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韓德生同意她重返工作的隔天,孟喜兒馬上開始說服接手她原先布藝店的朋友小田,讓她投資入股擴大營業。她並提出跨業合作的構想,以擴增店里客源。
孟喜兒這才發現,她不該離開工作的,因為她還有那麼多的想法要實現。
在小田點頭同意之後,孟喜兒很快地重返工作職場。
重回工作崗位一個月之後,布藝店因為孟歡兒的穿針引線,開始接下了精品公關業的會場布置,孟喜兒的工作變多了,但她歡迎這樣的忙碌。
不再一個人待在家里胡思亂想後,她很快地恢復了該有的平靜。
她原本以為兩人的關系,也會隨著她重返職場而得到一些改善,但她很快發現事情並不如她想像中的簡單。
這日中午,花藝店里來了一位設計師和一對客戶來挑選布料,孟喜兒則正和公關公司聯絡著明天記者會現場布置的最後細節,那是布藝店近期積極投入的部分。
因為上個月記者會的布置,好評不斷、見報率極好,因此負責的公關公司再度找上她們合作。
「好,我十分鐘後把第二批布的照片傳過去給你確認。」孟喜兒掛斷電話,手指熟練地在電腦上叫出包裝布的照片,然後E-MAIL傳給客戶。
孟喜兒翻開行事歷,用紅筆劃掉「和公關公司聯絡」這一欄。接著,還要再去永樂市場拜訪一個刺繡師傅,請她……
「喜兒,你丈夫來找你吃午餐了。」小田大聲地叫著。
孟喜兒抬頭,韓德生正走進店里。
他一身西裝筆挺,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昂揚,陽剛臉孔有著精英氣勢且氣宇不凡,店里或者路過的人都不免將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幾分。
孟喜兒與他對看一眼,擠出一個笑容,突然覺得好累。她原本想趁著中午處理郵件的,現在又泡湯了。
她不知道他最近怎麼了?像守著雛鳥的鷹,如影隨形地緊盯著她的每一段空檔時間。她告訴過他至少一百次,她現在有了工作可以寄托,已經沒事了啊。
那些話他從來沒听進去過吧,因為他只相信他自己。但是,她已經因為他的緊迫盯人,開始變得疑神疑鬼,總覺得身後有人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似的。
對她來說,現在最自在的時候,反而是兩人歡愛的時候。因為那時候的他們袒誠相見,沒有任何顧忌,于是便縱欲似地幾乎夜夜纏綿。只是,無論他們有多激情,他仍沒有一回忘記戴,她于是不再費事地吃避孕藥。
「今天工作不忙嗎?」孟喜兒迎向他。
「陪你吃完午餐後,再回去忙。」韓德生攬住她的腰,在她額間輕落下一吻。
他注視著她清雅的臉孔,有股想要把她藏起來的沖動。
私人保全已經從醫院監視錄影帶里找到可疑人選,是當時在裁員案里被解聘的女性主管,現在正在進行搜集威脅物品上的眾多指紋好進行比對,危險應該就要過去了。
「哇,夫妻感情怎麼這麼好,好羨慕喔。」正在為新居挑選布料的女子,瞅了未來丈夫一眼。「你結婚之後,會不會還對我這麼好?」
男人急忙陪上笑臉,點頭如搗蒜。
「喜兒,你先去吃飯吧。我來處理。」小田說道。
孟喜兒點頭拿起皮包,看著小田,話卻是說給韓德生听的。「我兩點前會回來,我還要去拜訪刺繡師傅。」
「想吃什麼?」韓德生攬住孟喜兒往店外走,他低頭注視著她——
她偎在他身邊,嬌小身子只及他胸前。每回一看,他就忍不住想更加摟緊她。
「都好。」她其實不怎麼餓。
「吃你喜歡的西班牙炖飯,我已經先訂位了。」他說。
「那家生意很好,上菜很慢。你吃完飯回到公司都三點了,你怎麼做事?」她皺了下眉,不想耽誤彼此的時間。
「沒關系。」
「我有關系,我一點半要出門,我們就在附近吃一吃吧。」孟喜兒拉著他,定進一家新開的咖啡簡餐店。
兩人默然地點好了餐,她撥弄著腕上的手環,忍住一個哈欠。
說實話,她最近食欲不好,精神也明顯差了一些,但她沒有午休的權利,因為他總是來陪伴她。
十五分鐘後,服務生送上了難吃的微波料理。
韓德生面不改色地吃掉泰半,她卻是有一口沒一口地舀著米飯,因為微懶,也沒什麼興致多說話。
「為什麼不說話?」韓德生注視著她,明明她就坐在他對面,可他卻猜不出她此時的心情。
她抬頭看著他,伸手輕覆住他緊握成拳的大掌,他的大掌很快地反掌扣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包裹在他的大掌里。
