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戀了

听說失戀該用爛醉來麻痹自己；听說失戀的人如果不夠痛苦，就顯得這人對那段感情付出得還不夠多——雖然我並不同意這撈什子道理，但是我還是依循了這個不成文的規則，讓我唯一的朋友陸迅帶我來到這間「夜天使」酒吧，一口氣喝下了很多我從來不曾嘗試過的酒！

我瞪著透明酒杯中的墨綠色橄欖，酒意讓我搖晃了下雙手，杯身打滑了一下，金黃色的酒汁于是潑濺上光可鑒人的吧台桌面。

我一臉無辜看著酒保，他熱心地替我拭去了桌上的水漬。我側著頭對他盈盈一笑，而他拿著抹布的手明顯地晃動了一下，慌張得差一點連我的水杯也給翻倒。

面對他的反應，我微微地揚起了唇角此時的我究竟是清醒還是不清醒？

若是清醒，我現在為何笑得這麼開心？我不是那種愛笑的人呵！

我將臉趴在吧台上，側臉望著室內昏黃不明的燈光——為什麼PUB一定得是這樣迷迷濛濛？是不是在這樣的氣氛下，人比較容易放松？

「陸迅——」酒意加深了我的困意，我打了個呵欠，努力撐住我的眼皮。

這間「夜天使」是陸迅的朋友開的，我就算喝到爛醉，陸迅都會來把我扛回家的。

‘你怎麼讓季燁喝那麼多？」忽然一個熟悉的男聲在我的頭頂響起。

是誰啊？我眨了眨眼，用手掌撐著吧台努力想轉身看向那個說話的人。不過，我剩余的力氣只讓我象征性的蠕動了兩下手指頭，並沒有回過頭。

「喝多少酒是季燁的自由，你該知道她不是個會讓人代她作決定的人。」我听到陸迅的聲音這樣說道。

‘你至少該待在她身邊陪她！」這個命令式的聲音，因為過多的忿怒而喑啞，我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說話的人是誰……

「酒保、店主都是我的朋友，你看到目前有人去騷擾她了嗎？」陸迅說道。

「我要帶她回去！」

「如果她願意的話，你當然可以帶她回去。」陸迅不徐不疾他說完後，我听見他離去的腳步聲。

若是不清醒，我有些近視的眼，又為什麼能如此清楚地看到酒保眼中的愛慕？

我用手指滑過吧台上冰涼的台面，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因為過量的酒精而火熱。季燁是天之驕女，季燁是不會失敗的……那我為什麼坐在這里喝悶酒呢？

其實失戀根本沒讓我痛苦。真正讓我感到痛苦的是——

我一點都不覺得痛苦！

因為我大自我中心，所以不懂得如何愛人嗎？否則我為何可以那麼冷靜地和唐士堯分手呢？

我暗戀他整整八年——從十一歲那年相遇開始，我就認定自己是為他傾心的。然而這份傾心卻在我們成為情侶的那一刻起，慢慢演變成了一種近似兄長的溫情。誠實的說——除了偶爾的親吻，擁抱和撒嬌之外，我並不覺得自己在戀愛。

雖然我不知道戀愛的感覺應該像什麼？至少，應該多一些在乎吧！

我舉起手把一頭長發全撥到肩後——多惹人討厭的三千煩惱絲，若不是為了演奏時的優雅體態，我真想把頭發剪成利落的短發。

長發讓女人看起來脆弱，我卻堅強地有如直布羅陀的巨石！

「咳——咳。」我的喉嚨抗議地輕咳了兩聲。這里

「醒醒！」男人低啞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耳畔，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上我的腰，我的身子被挪到一具觸感結實的男人軀體上。

我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張我今天看了一個下午的臉孔——

唐辛諾，唐士堯的弟弟！

「嗨！你是來看我喝醉的樣子嗎？」我微笑地靠在他身上，並不急著推開他——省得他日後又有理由說我不友善。

「你怎麼喝這麼多酒？」唐辛諾的聲音從我的頭頂上傳到耳里，他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對我來說，是個很舒服的人體靠墊。

