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愛越當真 第三章 這次來真的(1)

池月樂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前天才來過的公司醫務室里、那張既不寬敞又不舒適的白色窄床上。

她才睜開眼簾,一張帶著惶急神色的俊顏便湊到近前,「月樂你醒了!頭還暈嗎?」

「方總?」她半撐起身子,眼色迷茫,「我怎麼了?」

「你啊,在會議室門口昏倒了。」方皓朗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道,「外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給了你多大的工作量呢,把你虐成這樣。」

月樂連忙低頭,「對不起,我一直就有點貧血。」剛才也是,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的,可能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加上血糖不足給鬧的吧?

又道歉了。方皓朗笑著搖搖頭。對這樣的下屬,還真是很難生起氣來,「現在好點了嗎?可以站起來嗎?」

他向她伸出手,然而她害羞地搖了搖頭,堅持要靠自己的力量爬下病床。雙腳落了地,才發現高跟鞋早已被踢到好遠的地方,她有些尷尬地瞅了瞅他,仍是赤腳走過去,將只著絲襪的圓潤蓮足輕輕滑入淺口高跟鞋內。

她的這一動作令方皓朗注意到她的小腿線條十分迷人,並不是縴細骨感的麻稈腿,而是稍有肉感的圓潤美好弧度。他忍不住將目光在她裙擺下方多停留了幾眼,而她察覺到了他的注視,立刻害羞地紅了臉蛋。

方皓朗倍感有趣地挑起眉峰︰像池月樂這麼容易害羞的女孩子,現在真是很少見了。他幾乎要懷疑她從來沒和男人拉過手。但,她都二十六歲了,可能嗎?

他沒發覺自己近來似乎把越來越多的時間,花在了思考秘書池月樂的感情狀態上。

「我好了。」月樂彎身拔起鞋跟,「謝謝方總送我過來。」

「……哦,不礙事。」方皓朗瞬間拉回恍惚的心思,「你收拾收拾東西,下午回家休息吧,放心,不扣你工資。」想了想,又道,「反正我下午也沒什麼事兒,你等一下,我去車庫取蚌車,送你回去吧。」

月樂訝然地張大了口︰高高在上的公司總裁,要親自開車送她這個小秘書回家?

「不、不必了!」她連連擺手,「方總您那麼忙……」公司一把手日理萬機的,她哪承受得起啊!

「怕什麼,我只是半天不在,公司不會倒的。」方皓朗微笑著睞了她一眼。她越是這樣戰戰兢兢的,越引起他的興趣。他想,除了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之外,他還真有幾分沖動,想看看她住的地方。

懊不會……他對這個在他手底下工作了三年的女秘書,產生了些公事之外的好感了吧?

方皓朗自嘲地笑了笑,並不打算深入思考這個問題,伸手輕觸了下月樂的背部,「我們走吧。」

他一手護著她,另一手推開醫務室的門。下一刻,竟然看到魏言輕雙手環肩靠在門外的白牆上。他不由得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言輕,你怎麼來了?」奇怪,他明明交待了讓他們繼續開會的呀。

魏言輕舉起手中打火機形狀的U盤,「這邊有份評估報告,想讓你看一下。」

「哦。」方皓朗略一點頭,「我先送月樂回去,她不太舒服。報告——呃,你直接電郵給我就可以了,我晚上看。」何必那麼麻煩,還特地拿U盤來拷給他?

「文件比較大,怕扔爆你郵箱。」魏言輕面不改色地說道,眼光僅在臉色蒼白的池月樂身上停留了半秒鐘,立即轉了開去,「沒關系,我等你回來我們再討論好了。」他將目光專注地投射在方皓朗的身上。

「明天可以嗎?」方皓朗一甩手上車鑰匙,「下午我不打算進公司了,想帶月樂去醫院檢查一下——」

他此言一出,連自己都愣住了。真是的,怎麼突然關心池月樂到這份兒上了?