他啊……總是要這麼無時無刻地掌控一切嗎?孟喜兒在心中長嘆了口氣。
「你‘真的’不用這麼常出來陪我吃乍飯。」
「沒關系,有司機開車,我可以在路上休息。」否則他不能放心。
「然後,再把沒做完的公事留到半夜,趁著我睡著時又起來工作到三更半夜?」她輕聲地教訓著他。
「我吵到你了?」他眉間問的擰皺又起,決定今晚要改到書房工作。
孟喜兒注視著他眼里的憂心,她一手覆住他的臉龐。
「你沒有吵到我,我只是會擔心,擔心你睡眠不足、擔心你身體不好、擔心你又像之前那回因為慢性肝炎進醫院。所以,不需要再來陪我吃午餐了,好嗎?」她認真地說道。
「我以為你不想理我。」他松了口氣,嘴角微揚了。
當這個別人眼中成熟穩重的男人,用著孩子般的語氣對她說話時,孟喜兒頓時覺得心酸,忍不住在他的掌心印下回應的一吻。
「你不用在我身上放下太多關注,我不是孩子。」她也需要自由啊。
「我盡量。」唯有她待在身邊,他才能真的放松。
「你在擔心什麼?」
「如果我說我是怕失去你呢?」話說得太快,連他都來不及阻止。
「我會說你是杞人憂天。」
「你變得冷漠了,畢竟不是我的幻覺。」他撫著她腕上手環,鎖著她的眼。
「我不是冷漠了,我只是還在習慣失去的感覺。我原本以為我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以為我可以忘記當你听到我懷孕時的震驚神情……」孟喜兒驀地打住話,拚命地眨著眼,不許淚水流下。「這些都需要時間。」
「我為我那時的不知反應而道歉。」韓德生大掌抹去她的一顆淚水,堅定地說道︰「但是,不管你失去了什麼,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她揚起水柔的眸望向他。「如果我說,我現在要的是自由呢?」
一口氣梗在韓德生的胸口,他從她緊皺的眉心,赫然發現了他的陪伴,居然造成了她的壓力。
「再給我一些時間。」他緊握著她的手,只能這麼說。等到他解除她身邊的威脅,他才能真正放心。
「我知道了。」孟喜兒擠出一個笑容,拿起湯匙,假裝忙碌地吃飯,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韓德生看著她縴細的身影,沒有宗教信仰的他,此時開始祈禱上天盡快讓歹徒被繩之以法,因為他感覺到了她的不快樂。
她是他的一切,他不能失去她,並且要用最大力氣來保護她的安全,因為他是她的丈夫,而這便是他愛她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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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點半,韓德生離開之後,孟喜兒回到店里。
下午三點,她覺得胸月復間隱隱作嘔,沖到洗手間把午餐吐了個一干二淨。
她走出洗手間時,小田正和店員討論著生理痛究竟是該吃巧克力,還是紅豆湯。
孟喜兒停頓了下腳步,隨口說了句要去買飲料,便走出了布藝店。
她走進隔壁街的便利商店,買了一盒驗孕棒放進袋子里。
回到店里,給了小田和店員一人一杯咖啡後,她背著袋子回到洗手間。
十分鐘後,她看著驗孕棒的陽性反應,卻因為心里情緒太復雜,而沒有法子做出任何反應。
她該開心的,可她害怕——
害怕再一次失去孩子、害怕再一次面對他不想要孩子的打擊、害怕他們好不容易才恢復的平靜又被破壞。
如果再因為孩子的事而起爭執,她完全沒法子在這段婚姻里再待下去了。但是,他根本不要孩子,他們怎麼有法子不因為這事而起爭執呢?
鈴鈴鈴……
手機鈴聲讓孟喜兒嚇了好大一跳。
「喂。」她接起了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
「韓太太嗎?我這里是吳氏醫院。」
「韓德生怎麼了?」孟喜兒臉色一白,握著電話的手指也顫抖了起來。
「韓先生原本預約明天要動手術結扎,剛巧我們院長明天要開會,所以想請他更改手術日期到下個月,不知道方便嗎?」
「他要結扎?」她的心沉到冰河里,凍得她渾身不停地打著哆嗦。
「是的。」
「那你應該打電話通知他,不是我。」
「他的手機沒人接,緊急聯絡人資料填的是你……」
孟喜兒沒法子把對方的話听完,她掛斷電話,崩潰地倒坐在地板上。
他居然瞞著她想去偷偷結扎!