「你要不要一塊喝？很好喝喔！」我嘴角的笑容愈來愈燦爛，我的臉頰半靠在他的胸膛上，一任他的味道傳入鼻端。「你和士堯的味道不一樣，你有煙酒的味道，聞起來比較糜爛，古龍水也比較辛香一點。」

「不要拿我和我哥哥做比較。」他的聲音里有著壓抑的火氣——奇怪了，我喝醉酒他生什麼氣？

「為什麼不能做比較？」我睜大眼楮，很努力地想看出他的反應。無奈這人實在太高了，仰得我頸子酸痛。我揮揮手，向他要求道︰「你把頭低下來一點。」

唐辛諾如言，把臉龐朝我俯近，近到我可以感受到他皮膚的溫度。

「很好。這樣我就看得清楚你了。」我的兩只手勾到他的脖子上，最後干脆把他拉到眼前。「你長得實在不錯。」我心有所感的凝視他。

「你醉了。」唐辛諾低沉的說，俊挺的臉孔如花崗石一樣冰涼——我沒見過這樣的他。

我看著他，伸手掩住一個呵欠，不料身子一個不穩卻差點跌落高腳椅。幸好，唐辛諾的大掌及時抱住了我的腰。

「謝謝。」我輕笑出聲，手指劃過他的眉毛。「你的眼楮好亮。」

「沒人告訴過你，別在PUB用這種方法誘惑男人嗎？」他的呼吸吐在我的手指上，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閃過一道光，我的心莫名地狂跳了一下。

「好嘛！我不踫你就是了，反正你從來就不喜歡我。」我鼓著腮幫子，努力想坐直身子，卻還是只能軟弱地靠在他的身上。為了報答他，我听到我自己的聲音很大聲他說道︰

「我和唐士堯分手了！」為了證實我的話，我用力點著頭——可是頭好痛啊！

「你為什麼不笑？你不是一直都很討厭我嗎？」我不解的追問，而他的大掌輕輕地捧住了我的臉——這樣也好，省得我還要搖頭晃腦地看他的表情。

「我不討厭你。」唐辛諾的手撫模著我的臉頰——有著厚繭的大掌摩擦起來是很舒服的，我感覺自己像頭被主人撫模的貓。

「你，為什麼和大哥分手？」當他用那雙勾人心魂的性感眼神盯著我時，我頓時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我還要一杯酒。」我朝酒保揮揮手。

「你喝太多了。」唐辛諾阻止了我的舉動，拿了一杯冰水喂我喝了好幾口。

「嗯——好喝！」我笑容可掬對他說道。從他訝異的表情，我看出他的震驚——我知道我一直一直在微笑。「為什麼今天陪著我的人一直是你？」

「你可以把我當成我哥。」他的聲音變得干澀，仿若被人勒住喉嚨一樣。

「我為什麼要把你當成他？我現在又不想看到他。」我拉拉他的袖子問道︰「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陪著我的人都是你而不是唐士堯？」

「出現的時機適合又怎麼樣？你還是選擇了他。」昏暗的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他好像很可憐。

「現在幾點了？我想睡覺。」我靠在他身上，捂著嘴猛打呵欠。

「十二點多了，你早該睡覺了。」他的大掌揉捏著我僵硬的頸背，我抿著一抹笑容更往他溫暖的身子靠近。

「唐辛諾，你叫陸迅帶我回家好不好？我想睡覺。」我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我送你回去。」唐辛諾果斷的說，抱著我的雙手，困緊了我的身子。

「好啊。」我想把自己滑下高腳椅，身子卻軟綿綿地下听使喚。一雙腳還未著地，身子卻已危險得向前傾。唐辛諾的身子擋在我身側，防止我跌下。我抓著他冰涼的絲質襯衫，干脆把臉全埋到他的胸膛。