而被點名的池月樂,更是驚詫不已,「方總,真的不用了!我只是有些貧血,而且胃不太好,回家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她感覺到身畔投來一道犀利視線,灼熱地烤著她的左半邊臉龐。

魏言輕他……又生氣了吧?雖然並未對上他的視線,但她就是察覺得出他的情緒變化。

她連忙有些無措地躲開了方皓朗輕扶她肩頭的手,「謝謝方總,我真的沒事了,我可以自己回家。」她相信為人正直的方皓朗絕無可能對她實施職場性騷擾,攬肩的動作僅是為了預防她再度昏倒與地面做親密接觸而已;然而,被魏言輕這樣看著……她就是會無端端感到心虛哪。

原來,即使分手了,身體還是有記憶。被別的男人踫一下肩,都覺得不自在呢……

「那怎麼行?」方皓朗皺著鼻子,略顯夸張地低叫,「我可不想你昏倒在馬路上,然後警察明天帶著你的照片找上門來要我協助調查。」

「那……麻煩方總了。」她不好再推辭,唯有點頭道謝。

「嗯。」方皓朗點點頭,回頭沖魏言輕打了個手勢,「有什麼事明天再談吧。」便和月樂一起朝走廊另一端的電梯走去。

魏言輕靜靠牆邊,目送二人相攜離開。池月樂矮冬瓜似的背影,走在高瘦頎長的方皓朗旁邊,看起來是一幅嚴重不協調的畫面。

他眯起眼,直到他二人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他突然發現自己錯了,即使分了手,池月樂仍是非常擅長激怒他。瞧,剛才她甚至什麼都沒做,他就氣得牙根癢癢,胸中一把怒火燜燒著。

他討厭這個叫池月樂的女人。她令他掌控不住自己的情緒,她令他覺得混亂。而他……不知道該拿這樣的自己怎麼辦才好。

方皓朗是個非常有決斷力的老板。他不顧池月樂的反對,徑直將車開到一家三級甲等醫院門口。

泊好了車位,他一臉嚴肅地對副駕駛座上的月樂說︰「我在這里等你,你檢查完了把發票拿給我,體檢費是員工福利,可以報銷。」

這樣不就代表不能從醫院後門偷溜?月樂一緊張,臉色更慘白上幾分,「真、真的不用了,方總。我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知道……」

「保障員工的身體健康也是一個企業必要的投資。」方皓朗很堅持。

「可是……」

「沒有可是。池月樂,你再敢在工作場合昏倒一次試試看,信不信我炒你魷魚?」他拉下俊臉威脅,月樂無話可說,只好拖著皮包乖乖去掛號。

她並沒有意識到方皓朗目視她走入醫院大樓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某種興味的專注。

雙腳才踏入藥水味兒濃烈的一樓大廳,胸中當即升起一陣煩惡之情,「嘔……」月樂趕緊去找了一面牆來扶著,干嘔了好幾聲才終于緩過勁兒來。她軟趴趴地靠在牆角,從包內掏出手機撥打。

「喂!粉雪嗎?我現在在你們醫院的一樓大廳里……」

她掛下電話,靜待著。五分鐘以後,通往住院部的後樓梯上,腳步盈盈走下來一個穿著潔白醫生袍的短發女子,臉龐瘦窄,眉目清秀。

「粉雪!」月樂朝女醫生揮揮手。說來也巧,方皓朗竟把她載到了有熟人坐鎮的醫院里頭。眼前這位駱粉雪醫生,不僅是這家醫院最年輕的主任醫師,還是與她相識好幾年的友人。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最討厭醫院的味道嗎?」駱粉雪笑著拍了拍月樂的肩頭。

月樂苦起臉,「我老板現在就等在門外,長話短說,總之,你幫我一個忙……」她簡略地說明來意後,駱粉雪帶著她走上樓梯,穿過長長走廊,來到一間獨立的辦公室內。

「要我幫你開張看診證明是可以啦——」駱粉雪在桌前坐下,以嘴咬開墨水筆套,龍飛鳳舞的字跡,飛快游走在病歷卡上,「不過說真的,月樂,你確定不用做個檢查嗎?臉色很蒼白呢。」她關切地望住好友。

「不用了,我回去吞幾粒胃藥就活過來了。」月樂搖了搖頭,「不過,我想要在你這里借躺一會兒。」她手指了指辦公室一角橫置的短沙發。現在馬上出去,方皓朗會懷疑的。

「你知道嗎?我們當醫生的,最討厭听到有人說這種話了。」駱粉雪寫完病歷卡,交還到月樂手上,「有沒有注意到,任何一種成藥的包裝上都會印——‘請在醫生的指導下服用’?隨便亂吞藥片可不是好習慣哦,小心以後生出個畸形兒來!」說著嗔瞪她一眼。

