分尸獵物的獅子!吳明蓉咽了口口水,悄悄偏過頭看靖雅和冉媽媽。大家都很正常地笑著,沒有像她一樣神經兮兮。
江麗月拉住吳明蓉的手,親熱地拍拍她的手背。"明蓉,這是我兒子冉浚中。浚中,這是靖雅的好朋友明蓉。明蓉在婚友聯誼社做事,剛才說了好多有趣的故事。她的樣子好漂亮對不對?"
吳明蓉的眼晴清清靈靈的,笑起來時兩邊酒窩也很讓人喜愛。她沒有巫靖雅那種搶眼的冶艷,但比靖雅多了份貼心的感受,江麗月笑眯眯地打量著吳明蓉。
"吳小姐看起來就是那種非常-熱心-的女孩子。"冉浚中順手為母親披上了毛線披肩,深黑色的眼瞳帶著幾分惡意。"想來吳小姐在婚友聯誼會上班,一定十分受老板的重用了。"
"我被老板炒鯨魚了,我剛才已經向冉媽媽說過了。"吳明蓉挑戰地看著他。
"是嗎?真是遺憾。"他站在母親身後,任臉上囂張的笑容浮在他高傲的輪廓間。
吳明蓉惱火地膘了他一眼。他如果有一點遺憾,那她就是英國女皇!
"因為什麼原因被開除的呢?"他好整以暇地問道,擺明了不把吳明蓉和巫靖雅放在眼里。有膽子就當面掀他的底!
"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們兩個應該認識。"巫靖雅開始丟炸彈。
"我該認識吳小姐嗎?"冉浚中故意讓聲調中帶些訝異:"媽,你不會是幫我報名參加婚友聯誼吧?"
江麗月回頭輕打了下兒子的手背。"老開媽媽的玩笑!我什麼時候管過你和昭文交女朋友的事了?"
"你只是一天到晚叫我們把女朋友帶回來讓你瞧瞧而已。你-真的-從來不管我和昭文交女朋友的事。"冉浚中低頭面對母親時的輕松面容,嚇傻了吳明蓉。這男人是雙面人嗎?他的演技可以拿三座奧斯卡了!
"哎呀,靖雅,你看看這孩子,老愛挑我的語病。"江麗月臉上的笑是不折不招的心滿意足。
"巫小姐,你剛才說我和吳小姐應該認識是怎麼回事?"話是對巫靖雅說,冉浚中眼晴盯梢的卻是吳明蓉不知所措的臉龐。人不該太有良心!這女人現在八成正在掙扎要不要向他媽媽訴說他的惡行惡狀吧?冉浚中微眯起眼,挑戰似地看著吳明蓉。她倒還算有些勇氣,敢捻他虎須的男人他都數不出三個了,而她一個無權無勢、無名無財的弱女子,竟然還敢犯上他。是無知還是蠢笨呢?
"明蓉那天代我參加邱雅文的婚禮,她就坐在你旁邊。"巫靖雅皮笑肉不笑地回話。早就想教訓一下這個男人了!
"真的嗎?"冉浚中放開他置于母親肩上的手,黑衣的身影向前走了兩步,完全擋住吳明蓉與江麗月的對視。"原來那天吳小姐坐在我旁邊,我這雙眼還真是不夠銳利,我是因為什麼事而分心了呢?啊,對了,我想起來了,那天婚禮闖進一個胡言亂語的瘋婆,我看了心里不舒服,于是早早就離席了。"
吳明蓉雙手握成拳!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人!如果冉媽媽看到的不是他的背影,她會知道她兒子的真面目!猙獰與嘲諷已不足以形容冉浚中此時臉上的表情,他遺傳自江麗月的優美線條只會讓人發寒;他的唇角的確是往上揚,然而他的眼里卻充滿了惡意!就像撒旦在微笑一樣!一種宣示著你將下地獄的微笑。
"冉媽媽,"吳明蓉故意側過身看著江麗月,以減輕自己胸口快停止的心跳。"我那天沒見到什麼胡言亂語的瘋婆子,不過我倒遇見一個長得和你兒子很像的男人,就連體型都很像耶。"吳明蓉沒有回頭去看冉浚中,所以沒見到他眼中突然冒出一道感興趣的光。
"會不會是昭文啊?"江麗月拿起桌上的照片,招手要吳明蓉過去看。"昭文比較年輕,也比較常
笑。"照片中的冉明文站在母親的右邊,笑起來有些孩子氣。
"和昭文不像,那個人比較像冉大哥。"吳明蓉故意嬌嗲地喚著他,引起自己手臂上的一串雞皮疙瘩。
"會不會就是浚中本人啊?他長這麼高,應該沒多少人和他相像的。"江麗月看著兒子的高挑身量說道,語氣中有著做母親的自傲。
"我想應該不是吧。冉媽媽這麼溫柔善良,怎麼可能會教出那種對女人動手動腳的壞男人嘛!他們-可能-是長得很像——很像——"故意強調很像兩個字。吳明蓉的酒窩抿成兩條狹長的深縫,她昂起下巴才想瞪向冉浚中,卻發現他的雙眼正炯炯地凝睇著她。他又想做什麼?她偏過頭,根本不想看他。
"那一定不是浚中。"江麗月急忙忙地搖頭否認。"浚中這輩子做過最過分的事是十八歲入主董事會的那一年,把一幫經理氣到臉色發青。但是,他絕對不會動手打女人的,我自己的兒子我最清楚了。"說到打女人時,江麗月的身子不自覺地顫抖了下。而冉浚中立刻握住母親的肩膀,替她把圍巾拉好,並將熱茶放到母親手中。他警告地瞪了巫靖雅與吳明蓉一眼!