「季燁……」我听到他的低語，感到頭上有雙大掌溫柔的撫著我。

「我要回家。」我喃喃自語。

「如你所願。」我的身子被打橫抱起到一個舒服的懷抱里，我把重心全交給他。屬于唐辛諾的味道籠罩著我，這種感覺卻意外地讓我覺得很安心……

「我不能回家，瑩瑩看到我的樣子會擔心。我要去陸迅家。」一個念頭刺進我的腦里，我晃動著雙腿，拼命想回頭找陸迅。

「我家沒人，你今晚到我家。」唐辛諾扳正了我的臉孔，將我帶離了「夜天使」。

之後的事，我在昏昏沉沉中已沒有多大印象，我不知道我們怎麼走出PUB，也不記得後來怎麼上了車。

我只知道唐辛諾吻了我，而那個熱情的吻勾動了我的心跳，以致那些後來更進一步的接觸，竟變得那麼順理成章……

在我因為他的觸模而申吟時，我突然想起——

在今天以前，我非常討厭他；從十一歲那年起，我就討厭他。

我討厭他那種自以為瀟灑的風流笑容；我討厭他那種偽裝在吊兒啷當之下的侵犯眼神。

然則，我的初吻被他奪走；我第一次初識雲雨，也是在他的帶領之下。

我與他之間……是怎樣的一筆帳？

1

「我不去。」季燁倔強地板起早熟的臉孔，較之一般十一歲少女高窕的身材，固執的蜷曲在沙發之中。

「季燁，別這麼任性。」陳靜香走到女兒身邊，好聲勸說。

「我們一定得到唐家正式道謝，那天如果不是隔壁兩兄弟發現了瑩瑩，那個公園里的流浪漢早就傷害了瑩瑩。」季建華握著小女兒季瑩瑩的手，對于五歲的她差點就被壞人非禮一事，仍感到心有余悸。

「我已經跟唐士堯說過謝謝了。」季燁側過臉，看著自己放在沙發邊的大提琴。

如果唐士堯听到她拉的大提琴，會不會覺得她很有才華？

「救了瑩瑩的人，還有唐辛諾啊。況且，撇開他們的救人行為不談，他們是我們的隔壁鄰居，我們才剛搬來幾天，總是得去和他們問候一下。」陳靜香好聲好氣繼續對季燁勸說。

「我不去。」季燁咬住豐滿的下唇，堅持道。唐士堯是個好人，可是那個唐辛諾卻是個只會在口頭上佔人便宜的痞子！

「現在不去，你接下來又要出國參加比賽，哪有什麼時間去?」季建華皺起眉頭，不滿女兒的驕氣。

季燁咬住下唇，惱火得不開口回應。火紅的上衣就像她不馴的脾氣一樣。

「姐姐為什麼不去？」瑩瑩走到她身邊，天真的拉著她的手。

季燁低頭看著這個小她六歲的妹妹瑩瑩的個子比一般的孩子嬌小，卻也比一般小孩子懂事。可是，她不喜歡瑩瑩老跟在她身邊。她雖然只有十一歲，可是她自認已至少有十五歲的成熟與自主。

她不想老是帶著五歲的妹妹，來突顯出她的幼稚！

那一天，若不是瑩瑩堅持要跟他們一塊到公園玩，瑩瑩也不至于因為步伐太慢落單在後，而被那個流浪漢在樹叢間捉到。

但她畢是姐姐，姐姐總該照顧妹妹的。

季燁緊握住瑩瑩的手，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想到那個面容猥瑣的流浪漢，她還是會忍不住作嘔。幸好路過公園的唐士堯及時救出了瑩瑩。那個有著一雙深邃雙眼的唐士堯啊！