「我又不是孕婦。」月樂不自覺地將手覆在肉綿綿的小肚子上,「現在講這種話太早了啦。」

「哦,我要上樓去病房巡一圈,你先躺一會兒吧。」駱粉雪站起身,瀟灑地將手插入衣袋,走到門口時,又回頭補充一句︰「對了,趁我沒忘先和你說一聲,這周末的版聚我不參加了哦!」

「啊?為什麼?」月樂有些意外。她和粉雪是在三年前的某個網站版聚活動中認識的,連同其他兩個年齡相仿的女生一起,因為談得來而進一步走下網絡成為生活中惺惺相惜的友人——對于池月樂這樣的深度宅女來說,這種在外人看來有些不靠譜的網絡交友方式反而最安全。以前粉雪還曾經取笑過她,說不定她將來找男朋友,也要通過互聯網呢。

可惜粉雪不知道,其實走下網絡的她,也可以是個搶走妹妹心儀對象的壞女人哪……月樂眼神黯淡了片刻,但很快便打起精神來,追問已走出門外的粉雪︰「又是要去相親嗎?」她知道這位明年就要邁入三十歲大關的醫生好友是個相親狂人。

「是呀!」駱粉雪探回腦袋,朝辦公室里的月樂一揮手,「總算在相親網站上遇到了不錯的對象,這回姐姐我打算積極一點呢!」

積極一點……月樂癱坐在短沙發內,咀嚼著駱粉雪留下的四個字,心底微微泛出苦意,是呵,「積極一點」,說來如此輕松的四個音節,迸出口腔甚至用不了一秒鐘。然而,說到做到,談何容易?

魏言輕發現自己又陷入了不知和誰生氣的怪圈之中。

一整天了,心神不寧。心頭像罩著層層密雲,烏啞啞陰沉沉的。中午月樂沒來得及幫他訂午餐就昏倒送醫,因此他也賭氣似的索性不吃了。晚上回到家中,翻出一碗即食面注滿了熱水,在碗蓋掀開的那一剎那,聞著油膩膩的香氣,他卻又失了所有胃口。

手指仿佛有自己的主張似的,幾次三番拿起電話,掂在手心里,復又放下。

他在斟酌。一個才入職兩天的新同事打電話給另一個女同事,詢問她身體怎麼樣了,會不會太唐突?

或者換個角度,一個主動開口提出分手的男人打電話給前女友噓寒問暖,會不會太矯情太不合時宜?

思緒轉了幾轉,他仍是一咬牙,破釜沉舟般地按下撥出鍵。

耳邊傳來池月樂設置的彩鈴聲,吵吵嚷嚷的,只听到強烈的鼓點聲中一個嬰童似的女聲重復在唱「啊啊啊啊啊」。魏言輕打以前就一直想不通,池月樂這麼一個悶葫蘆似的無趣女人,怎麼會選擇這樣一首喧鬧的歌曲來作為彩鈴?

結果,手機在他耳邊「啊啊啊啊」了足有一分鐘,彼端仍是無人接听,听得他直冒火氣。正當他滿心煩躁地想要切斷電話之時,那邊終于接了。

「喂?」

那邊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還有輕淺的呼吸聲。

「喂喂?」

「……」

「池月樂!你說話!」他火了,低聲狺吼。

只听「咯嚓」一聲,電話斷了。

直到「嘟——嘟——」的忙音在他耳孔里形成回聲,魏言輕才慍怒地意識到︰他竟然被池月樂掛了電話!

這算什麼?這可惡的女人!僅僅因為他先提了分手,現在她便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和他說了?

他緊捏著手機,它仿佛在他掌心里生出芒刺來,扎得他有些疼痛。

現在能怎麼辦?再打一次?他可丟不起那個臉。魏言輕冷笑一聲,不假思索地改撥另一個號碼。

這回電話倒是很快就接通了,「喂?言輕啊,有事嗎?我現在不太方便說話。」是方皓朗,他正壓低了嗓門說話;背景音樂聲嘈雜,仿佛是某家卡拉OK或酒吧。

「你在哪?」他心下一沉︰該不會……

「我跟朋友在一起……啊,快沒電了!我——」

話尾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又是「嘟——嘟——」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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