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嘯天擁著她入房,再次讓她走入這個除了他,不許任何人進來的地方。
他原是不欲與人分享私人空間,才會讓妻子住在相鄰寢居而非同住一室。誰知道生命里竟來了這麼一個野丫頭,鬧得他的寢居早就不是獨居空間了。
金映兒走進滿是他身上金銀花、桑菊花、乳香相混的冷調味兒及筆墨芬芳的屋子里,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迥異于南宮庭園里的奇石異水與廳堂的金碧輝煌,他的寢居簡樸異常。
雖說里頭用的都是上好木材,但入目所及也不過就是一面竹牆,一牆書、一面軒窗,因此她待在里頭覺得很自在。
南宮嘯天摟著她在靠窗長榻邊坐下,長指勾起她的臉龐。
「你在府里不快樂嗎?」
她用力點頭,眉頭揪成八字。
「所以你才會領著一群孩子玩紙鳶?才會當起赤腳大夫,四處拿草藥讓人喝?還試圖要養群斗雞?」南宮嘯天挑眉問道,長指點向她雙眉之間。
她噗地笑出聲,拉下他的手作勢欲咬。「不過是打發時間嘛。你怎麼什麼事都知道?」
「這府里沒有我不知道的事。」
金映兒眨著眼,慶幸她只是頑皮,卻沒做什麼偷雞模狗的事情,否則現在可能早就被押到官府大板伺候了。
金映兒正襟危坐,卻緊緊握住他的手。
「那你曉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嗎?」金映兒大膽地反問道,一顆心提到喉嚨處。
南宮嘯天握住她的下顎,黑眸直逼到她面前。
「你是誰?」他沈聲問道。
她屏住呼吸,卻沒有避開他的眼。
「無名小卒,金映兒。」
「我還以為你是一個被扔到鬼屋,順手救過陌生人的騙子。」南宮嘯天黑眸似流動星光,定定射入她的眼里。
「你怎麼知道?!」金映兒揪住他肩膀,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南宮嘯天撫住她耳上珍珠,取下一顆珍珠,摘下耳扣,往她眼前一送。
「這對珍珠是我遇劫那日,才從域外商人手里取得的珍珠極品,其間粉光色澤極為罕見,耳扣後頭還請工匠刻了『南宮』兩字篆體。」
金映兒低頭瞪著耳扣上那兩個她看不懂的小字,整個人如遭雷擊,嘴巴完全閉不起來。
「……你一看到這對珍珠時就知道我的身分了。」她嘴角抽搐了兩下,驀打了個哆嗦。
「沒錯。」
「那我裝瘋賣傻時……」她的身子晃動了一下,仍然不能置信地拚命搖頭。
「我看得很開心。」
「可是……可是……你的聲音和那天在鬼屋時,完全不一樣。」金映兒很少被嚇到,但她現下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大蠢蛋。
「惡徒喂我喝了啞藥,你出現時,我不過剛能勉強開口說話,聲音自然與現下不同。」他淡淡一笑,覺得她一反常態的傻勁倒是挺逗的。
「你為何不拆穿我?還故意讓我像個丑角似地一路裝瘋賣傻?」金映兒滿臉通紅地跳下長榻,她雙手叉腰,非得大聲吆喝,才有法子宣泄怒氣。
南宮嘯天傾身向前,環住她縴腰,將她扯回胸前,淡淡說道︰「我不過是想留你在身邊。」
金映兒望著他那對揪人心的美眸,一時之間什麼怒氣都給化成了虛無,雙手亦不覺環住他頸子,無奈地長嘆說道︰「可我不能留在這里,我爹還在蔡利那兒。」
她簡單把前因後果說了一下,包括蔡利要她下毒一事,還順便提了提午後的那場夢魘。
「你不必心急,我派人去蔡利那里打探過你爹消息,日子雖然過得不甚好,不過倒是還有吃有睡的。」南宮嘯天撫著她臉頰說道。
金映兒一听爹沒事,心里大石頓時放下,只是太過震驚的心情,讓她的雙手仍不住顫抖著。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她啞聲問道。
「自從我確定你不是公孫姑娘後,媒婆及公孫府里的一舉一動便全都在我的掌握之下。那長清縣令公孫賞早我一步找到了他妹妹,應當再過不久,便會押著人到我這里來賠罪。」
他的意思是,公孫姑娘再過不久便要回來了嗎?金映兒握緊拳頭,極力表現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卻連一點笑意都擠不出來。
她一臉不是滋味的表情,讓南宮嘯天心情極好,但他仍然對她放心不下。
「告訴我,若我救出你爹,你可會心甘情願地留下?」他表情肅然地問道。
「我留下做啥?」金映兒抿緊唇,光是想到他還會摟著另一個女子,一股怒氣便在胸腔里橫沖直撞著。
南宮嘯天一見她滿臉不願,霎時一惱,沈聲說道︰「你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我只要你一句承諾——我救了你爹,你便得留下。」
「你很了不起嗎?我可以自己去救我爹。」金映兒板起臉,立刻溜下榻要走人。
他驀地扣住她的手腕,眼露凶光地將她扯回身前。
「你沒有金銀財寶,蔡利不會讓你爹離開。」
「我還有這對珍珠珥飾,這可是你酬謝我的東西,你沒資格管。」她狠瞪著他,拚命想扯開他手腕。
「蔡利既要你下毒害我,一對珍珠又豈能滿足他?」他說。
「反正,我們已經把話說開,我也沒留在這兒的必要了!我爹的事我自己會想法子解決!」她掙扎不開他的箝制,干脆低頭忿忿咬住他手臂,非得在他手臂留下一圈印子,才肯善罷干休。
知情不報,作弄她也就罷了,居然還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應該留下和另一個女人共事一夫,太可惡!