「姐姐還要練琴，所以不和你們一起過去了。」季燁拉開瑩瑩的手，轉身拿起她的大提琴。

「姐姐，一塊去。」季瑩瑩噙著淚水，可憐兮兮地抿著小嘴看她。

「瑩瑩都這麼說了，你就陪她去一下吧。」陳靜香在一旁勸說。

「我就是不想去嘛！」季燁堅持道。她今天生理痛，氣色也很不好，她不想在很丑的狀況下見到唐士堯。

「不許耍小姐脾氣！」季建華皺著眉，起身走向大門。

陳靜香輕拍了下大女兒的腦袋，看出丈夫已經快發火了。「快走吧，別讓你爸爸發脾氣。」

季燁無奈地抿了下唇，不情不願地站起身。當父親的表情那麼難看時，她是沒法子拒絕到唐家的。

「瑩瑩，把這籃小餅干提好。」陳靜香對季瑩瑩說道。

「好。」季瑩瑩軟軟地口答。一身白洋裝的她，像個可愛的女圭女圭。

季燁走出家門口，在關上門後，很自然攏了攏她的頭發。她輕咬了下嘴唇，希望自己的氣色看起來紅潤些。

唐、季兩家就在隔壁，就算她想好好整理儀容一番都沒有時間。

季燁跟著家人進入唐家，她站在客廳打量著干淨的屋子——听媽媽說過，唐家男主人是外交官，夫妻倆目前都在國外。家中只有唐仁祥老先生和兩個就讀高二及高一的孫子唐士堯、唐辛諾。

她抬頭看見木質牆面懸掛的大大小小數幅照片——唐士堯長得像爸爸！季燁注視照片里那個在陽光下但然而笑的男孩。

「季怕伯。季伯母好。」一個爽朗的男聲驚醒季燁的沉思，她一抬頭看見的便是沖進客廳的唐辛諾。

「晦！小美人，你也來了。」唐辛諾沖到季瑩瑩面前，拍了拍她的頭。

「哥哥好。」季瑩瑩害羞的微笑。

「好香的味道。」唐辛諾夸張得擺出一副垂涎三尺的表情，那深刻的五官是充滿朝氣的。長手長腳的他一跨人客廳，客廳的氣氛頓時生動不少。

「媽媽自己烤的餅干，要給你們吃的。」季瑩瑩把小籃子放到他的手里。

「哇！聞起來好香喔！」唐辛諾拉著瑩瑩的手，領著大家在沙發上就坐。「對不起，我爸媽人在國外，爺爺又去環島旅行了。家中年紀最大的那個正好在整理東西，三分鐘後就下來。」

唐辛諾咕嚕地說了一串話後，話鋒一轉，帶笑的目光飄到那個站在一旁的人影︰

「喂，季燁美女，你今天臉還是很臭唷。」

「不用你管。」季燁抿緊唇，立刻把臉撇開——看見他就生氣！

「季燁，不可以沒有禮貌。」季建華粗聲地喝道。

「另一個大哥哥呢？」季瑩瑩拉拉唐辛諾的手，小聲問。

「我在這里。」唐士堯從書房中走出來，走到瑩瑩面前直接抱起了她︰「怕父。伯母好。嗨！季燁。」

季燁很快的抬起頭看了唐士堯一眼，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我們今天是正式來向你們道謝的，沒想到你們父母和爺爺都不在家。」季建華和妻子一同站起身，十分有禮的向這兩個孩子道謝︰「真的非常謝謝你們當天救了瑩瑩。」

「你們大客氣了，誰看到那種情況都會路見不平的，我想沒有人忍心看到可愛的瑩瑩受到傷害，對不對？」唐士堯低頭拍拍瑩瑩的頭，溫柔地朝她一笑。

季燁專心看著唐士堯穩重的與她爸媽交談，心中竟有種驕傲的感覺。她就知道她喜歡的人定然在應答進退方面都會很合宜！

「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唐辛諾咧嘴一笑，趁機走到季燁身邊。

他從不否認他喜歡美女，而這個年輕女孩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雖然只有十一歲。不過季燁燦亮的水眸及標準的瓜子臉蛋，已經具備了那種不容人忽視的耀眼光芒。

「要你管！」季燁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打從那天在公園里，他強迫她說「謝謝」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極端得厭惡這個自以為是的男生！