這樣的事不能跟她商量嗎?他就這麼不想要有孩子嗎?他就打算這麼自我中心地一路在他們的婚姻里暢行無阻嗎?她還有法子持續這段婚姻,還能跟他繼續生活下去嗎?
她能做的選擇其實不多……
孟喜兒顫抖的手拿趄電話,撥了一通電話給妹妹,詳談了三十分鐘後,她鎮定自若地走出洗手間。
但她腦中已經開始設想店里新增的業務,如果沒有她的話,該如何正常地運行下去。
接下來一個星期,孟喜兒作息依舊,沒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異狀。
但她始終冷眼旁觀著韓德生的一舉一動,看著他若無其事地陪伴著她、摟抱著她、狂熱地與她,她有好幾次都差點月兌口朝他大吼——
為什麼要瞞著我去結扎!
可她沒有,因為那會破壞她的所有計劃。她只是靜靜地讓他陪伴著,好像她極滿足這樣的生活。
孟喜兒以為她的情緒控制得很好,直到她等待的那日終于來臨的前一晚——
明天,韓德生要到香港洽公三天。
那晚,孟喜兒一夜沒睡,傻傻地看著他的睡顏,他們之間的一切在她腦海里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眼皮再也撐不住為止。
待她醒來時,天已亮,韓德生已離家。
孟喜兒坐在床間,哭到滿臉通紅,淚眼模糊間,她寫了一張字條放在床頭櫃上。
整理了一箱行李,她走到客廳里,看著他們的家。
她不想離開。
但是,她與他之間目前能改善的事情很有限,她不知道自己留下還能做什麼。和他因為孩子的事情而大加爭執嗎?
她知道他愛她,但他愛她的方式太佔有、太自我中心、太不顧及她的反應。如果不是醫院那通通知結扎手術改日期的電話,她根本完全被他蒙在鼓里。這樣的愛,讓她窒息。
她需要獨處的時間,也不想再因為更多的爭執而對他失望。
畢竟,她愛他。
畢竟,他也愛她。
因為想繼續愛他,所以她必須先離開,讓彼此冷靜一番,好好思考什麼才是最適合他們相愛的方式。
孟喜兒往門口走去,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停下腳步,再度想著自己一定要采取這樣決裂的手段嗎?
韓德生回國後若是找不到她,他會瘋狂的。他父母遺棄他的痛,是他心里最深的傷啊。
愛一個人,怎麼可能忍受讓他受苦。孟喜兒轉過身遠離門邊,走回屋內。
可是,她留下來能做什麼?
他會改變嗎?他會突然心平氣和地接受孩子的存在嗎?他才要去結扎,她便又告訴他她懷孕了,這會掀起多大的滔天巨浪……
她真的不敢想!
孟喜兒再次轉身走向門口,腦海回響著她留在床頭櫃那張紙條上的字句——
不是拋下你,不是不愛你,只定認為彼此都需要時間好好地思考如何在婚姻里走下去的方法。等我……
終于,門被安靜地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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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韓德生返國看到那張紙條,他以為自己會死掉。一個心被殺死的人,怎麼可能還活著?
他行尸走肉地握著紙條,木然地看著每一個字。
不是拋下他?那麼她為何又留下紙條出走!
不是不愛他?那麼她為何要離開!
需要時間好好地思考該如何在婚姻里走下去?不告而別,怎麼會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等她?她要他等多久?一年、兩年、十年?
韓德生抓起手機撥打她的號碼,機械女聲告訴他,這個號碼已停用。
她是鐵了心不與他聯絡的!
他把自己縮在角落,兒時的陰影張開大綱將他團團包住。可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無助挨打的小男孩,他不會再哭泣。
他自西裝內袋里拿出項鏈,握緊拳頭,讓螺絲起子的痕跡狠狠地烙入掌心里,壓迫著他的血脈,痛到他只能蜷著身子喘氣。
不!他該相信她的,因為他沒有理由不相信一個愛他的女人。因為她若不愛他,便不需要留下那張宇條。
狂亂心緒讓韓德生無法思考,他霍然起身,風也似地沖出門。
一個小時後,他堵在孟歡兒家門前,破壞狂一樣地猛按門鈴。
孟歡兒一下樓,馬上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出聲︰「找我做什麼!一切的結果都是你咎由自取。」
「她人在哪里?」韓德生的眼是兩把狂怒火焰,尋常人連看都不敢多看。
但孟歡兒雙臂交握在胸前,杏眸明亮地回瞪著他。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她說。
「她為什麼要離開?」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問你啊!你難道不知道你的手握得愈緊、管得愈多,她就愈喘不過氣嗎?」孟歡兒瞪他一眼。
「我有我的苦衷。」話從嘴里沖出來,每說出一個宇都像在嘔一口血。
既然喜兒覺得生活這麼不自由,為什麼不能親口告訴他?他們之間的距離,什麼時候拉那麼遠了?為何他竟無一點知覺呢?