"浚中真的不會做那種事的。"江麗月抬頭要求吳明蓉的信任。
吳明蓉楞住了!看著江麗月臉上對兒子的信任,她也只能昧著良心說:"我……大概是認錯人了。"吳明蓉閉上眼,沉重地吐出了——口氣。她要如何告訴一個守寡二十年的媽媽,說她兒子不是天使,而是個無惡不作的撒旦?說不出口啊!吳明蓉睜開眼,清麗的修長眼眸對上他有恃無恐的雙眼。不甘心呵!
冉浚中與她的視線交會了兩秒,然後猖狂地笑了。笑聲在室內遍灑開來,卻似冬日里的寒流把室內的溫度降到全然的冰冷。趁著母親低頭喝茶而吳明蓉還兀自呆楞之際,他俯低了頭,在她耳邊鬼魅般地低語:"膽小表。"
冉浚中的手掌穿過她的發頸之間,拂過她同樣細滑的肌膚與秀發吳明蓉倏地抬頭,冉浚中卻己坐到江麗月身邊,一派自在地面對著她和亞靖雅憤怒的臉龐。"我們剛才談到哪里了?"他順手又替母親倒了杯清茶。
"冉媽媽,你剛才那個提議還有效嗎?"吳明蓉的酒窩笑得很明亮。她跟冉浚中耗上了,
"真的嗎?我看你剛才很為難的樣子,我還以為我太唐突了。"江麗月拍拍胸口,養尊處優的臉龐上卻是毫無心機的坦率。
"我剛才只是有些驚訝而已。"正確來說是"驚嚇",吳明蓉在心里暗忖道。要不是冉浚中惹毛了她;她這輩子根本不想再看到這個男人。反正她挺喜歡冉媽媽的,這項工作想來是可以勝任愉快的。重點是,最好可以氣死冉浚中!
"那你什麼時候來上班?"江麗月興沖沖地問。兩個兒子都忙得要命,有人陪她,她再開心不過了。
"上班?"冉浚中側身支肘在沙發扶手上,悠閑的姿勢由他做來卻顯得危險。
"自從一個禮拜前摔斷腿以後,我做什麼事都不方便,你也知道的。"江麗月指指自己包著石膏的腿說道。雖然有些訝異兒子臉上的奇怪表情,不過她並未多想。"你進來房間之前,我剛和靖雅她們聊到錦珍因為結婚而要辭職的事,剛好又听到明蓉說她現在沒有工作。我和她聊得來,所以就開口要她來做我的秘書。說秘書是好听啦,實際上就是陪我、作個伴。"
"那麼吳小姐方才的意思是?"冉浚中斜看著她又握緊了的拳頭,像只被搶走蜂蜜的憤怒小熊。一只沒有威脅性的卡通熊寶寶。
"如果冉先先剛才沒有听清楚,我很樂意再補充一遍。我現在沒有工作了,我隨時可以過來報到。"吳明蓉以一種示威的語氣說道:"既然有人認為我不適合當服務大眾的專職人員,那麼我想這種性質的工作我一定可以勝任愉快吧。冉媽媽說之前的秘書錦珍小姐做了一年,我想我應該可以做得更久一點,我不急著結婚嘛。"冉浚中愈是把她當成可以把玩在手掌上的小老鼠,她就愈要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浚中,你反對我請秘書嗎?還是你已經有人選了?"江麗月不安地問道。兒子怎麼都不說話?
冉浚中以拇指模了下自已的下唇,帶些邪氣地盯著吳明蓉:"我很樂意請吳小姐來當你的秘書。相信我,我真的十分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