「季燁，不可以沒有禮貌。」陳靜香尷尬地看著平日頗有教養的女兒一再的在別人家失禮。

「沒關系啦！季燁知道我這人喜歡斗嘴嘛！你們聊你們的。」唐辛諾朝陳靜香一笑，在那群人又開始交談時，他故意小聲對季燁說︰

「穿了一身紅是代表你的脾氣火爆嗎？辣椒妹！」

「不要幫我取外號。」季燁不耐煩的回嘴，她只想不受干擾地看著唐士堯。「你離我遠一點！」

「你干麼火氣這麼大啊！難不成你小小年紀也跟其他女人一樣有生理方面的困擾嗎？」他調侃的眨眨眼，那眼神是似笑非笑的，那態度是游戲的。

「你不要臉！」季燁嘩地火熱了耳廓，她不安的看了唐士堯一眼，以確定他沒听到他們的對話。

「你那麼激動干麼？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除非我剛好說對了？」唐辛諾壞壞地一笑，看準了小女孩對這種生理現象必然會有的害羞。

季燁雙眼發亮瞪著唐辛諾，從齒縫間蹦出話來︰「你這個豬八戒！」

「哇！你真的很漂亮。」唐辛諾恰然自得地欣賞她生氣時的美麗臉龐。

「你滾開。」她板起一張臉，把臉轉向唐士堯的方向。

「你是不是很想過去和我老哥說話？否則干麼魂不守舍地老將眼楮往那邊瞟？」唐辛諾彎著身，低聲在她耳邊問道。

「我沒有。」她握緊拳頭，很想給他一巴掌。

「你有——」他唱歌似地吟誦，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唇邊的酒窩囂然地對她宣布他此時的開心。

「我討厭和你說話！你這個渾蛋為什麼不滾開一點。」季燁高高地昂起下巴，瞪了他一眼她從來不曾這麼想把一個男人的嘴縫起來過！

好任性！唐辛諾皺起了眉頭，第一次有揍小孩的沖動——這位大小姐的氣焰未免太高漲了！

然則，就在季燁的目光再度看向唐士堯那邊時，唐辛諾聰黠的眼中閃過一絲淘氣的神情，他捂住胸口轉頭對季瑩瑩大叫道︰

「瑩瑩，你姐姐說她討厭和我說話！她還叫我滾遠一點！」

「季燁，道歉。」季建華臉色大變地看向季燁——他疼愛她，可是絕不容許有個被慣壞的女兒。

「我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她僵直了身子，心里受傷的情緒正在擴大——爸爸怎麼可以在唐士堯面前罵她。

「是啊，伯父，她沒有錯，一定是我不小心得罪了她。」唐辛諾長嘆了口氣，濃眉大眼中仿若有無窮的委屈。「我反正就是惹她討厭！從那天在公園第一次看到她，她就對我很感冒。唉！」

「二哥和姐姐在吵架嗎？」季瑩瑩拉拉唐士堯的袖子，怯怯地問。

唐士堯對懷里的小孩搖搖頭，平撫她的擔心︰「他們在聊天，不過聲音大了一點而已。」

唐士堯看了弟弟一眼後，轉而替季燁說情︰「伯父。怕母，我相信季燁不會對辛諾不禮貌的一定是我弟弟故意鬧她，才讓她不高興的，他一向愛開玩笑。」

季燁悄悄地給了唐士堯一個微笑——他在幫她呢！

只是，那個高個子唐辛諾顯然並未因為哥哥的話而感到任何困窘，反而趁她爸媽不注意之時再度朝她扮了個鬼臉。一副料定她不敢反擊的樣子！

一把火燃上季婢的心頭，罵人的話不經思索再度月兌口而出︰

「大笨蛋！」

因此，就在季燁因為出口嫌惡唐辛諾的鬼臉而再次被罵時，她很清楚知道了一事件——

她會討厭唐辛諾一輩子！

季燁抱著幾乎與她一般高的提琴盒走在回家的路上。

老師為她叫的計程車在上坡時拋錨了，家里這時候又沒有人，而她也不認為有計程車願意載她這麼一段五分鐘的路程。所以她與她頗有分量的大提琴便這麼緩慢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幾分鐘之後，大提琴的重量，開始讓她感到有些吃力，不過她依然是高昂著下顎，驕做地挺直了背脊。她一向喜歡拿著大提琴的優越感，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是不一樣的——她有拉琴的天分。教她拉琴的老師已有十年不曾收過學生，卻在一次比賽中听到她的琴聲後，主動要求要指導她琴藝。