金映兒咬人咬到牙根發酸,睜眼看他仍然一副無關痛癢的表情,氣到她又多使了幾分勁咬人。
「在經歷過被人拿著刀子在背部刻字的經驗之後,你除非把我的手咬斷,否則我是不會喊痛的。」南宮嘯天冷冷說道。
金映兒心一疼,自然松了口。
但他仍然沒放手。
「放開,我們現在沒有任何干系了。」她別過頭,就是不看他。
「你假冒公孫姑娘一事,若是鬧上官府,對你也不是好事。」南宮嘯天扳過她臉龐,杏眸直逼到她面前。
她面對著他令人眩目的美貌,這回倒沒眩暈,只是氣到想噴火。
「你明知我是騙子,還佔我便宜,你就沒罪嗎?」食指猛戳他。
「你是我的娘子!」
「你的娘子是公孫姑娘!」她吼得比他還大聲,還不小心吼出一顆淚水。
她忿忿擦去淚水,不知道自己為哪門子而哭,只好一個勁兒地瞪著他。
「和我拜堂、洞房的人是你,肚子里可能已有了我孩兒的人也是你。」他拂去她那顆淚水,凝視著她。
「你當我是你買來生孩子的母豬嗎?」金映兒氣得全身發抖,這些日子潛藏在心里的諸多不安,霎時一涌而上。
她不要懷他的孩子、她不要被困在這里、她不要和別人一同擁有他!
她瘋狂地落淚,對著他就是一陣沒頭沒腦的拳打腳踢。
南宮嘯天沒阻止她,靜靜任由她對他捶肩、踢腳、咬手,直到她累到無力動手,才將她擁入懷里,附耳對她說道︰「以我的身分地位,我若只是想找個女子來替我生孩子,還不容易嗎?何必一定要是你。」
金映兒趴在他胸前,想起他待她的一切種種,一顆心揪成一團。
「可我……從沒想過和誰共事一夫,我會抓破你妻子的臉。」
「我不會讓她有機會動到你一根寒毛。」
「為何堅持要娶公孫姑娘,她逃婚了,不是嗎?」金映兒抬頭,直截了當地問道。
「因為我與長清縣令公孫賞私下簽過合約,長清縣對外的米糧采購權在我與公孫家聯婚那日起,便屬于我。況且,我與公孫家的婚事經過皇上指定婚期,非同一般。」南宮嘯天拿過手絹拭著她淚痕交錯的臉孔,愈是心疼她,話就愈是要說個清楚。
「如今公孫姑娘雖已逃婚,然則在公孫賞尚未登門道歉之前,這樁契約仍未取消。況且,倘若公孫縣令上門致歉後,皇上堅持我需娶公孫姑娘為正室,我仍是得依行。當今天子喜怒無常,不少人因此抄家滅族,這事你不會不知情……」他鎖住她的眼,眼神沒有半分游移。
「既是如此,那你留公孫姑娘為妻就好了,強押我在這兒做什麼?」她瞅他一眼,心其實軟了,卻還是要耍賴,硬要他說好听話。
「我留一個沒錢沒勢又愛吃醋的人做什麼?你告訴我吧。」他笑著說道。
金映兒沒听見好听話,鼓起腮幫子,揪住他衣襟,放話聲明。
「除了我之外,誰敢爬到你頭上,誰敢當著你的面撒野?況且,你把人吃乾抹淨,真要翻臉不認帳,也要我認賠殺出,否則才不饒過你……」
「留下來吧。」他覆住她的唇,把留人的話送進她的唇間。「公孫姑娘就算被尋回,也只會是我名義上妻子,我要的只有你一人……」
金映兒摟著他肩頸,與他耳鬢廝磨,心里因為他的在乎而漲得發疼。
但她行走江湖太久,看過太多男子薄情面貌,也听過太多不受寵的妻子的遲暮悲哀。太多太多的事例,听得她沒法子對他真正放心。
包重要的是,她天生不是宜室宜家個性,也沒法子甘心一輩子留在南宮府里。
心里雖這麼想,她卻是咧開嘴,對他笑了。
「好吧,我答應你。你若能救出我爹,我便留在你身邊做牛做馬,這樣總成了吧?」她口是心非地說道。
他美目一亮,那幾乎要奪眶而出的喜悅,讓她差點落下淚來。
南宮嘯天低吼一聲,吻得更加深入,她則是閉上眼,沒讓他有機會瞧見她的真正心情。
傻人南宮嘯天,虧你聰明一世哪!誰都知道不該相信騙子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