「苦衷?你一天照三餐緊盯著她,算是哪門子的苦衷。」她冷哼一聲。
「那是因為我擔心她,那是因為……」有人要對她不利!韓德生驀地打住所有的話,但卻壓不住他激動顫抖的肩臂。
「錯!那是因為你怕失去她,你擔心的人是你自己。」孟歡兒不客氣地說道。
她的話一巴掌打得韓德生臉上血色盡失。
他搖著頭,知道自己並非如此。可是,他的做法造成了喜兒的離開,也是事實。萬一保鏢沒跟緊她的話,萬一歹徒找上她的話……
所有的不安與憂慮一同爆發,韓德生像個瘋子一樣地大吼出聲。
「快告訴我她在哪里?」他像一座山似地逼近孟歡兒。
「你不要再問廢話了!」孟歡兒失去耐心地低吼一聲。
韓德生被她的這一吼,吼得後退一步,神智也清醒了一些。他濃眉皺蹙,緊閉著唇,明明就是自信臉龐卻失去了該有的氣勢,整個人都不對勁了起來。
「她……會回來嗎?」他突然頹敗地閉上眼,低聲問道。
「會。」
孟歡兒肯定的話讓他得到了暫時的安撫。
韓德生背過身,像戰敗輸城的君王,想保留著最後一絲尊嚴,卻已經再也沒法子恢復往昔的英姿煥發。
喜兒不是拋下他,她只是離開一下子而已。他坐進車子里,催眠似地告訴自己。
對了,他真是驚嚇到失去了平時的冷靜。他可以打電話詢問保護喜兒的保鏢,她如今人在何處啊。
韓德生抓起電話,手機卻正好在此時響起。
一定是喜兒!他飛快地按下通話鈕。
「喂。」他說。
私人保鏢打電話來,告訴他兩件事——
第一件事,歹徒的身分已經確定,已經聯絡警方守在歹徒門外,準備抓人。
原來歹徒的確是他們所鎖定的那個被裁員的女性主管,而且跟他的助理鄭仁雄是男女朋友,所以才能輕易地得到他的諸多資料,還不停地變更裝扮,跟蹤孟喜兒到醫院、甚至便利商店等等地方。
那名女子還供稱,他們除了想報復他之外,還試圖想用威脅來讓他精神不濟,好讓鄭仁雄坐上他專案經理的位子。
韓德生切斷電話後,卸下胸口重擔,正打算要打詢問喜兒身邊保鏢的電話時,對方所說的第二件事,卻立刻讓他從天堂掉進地獄。
昂責跟蹤喜兒的保鏢說,喜兒似乎發現了他的存在,趁著搭乘火車人多時,一溜煙地坐上計程車跑走了。
韓德生傻了,他目光呆滯地瞪著手機,從來只相信人定能勝天的他,此時卻不得不相信——
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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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過去——
孟喜兒仍然音訊全無,韓德生陷入恐慌里。
他開始雇用私家偵探在大海里撈針,在每個布藝展覽里尋找她的身影。直到他開始認命地接受他找不到她,除非她願意心甘情願地回到他身邊的事實。
韓德生開始瘋狂地工作,並認真地思索他究竟在婚姻里做錯了什麼?
因為擔心失去她,所以無形地強迫她接受他每一種保護方式——是他的錯。
他始終單方面地做出他認為對她最好的決定,卻忘了考慮到她也許並不認同他所謂的「好」——是他的錯。
原來,太一意孤行的愛,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他們的婚姻會在中途暫停,還是會永遠地停止呢?
韓德生不敢去想那些問題,他開始像處理企業危機一樣地把他的婚姻列成一份企劃案。然後他積極地逐一去評估危機,試圖找出他能做的改善有哪些。
因為他相信,她一定會重新回到他身邊的。
就像她不在的時間里,他雖然全力投入工作,但他每晚一定十二點入睡,因為他知道某處的她或者會擔心他的身體。
第二個月過去、第三個月過去、第四個月……他不再利用假日在每個她可能出現的場合尋找著她。他開始恢復正常的生活,恍若她不曾在他的生命里出現過一般。
只有那張貼在床頭櫃上的紙條,提醒著他一切。
不是拋下你,不是不愛你,只是認為彼此都需要時間好好地想想該如何在婚姻里走下去的方法。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