季燁是特別的，這是無庸置疑的事。

一陣傍晚的涼風吹過。路上陸陸續續有些下課的學生與她走上同一條路。

季燁快步地經過社區公園——這座瑩瑩差點被人攻擊的公園已改建完畢，路旁多了好幾盞路燈，也有社區人士新聘請的保全人員巡邏。不過那日記憶，還是讓她不願意看見這個地方。

她的念頭一旦形成，就甚少改變。

「需要幫忙嗎？」一個高中男生騎著腳踏車停在她身邊。

季燁閉著唇，搖了搖頭。會在路上搭訕的男生，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住在這附近嗎？」男生繼續問道。

季燁仍然沒開口說話。要不是看到他和唐士堯同一所學校，有可能認識唐士堯，她早就開口要他滾開了。

不過話說回來，和唐士堯同一所學校又怎麼樣？那個討厭鬼唐辛諾不也讀那所學校嗎？

「江振聲，你在干麼？竟敢在我家的地盤把妹妹。」腳踏車的緊急煞車聲，在季燁身後止住。

季燁聞言，更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是那個討厭鬼的聲音。

「唐辛諾，我正要到你家打球哩！」江振聲興奮地回頭，和唐辛諾互擊了下手掌，做為招呼。

「季小姐，別那麼無情嘛！」唐辛諾笑得燦爛，長腿帥氣地躍下腳踏車。「相逢即是有緣，你走慢一點啊便他在她身後喊道。

季燁不開口，徑自大步地向前走，可惜她的那把大提琴阻礙了步程，她只能拖著腳步，忍受他不停的呱噪。

「季燁妹妹，你至少看我一眼啊！」唐辛諾拼命想引起她的注意。

「你認識她啊？」江振聲驚艷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季燁。

「江同學，請你不要戲弄國家幼苗。」唐辛諾用力地戳了下他的肩頭。

季燁咬了下唇，很不喜歡唐辛諾那種倚老賣老的口氣。

「你不用說得那麼夸張吧。她頂多小我兩、三歲。」江振聲小心翼翼地回答——女人的年紀可是大忌呀！

「季燁妹妹，你真的只小這家伙兩。三歲嗎？」唐辛諾趕在她前面一步的地方，欣賞她臉上的惱怒。

她生氣的樣子真的很有味道，他有點等不及想看到她長大的樣子哩！

唐辛諾笑望著那雙沉浸在怒火中的絕麗眼眸，以一種宣布秘密的口吻向江振聲說道︰

「江先生，這個美艷元雙的小姐今年就讀——國小五年級。」

「什麼？！」江振聲一愣，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季燁的臉上。

「看什麼看？滾開！」季燁不悅地大聲喝道。

江振聲嚇了一跳。「呃……這位妹妹——對不起。」

「誰是你妹妹！」她回瞪了江振聲一眼，眼神極有魄力，讓他低頭道歉。

「是啊！季燁妹妹竟是由得你這種初次見面的人亂喊一通的？」唐辛諾在一旁幫腔道。她前輩子八成是皇族，長大以後也必然會像個驕做的女王，不客氣地踐踏男人的心。唐辛諾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的怒火燒到他身上——

「你給我閉嘴！我也不是你的妹妹！」季燁怒不可抑地瞪著他。輕浮表，嚼什麼口香糖！吊兒啷當的一點氣質都沒有。

「你不用那麼激動嘛！原來你想做的不止是我妹妹。」唐辛話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笑嘻嘻地在口頭上佔她便宜。

季燁氣青了臉，不客氣地舉起手中的大提琴盒，用力撞向他的腳踏車。

腳踏車「踫」地倒在地上，她嚇了好大一跳，唐辛諾和江振聲也微變了下臉色。

季燁咬住下唇，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抱著大提琴就往前狂奔。

可惡的唐辛諾！總會讓她在別人面前表現出最壞的一面！

「喂！你小心一點啊！」唐辛諾提醒了一聲，拋下他的單車和江振聲，跟著她一路向前跑。

這是上坡路段，而那巨大的提琴盒看來又足夠把她壓垮。她細皮女敕肉的禁不禁得起摔跌是一回事，他就是不能讓季燁傷到她自己的手。瑩瑩說過季燁每天練琴八個小時，他可不想讓她有恨他的機會。

「別鬧了！」唐辛諾大跨一步，拉住她的大提琴，擋住她的前進。

「你滾開！」季燁看著他陰魂不散的臉龐出現在眼前；氣得只想離開，偏偏他的手緊緊扣住她的東西，硬是不肯放手。「放開我的琴！不然我就喊搶劫。」

「你喊吧！警衛正巧和我很熟。我在這里住了十年，你卻住了一個月不到，你亂叫一通，鄰居只會以為你在發神經。」唐辛諾有恃無恐地用他大手「拿」走了她的大提琴盒，輕輕松松地跨步向前走。

「琴還我！」季燁伸手想奪回自己的東西，卻被他三番兩次地閃身躲開。

「放心啦！我會很安全把大提琴拿到你家的。小孩子不可以鬧別扭幄！」唐辛諾空出一手，很大人地拍拍她的頭。

季燁凶巴巴地甩開他的手︰「不要踫我。」他以為他是誰，可以隨便踫她。

「喂！你們看起來還真像在鬧別扭的情侶。」好不容易走到他們旁邊的江振聲，左手扶著自己的單車，右手牽著唐辛諾的單車，氣喘吁吁他說。

「哼。」季燁不屑地拉下嘴角，充分顯示出她對唐辛諾的評價。

「唐辛諾這個人嘴巴缺德了一些，但絕對是不會讓美女做苦工的。你的大提琴就放心讓他拿吧。你如果看他不順眼，大可以先離開，我會幫你監督他的。」江振聲手忙腳亂地避開一塊大石頭。

「季燁美女，我幫你拿提琴，你好歹幫忙牽輛腳踏車吧。這個身體虛弱的老實頭，快要撐不住了。」唐辛諾對她說道，右邊唇角的酒窩一漾。

季燁微昂著下巴，目光冷淡地看著那個瘦弱的男生一眼，然後不甘心地伸出手握住一輛腳踏車的把手。唐辛諾那麼愛逞英雄，就讓他提吧。她樂得輕松。

唐辛諾笑容滿面抱著提琴盒往前走。「你也真了不起，竟然妄想抱這麼重的東西走這麼一段路。」

「計程車拋錨。」她簡單的說了五個字，又閉上了嘴。她推著腳踏車，無意識地看著擦得晶亮的車軸轉了一圈又一圈。這條路怎麼變得這麼遠？

一陣微風吹過，弄亂了她的發，季燁心神不寧地將長發整個兒撩到右肩……

唐辛諾抬頭，想和她說話，卻在看到她撩發的神情時，呼吸停頓了三秒鐘——

不會吧？他怎麼可能對一個十一歲的「小」女生動心？他自認沒有戀童癥。

可是季燁美麗得連倒追他的十八歲女生都要自嘆弗如！唐辛諾在心中忖道。他輕咳了一聲，轉頭想跟江振聲說話，沒想到這位同學的眼楮，嘴巴都張得比他還大，一副對季燁驚為天人的模樣。

「哈」唐辛諾大笑著拍拍好友的肩，朝他眨了眨眼。「英雄所見略同，不過請你先把嘴巴閉上，免得捕捉到大多蒼蠅、蚊子。」

季燁揚起眸不客氣地瞪了他們兩個一眼，雖然她不明白他們兩個在笑什麼。反正與唐辛諾有關的，就不會是什麼好事。

美麗女生瞪起人來，還是美。江振聲簡直被瞪得有些陶醉了！

「季燁妹妹，你們全班是不是你最高？」唐辛諾開口問道，國小五年級就接近一百六十公分。夠好看的了！

「關你什麼事？」她很高興自己的個子夠高、這樣站在唐士堯身邊才不會顯得不搭。

「是啊，不關我的事，我只是禮貌性開口和你聊聊天嘛，省得你又朝我吹胡子瞪眼楮的。」唐辛諾想到什麼似地，低頭看了她的手一眼，然後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季燁握手成拳。忍著脾氣不發作，但見他一派自在地吹口哨，她便沒好氣地又瞪了他一眼——他就不能有正經的時候嗎？

「你剛才在看什麼？」她凶巴巴地問。

「公主屈尊降貴，肯跟我這個平民百姓說話了？…唐辛諾將手擺在胸口，把提琴盒擺在地上，假意要屈膝做出中古騎士向王者行禮的動作。

「你怎麼這麼輕浮，跟唐士堯一點都不一樣。」她板起臉孔，教訓似地說。

「誰規定兄弟姐妹一定得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你們家瑩瑩天真善良又可愛，你就跟她一點都不像。」唐辛諾嘻皮笑臉他說。

「瑩瑩才五歲，我們不像是很正常的。」她反正也不喜歡自己像瑩瑩，她希望自己的形象是成熟的。「可是你和唐士堯只差了一歲，他十六歲，你十六歲，結果你們兩個卻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她臉上的神情明白地寫著她覺得唐辛諾很幼稚。

「十七歲。十六歲。五歲或十一歲都一樣。」唐辛諾挺起已經夠高窕的身量，那雙黑亮的眼楮直盯住季燁。他將嘴唇抿成一直線，嚴肅他說道︰

「人總是要有赤子之心嘛！」

言畢，他還不忘記裝可愛的比了個v字型。

一旁江振聲笑著打了他一拳。

「胡鬧。」季燁快步推著腳踏車，把這兩個人甩在身後。

「幄——季小姐，你沒事老愛提到我老哥——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幄！」唐辛諾故意拉長了語調，調皮地朝她突然僵硬的背影扮了個鬼臉。

難不成這丫頭真的喜歡大哥？唐辛諾突然回想到那天她在他家看著大哥的表情。嗯，很可疑幄——

「你，閉嘴，」季燁嘴硬地否認，腳步也愈走愈快。

唐辛諾挑起眉，朝她的背影擠眉弄眼。「不用害羞嘛，我大哥風度翩翩，一表人才，你絕對不是暗戀他的第一個女生。」

他說的愈多，季燁的步伐就愈跨愈大。

「季燁妹妹，你好歹回頭看一下我這個可憐的搬運工嘛！」唐辛諾再度朝她喊話。

他其實不大清楚為什麼自己這麼愛逗她，或許他只是希望她從高高的天上踩到地平線上吧。

才十一歲，旁人就把她捧得不可一世了！這樣下去，還得了嗎？

「東西還我，我自己拿。」季燁陡地回頭，把腳踏車推回他身上，伸手就要拿回她的提琴。

「我堅持要拿。」唐辛諾皮皮他說，堅持不放手。

季燁一咬牙，努力忍住罵人的沖動——這人根本是找罵挨。她瞪了他足足一分鐘，在確定他真的沒有放手的意思後，她伸手搶回了腳踏車，不客氣地命令道︰

「你直接把我的琴送到我家，至于這輛腳踏車嘛——我會替你保管到唐家的。我不想在路上又看到你！」

言畢，兩條修長的美腿一躍跨上了腳踏車，車輪順時旋轉如風一般，季燁米色的身影飛快地拉開了與這兩個男生的距離……

「好帥！」江振聲稱贊了一聲。

「好倔！」唐辛諾看著她的背影，對于她這種驕傲雖然有些欣賞，卻也想好好教訓她一番「敬老尊賢」的道理。

「喂，基于朋友道義，我必須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你得罪她了。」江振聲說道。

「不會吧？她心胸會那麼窄小嗎？我不過是開開玩笑罷了。」唐辛諾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這你就不懂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剛開始發育，女性自覺也正在萌芽之中。她們最忌諱別人將她們的心事公開說出來。」江振聲振振有詞他說，一副過來人的姿態。

「你怎麼那麼清楚？」唐辛諾興致盎然地湊到好友身邊問道。

「吾家有女初長成啊。每次你一來我家，我妹妹就躲在樓梯口偷看你，沒事又老愛在我面前問到你的事情，而且還不許我告訴你。」江振聲認真他說。

唐辛諾挑起眉，目光看著前方那個已成了一點的米白背影——季燁真的喜歡他老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